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腾的一声,直起身,将方才桌上残留的羊脂白玉盏,拂落在地。

父皇转身看了我一眼,目露寒光,似乎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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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我便被父皇禁足于瑶华殿中,就连之前想去探望皇嫂,也未能成行。

而我与何子衿更是数日未见,我身边曾经一直服侍我的那些宫女,也被父皇换成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而我的脸没有任何的好转,也没有其他的变化。

每日里我就对着自己这张新面孔发呆,偶尔想起当初在草原上,季杏林曾掏出的那个白色的小瓶子。他说这里装的是可以让我改变容貌的毒药。

我此刻中的毒,是不是就是他那日的瓶中之物呢?

若真是如此,那解药是不是也要向他去寻呢?

可就算是,季杏林的野心如此之大,又怎会将解药轻易给我。

他要交换的,恐怕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

想到这里,心中总是不可抑制的难过起来。难道我就要伴着这副平淡的容貌过一辈子吗?

和心爱的人一起慢慢变老,是一种幸福。

可是,那个男子还依旧风华绝代,你却变成了现在这样容颜平凡。就好像有一把钝刀在我的心上,慢慢的磋磨。

心情很差,便看什么都不顺眼。可任我怎样发脾气,这瑶华殿内除了一帮哑巴宫女,再也没有人来过。

“太子殿下驾到…”宫人削尖了的嗓音传入瑶华殿,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直到看见太子哥哥俊美如仙的面庞与脸上温暖的笑容,我才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雀跃着,跑到哥哥的面前,才想开口,便又忍不住愁眉苦脸起来。

我此刻心中日夜悬心的事情,此刻恐怕还不能告诉太子哥哥,否则,哥哥与何子衿又当如何相处?

“豆儿,见了皇兄不高兴?”

我的眼角瞬间弥漫起一丝水雾,噘着嘴道:“我以为太子哥哥定是嫌弃豆儿变丑了,所以这么多天才不来看豆儿。”

太子哥哥认真的看了看我的脸,端详了半天,总结道:“我看着倒是没什么,只是你这张脸倒是急坏了另外一个人。”

我问道:“谁?”

太子哥哥坐到了身后的软榻上,拿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故作神秘道:“还能是谁?豆儿竟连这个也猜不到?”

登时小脸惨白,何子衿,他果然在意。

心中堵得难受。

太子哥哥将我的脸色尽收眼底后,似乎很是不忍心。忙道:“子衿说,他真想把这世间所有的镜子都砸光了,他本毫不在意,就是怕你胡思乱想。”

“他不在乎?”

太子哥哥目光温柔的看着我,说:“子衿说,你在云南身中剧毒,命在旦夕,还不忘自己的容貌,如此自恋的小姑娘,真怕你急坏了。”

我面上一热:“他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太子哥哥轻轻的叹了口气,阳光从雕花的窗棱透到他的脸上,反倒觉得神情有些凄然。

“豆儿,哥哥会尽自己所能成全你二人的幸福,只是…”

太子哥哥很少这样叹气,难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大事?

“豆儿,今日金殿之上,子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父皇求亲。”

哦?求亲,他果然说道做到。他说要让全天下人知道他钦慕之人是我齐豆。

我忐忑的问道:“那父皇怎样答他?”

“却有那匈奴王子完颜烈,走上金殿,替父皇答到,公主是我的妻子,怎可另配他人。父皇不置可否。早早的散了早朝。”

我的心一下子纠结起来,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重重的捏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们的未来,如此的艰难。

不仅我们,似乎连太子哥哥也受到了我们的牵连,储君之位,何其宝贵,若是稍有闪失,叫我情何以堪?

“太子哥哥,那日我给你的书信,无非是报平安,再有就是说暂时不想回宫来。为何父皇会如此震怒,连夜贬你离宫?”

哥哥眉头一下子纠缠在一处:“难道信被人换了?”

“收到的信中是你的笔迹,说话的口气也是与你一模一样,还提到了你小时候,我背你上凤凰台的事情,所以我接到信后,犹豫了很久,才忍不住去找父皇。”

“信上写的什么?”

