于是对他们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们随我这一去,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回来,依我之见,你们还是留下来,协助王爷共同退敌。”

我此话一出,韩瑞辕等人互相看了一下,然后便面露难色,半天才说道:“公主殿下,我等不是不愿随王爷杀敌,只是王爷的命令向来只会说一次…还请公主不要为难我们。

待我等将公主安全护送回京后,定会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回王爷身边。”

听他这样一说,我不由自嘲的笑了。

何子衿与我单独相处的样子,素来与平日里人前的他判若两人,这些日子我几乎已经忘记了他一贯冷峻的一面。

他既然说过再也不会将我置于危险之中,自然会竭尽一切去做。

只是,再大的危险,与我来说,伤害也许都是可以承受的。

我齐豆从来都不是弱不经风的娇弱公主。

可是,此生也许最不能让我承受的,就是要让我在他与我的父兄之间选择。

无论怎样选,都会让我痛不欲生,届时,他又将如何保护我,让我避免伤害。

子衿呀子衿,我不是不愿意相信你,只是,命运给我们设下的这个局太过残忍。可我们两个人,却谁也不想放手,才会像现在这样为难我们自己。

车辇,缓缓驶动,我不止一次的撩起车帘,向身后望去。

迎面吹来醉人的春风,似是将我心上人眷恋深情的目光,一并带到我的眼前。

。。。。。。。。。。。。。。。。。。。。。。。

一路向前,安南城已经被落在了身后。

春日之下,官道两旁的古树参天。

我独自坐在车辇之中,挑起车帘,向外望去,便看见韩瑞辕等人骑着马,不离左右,护在周围。

这几个人可真是对何子衿忠心不二。

“韩将军,跟随王爷多久了?”

韩瑞辕双手抱拳:“末将跟随王爷已经有七个年头了。当时末将初涉江湖,无意卷入了门派之争,遭人追杀。有幸,结识王你,承蒙王爷相助,才得以脱身。事后,末将倾慕王爷的为人,便一直追随王爷的左右。”

“你们平日里,都是不离王爷左右?”

“是。”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我曾经好几次问过何子衿,可他好像总是有意回避我。

我想他媾伤势还未痊愈,恐怕是怕我担心吧。

于是便问韩瑞辕“上次王爷身负重伤,一直昏迷不醒,也是你们几个人陪着他前去疗伤的?”

“是”

“只是我有些不解,子衿的师傅是何方高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医好子衿的?”

我这突然一问,让韩瑞辕有些吃惊,但还是恭敬的答道:“公主不知道王爷是如何被救治好的?”

我点点头。

韩瑞辕沉思片刻道:“王爷醒后,性命垂危,上官师傅也是没有办法才…”

我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个韩瑞辕怎么也是这般欲言又止。

“韩瑞辕,什么叫也是没有办法?”

韩瑞辕面上一顿,“公主殿下,末将失言了,这个问题,还请公主有机会自己问王爷吧。”

然后低下头,不再看我。

我放下车帘,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起来,难道,子衿的伤到现在还没有痊愈吗?或是另有什么隐情?

一路前行,我独自胡思乱想,竟有些昏昏欲睡。再次醒来,不觉间,天色渐晚。而车撵也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外面有人说话,是韩瑞辕的声音:“末将奉王爷之命护送公主返京。”

再次传来的却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口气颇有些严厉:“子衿,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却偏偏还把你们几个派到此出来,唉…”

一声长叹,似是包含失望与无奈。

“韩将军,这是何人?天色渐晚,我们莫要耽搁了时辰。”

说话的是李公公。

又听韩瑞辕解释道:“这位是王爷的恩师,上官师傅。”

“原来是云南王的师傅,久仰久仰。即是这样,上官师傅也应该知道这撵中坐的是何人,如今天色已晚,此处自是逗留不得。”

只听那老者低声道:“老朽,想与公主殿下,单独说上几句话,不会耽搁太久,还请您代为通报一下。”

“这…”

不等李公公回答,我便对着撵外说道:“李公公,请上官师傅到前面等我。”

“是。”

我下车后,韩瑞辕引着我向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走去。

远处便看见一个着蓝衫的老者,早就等在了那里。而韩瑞辕便退回了前方,没有再跟上来。

看来他们十分信任何子衿的这位恩师。

我上前刚走了两步,他便回过头来。可是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眉头突然紧紧的皱了起来。

我也不由得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他五十开外,满面虬髯。

我与他初次见面,实在不明白,他为何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上官师傅找我何事?”他不讲话,那只有我先开口了。

“你就是陵国的长公主?”

