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了,他们落到奉阳王手里,只要稍加审问,他们就会把实情说出来,到时候他的麻烦可就大了!当然,凭借他在朝中的威望,仅凭那几个人还扳不倒他,只是于他的声誉会有损,毕竟是桩很麻烦的事。

“对了,奉阳王怎么会知道他们在那边?”一想到这个,连相眼里突然有了警惕之色,“是你?”

“不是!”岳扬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相爷明查,小的怎么、怎么敢?”

“滚吧你,”连相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本相又没说是你,谅你也没这个胆!本相是说,这次的事是你安排不周,让奉阳王钻了空子,不过事已至此,说这些已是无用,”他眼珠转了转,随即向岳扬招手,诡异地笑着,“过来,本相有事吩咐你去做。”

逃过一次责罚,岳扬对连相那叫一个感激涕零,赶紧膝行几步过去,把耳朵凑到连相耳边,连相对他嘀咕一番。他立刻点头,“是,相爷,小的这就去办。”巨亚页血。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慕容寒枝所说,只要抓到真正的凶手。为端木旋风翻案,上天就会被感动而降下甘霖,反正自打那两名凶手被抓到,晌午过后,天空开始密布乌云,越压越低,大有暴雨倾盆之势。

朝中知晓慕容寒枝与连相打赌之者,无不拍手称奇,都说凤吟公主真是奇人,连上天的意思都捉摸得如此通透,还说自己不是天女转世?曲天昭见此情景。派人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凶手真的已经落网,惊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刑部牢房内,凌翊正端坐于案后,审理那两名凶手,他们自称从小野生野长,所以都没有取名字,依着姓氏与排行,称武一、赵二、沈三,以及死去的四妹,如今武一在逃,赵二和沈三双双跪于刑堂之上,被两旁侍卫手中的刑棍吓得浑身发抖,但他们知道,如果招供,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因而还在咬牙死撑。

“你二人可曾想好?”凌翊冷然开口,“薛家灭门一案,人神共愤,你二人若有悔意,就从实招供,本王可对你们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赵二哆嗦着笑,脸色惨青,“王爷,怎么个从轻发落法?”自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况他们每个人身上背了何止几十条人命,能轻到哪里去?

“总会叫你们死个痛快,”凌翊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脸容只有更冷,“否则你们若是不认,本王有的是法子对付你们,到时候你们苦头吃尽,还是要认罪,最后处以凌迟之刑,那种痛苦,本王料想你们是绝不会愿意受的,是吗?”

赵二和沈三当然知道,凌翊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奉阳王的大名谁没有听过,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没有一些手段是做不到的。因而他两个越发地害怕了,看了彼此一眼,已经开始犹豫。

凌翊无声冷笑,“看来你们是不相信本王的话吗?----来呀,大刑侍侯。”他说这话时,不急不恼,连语气都没有半分强硬,就跟说,“来呀,陪本王饮酒”一样自然。

两旁侍卫轰然响应,跟着两名侍卫上前把沈三先扯到一边,然后把赵二按倒在地,举起刑棍就打,但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初始几下赵二还咬紧了牙关不出声,但十几掍之后,他实在是受不住,大喊大叫起来,“住手!住手!奉、奉阳王,你、你这个混蛋,你、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做的,你、你有什么证据?”

对了。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证据,凌翊眼前立刻泛起薛景那无辜的样子来,蓦地一抬手,“停。”

侍卫立刻停下手,退到一边。

漫天的疼痛顿时一窒,跟着扑天盖地而来,赵二大声呻吟着,不敢稍有异动,而一旁的沈三早已看得傻了,暗道如果刚才挨打的是自己,还不知道能撑几下呢。

“你要证据是吗?好!”凌翊一抬手,“本王就给你证据!”

两人惊魂未定的,都摸不准凌翊唱得是哪一出,按说那晚他们已经把薛家上下全都杀干净了,虽然没有找到宝库的钥匙,但至少没有人认出他们来才对。所以他们才到现在还抵死不认,谅奉阳王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那这所谓的“证据”又会是什么?

