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听得愣了神,半晌才反应过来,靠在西顾的怀里一阵沉默。

好好的为什么要闹到休妻的地步?还是求着女子答应,这样不伤人么?

淳于西顾皱眉望了庄归之的方向一眼,终于是沉声道:“成何体统?你还就看着他这样闹下去?将人带着,进李府去说。”

庄归之当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比自己还任性?君王低咒一声,开什么玩笑,看着西边都起反贼了,内部还要为个亲事李庄反目不成?

以我九世之命,还你一世恩情 第一百十九章 决绝

百姓们正还围着议论纷纷,就见国师大人一脸忧愁地回到了李府门前,看了看天色,叹息道:“各位都早些回去吧,今日天色有异,不宜在外停留。”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做了鸟兽散。国师大人的话一向很准,看热闹还是比不得自身重要的。刚刚还叽叽喳喳说着话的人,这会儿顷刻都不见了,生怕天上落下什么灾祸在自己头上。

李府门前没一会儿就干净了。

庄归之还是安静地跪着,脸色有些发白。李老爷听得闫夜的话,更是继续劝道:“进屋去说吧,庄大人。”

淳于西顾带着小离走了过来,看着地上那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的人,伸脚便踢在他跪着的腿上,哼道:“这出息!”

“王上!”李老爷吓了一跳,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东傲王以及一个神秘女子,顿时眼泪都要下来了:“王上请为老臣做主啊,让庄大人进去吧,这闹得一场,两家脸上都不好看啊!”

庄归之皱了皱眉,抬头也看见了小离,眼里有些愧疚,却还是一声不吭。

“闫夜,跟他啰嗦什么啊,直接扛进去!”君王伸手扶了一把李老爷,径直就往里走:“他不嫌丢人,我们站着还腿疼呢。”

闫夜嘴角一抽,看着地上那么大一个人,不悦地道:“本座不做粗活,小六小七,你们来吧。”

隐在一旁的暗卫显了身,麻利地将庄归之拉起来,往李府里面带。

庄归之跪得太久,脚上已经没了知觉,这会儿是连挣扎也不能,就被丢到了李府花厅的椅子上。

淳于西顾长腿一伸,一点不客气地往主位上坐了,将小离护在怀里,暖了暖她有些凉的手。睨着庄归之道:“庄大人好兴致,从跪着的角度看,这李府门口的花花草草是不是别有一番韵味?”

庄归之没吭声,扭头看着门外。李夫人从刚开始就哭个没完,这会儿更是有些激动,扑跪在君王面前便道:“王请替贱妇做主啊!挽眉她好端端一个姑娘嫁去了庄家,无缘无故就要被休弃!贱妇虽然不懂管教,可挽眉自小听话懂事,勤劳又谦和,绝对不会犯七出之条,又怎么非得被休弃呢?”

小离听得点头:“是啊,好端端的姑娘,庄大人这是做什么?”

庄归之身子僵了僵,终于是回过头来,看着李夫人道:“算我对不起挽眉,家中之财我愿尽付于她,愿她再嫁一个好郎君。”

花厅里静了静,闫夜也不笑了。

家财尽付也要休妻?这可是闻所未闻。庄归之脑子坏掉了?

淳于西顾紧皱了眉,看了一眼傻掉的李家老夫妇,再看看庄归之:“你确定?”

“臣一向做事都会三思,吾王明鉴。”庄归之平静地道。

小离语塞,捏着西顾的手心里一阵惋惜。上次她还羡慕人家新娘子的花轿好看呢,现在这两人却就要相离了。

淳于西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庄归之这倔强的性子,还当真是做了决定,就没几个人能拉的回来。

屏风处有些响动,闫夜低喝一声:“什么人?”

众人回头看去,有脸色苍白的女子慢慢走了出来,一身素衣,脂粉不施,眼睛还红着。

“挽眉啊,我的眉儿!”李夫人一看那女子就哭得更惨了,扑过去想要拦她:“你出来干什么?都说了爹娘会帮你拦着…”

“娘。”挽眉声音有些嘶哑,低低地唤了一声,便松开李夫人的手,走到厅中恭恭敬敬地给淳于西顾行礼:“民女李挽眉,见过吾王。”

西顾无声地叹息,抬手道:“起来吧。”

“谢吾王恩典。”挽眉站起来,扫了厅里的人一圈,目光在小离身上顿了顿,终于还是看向了庄归之。

“是我太过执着了,所以让夫君这么辛苦。”她低低地笑了,走到庄归之面前去,伸手:“眉儿最后唤您一声夫君。夫君,请把休书给眉儿吧。眉儿…不争了。”