“正是。”

他在说话的时候,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那眼神,好像并不是初次见到我一样。

可我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确实不曾与这位毛脸大叔在何处见过。

“老朽,这次前来,是想让公主殿下,今后远离子衿。”

我一听,心中不免气恼。脑海中电光火石般,想起穆霜馨对我说的话。竟与他此刻的口气如出一辙。

“为什么?”我暂且忍耐着,等他一个理由。

“那日,子衿为你重伤后,我就已经劝过他,可是我这个一向沉稳的徒儿,竟然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所以我只能来找公主殿下。”

他的话让我不由一愣,莫非他也知道什么。可是子衿曾经对我说过,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这天下间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若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与他的将来,岂不是有更大的隐患?

可是他说话的口气,还是激怒了我:“你既是子衿的恩师,我便也尊称你我一句上官师傅,你刚才的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有人对我说过了,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说完,我扭头便走。

可刚走了两步,便感觉到身后,一股凌厉的掌风向我袭来。

命运的捉弄

他的掌风向我身后袭来,我本能的向旁边一闪。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何子衿的这位上官师傅居然会向我出手?

此刻的他,满面怒意,一招落空后,身形一晃,再次向我袭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是子衿的老师又怎样?他有什么权力跑来对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指手画脚。

我的心已经够难受的了,为什么还要听你说这些?

这次我没有再退让,迎着他的掌风,与他战在一处。

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几十个回合之后,我便渐渐落于下风。何子衿的父王为他请的师傅,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可是转念一想,又实在不明白,我与他初次见面,他为何一开口就让我离开子衿,而且劝说不成,还要出手伤我?

于是一边拆招,一边问道:“你既是子衿的恩师,就应该尊重他的选择,你今日这样对我,你就不怕他将来怨恨你?”

他招招紧逼,似乎想要马上将我制服般:“我宁可他日后怨我,也不想他为了你这个仇人之女错失良机,无言面对自己已逝的父母。”

我心中大惊,这个上官师傅果然知道当年的事情。而且,他说话的口气,坚定而决绝,宛如我在匈奴王大帐中看到的季杏林。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他冷哼一声:“树礼当年有恩于我,他的死我早就有所怀疑,前些日子,我在为子衿疗伤的时候,竟然发现他身上的毒,居然与树礼当年的一模一样,好在毒性尚浅,否则,子衿的性命,岂不是也要被人害了。

若不是有人提醒我,我还想不到,当年害树礼丧命之人就是你们齐家。”

有人提醒他?

我心中的疑惑更甚。但是口中却道:“你不听信小人谗言,若是真的关心子衿,就应该尊重他的选择,更何况,你今日若是在此处伤了我,我父皇的人就在眼前,你岂不是要把子衿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现在丽国大兵压境,子衿正在边关御敌,你难道要让他在此时分心吗?”

“我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榆木脑袋,死心眼儿。爱上仇人的女儿,却不肯放手,这还不算,竟然还要替仇人保江山,真是窝囊至极。不如让我替他早日做个了断,让你那父皇误会他更好,不逼一逼他,又怎能让他提早作决定。”

“你?”我一时气结。

想我与子衿已经够难的了,偏还有这些人前来,无故生事。恨不得我们早日分开。

一时间,我竟要落下泪来。

我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又被他的话所感,手中的招数,也渐渐慢了下来。

最后他一个纵身,一掌向我袭来。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已经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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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何子衿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这次劫持我的居然是自己的师傅。

派七燕护送我又怎样。这天下间,原来不希望我们在一起的人,竟然有如此之多。

既然这个人,不怕自己的徒弟将来恨着他,更是有心替何子衿做个了断。我本以为,他会杀了我。

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些天来,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我,防着我逃跑。除此之外,并未为难我。