不多时,门口人影一闪,薛景慢慢走了进来,脸色虽然有点发白,但精神还好,向上行礼,“见过王爷。”

凌翊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问道,“赵二,沈三,你们可认得他是谁吗?”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看,摇头,一前一后答,“不认得。( ”

他们这一出声,薛景立刻脸色大变,浑身都开始抖,却咬紧了牙忍耐,“但我认得你们,你们就是灭我满门的凶手!”

什么?!赵二、沈三大吃一惊,“你、你是----”天,难道这次真的是他们大意了,薛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你、你----不可能,你不可能是----”

“我就是!”薛景厉声喝道,“你们当薛家无一活口,岂知我父亲早已将我藏了起来,你们逼问我父亲宝库的钥匙时,我就在附近!你----”他颤抖的指尖指向赵二,“当时,你说,‘大哥,这老不死的不肯说,不如挖出他的眼珠来,看他还硬不硬’。”

话至此,薛景大概是想到那时父亲的惨状,眼泪疯狂而下,哭得说不出话来。赵二和沈三早被他的突然出现给弄得傻了眼,愣愣看着他,反应不过来了。

“薛景…”见他情绪太过激动,凌翊不由有点担心,暗暗后悔没让公主进来,也好照应一二。

“草民没事,”薛景深吸一口气,“然后、然后是你----”他又指向沈三,“你说,‘别弄得恶心吧啦的,随便打断他一条胳膊一条腿的,也就是了’。”

旁边侍卫听他说得如此惊心动魄,越加显示出这赵二和沈三有多残忍血腥,脸上都露出忿忿之色来,尤其是刚才行刑的两名侍卫,暗道早知如此,刚才下手就应该再狠点,把他打死算了!

“然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说‘你们少说那些没用的,他要再不说,老娘勒死他’,接着是另一个人。”

“别再说了!”赵二简直受不了他如鬼似魅一样的声音,用双手死死抱住了脑袋,“我不听不听不听!你别再说了,住口!”真是奇怪,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有多残忍,现在只是从一个小孩子嘴里再来听一遍自己做过的事,怎么这么让人受不了?

薛景还真就闭了嘴,悲哀地、愤怒地看着他们,眼泪慢慢地流着,在下巴处汇成大滴大滴的泪珠,又掉落到衣襟上去,那样子真比他嚎啕大哭还要来得让人无法接受。

“薛景,你且画押,然后下去休息,有需要时,本王自会叫你上堂做证。”因为疼惜,凌翊向薛景说话的时候,眼神语气都无比温柔,让人想不感动都难。

“谢王爷。”薛景在自己的口供上签字画押之后,就下堂而去,早已等候多时的慕容寒枝立刻迎上去,以眼神询问,他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慕容寒枝这才放下心来,让桑霖送他回去休息再说。

刑堂上,凌翊一拍惊堂木,“赵二,沈三,你们还有何话说?!若是你们还有一点良知,就快快认罪,并供出幕后指使之人,说出逃犯武一的下落,本王就让你们死个痛快,如何?”

两人虽然都在怕,但仍抱有一丝希望,梗着脖子不肯认罪,“王爷明查,只凭一个小小孩童的话就定草民的罪,草民不服!”

似乎早料到他们不会如此轻易认罪,凌翊也不恼,慢慢站起身来,“看来你们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清楚,本王就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上堂时,再答复本王不迟。退堂!”

看来,公主很有先见之明,他们不会如此轻易就认罪,还指望连相来救他们于生死之间呢!那就等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凌翊一出门,就迎上了慕容寒枝淡然的笑脸,她轻步上前,微一侧首,“如何?”

“如公主所料,”凌翊挑了挑眉,嘴角轻挑,很赞赏的样子,“公主聪慧无双,臣佩服。”

听他如此夸赞自己,慕容寒枝也不谦逊,大大方方受下了,“照这样看起来,今晚天牢必不会太平,一切拜托王爷了。”

“臣责无旁贷。”凌翊微一弯腰行礼,算是把这件事情扛上了身。

慕容寒枝笑笑,突然问一句,“王爷这句‘责无旁贷’,是为父皇,还是为我?”

