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没到福寿宫就被人拦住了,小离迷茫地掀开轿帘,就被人伸手扯入了怀。

“王后煞是美丽。”淳于西顾笑得带了三分邪气,揽着小离的腰往前带:“这样好的夜色,坐在轿子里太可惜,我们走路过去如何?”

“好。”她也没问为什么,就跟着人走。

“王后可知等会儿会做什么?”淳于西顾笑问。

小离点头:“刚刚采枝告诉我一些。”

好端端地要下轿子走路,也就知道淳于西顾必有所图。小离也不着急问他,他总会先说的。

“今年要献宝的,是七王爷。”君王苦恼地道:“刚刚本王已经看过了,他准备了一个异国的舞姬,看模样很是标致。”

“嗯。”舞姬是跳舞的?

“本王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赢过她。”眼睛往小离身上瞟啊瞟,西顾干咳两声:“听说王后不会舞,但是没办法,目前能到场的妃嫔都没有你好看,本王想着…”

比不过舞,比脸也行啊!

小离眨眨眼,停下步子:“王想要臣妾去比?”

西顾再干咳两声,望天。

玉妃刚刚小产,且心情不好,不能来宴会。不然她长袖善舞,他也不会来找东方离。现在就是没办法了,只有她。明知道是不怎么会跳舞的人,也只有硬上了。

“王想赢?”小离想了想,歪头问。

“自然是想的。”淳于西顾耸耸肩:“可是目前似乎还赢不了他们。”

几位王爷的封地都是富庶之地,其实有一个人的封地过于大了,他想削藩,但是,以现在的能力,明显星月不可企及。

“臣妾明白了。”小离停下步子,拉着西顾的手笑道:“我不会让你输的,你先去福寿宫,若是太后问起,就说我在准备回礼,一会儿就赶去。”

西顾眉梢一挑:“你认真的?”

他还说只混一下,好歹回了礼不至于丢人就行了。这丫头还当真想着帮他赢么?怎么可能,几位叔叔带的东西,一向都是有万分把握才敢拿出来献的。

“嗯,等我。”小离转身就往轿子的方向跑:“信我。”

淳于西顾站在原地,看着那跑起来裙角翻飞的女子,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丝竹声起,君王姗姗来迟。

太后笑着看着他落座,往后面看一眼,好奇地问:“王后呢?”

几位王爷和妃嫔也纷纷看过来。

淳于西顾笑得一点压力也没有,懒洋洋地将食指在自己唇上一抹:“王后说是去准备东西了,一会儿就来。宴会可以先开始,不必等她。”

邢贵妃望了君王一眼,低笑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良妃倒是笑了,声音不大也不小:“王后娘娘还真是费心思,一离宫就是半年,回来也还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端妃安静地看着桌上的东西发呆,庄妃护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邢贵妃的上侧,盈盈笑道:“王后做什么也总是为着王想的,咱们这儿边开始边等就好。”

怀着皇嗣的人说话有分量,众人纷纷说了好,便有宫廷舞姬上来起舞。

淳于西顾撑着下巴发呆,看着面前舒展腰肢的舞姬,唇角带笑。

东方离啊东方离,你要给本王惊喜么?

看了一会儿,七王爷不耐烦了,叹气道:“王,宫里的歌舞看了这么些年也没什么长进。臣今日带了一名女子来,是我汴州最好的舞姬,献给王如何?”

丝竹声停,淳于西顾感兴趣地抬头:“哦?”

宫廷舞姬退下,有人推了一面大鼓,缓缓从一旁上来。

鼓点轻柔响起,配着女子腰间的银铃,瞬间夺去了众人的眼睛。太后都没来得及说话,已被那女子吸引了目光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舞姬在鼓上起舞,配着鼓点和铃声,轻念几句词,复而翻身,柔软的腰肢在空中形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落在鼓上,顿时琴声和起:

“世间红颜千百种,三千弱水,几度梦回。盼得一朝伴君侧,同携手,共白头。问世间情为何物,生死相许,一世不离。再盼得君笑颜,道一声真真,于愿足矣。”

女子舞姿极美,歌喉也是一等一的好。腰肢款摆,如蛇一样柔软灵活。淳于西顾也是看惯了歌舞美人的人,但是平心而论,他此生所见,都比不上这女子妖娆。七王叔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银铃声阵阵,连邢贵妃那样的清高也忍不住笑:“这女子要是入了后宫,哪里还有玉妃妹妹的位置?”