我也曾试过几回,想要逃走。可是怎奈,自己很少出门,对方向一点概念也没有。

他带我走的更都是山路,蜿蜒曲折,所以我也便渐渐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只是感觉天气越来越热,身体好像越来越难以支撑。

这个满脸虬髯的老者似乎有些不耐烦,看着走得越来越慢的我,不禁说道:“小女娃儿,再坚持坚持,若是你病倒了,让我一个大男人,背着你,成何体统?”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我这几天一直在问他这个问题,他从不回答,可是今天,既然主动关心我,我便再试一次。

“哼,我那宝贝徒弟,一向自视颇高,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傻丫头?我们这一路往南,你居然都猜不透要去哪?我看你除了模样好看些,到底还是比不上霜馨。真不知道子衿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提到穆霜馨的这个名字,我便浑身不爽。

于是不再开口。

随后的几天,我终于如愿以偿的病倒了。

好几次,故意打翻他为我翻山打来煎好的草药。他被我气得暴跳如雷。我虽病的难受,却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每次折腾后,就丢给他一句话:“生气,就杀了我。”

可我知道,他不会。

虽然我打不过他,但是也不能任由他如此摆布我,什么也不去做。

这一日,夕阳沉入山间后,他背着我走出了深山。谁知山脚下,居然停着一辆马车。

一个四十开外的男子,上前抱拳道:“我每日在此恭候上官师傅,没想到,今日终于把您给等到了。”

他看了看我,面露喜色,接着说:“上官师傅,果然言出必行,我家主人等得心焦。还请您早日随我上路吧。”

可是这位上官师傅却一摆手道:“老朽还有事情,这个人我已经给你们带来了,老朽这便告辞了。”

然后,便将我往马车上一扔。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转身后,却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似有不忍。倒是我没心没肺的冲他微微一笑。

他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悦:“老朽劝你不听,偏要和我那徒弟一样死心眼儿,所以也怨不得老夫,不过,你此刻若是改变了主意,也许老朽可以考虑不把你交给他们。”

我此刻头晕眼花,索性往车上一躺,侧过身不再看他。

只听他在我身后,冷哼了一声。接着就传来了脚步声。

我闭上眼睛,任由马车行驶,将我带向不知名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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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透过淡黄色的琉璃窗子照进来,再穿过明黄色的帐幔,落在雕金的床栏上。

我的身上,也已经被换好了衣裙。而过程我却浑然不知。

四周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榻间。而这种香气,我却并不陌生。

我不由嘴角泛起自嘲的苦笑。想我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也和天下最平凡的女子一样,要的不过是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在一个自己深爱的男子面前,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可是现在看来,命运好像有意在捉弄了,比如,就像此刻一般。

明皇色的帐幔,淡淡的龙涎香气,雕着九尾金龙的床榻,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皇宫。

就算我再年少不经事,也不会天真的认为,我走了如此久的山路,最后却被送回了父皇的身边。

这里不是大陵的皇宫,那么就只能是丽国的皇宫。

而这里,更有可能就是丽国天子的寝宫。

是呀,一路向南而行,我早就应该猜到,我要被带到的应该是丽国。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此刻会在这里。

宫门被推开了,几个宫装打扮的仕女走上前来,一瞬间,烛火被点亮。我立刻闭上眼睛,有意让她们以为,我此刻并未醒来。

感觉有人为我轻轻掩去袍袖,复将一方丝帕覆于我腕上。

像是在为我诊脉。

不多时,耳畔又传来宫门再次被合上的声音。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四周空荡荡的一片,并无他人,让我不由长长的舒了口气。

“公主殿下,醒了?”

我被这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顺着声音的方向去寻。

昏暗的烛光之下,一抹明黄色的衣角涌入我的视线。

一个人,嘴角含笑,狭长的凤目内星光璀璨,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正是当今的丽国皇帝,慕容轩。

他上前几步,笑着说:“我说过,我与公主殿下很快就会再见的,没想到上次画舫一别,竟然隔了这么久,竟是联失言了。”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没好气的说:“我一点也不想见到陛下,所以我希望陛下还是多失言几次比较好。”