“信中说,父皇怀疑何子衿有谋反之心,而何子衿心疑当年生父是为父皇所害。而你对此事也有所怀疑。让我务必保全何子衿与丽君的性命。

那日觐见父皇,哪知我试探着提及此事,便惹来父皇盛怒。让我不禁也有所怀疑。哪知父皇果然要削子衿的兵权,我据理力争,便连夜被贬。”

换信之人果然有心,未将事情讲明,让看信之人自己去猜。恰到好处,却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眼前浮现出一个又一个人的面孔。

慕容轩、季杏林、上官砚或者是季冠霖?

冠霖?这怎么可能?可是我小时候的事情,却只有他知道呀!

“哥哥,父皇如今气已经消了,不再恼你了?”

太子哥哥苦笑道:“嗯,气消了!”

可我怎么感觉不是那么简单。

忍不住追问道:“哥哥,不肯告诉我实情吗?”

哥哥沉默了很久,才对我道:“父皇收回了飞虎军的虎符。”

什么?飞虎军的虎符被父皇收回,飞虎军一直是储君之位权利的象征。更何况如果那日哥哥没有率飞虎军前来,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哥哥,对不起!”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为了我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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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辗转难眠,才刚刚睡去,便听到内殿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我生生地吵醒。

自从我回宫后,我这瑶华殿便真如天宫仙境一般,美则美矣,却是过于冷清。我不开口,几乎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这会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动静?

“什么事情?”声音中的不悦,吓得外面跑进来的宫女,齐刷刷的跪倒。

“启禀公主殿下,万岁今日狩猎,方才派人来,叫公主一起去。”

狩猎?我这才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原来时辰已经不早了。

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下,本想不去,便问道:“还有何人伴驾?”

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这些人怎么会知道?

哪知,地上有人很快回禀我道:“方才陛下传话来让告知公主,此次伴驾的还有太子、云南王与匈奴王子。”

父皇怎会如此安排?心中一种不安的情绪迅速蔓延。

父皇早料到,我会使性子不去,所以特意让宫女传话给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狩猎,自是可以明目张胆的弄刀使枪,刀剑无眼,指得便是这个地方。他莫不是要…

立刻起身,换上一身浅蓝色的骑装,重新覆上面纱,坐上车辇,向狩猎场驶去。

外面骄阳似火,缕缕的艳阳射进辇内,似有暗流无声的涌动,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

此处的狩猎声,不过是偌大皇宫中单独辟出的一方天地。每每父皇将人聚集于此,多时是为了看人比武。

我心中暗想,莫不是这次也是如此?

这里有一处单独搭建的观景台,顺着木梯上去,父皇与众人早就等在了那里。

每个人面前摆满了美酒与各色果蔬,仿佛众人到这里真的只是来狩猎游玩。

我连忙寻找多日不见的那张面孔,很快便在太子哥哥的旁边看到了他。今日,他着了一身银色的骑装,与太子哥哥坐在一处,如同两位天神下凡。

我覆着面纱,他似乎从我的目光中看到了诸多不安的情绪。冲着我淡然一笑,似乎是想让我安心。

“参见父皇!”

“平身”父皇的语气格外冷淡。

我也并未多言,就有人引着我坐到了父皇下首的一处空位上。

只听太子哥哥轻咳了几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父皇依旧面无表情,仿似不经意的说:“太子近日精神看着不太好,莫不是交了兵符,心里不痛快?”

太子哥哥恭敬的答道:“父皇言重了,儿臣不敢。”

父皇微微挑了挑嘴角:“这天下间,还有太子不敢的事?”

“儿臣惶恐!”

听完了这句话,我不自觉地看了何子衿一眼,没想到,他此刻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就在我俩对视的这一刻,忽然感觉正有一道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此刻他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何子衿,冰冷阴寒,似有无限的恨意。

又听父皇对大家说道:“今日狩猎场中,有一头黑熊。凶猛异常。在他的熊掌之下,听说已经有数百人丧命。

今日朕要云南王与王子将它擒住。”

此时猎场内,还有文武大臣及我的几位皇兄,为何方才宫女传话时只说伴驾的只有太子哥哥、何子衿与完颜烈?

此时又点明让何子衿与完颜烈去猎黑熊…为什么?

就在这时,又听父皇道:“胜者,便是真正的勇士,也是我大陵的驸马。”

我感觉此话一出,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看见何子衿的身形明显一震。完颜烈的脸色,也随着一变。

完颜烈,率先走下观景台,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翻身上马。

周围响起了战鼓声。何子衿也走下去,翻身上马。

我的心不知为何突然狂跳不止,仿佛就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我起身道:“父皇,儿臣也要去。”

父皇抬头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眯起眼睛道:“豆儿,你当真要去?”