曲终,淳于西顾起身,看着那跪在鼓上的女子,笑问:“叫什么名字?”

“奴婢花姬。”花姬不抬头,却是云鬓乌亮。发间一支玉簪,看起来清雅得很。

可是看见玉簪,西顾却想起了另一个人,心思收了三分,感叹地道:“佳人难求,七王叔还是先等一等王后,再看看这份礼本王要不要收吧。”

“哦?王后也要献舞不成?”七王爷惊讶地挑眉,随即又笑:“也是,臣没能去城门迎接,还没有看见娘娘真容。想必能让王亲自千里去迎,也是绝代的佳人。只是若论舞,恐怕…”

闺中女子,哪里能有比花姬更妖娆的?

“七王叔不用操心,本王也不知道王后瞒了本王什么,就看看能不能有惊喜吧。若是不能,本王就纳了花姬为妃,如何?”淳于西顾摸着下巴,半分没正经地道。

太后笑得脸有些僵,抬手揉了揉,低声问旁边的姑苏:“那丫头会跳舞?”

姑苏嬷嬷一脸担忧:“怕是不会。”

太后:“…”

王室的面子不是丢着玩儿的啊!东方丫头,你可要给哀家争气!

花姬和鼓一起退了下去,场子空着,就等人来了。

淳于西顾也不着急,重新坐下,问旁边的人一声王后到哪里了。

“快到了。”小六轻声道。

话刚刚说完,就有红色的绸缎铺天盖地而来,瞬间遮住了这院子的一方天空。

琴师像是被人吩咐好了似的,奏起了乐。

不过,奏的竟然是国风。

国风一曲古典悠长,似乎是不太适合跳舞的。但是不知怎么,乐师这时候奏出来,配上笛声,显得十分好听。

小六抬眼看过去,吹笛子的竟然是小七!惊得他差点一个趔趄,连忙扶住君王的椅背。

小七面无表情地吹着,笛声却很是悠扬。红绸慢慢落下,有女子不知何时立在场中,盈盈地朝坐上的王和太后行礼。

“臣妾来迟,还望王与太后恕罪。”

七王爷抬着头去看,一口酒呛在了喉咙里,满脸通红。

淳于西顾脸色微沉。

场中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裙,但是那红裙上面,竟然只是裹胸的样式,垂了金色的链子下来系在腰上,纤细的腰肢隐约可见。金色的花纹从胸口蔓延至两只手臂,十分华丽妖冶。长长的裙摆拖着,延伸了几步的距离。让人不禁担心这个样子该怎么跳舞。

小离抬头,脸上画着淡妆,眼角却是用金色的眼影勾了,延伸到额角。

这样的装扮,像极了她原来在天庭里的人形模样。

以我九世之命,还你一世恩情 第五十六章 天舞 (轻抚狗头钻石加更)

炎帝座下的凰鸟,其羽如金,飞翔如火。虽为雌鸟,却不妖媚。起舞之间,天地相映。常在云海里作天舞,以为落日之霞。

此时小离很是开心,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被剔除过仙骨一样,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已经情不自禁地翻转脚尖,带起红绸一阵翻滚。

小七最淡定,一声轻快的笛音,唤醒了琴乐师。几人回过神来,随着那红绸如波涛一样翻起,琴乐声应和而上。古典的国风铿锵有力,小离身姿灵巧,卷着绸子以右脚为轴,踩着节点飞快旋转。红绸再落时,手里不知怎么多了一把佩剑,古色的剑身,玉指一弹,声脆清越。

淳于西顾黑着脸,却又看得入了神。那绸子随了风,在东方离的身后飞舞得飘逸。不知是幻觉还是为何,总觉得她舞的那一方天空,微微映得有彩霞,衬着红绸和宫灯,迷乱了人眼。。

“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壮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小离闭上双眼,剑舞九天,不带凌厉,却是神圣不可亲近。想起天庭上的情景,心里不知怎么有些酸涩,手臂微顿,舞姿突然便悲壮了起来。

皎月高升,不知今晚为何格外地亮。王后闭眼而舞,红绸竟然凭空飞了起来,像是将她带了起来,要升天一般。

“东方离!”淳于西顾一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想伸手去抓。

半空中的人睁开了金色的眼,映着身后的月,手里的古剑在红绸飞起之时变为了红木琵琶。轻轻朝他一笑,小离启唇而吟:

“舞裙香暖金泥凤,画梁语燕惊残梦。门外柳花飞,玉郎犹未归。愁匀红粉泪,眉剪春山翠。何处是辽阳,锦屏春昼长。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拌,尽君今日欢。”

须作一生拌,尽君今日欢。

淳于西顾一震,呆呆地看着她。

小离反抱琵琶而舞,手臂上金色的花纹舒展开,像是美丽的羽翼。纤长的腿带着裙摆飞起,优雅至极。

国风一曲罢,天舞未停。琵琶声起,句句相思:

“玉钗风动春幡急,交枝红杏笼烟泣。楼上望卿卿,窗寒新雨晴。熏炉蒙翠被,绣帐鸳鸯睡。何处有相知,羡他初画眉。”

“画屏重叠巫阳翠,楚神尚有行云意。朝暮几般心,向他情谩深。风流今古隔,虚作瞿塘客。山月照山花,梦回灯影斜。”

“风帘燕舞莺啼柳,妆台约鬓低纤手。钗重髻盘珊,一枝红牡丹。门前行乐客,白马嘶春色。故故坠金鞭,回头应眼穿。”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一曲戛然,红绸方休。小离轻轻落下,眉间一颗朱砂,含笑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人。

座上的人久久都未回过神来,还是太后轻咳一声,七王爷才拍案而起。

“王后舞姿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一见!”奕王爷激动得脸都红了,端起酒杯就遥遥一祝:“得此王后,王当知足!”

小离回头朝他有礼地鞠躬,还没开口道谢,身上已经是一暖。

侧头,君王一张脸笑得温柔:“王后辛苦了,此一舞当真只能天上有,人间不曾几回见。有王后在侧,本王当然应该知足,那花姬姑娘,还是留给七王叔自己吧。”

小离抖了抖,拉着身上的披风,奇怪地瞅着西顾。

这不是挺高兴的表情么?怎么听着说话有些咬牙切齿的?

“哈哈哈,西顾这么多年,也总算赢了咱们一次啊!”晋王爷大笑,也举起杯子来,一点不吝啬地赞美:“王后国色天香,虽然同样是舞,却一点不失了身份。瞧着刚刚邢贵妃那边儿还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这会儿怎么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啊哈哈!西顾晚上回去,可别后宫起火!”

因了是家宴,说话也放松了不少。晋王爷本来是长辈,又性子直,说这样的话也没人计较。但是邢书白听得脸色更难看,二话不说起身就走了。

太后拿着帕子擦嘴,挥手示意不用管她,然后道:“王后跳累了就来哀家身边坐。今晚哀家开心,想不到王后还有这样的本事。”

小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君王,然后立马转身跟只兔子似的蹦到太后身边去,心虚地低头道:“臣妾只是为着王一试,若是…若是哪里不对,太后教训就是。”

太后拍拍她的手,示意姑苏倒了一盏茶给她:“哀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今晚你的功劳很大,该赏,哪里还该教训呢?”

封地的税收,今年不用减一成,反而要加一成。这样的大功劳,把王儿赏给她都不为过。

小离笑了笑,淳于西顾也回到座位上坐着,脸上笑着,心里怄着。

“王后娘娘实在让人心服口服,不止是舞技,戏法变得也好。”曦王爷笑眯眯地开口:“刚刚那一把古剑本王可是喜欢得紧呢,后来却又变成了琵琶,想必那红绸子里是大有文章吧?”

小离一顿,点头:“王爷好眼力。”

还被遗忘在地上的红绸堆成了一团,在那王爷兴趣盎然的目光下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哪里有什么戏法,那是仙法好不好?守月哼哼两声,立马变出刚刚的古剑来裹在绸子里。

忘记交代了,刚刚小离十万火急地搬救兵,让守月变成了红绸给她跳舞,还调了月亮的大小和明亮度,充当背景。

得了,可给这群凡人开眼界了,守月暗想,这可是天上上仙才能看见的天舞呢,差点在夜间跳出晚霞来了。不惊掉眼珠子真是凡人眼珠子太牢实了!

“可否将刚才的古剑借本王一看?”曦王爷站起来,走到红绸旁边,抬头问小离。

卫小七捏着笛子回到小六旁边,闻言有些皱眉,担忧地看了王后一眼。

他到现在也还是没确定,王后到底是什么。刚刚众人都看呆了所以没注意,但是他却是一直看着的,那飞起的红绸,根本没有顺着风飞,也没有任何的支撑,是凭空飞起来的。而那琵琶和古剑,在红绸翻飞的时候变幻,却根本没有可以藏这些东西的地方。

“王爷随意。”小离颔首。

曦王爷低身将红绸翻开,古铜色的剑静静地躺着,剑柄是虎头蛇身的形状,像是战国时期的东西。

眼睛一亮,曦王爷小心翼翼地将剑捧起来,手都有些抖。

“宝剑啊,难得一见的宝剑!”