他并不气恼,仍是一脸笑意的看着我,这种温和的表情,实在让人难以与他龌龊的行为联系起来。

“原来,上官师傅,把我带到这里,居然是你的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什么,早在大陵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公主了,只是公主从未放在过心上罢了。非要让朕千里迢迢的将公主请来。

朕说过,朕这一生当中,相尽可能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过。”

我低下头,轻轻一笑,却不再看他。

可是不远处,却再次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朕还说过,朕就喜欢与高人过招,不知道,那云南王若是知道公主殿下,此刻躺在朕的龙榻之上,还会不会运筹帷幄,泰然不惊的坐镇边关。”

我心下大惊,再次抬起头来,厉声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诡计

对于我的斥责,慕容轩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若有所思在看着龙榻之上的我。

笑意随道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目光中的神色仿佛看的不是近前的我,而是他目力不可及的远方。

这种神情,我似曾熟悉。

盈盈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射在琉璃金砖之上,这样的他几乎让我一瞬间恍惚起来,竟然有些怀疑,如此诸多的龌龊之事,真的都是眼前这个沉稳内敛、气宇轩昂的一国之君所为?

我皱起眉,睁大了眼睛再次仔细的看着他,偏偏很多事情一齐涌上心头,莫名的愤怒,让我垂于榻边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我对自己说,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你在生气?”他骤然开口的声音,透着威严,让偌大的寝宫更显空旷。

“丽皇陛下,也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吗?”

他几乎没有考虑,便肯定的回答我:“不会。”

我没有想到他会回答的如此干脆,方才,刹那间的恍惚便即刻烟消云散。

记得我与眼前的这个人初见时,正是何子衿拒婚的时候。那日,我强迫自己高兴起来,却在御花园的莲池边,遇到了他。

我从没想过,就是因为那样的一次邂逅,今日,我居然会被他费尽心思,不远千里劫到这里来。

就正如他方才自己所说:他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很不幸,我便是这其中之人。

我如同他喜欢的一个物品一样,喜欢便要想方设法拿来,不喜欢便再随意丢弃。

这一次尝到这种受侮辱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太过愤怒,一时之间找不到宣泄的方式,久了,这让我居然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我看着他坚定的说:“我父皇一定会出兵把你们丽国踏为平地。”

“好,我等着!”他轻笑了一下,但声音比我更为平静。

这种蔑视的口气,让我一下子又燃烧了。

“只怕,你父皇的还未曾查到,你此刻身在我丽国的皇宫之内,而我丽国的大军就已经攻进安南城了。”

“云南王,一定不会让你们踏入安南城半步的。”

“你很信任这个男人?”他的口气颇为挑衅。

当然,这天下间,我自然最信任他。

我毫不犹豫地说:“是。”

“可是,如果这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相信他,而所有的人都怀疑他,你说他会是什么感受呢?”

慕容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接着说:“我已经派人秘密的告诉他,你在我的皇宫之中,让他五日内,答应我一件事,否则,就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你做我的妃子。”

“你要做什么?”

“目前,我最想做的就是永远的让你留在这里。”

“如此说来,无论何子衿答应不答应你的要求,你都不会放我走?”

慕容轩笑而不语。

“丽皇陛下,果然好手段。先是怂恿项择恩摆下云雾奇障阵,非要害云南王丧命于阵中。事后,不惜杀项择恩全山的人灭口。

今日,又设下这个骗局,让我终于见识到了,这天下间什么叫卑鄙无耻。想来说的就是丽皇这样的人。”

慕容轩仍旧不恼我,不以为然的说:“公主,此言差矣,那日引云南王入阵,确实是我所为,可是杀项择恩等人灭口,你却实在是冤枉了朕。朕既然敢发兵于大陵,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朕还想留着他们多为朕做些事情,可不知是何人所为,那日,竟让他们全部命丧山中。”

“真的不是你?”我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朕又何必要骗你?”

我暗自捉摸一番,他说的话也有些道理,难怪何子衿说,这件事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可是那日在匈奴王的大帐中季杏林也说,杀项择恩等人灭口的不是他,若也不是慕容轩,那到底又是谁呢?

只是,我此刻没有多余的精力在这件事上纠缠。

想起他刚才的话,于是恨恨的说:“无论怎样,子衿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哦?云南王不会让朕如愿,那么公主会让朕如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