庄归之身子更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那休书来。

“即使是万贯家财,我也是不稀罕的。”挽眉接过休书,笑着落了泪。泪水打在那纸上,晕开了字:“只愿君自此安乐度日,无烦无恼,时常加餐勿念妾,幸福一世享百年。”

小离不知怎么了,听得鼻子有些酸,眼泪差点跟着掉下来。挽眉的身子很单薄,脸色比跪了几个时辰的庄归之好不到哪里去,她却还是定定地那么看着他,像是要牢牢记住这个人一样。

庄归之有些狼狈地避开了目光。

若不是她…他本来也是打算与她一起安度一生的,此生已经没有什么期盼了,李挽眉秀外慧中,自然是良妻之选。只是…

从迎娶她的那天开始,洞房花烛他便告诉她:“我心里有一个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可能没办法给你我的心,但是我会忠诚于这段姻缘,不会负你。你也可爱慕他人,若以后遇上心仪之人,我自当奉上休书,成全你们。”

那天李挽眉一脸的喜气褪得干干净净,也是这样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落了泪。

“挽眉会恪守妇道,夫君不用担心。”她这样说的。即使他说不必,她也还是坚持。

生活在庄府,她真的很勤劳,每天早起给爹娘问安,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时不时带着礼物去看深宫里的庄妃。只不过两个月,庄府上下没有不对她赞不绝口的。连他偶尔也会觉得,真是幸运地娶了个好妻子。

只是,偶尔想起宫里的那个人,他总是会不安,会不想靠近挽眉,哪怕她笑脸盈盈,他也会板着脸冷面以对。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是他不愿意将心口的明月光抹去,即使李挽眉再好,她也是来得迟了。

两人相敬如宾,各过各的,庄归之觉得很轻松。可是那一天,在宫门口再次遇见小离的那一天,李挽眉有些失常了。

回去之后,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他面前,带着些苦涩的笑容问:“夫君是不是还是忘不掉她?”

听得这一句,庄归之就知道挽眉是对自己动心了。也是,虽无夫妻之实,但毕竟朝夕相处,他自私了,为了躲避家族给的压力,就随意地将无辜的人拉进了这场寂寞的姻缘。现在要后悔,应该也来得及吧?

所以他写下休书,告诉她:“我早就说过,这一辈子不可能再忘记她。你若是觉得难受,我们也便只能到这里了。好聚好散吧。”

李挽眉一瞬间红了双眼,退后几步,不可置信地问:“就因为我爱上了你,你便要休弃我么?”

“这对你不公平。若是你不爱我,我们相处,没有任何人会难受。可一旦你动心,再继续做这假凤虚凰,就是我庄归之太过残忍了。”他道。

那天,一贯喜欢笑的李挽眉哭了,看着他手里的休书,哭着离开了庄府。

“我宁可难受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夫君且仔细想想,妾身回娘家暂住几日再说。”

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庄归之看着,心里也不太好受。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啊…

离开他,挽眉那样贤惠的女子,可以有很好的归宿的吧?他是这样觉得的,于是去了李府,真心诚意地告诉她他的决心。

跪着的时候庄归之也想了挺多,这两个月相处下来,他与挽眉算是朋友吧。偶尔他看书,她也会红袖添香。她一贯聪明,自新婚夜之后,从未对他表现半分感情。也就是见着了他心里的人,她才失了分寸。

现在,挽眉终于同意了,从他手里拿走了休书,笑得泪水涟涟。

庄归之垂了眸子没有再看她,觉得心里愧疚很浓,浓得心口都发疼了。

“这样的小事还劳烦了吾王和国师,小女子实在过意不去。”收下休书,挽眉盈盈一笑,看着淳于西顾道:“寒舍简陋,便也不多留吾王了。休书已收,庄家家财非我之物,小女子也是断然不会要的。还请王和国师做个见证,自此之后,李挽眉和庄归之,再也没有瓜葛了。”

小离哭得一抽一抽的,君王眉头皱得死紧,抱着人哄都哄不好。听着李挽眉的话,怒气便全部到了庄归之那里:

“男人没担当,还要女人来救场。庄爱卿,孤真是错看了你。今日这婚约解除,你便自己想办法赎罪吧,孤与国师,便不打扰了。”

说罢起身,抱着小离就往外走,嘴里还在低斥:“不准哭了,听见没有?”