凌翊愕然,一时没有会过意,“什么?”

慕容寒枝摇头,笑意不改,“没事。起风了,看来要下雨了呢。”她半转身,看着阴暗的天空,几道闪电瞬间划过天际,风吹得人的衣服猎猎做响,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是个好兆头。

说到这里,凌翊越发对慕容寒枝敬佩有加,“果然如公主所说,凶手归案,上天就被感动,公主,这当中有什么玄机吗?”说她是转世天女,她又不肯承认,可如果她不是,又怎会这般的料事如神?反正他从来相信,世事无巧合,公主先前所说,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我告诉了你,还能是玄机吗?”慕容寒枝显然没打算说破此事,顽皮地冲他挤了挤眼,“王爷只要相信一件事,我绝不会害及无辜就是了----下雨了!”

果然,一阵大风过后,有雨点啪嗒啪嗒地落下来,越来越密,越来越密,最终成为一片雨帘,“哗哗”的雨声响彻天地间,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雨雾当中。

久未经雨露滋润的大地唱起欢快的歌,子民们顾不上大雨湿了衣裳,纷纷冲进雨中又唱又跳,感激着上苍。慕容寒枝和凌翊也退到屋檐下,看着眼前情景,心情略微放松了些。

其实,慕容寒枝没有说破的一点就是,根本不是因为凶手归案,上天才被感动得下雨,这两者之间没有半点关系。而是因为她还是郡主之时,天文地理都有所涉猎,夜观星象时就看出来,几日内就会有大雨降临。只不过恰在这时候,发生了端木旋风的冤案,为替他翻案,她才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逼得父皇将此案发回重审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没有看透一点,都当她真的能看透天意,那就由他们去吧,至少这样一来,他们对她会有几分顾忌,有时候行起事来,也方便一点不是。

晚上,雨下得小了些,但看雨势不会很快停止。天牢内一片昏黄的烛光,几名守牢侍卫围坐在桌边喝酒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很是沉闷。本来嘛,这里关着的都是一些死囚犯,跟他们又没有话好说,又不能出去寻快活,会过得有意思才怪。

三更天过后,四周都静了下来,那几名侍卫喝得也差不多了,伏在桌上昏昏欲睡,赵二和沈三却一直大睁着眼睛看着入口处,神情焦急,显然在等着什么是。不多时,牢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跟着就有脚步声传进来,他两个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既然把动静弄得这么大,就一定不是来劫牢救他们,难道相爷真的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吧?

两个人正又气又急,一名中年男子提着个小筐,跟在一名狱卒身后走了进来,一路点头哈腰的,极尽讨好之能事。走到关押赵二、沈三的牢门前停下来,狱卒没好气地甩了甩头,“就是这里,快点啊,不然我很难做。”

中年男子立刻点头如捣蒜,连连说“一定一定,”等狱卒出去,他立刻换上一张冰冷的面孔,压低了声音训斥,“你们两个是怎么做事的,给主人惹这么大的麻烦,嗯?”

赵二今天在堂上挨了打,这会儿背上、屁股上都痛得要命,现在还要来受人训斥,他一肚子火登时压不住了,忍着疼叫,“你以为我们愿意吗?!早说让相爷----”

“闭嘴!”中年男子厉声骂,“你再胡说八道,神仙也救不了你!”很显然,刚才他称的是“主人”,而不是“相爷”,就是要把连相撇开,这样就算出了事,也跟连相没有一点关系,可怜赵二和沈三一介莾夫,哪里看得出个中玄机,活该被当做替死鬼。

赵二被骂得讪讪然,但听他话音,相爷并未打算见死不救,这才放下心来,“好,就依你,那主人有什么吩咐?”边说着边偷眼去看那几名睡过去的侍卫,暗道要是趁这个时候逃,说不定可以成功。

“你们是本案的重犯,奉阳王已派了重兵在外把守,想逃狱是不可能的,”中年男子看透了他们的企图,眼里有了嘲讽之色,“所以我们只能智取,不能力敌,这样----”他招了招手,赵二和沈三立刻眼放光芒,凑了上去。

但才听了两句,沈三就大吃一惊,“招供?!”这、这怎么行?!他们一旦招供,那就成了铁案,谁还救得了他们?一念及此,他突然想到什么,满眼警惕,“你----主人他该不会是想,让我们替他顶罪吧?”