淳于西顾嘴角一抽,扭头去看东方离。这又是哪儿来的东西?能让爱好宝剑的三王叔激动成这样的东西,可不是一般的货色。

小离一脸茫然。

曦王爷在下面激动得打圈圈,最后按捺住情绪,扑通一声朝小离跪下了:“臣斗胆,可否向娘娘求得此剑?”

爱剑如痴的三王爷啊,这会儿长辈的身份架子都不端了,跪得那叫一个干脆。

小离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想答应。

结果,脚被太后狠狠地踩了。

小离:“…”痛得眼泪汪汪。

淳于西顾心疼地站起来,走到小离身边亲吻了一下她的眼睛:“看离儿心疼得,怎么都哭了?不就是一把剑么?王叔喜欢,可以给的。”

小离委屈地睁大双眼:“可是…”可是太后明明踩得那么狠!

“哎,不要这样小气,显得本王也小气了,不就是把剑么?”淳于西顾扭头冲曦王爷一笑:“话说回来,离儿看样子是实在舍不得,区区一把剑,王叔不如别和离儿争了吧?”

曦王爷咬牙,看着淳于西顾的脸还能不知道这死小子在想什么?

“臣愿以一座城池为换!”

声音落地清脆,震撼了在场的人。这是多了不得的宝剑,竟然让曦王爷愿以一城相换?

小离乖乖地闭嘴了,她知道西顾有想法,自己好好配合就行。

“哦?哪一城?”君王明显感兴趣起来,手搭在小离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像是在思量。

古剑发着诱人的光芒,曦王爷一咬牙:“臣拿富庶之城莲心来换!”

“王叔好大方!”西顾笑得像偷腥成功的狐狸:“既然这样,王后就不用小气了,本王改明儿赔你其他的东西可好?”

小离脸红地点点头。夫君就是夫君,跟初见娘娘一样厉害。明明是要白给的东西,非要从对方身上扒一层皮下来。

太后捂嘴笑,很是满意今天这儿子儿媳妇的表现。宴会继续,各自得了各自想要的东西,气氛相当融洽。

但是,等到散场的时候,走出了福寿宫,有人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臣妾先行告退了。”小离瞧着前面走得飞快的人,以为他是要去其他宫殿,于是站住了脚,低身行了个礼。

淳于西顾停住步子,一回头,目光跟刀子似的。

“东方离,你知道本王这辈子第一件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么?”

“嗯?”

“…”

“…”

相对无言,最后才听得君王一声恼喝:“鬼才该答应让你去劳什子的永元!”

以我九世之命,还你一世恩情 第五十七章 生产 (轻抚狗头钻石加更)

这一声儿真真的,真真的是西顾的心里话。好端端乖巧巧的一傻子,一眼就能看穿的人,怎么去了一趟永元,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傻还是一样傻,可又带几分小机灵了。本以为是可以掌握住的人,却突然会一些他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就像自己的一块东西,借出去了,回来就是另一个模样一样让人心里不舒服。

没错,他大爷的就是心里不舒服!一千个一万个不舒服!

“臣妾…去永元,还…还挺开心的。”小离干笑两声,没听懂淳于西顾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傻傻地摸着自己的发簪:“感觉回来,也更开心了。”

看着他生气,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开心。她是不是很不体贴?可是,比起以前那总是不进眼底的笑容,她更喜欢他现在的模样。

淳于西顾冷哼一声,磨牙:“可是本王不开心。本王一不开心,王后似乎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小离微微错愕,看了看君王那满脸的恼意,低头抿唇,喃喃道:“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凤鸠宫里,又是几月不见,是么?”

“什么?”西顾正搁那儿生气呢,隔得远了,没听清楚。

“…没什么。”小离抬头勉强冲他笑了笑:“我回去了。”

“东方离!”

小离干笑,转身拔腿就跑。

可是,这蠢丫头忘记了,这会儿穿的还是舞裙,长长的裙摆最是碍事。虽然舞的时候的确好看,可是要转身跑什么的难度还是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