庄归之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感觉腿上有了知觉,才站起来朝挽眉行了一礼:“多谢…”

挽眉轻笑一声:“你走吧。”

“眉儿…”李夫人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痛成一团。

“娘,我没事。婚约已经解除,女儿可以找另外的好人家,重新嫁过。”挽眉低笑,捏着休书转身便出了花厅回房。

庄归之怔愣了一会儿,还是朝李家二老行了礼,走出了李府。

以我九世之命,还你一世恩情 第一百二十章 取舍

小离回到马车上还是在哭,抽抽搭搭的,扰得淳于西顾心都乱了。

“被休弃的又不是你,你哭得这样带劲是做什么?”君王没好气地道:“不准哭了。”

“挽眉好可怜…”小离眼泪汪汪地看着西顾道:“她是真的喜欢庄大人啊,那样子看着好可怜。”

你的样子看着才可怜呢!西顾低咒一声,还是将人按在怀里好生安慰:“不哭了啊,庄归之失去这么个好妻子,是他的损失,也许有一天他会幡然醒悟的,届时挽眉就又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真的么?”小离伸头出来看着君王:“还会在一起么?”

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也不知道人家闹成这个地步归根究底是因为谁。

“大概吧,先回宫,外面有些冷了。”君王透过车帘看了一眼慢慢走出来的庄归之,也没跟闫夜打招呼,直接便让小七驾车回宫。

闫夜看着远去的马车,再瞥一眼身边的男人,低声问:“当真不会后悔么?她是与你八字最合的女子。”

庄归之脸上没什么表情,闻言也只张嘴吐了两个字:“神棍。”

八字合有何用?他与她终究不适合继续在一起。无情之人才能相安无事,有情…可不总是被无情恼么?

“本座掐指一算,觉得你会后悔的。”闫夜低笑了一声。

庄归之轻嗤,头也不回地往庄府走了。

他怎么会后悔?这是对两个人来说都最好的结局了。只是,大概是有些不习惯或者是可惜,所以他心里有那么一点儿舍不得。

不过过段日子应该就会好了,他是这么觉得的。

回到王宫,淳于西顾一刻没停地继续去改折子了。小离乖巧地坐在一边,心里还在想庄大人和挽眉的事情。

“王,邢贵妃求见。”小六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颇有些无奈。

淳于西顾头也不抬,道:“孤还有很多折子要改,没空见人,让她先回去吧。”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接着邢贵妃的声音温温柔柔地响起:“臣妾只不过看天凉了,给王送些汤,不会耽误王时间的。”

小离眨眨眼,起身就要往内室走。要是邢书白进来看见她,估计是要被吓死。

“啧。”君王一把拉住小离的手,往自己身边一拉,便朝外道:“进来吧。”

傻丫头戴着面纱呢,躲什么躲!

门被推开,邢贵妃总算进得一回御书房,目光一扫便瞧见了君王身侧站着的人。

那身影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和东方离有些相似,脸上蒙着面纱,看见她也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邢书白大概明白了,这是王找来的跟王后相似的替身吧?

“天气转凉,还望王忙碌的同时小心身子。”邢贵妃微微一笑,到底是知道分寸的人,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人,也比始终听那后宫的风言风语来得好。

“邢贵妃还是这样体贴。”小离看着她退出去了,才开口道:“好久没看见她了。”

君王微微皱眉,道:“你还想时常见着她不成?那可是孤的妃嫔。”换言之,是你这蠢丫头的情敌啊知不知道?

小离没听懂,“哦”了一声之后道:“我知道是你的妃嫔,我不跟你抢。”

淳于西顾:“…”

小六和小七在外头守着,突然听得里面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估计是刚刚邢贵妃送进去的汤。

“主子脾气怎么又暴躁起来了?”小六搓搓手,好奇地问。

“不知道。”小七瞥一眼旁边这只穿了一件袍子的人,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哎,你去哪儿?”

小七没搭理他。

小六委委屈屈地继续守着门,心想,难不成天气变化容易导致人喜怒无常?

日子安静地过去两天,御书房里偶尔鸡飞狗跳,晚上还是格外平和的。小离已经养成了习惯,在就寝的时间里窝在西顾的怀里听他讲故事。

没错,是讲故事。

不过西顾讲的都是:

“西城有个美丽的姑娘,嫁给了东城的少爷。少爷花心无度,姑娘便想尽办法留他在自己一个人身边。对于其他扑上来的女人,姑娘会驱赶。姑娘很聪明,所以少爷后来渐渐地就不花心了,只喜欢姑娘一个…”

小离眨巴着眼听着,忍不住称赞:“姑娘好厉害。”

君王幽幽地看着她道:“所以呢?你有什么感触么?”