“怎么可能?!”中年男子脸都有些发红,似乎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主人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吗?!让你们认罪,只是权宜之计,因为只要一定案,你们就会被判处斩首之刑,押往刑场行刑之时,主人会向皇上请命做监斩官,到时候主人说要斩谁就斩谁,你们怎么可能有事?”

原来是这样。赵二和沈三恍然大悟,这才放下心来,但赵二仍有疑虑,“那…万一监斩官不是主人,我们不就----”

“当然不会,”中年男子又笑了,很有信心的样子,“主人那是什么人?说一句话顶别人一百句,皇上什么时候不听过?不然你们也可以拒不认罪,直到被奉阳王的刑具给折磨个遍,我可保不准你们什么时候撑不下去。”

赵二和沈三犹豫着,迟迟下不了决心。

“你们自己想想吧,主人这样做,已经是仁至义尽,若你们不肯,主人也没有办法。”中年男子似乎相当惋惜,一边摇着头,一边把小筐递进去,“这是主人的一点心意,你们慢用。”

第103章 好狠的心肠

篮子里放了一只烧鸡,一壶好酒,另外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不过没有下毒的。是干净的。反正他们要灭这两个人的口,有的是高明的法子,犯不着做这么愚蠢的事。

中年男子走后,赵二和沈三思虑了半晌,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讯息:只能如此了。

凌翊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管家就来敲门,说是天牢侍卫求见,他立刻翻身而起,整了整未脱的衣服,打开了房门,天牢侍卫立刻跪倒,“参见王爷。”

“免了,有什么事?”话是这么问,但他心里有数,因而很沉得住气。

果然。天牢侍卫恭敬地道,“回王爷话,赵二和沈三求见王爷,说是愿意招供。”

凌翊无声一笑,笑容很快敛去,“知道了,走。”

侍卫答应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天牢,赵二和沈三显然已经想好说辞,不但将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甚至把杀人的时间、手法,以及各自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财物一一说明,包括为了逼问薛景父亲宝库的钥匙,而如何虐杀于他,都说的很是详尽。不过。他们唯一没有供出的是,谁指使他们犯下这等大案,只说他们兄妹四人看中了薛家的财产,所以才起了歪心。

凌翊知道他们在说谎,更知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有人去天牢看过他们,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到来,他们两个才改变了主意,愿意招供。不过,他不急,他既然知道这一点,就当然知道连相为了救他们两个,一定会有所动作,所以他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他们一动手,他一定会后发先至,抓住连相的狐狸尾巴的。

审讯完毕,赵二和沈三在口供上画押,此案真正的凶手终于落网。可以还端木将军清白了。第二日朝堂之上,凌翊把此事详细地禀报于曲天昭,群臣纷纷称赞他的睿智细心,替端木旋风翻了案,保住了一名忠臣。

“哈哈哈!”曲天昭更是龙心大悦,精神看上去很不错,“奉爱卿果然不负朕所托,查明真凶,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巨亚页圾。

笑声中,依附于连相的朝臣们满脸不屑。而与凌翊一心者则大为得意,两派之间暗潮汹涌,火光四溅。凌翊只当不曾看到,平静得道,“谢皇上夸奖,为皇上分忧是为人臣子的本份,臣不敢居功,何况此次能替端木将军翻案,凤吟公主功不可没。”

这话倒不是客套之辞,毕竟如果不是慕容寒枝坚信端木旋风是无辜的,使计让曲天昭将此案发回重审,其间她又帮凌翊找寻到不少证据,也不可能这么快翻案。

“说的是!”曲天昭用力拍了一下龙椅扶手,越发高兴了,“凤吟早说过,若能替端木将军翻案,上天必降甘霖,如今果然应难,凤吟还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呢,哈哈哈!”