“是!”

“好!”

见父皇并不反对,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轻松起来。

“谢父皇!”

说完我也走下观景台,翻身上马,朝着何子衿追去。

前面完颜烈与何子衿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更谈不上过话。

两个人似乎天生的磁场不合,谁能想到,他们也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前面出现两个路口,他们各选一条,向丛林深处走去。

我来到何子衿的身旁,谁知何子衿却冲我回头一笑,全无刚才的紧张神色,仿佛早就知道我要跟来。

这个男子总是好像能将我随时看透一样,可是我却很多时候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比如他明知来京城,必将劫难重重,却对我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

就在我走神之际,感觉自己腰间一紧,一阵天玄地转,整个人已经被他拦腰抱起,落在了他的马上。

一股男子的清新之气围绕着我,将数日的思念之情一扫而尽。

我面上一嗔,问道:“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帮你?”

他自信满满地说:“让你一个人在这林子里转悠,才更让我分心。”

“你是担心他,还是担心熊?”

他顿时失笑。低下头,用一只手拂去我面上的轻纱,置于怀中。我有些不自然,他用手指托起我的小脸,看着我的眼睛,然后炙热的唇深情的吻了下来。

一寸一寸,将我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唇齿纠缠,心如鹿撞。

狩猎场很大,我还是小的时候来过一次。完全没有人工的痕迹。

到处都是参天的大树。

我不住的四下张望,哪里有半点熊的影子?

“害不害怕?”

我摇摇头:“不怕,我们是来猎捕他的,它害怕才对。”

“子衿,父皇这次让你与完颜烈比试,是不是…”我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何子衿揽着我的手,明显用力收紧。顺着他的目光,前面传来了沙沙的响声。

一个人骑着马向我们走了过来,完颜烈?

他的目光十分挑衅:“你们以为这里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吗?”

这句话说完,他用眼睛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何子衿并不理他,一拽手中的缰绳,往旁边行去。可就在这时,我们座下的马儿,明显不安起来。使劲地踱来踱去,似乎是惧怕着什么。

完颜烈突然瞪起了眼,紧盯着前方,一声嘶吼声随着风声传来。我还没有回过神来,那只硕大无比的黑熊就像发了疯一样向我们奔来。

何子衿将手中的长剑用力一挥,专注的与那只熊周旋在一起,我也拔出靴内的匕首,准备祝他一臂之力。

完颜烈也提着手中的弯刀,同时挥向了这个巨兽。

巨熊被刺中,眼睛变得赤红,更加疯狂的攻击我们。熊掌死死的抓住马脖子,马儿吃不住力,跪倒在地,将我与何子衿摔了下来。

“豆儿!”何子衿与完颜烈同时唤我。

“我没事,小心!”

可是一抬眼,却看见树林中正有数副弓箭,一起对着何子衿的后心。

“子衿,小心!”我大喊一声,整个人将他扑倒。

几只利箭贴着我的面颊深深地插入草地之中。

来不及惊恐,头顶再次传来巨吼声,巨大的阴影罩在我们的上方。

巨熊向我们袭来。

“豆儿!!”

脸上,流下温热的鲜血。却不是自己的。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巨熊浑身是血,一把弯刀狠狠的插入了它的胸口。

挣扎了很久,最后终于倒地。

是完颜烈救了我。

来不及说话,四下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喊声:“完颜王子获胜了…”

在一起

那日狩猎场中,一道圣旨宣下,将我与完颜烈的婚期定于九月初十。

而父皇与何子衿之间也因那日的暗箭,将隔在父皇与何子衿之间的一层窗纸捅破,如离弦之箭再无退路。

因为抗旨,我被禁足于瑶华殿内。但也能想像到此刻整个皇宫内忙碌的景色。

因为此刻不仅为了筹备我的婚礼,还因为九月初七更是我十五岁的生日。

自古以来,男子满二十行冠礼,女子年满十五及笄。

之后便已成人,可婚姻嫁娶。

我大婚的日子定于及笄之后的第三天,可见父皇是多么想早一天促成我与完颜烈的婚事。

狩猎当天,父皇便赐了府宅给完颜烈。并再次宣旨大赦天下。

在百姓眼中,我们的婚事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公主祭祖归来,草原王子亦兑现了当初的誓言,为了佳人,甘愿自此之后久居中原。