小离握拳:“我一定要去西城好好夸奖一下那个姑娘!”

淳于西顾:“…”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西顾觉得最近自己真的是越来越会虐待自己了,没事儿给她讲什么故事啊!这木鱼脑子还能开窍的不成?!

“还有么?我还要听。”小离扯扯君王的袖子,眼眸亮晶晶的。

“没有了!睡觉!”一口气吹了蜡烛,西顾脸色很不爽地躺下来,将人抱在怀里。

小离不安分地动了动,君王就只感觉一股幽香盈鼻,喉咙跟着就有些渴。

“不要乱动。”

“可是…你是不是发烧了?好热。”小离伸出凉凉的手,担忧地捂上西顾的额头。

“是要发烧了,你再不睡觉,我会烧得更厉害。”西顾咬牙切齿地闭着眼睛道:“手放进被子里来!怎么总是这么凉?”

小离撇撇嘴,老实将手捂进他的手心。

“大概是天山上的寒潭太冷了,我身子现在总是暖和不起来。”

寒潭?君王微微纳闷:“你在里面泡了多久?”

“两天吧。”小离笑道:“当时都难受得快死了。”

身子一僵,西顾睁开了眼睛。黑暗里那双眸子盈着星光,定定地看着她。

“东方离,你故意惹我心疼是不是?”

“哎?”小离连忙摇头:“没有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也还好啊,不是很难受。”

心口一震,君王叹息一声,揽过人来抱着:“睡吧。”

“…嗯。”小离乖乖地不动了。

可是没过一会儿,她又开始有些挣扎。西顾刚刚要入睡,又被弄醒了。

“啧,又怎么了?”感觉怀里的人不停地在挣扎,西顾心里微微一惊,下床点了灯,回头看她。

“疼…”小离头上全是汗,捂着肚子脸色苍白:“肚子疼…西顾,我是不是要生了?”

淳于西顾大惊,连忙过去查看,嘴里忍不住低斥:“这才两个多月呢,你想生,孩子也不给你出来。怎么回事,怎么会疼的?”

“这儿,钻得疼。”小离捂着腹部,可怜兮兮的,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成滴地开始滚落。

“小七!卫小七!”君王慌了,连忙喊人:“快去找庄…不对,快去把东方伯玉传进宫!”

这胎不是普通的孩子,庄归之定然没有办法。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炎帝了,好端端的,他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会肚子疼?

“是。”小七应了一声,飞快地往宫外跑。小离卷成一团,在床上滚来滚去。

“疼…”

“我知道你疼,别叫!”西顾想按着她,又怕她更不舒服,站在床边第一次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听得她喊疼心里就更慌。

小离当真不叫唤了,咬着唇神色万分痛苦。

“该死的,你还是叫吧,我听着!”淳于西顾坐下来,将她的头抱过来放在自己怀里,皱着眉头安慰:“忍一忍,炎帝应该很快就到。”

“唔…”小离勉强笑了笑:“还行,也不是太疼。”

“…”君王总算是觉得心疼了,咬牙道:“我说过的话统统不算数,你要是很疼就全部叫出来,心疼也是我该的,你不用忍着!”

“嗯。”小离还笑了笑,但是紧接着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东方离!”君王一惊,抱着人就往门外冲。等不及炎帝了啊,这是要出人命么!

“停下!”

淳于西顾坐上马车跑了没一会儿,就被炎帝给拦下了。

“她这是正常的反应,大概每月都会有一次的。”炎帝上了马车,看着西顾怀里昏过去的人,有些无奈地道:“这胎怀着很危险,可惜她不听我的劝告。往后每月都会痛上这么一次,醒来就可以了,孩子是没事的。”

“孤管孩子干什么?孤问的是她怎么会这样!”淳于西顾有些怒:“难不成怀胎十月,她还要这样死去活来好几次?”

“这便算死去活来?”炎帝低笑了一声:“你是没看见天山雪洞里面她那时候的样子吧?那才是死去活来。她连那样的痛苦都忍了,这点也不算什么了。”

淳于西顾一怔,继而脸色黑得更难看:“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她怀孕这么困难?若是早知道,我要她怀孩子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