此语一语,四座皆惊,本能地看向凌翊和连相两个,他两个原先争凤吟公主,就是因为她是转世天女,能预知过去未来。( 现在倒好,事实证明她真有此等本事,那他二人还不继续争到你死我活啊?

“皇上,”凌翊微一皱眉,显然不想再提这件事,“如今二犯皆已招供,请皇上恩准,处他二人斩首之刑,以慰亡者在天之灵!”他曾答应过赵、沈二人,只要他们认罪,就给他们死个痛快,这一点还是要做到的。

“好!”曲天昭威风凛凛地坐直了身子,好像所有一切都是他的功劳一般,“裘公公,传朕旨意,赵二、沈三二犯丧尽天良,枉杀人命,抢人钱财,罪无可恕,午时三刻处以斩首之刑!”

“遵旨!”裘公公答应一声,将这道圣旨一层一层传了开去。

连相暗中冷笑,突然越众而出,“臣启皇上,奉阳王侦破此案,劳苦功高,不宜再继续劳累,臣愿做监斩官,将二犯绳之以法!”

“臣说过为君分忧,不敢言功,”凌翊挑眉,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相爷公务繁忙,怎敢劳相爷大驾。”

“你----”

“相爷----”

“好了好了!”一见他二人又要吵起来,曲天昭头痛地皱眉,赶紧阻止,“两位爱卿不要再争啦,朕知道你们对朕是一片忠心,这样好了,就由两位爱卿共同做监斩官,如何?”

群臣一愕,继而感到好笑,暗道皇上还真是会做好人,两边儿都不得罪。

“臣遵旨。”

凌翊和连相答应一声,彼此怒视一眼,心照不宣。

如此一来,此案便告侦破,侍卫将端木旋风一干人等带了上来,说明缘由,曲天昭当堂赦他们一家无罪,即刻释放,官复原职,并另赐黄金千两,以示慰藉。端木旋风对银两自是瞧得很淡,只是沉冤一朝得雪,不禁悲喜交加,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众人自不免唏嘘。

当然,他们知道此次能够死里逃生,全仗奉阳王和凤吟公主鼎力相助,自然对他们感激涕零,向凌翊行过跪拜之礼后,说是要再去谢凤吟公主救命之恩。凌翊原本就要去找慕容寒枝,正好以此为借口,堂而皇之地去了东宫。

程醉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急得来回踱步子,门槛都让被他踏破了。还好,不多时端木旋风等人走了过来,他大喜过望,扑过去就跪倒在地,“将军----”千言万语哽在喉口,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快起来,我没事了,快起来----”端木旋风才刚刚哭完,眼睛还是肿的呢,他身后的家人们也是一脸劫后重生的喜悦,想想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还如同在梦中一般。

听到动静,慕容寒枝从房里出来,含笑看着他们一家人抱在一起又跳又叫,眼角不禁也湿润了起来。蓦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身上那种震慑人心的宁静详和之气,纷纷收了声,回过头来看她,一个比一个瞪大了眼睛:天哪,这、这就是传闻中的凤吟公主吗?果然…好美----

“末将多谢公主救命之恩!”端木旋风最先回过神,单膝跪倒,众人纷纷随着他跪了下去,神态虔诚地像是在拜神一样----其实现在的慕容寒枝在他们心里,也确实是神人天降。

“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慕容寒枝赶紧上前相扶,“众位也快快请起,如此大礼,凤吟承受不起!”

众人起身,自然又是一番感谢之辞,而后就拜别慕容寒枝和凌翊,回去整顿一番,待到赵、沈二犯被正法之后,他们也就要返回擎阳,继续过活。

他们走后,慕容寒枝伸手一让,“王爷,里面说话。”

凌翊向门里看一眼,知道太子必不会欢迎他进入东宫,便轻摇了下头,“公主不必多礼,臣今日来,只为午时三刻处决赵、沈二犯之事。”当下他便把朝堂上连相争做监斩官的事一说,“依公主看,连相可是要在刑场上动手脚吗?”