什么公主逃婚、匈奴王几十万铁骑追捕佳人,云南王金殿求婚,以及狩猎场中的比试,不过都是为了渲染王子与公主这段旷世奇缘的坊间谣传。

为的不过是让这段姻缘更加神秘,更加令人充满期待。甚至更有人为了此事,专门写了折子戏,于民间流传开来。

可是世人哪知,此刻的我正被禁足于瑶华殿中,金甲侍卫日夜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他再也没有来看我,连太子哥哥亦没有出现过。

我整日与世隔绝,外面的事情我一无所知。

我以为何子衿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派人与我联系。可是,过了这么久,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让我更加坐卧不安,父皇对他已经动了杀机,莫不是此刻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就在我夫可奈何之际,却意外得到了父皇的召见。

我欣喜若狂,一路随宫人来至御花园内的悠然亭外。

可寻找了半天,亭内并无父皇的身影,却见有一位青衫男子面对莲池负手而立。

我睁大眼睛,看了又看。

“师傅?”这一声呼唤,让他转过身来。

待我看清了他的面容后,心中立刻百感交集,几乎落泪。

“师傅!”再唤一声,立刻奔到了师傅的身边。

自从当初云南一别,今日再见,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时,何子衿对我的情深意重以血换命的事情,师傅恐怕是再清楚不过了。或许他可以替我劝劝父皇。

“师傅你怎么来了?”

师傅微笑道:“听说你要大婚了,为师特意赶来观礼。”

“师傅?”我顿时倍感失望,冷笑道:“师傅,连你也要逼我嫁给我不爱的人吗?”

许久未见,师傅的两鬓添染了不少白发,眼角布满了皱纹,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师傅仔细的看了看我的脸,却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半晌才道:“豆儿身上的毒,为师定会为你寻来解药。”

我苦笑一声,原来父皇已经将我中毒的事情告诉师傅了。父皇还是关心我的?可此时我最在乎的又怎会是这副容貌?

“师傅,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也不来看看豆儿?不看豆儿也就罢了,为何连师娘也不管不顾了。”

提到师娘,师傅的眼中立刻涌上痛楚的神色。

“豆儿,你都知道了?你是在怪为师?”

“师傅,师娘好可怜,自从她到了宰相府后,就一直病重不起。师傅你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苦,而不去救她?”

师傅长叹一声:“豆儿,不是我的,永远也不是我的。你可知这种成全,亦是我心中最深的痛楚。回到季杏林的身边,曾是她的心愿,而草原更有她日夜牵挂的事情。我愿意成全她。

我本打算看着你大婚后,就去草原找她,如果她再无牵挂,如果她还活着,我依然会像当年那样,想尽一切办法,带她回来。”

“师傅?”一句如果她还活着,听得我心酸。为什么师娘那样娴静温婉的女子,非要承受这么多的磨难呢?

“豆儿,当初为师你好好保存的剑谱可在宫中?”迎着师傅信任的双目,我心中涌上的愧疚感,让我钻心的难受。

“师傅,剑谱被我弄丢了。”一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师傅大惊失色,不由向后倒退了一步。

想到了那日剑谱中被血渍化开的文字,便猜到剑谱中一定有着什么惊天的秘密。难怪师傅会神色如此。

“师傅,豆儿辜负了您的托付。”

师傅稍微恢复了些神色,摸摸我的头顶叹气道:“豆儿无须太过自责。此乃天意。之前为师曾想,剑谱随你回宫,应该是最安全的去处,谁曾想到,你小小年纪,下山之后,竟然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

那剑谱是无由大师当年交给我的,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我至今也没有参透,算了吧,这世间万特都讲求一个缘字。

若是有缘,他日剑谱必定会失而复得。”

师傅尽量说得云淡风轻,可是我听得出,他的口气里仍有隐藏不住的紧张与担心。

看来,师傅也不知道剑谱中的秘密,于是将血迹中出现文字一事告诉了他。

忍不住问道:“师傅,那剑谱的文字会写得什么呢?我担心万一落入奸人之手,会不会因我造成祸事?”

师傅的表情马上复杂起来,四下向周围看了看,低声道:“豆儿,此事还向何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