“不无可能,”慕容寒枝眼神突然锐利,“他既然让人暗中劝服赵、沈二人认罪,必是有法子救他们脱身,而现在来看,唯一的机会就是法场!王爷,你要小心布置了。”

“臣知道,”凌翊点点头,“臣原本想将此事禀报皇上,但----”?

“父皇根本不会信,”慕容寒枝冷笑,“他中奸臣的毒太深----”话至此,她陡然意识到不妥,语声便戛然而止:别忘了在世人,包括她的眼里,凌翊是和连相一样的“奸臣”,她这话岂非骂到人家脸上去了吗?

凌翊倒是不以为意,淡然一笑,眼神好不落寞,“臣…告退。”罢了,罢了,反正无论他怎么说,公主都不会相信他的心意,又何必多费唇舌。有句话说“日久见人心”,他相信只要自己没有恶念,凭着凤吟公主的聪慧,早晚会明白他的。

看着他渐渐消失于门口的背影,慕容寒枝心里也很是难受,到底是她看错、做错了,还是奉阳王太会伪装?“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如同任何国家的法场一样,这里的气氛总是肃杀而凝窒的,会让人喘不过气来。不同的是,如果被斩首者是冤枉的,那么围观者就会义愤填膺一些,而如果被斩者是罪有应得,那就是大快人心的事了。

赵二和沈三被五花大绑,背上一块木板,身穿白色囚衣,头发乱得像鸟窝,直挺挺跪在刑台上,面无惧色----他们当然面无惧色,因为有人暗中通知他们,相爷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现在只是做做样子,等下就会有人把他们换走,然后一人拿一笔钱,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去。

凌翊和连相各自端坐于台后,静等午时三刻的到来,知道连相肯定会有所动作,凌翊表面平静,实则时时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除非连相什么都不做,否则他断无可能看不出来,相信凭借他早先做好的部署,这两个人犯是绝无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救走的。

头顶的太阳越来越接近正中,午时三刻马上就要到了,围观众人出于本能,用力往前挤,负责看护的侍卫也用力把他们往外轰,场面有些乱,但还能控制得住。

慕容寒枝脸蒙轻纱站在人后,桑雨则守护在她身边,今日这样的场合,凌翊原本不让她来,但她担心连相会耍诈,所以不放心,跟过来看看。眼看到了这般光景,连相还坐着一动不动,周围也没见有丞相府,或者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她心里早已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她和凌翊都估计错了吗,连相不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那如果现在不救人的话,不就----

“时辰到,行刑!”连相抬头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从筒中抽出令牌,一扬手扔了出去。

刽子手得令,一把抽掉赵二和沈三脖子上的木板,验明犯人正身之后,猛地扬高了手!

然就是在这一瞬间,凌翊猛地意识到什么,眼神骇然,“忽”一下站了起来,“且----”

“唰----”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刽子手高举的大刀已无情地落下,斩在犯人脖颈处!于是,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无可挽回!凌翊怔怔看着赵、沈二人的无头尸身倒下,抽搐了几下之后一动不动,他浑身都已僵硬:到底还是让连相给算计了!

连相笑吟吟地抬起头来看他,“奉阳王这是怎么了,难道觉得这两个犯人不该死吗?”他当然觉得赵、沈二人该死,只要他们两个死了,就死无对证,再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洗劫薛家的事是他指使人做的----前提是他忘了,如今还有一名人犯在逃,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抓到的。

凌翊额上有冷汗流下,一股惧意从心底升起,手都抖得握不成拳!他不是怕连相的权势,而是为他的狠辣而齿冷!难怪从来到法场开始,连相就一直没有动作,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要有动作!昨晚他故意让人安抚赵、沈二人,并不怕被人知道,就是想给人一种他要搭救这二人的错觉。这样一来,赵、沈二人痛快认罪,案子就算是结了,他二人一心以为连相会搭救他们,自然不会再生事端,而他正好借皇上的手把他二人斩杀,一了百了。

很好,这次不但他没能识破连相的诡计,就连慕容寒枝也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案子是结了,也替端木旋风申了冤,但却没能动着连相一根头发,实在是叫人恼恨!

“行刑完毕,回府!”连相好不得意,甩着袖子起身离去,还别说,这血淋淋的场面真叫人反胃,今晚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了。

凌翊抿紧了唇不发一言,目送他离去,却在人群中碰上了慕容寒枝的视线,他对着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后者嫣然回应,那意思他明白,是在告诉他,小不忍则乱大谋。

回到东宫,慕容寒枝就在自己房中静坐,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在想事情。桑雨看得出来,自打从法场回来,她就有些烦躁,因而不敢去打扰到她。不多时,曲云暮信步而来,桑雨立刻行礼,“太子殿下。”

“阿凤怎么样?”曲云暮挥手示意她起身,边问边往门里张望了一眼,满脸忧色。他就说别让阿凤去法场,她偏不听,这回吓到了吧?

“公主不肯理属下,属下也不敢打扰公主。”

曲云暮点点头,推门进去,“阿凤。”

慕容寒枝蓦然回神,淡然一笑,“皇兄找我有事?----对了,皇兄身上的毒已经清了,可有其他不舒服之处吗?”这一阵子她虽忙着替端木旋风翻案,但也不曾忘记替太子驱毒,照脉象来看,他的身体已经没事了。

“我没事,”曲云暮摇摇头,“我只是担心你,阿凤,你为了端木将军的案子这般拼命,我是心疼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慕容寒枝怔了怔,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这般直白,但心里还是满感动的,“让皇兄担心了,我没事,端木将军能够没事,我也安心了。”

曲云暮看着她,欲言又止。他虽不想承认,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其实对阿凤已经有了异样情愫----是超越兄妹之情的那种。看着她笑,他会觉得无比开心,看着她皱眉,他会心疼得无法忍受,看着她为了别人奔波忙碌,他在担心之余,也会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毕竟在名分上,阿凤是他的妹妹,在她的真实身份没有说破之前,他是不能对她有半点逾矩之处的,否则岂非被人说成是兄妹乱伦吗?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他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阿凤,偏生又得苦苦压抑,这感觉真能把人给逼疯!

看得出他眼里浓烈的欲望,慕容寒枝暗暗心惊,不着痕迹地退到一边去,假装不知,“对了,皇兄,这次连相逃过一劫,我担心他会借故迁怒于奉阳王,是否该提醒他要小心?”

他?曲云暮冷笑,“那倒不必,奉阳王与连相一样,都是不肯吃亏的主,我们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得到,自己会小心的。”

慕容寒枝讶然于他话里对奉阳王强烈的鄙夷与排斥,回过头来看他,“皇兄对奉阳王好深的成见。”其实,她原先何尝不是把奉阳王当成奸臣,处处针对他?只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越来越觉得,曲云暮兄妹对奉阳王的评价太言过其实了,他应该不是坏人才对。

曲云暮忿忿不平,“不是我要对奉阳王有成见,是他太过目中无人!仗着有太后撑腰,把持着雪池国朝政,要谁生、要谁死,还不都是他说了算?!哼,奸臣人人得而诛之,他要真跟连相不死不休,倒正好了!”

第104章 他喜欢的是我

“那还不是为了装样子?”曲云暮越发对此嗤之以鼻,“阿凤,你倒是说说,这世上有哪个奸臣会承认自己是奸臣的?奉阳王会重审端木旋风的案子。不就是为了让大家都以为他为人公正无私,想要替自己树威名的吗?阿凤,你才来雪池国没多久,不明白他的险恶用心,以后还是离他远些吧,免得被他给骗了。”

慕容寒枝越是听下去,越觉得跟曲云暮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特别是这几句,简直刺耳得很,她眉头皱了皱,想要替奉阳王辩解几句,话到嘴边却全都哽住,只点了点头,“好。”

倾盆大雨持续了两天两夜,之后放晴。整个雪池国沐浴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之中,让人倍感舒爽,身心畅快。而凤吟公主就是转世天女的传言就如同这场及时雨一样,渗入雪池国每一寸土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人人都把她当神女一样膜拜,并且深信只要有她在,雪池国必将年年富足,子民可以高枕无忧。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知道慕容寒枝身负怎样的大仇,偏偏一时又无力报仇之后,还会不会这样崇拜于她?

端木旋风之案终于尘埃落定,慕容寒枝跟连相打的赌也以她的胜利而告终,按照先前两人所说,若是她赢了,那要不要嫁连玦。就全凭她自己的意愿。这样一来,可算是苦了连玦了,他本来就对慕容寒枝喜欢得紧,非要娶她不可,可现在倒好,慕容寒枝根本连他的面都不愿意见,急得他天天抓耳挠腮,快要憋出病来了!

俗语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大雨过后,天冷了很多,出门之时得披上风衣才行,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慕容寒枝也不爱出门,每日除了替曲云烟治脸上的伤,就是在房中读书。研习医术,这日子过得倒也没那么无聊。

这日,桑雨手持一纸薄薄的信笺进来,很不高兴的样子,“公主。奉阳王派人送信来。”基于曲云暮兄妹对奉阳王的不喜,她也一向对奉阳王府的人怀有戒心,如果不是怕误了事,她才不要让慕容寒枝跟他们有所接触。

他?慕容寒枝微一怔,也很意外,“会有什么事?”边说边接了过来打开,纸上两行字苍劲有力,透着隐隐的祈盼,要她去云湖池畔相见。

“公主要去见奉阳王吗?”看她脸色不大对,桑雨的嘴噘得老高,“这个奉阳王还真是的。公主对他明明没有意思嘛,他还要缠着公主----那,要不要属下去打发他走?”

“你凭什么?”慕容寒枝微一笑,说这话倒也没别的意思,“放心,我自有分寸,再说有关端木将军一案,我还有些事情要跟王爷说,去见他一面又何妨,你就不必跟着了----放心,这是在宫中,奉阳王不会乱来。”

桑雨也省及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头了,赧然红了脸,“是,公主。”

云湖就在东宫以西不远处,湖不大,但很雅致,有如小家碧玉般怡人。慕容寒枝过去之时,凌翊正负手而立,凝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无声一笑,慢慢过去,“王爷目有忧色,是在思念佳人吗?”

凌翊半回身,无奈一笑,“公主明知臣的心意,何必拿话挤兑臣。”我知道你对我无意,可也不必一定要糟蹋我对你的心意,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就该被你取笑戏弄吗?

慕容寒枝脸上笑容一僵,随即正色道,“对不起,王爷,我无意伤你,只是----”

“不必道歉,”凌翊摆一摆手,这才真的笑开来,“公主又没有做错什么,臣斗胆约公主前来,是想与公主说一说端木将军之案。”

“我也有话对你说,”慕容寒枝迈步走近,与他对面而立,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淡如荷花般的清香之气,“赵、沈二犯虽已伏法,但尚有武一在逃,他一定恨你我入骨,我身在宫中尚无大忧,王爷却要逢三六九入宫早朝,这一来一去之间,可以加倍小心了。”

那帮人都是亡命之徒,再加上武一心疼于兄弟之死,在不明真相(武一逃走,肯定不知道赵二和沈三其实是死于连相的算计之下)的情况之下,会把这笔账算在慕容寒枝和凌翊身上,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凌翊愕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突然一笑,“臣该窃喜与公主心有灵犀吗?不瞒公主,臣要跟公主说的,正是此事。”只不过他的想法与慕容寒枝正好相反就是了,他怎么说都是男儿,而且武功过人,谅那武一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可公主是金枝玉叶身,东宫也不怎么太平,他是担心她会出事,所以才来提醒她的。

慕容寒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顿觉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散发开来,说不出的舒服,“那就行了,我们彼此都小心一些,希望能够尽快抓到武一,彻底结了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