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担心,不过凌大哥久经战场,知道该怎么做,我相信他。”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看起来并不像是为了开导端木扶摇,或者安慰自己,而是真的很放心,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端木扶摇点点头,“好,那我们就等他的好消息。”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又仿佛过得飞快,虽说这次的事他们有很大的把握,一切也都布置得还算周全,但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还是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谁都没有再说话,你走过来,我走过去,都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隔了一会,端木扶摇走回龙椅上坐下,拿过一本奏折打开,却又没有心思批阅,怔怔发呆。

而就在这时候,大殿外陡然传来侍卫的一声大喝,“什么人!?胆敢硬闯承恩殿,速速退下,否则,王法无情!”

慕容寒枝和端木扶摇心中一凛,同时变了脸色:难道青城王和太后他们竟来得如此之快?可凌翊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这----

两人正惊疑间,就见窗户被无数火光映照的一片明晃晃,门外是无数的脚步声,虽多但却很整齐,显见是训练有素,看火把移动的方向和速度,他们正将承恩殿团团围住----不是太后一伙,还能是谁?

“皇上,事情只怕有些变故,你还是快走----”

谁料慕容寒枝一语未毕,门外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都这个时候了,还走得了吗?”长笑声中,姚承望昂首挺胸地走进来,既然已经撕破脸,看来今夜之事没个结果,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慕容寒枝暗叫一声“不妙”,面上却冷静镇定如初,厉声道,“来人,护驾!”这承恩殿上还留有百余名侍卫日夜保护端木扶摇安全,闻声立刻闪身而出,将他二人围在中间,可比起姚承望所带的三千人来,还是少得可怜。

“哈哈哈…”姚承望又是一阵大笑,好像已经胜券在握了似的,“皇上,别再负隅顽抗,没有用的!这个皇帝位不是那么好坐,如今你可以解脱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和青城王,你放心就是。”

“朕不放心,”端木扶摇静静一笑,到如此份上,他还如此沉得住气,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妙计,“姚相,你心机太深,且心术不正,江山要交到你们手上,朕还真是不放心呢。”

姚承望大怒,脸涨得铁青,再也笑不出来,“不要逞口舌之利,快点把玉玺交出来!”

想要玉玺?端木扶摇冷笑,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做梦。”

“你----”

“端木扶摇,是不是你让人抢了我的兵符,是不是?”青城王猛地一下蹿进来,脸都气歪了,不但气,更是无比地冤枉,他接到姚承望密信,即刻带着兵符往皇宫里赶,却不料半路杀出个黑衣人抢走兵符,虽然来人被他的侍卫射中一箭,却成功逃脱,去向不明。在这个时候,会让人来抢兵符的,除了端木扶摇,还会有谁。

凌大哥得手了。慕容寒枝心中一喜,心立刻放回肚里。

看看端木扶摇,也是一脸坦然,“叔叔这是说哪里话?你我各执一半兵符,自行看管,叔叔的兵符不见了,怎能赖到侄儿头上?”

“你----”青城王气得咬牙,却一句也辩驳不得,他又没逮着人家手腕,端木扶摇硬是不承认,他也没办法。

姚承望冷笑,慢慢逼近,“好,那就请皇上把另外半块兵符交出来,这皇位你既做不得了,留着兵符有什么用?”

看他上前,慕容寒枝警觉地横步,站在端木扶摇身边,冷冷道,“姚相,青城王,你真要做弑君的千古罪人?”

虽然明知这些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可她还是得尽量拖延时间,就算凌翊拿到了兵符,要去调动禁军也得需要时间,何况群臣也正往承恩殿而来,这些都急不得。

“弑君?”青城王上前一步,想了想,摇头,“不,我不会杀他的,他毕竟是我侄儿,等我做了皇上,一定赐你一座宅院,让你好好儿活着,不如…还是之前你住的院落如何,我的好侄儿?”

看着他阴森森的脸容,端木扶摇不自禁地打个寒颤,已苍白了脸色,他绝对想像得到,如果落在青城王手上,一定求死不能!“叔叔真是宽宏大量,连住处都替侄儿想好了,看来侄儿今天不答应是不行了,是不是?”

青城王眉一扬,才要说话,殿外起了一阵喧哗,夹杂着极其激动,或者愤怒的人声,他一皱眉,招过一名侍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领命,转身出去,不大会儿回转,“回王爷,是大臣们吵着要见皇上,被属下们拦在了殿外。”

青城王愣了愣,突然一笑,“好啊,好侄儿,原来你早计划好一切,让那帮老家伙来逮我个现形,是不是?告诉你,没用的!只要我得到玉玺,我就是望川国的皇上,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他们就知道,谁是他们的天子!”

“是,只要你得到玉玺,他们都得听你的,”端木扶摇冷笑,眼神凛然,“可是,你得不到玉玺,朕保证。”

看着他笃定的样子,青城王没来由地感到心惊,继而大怒,“你还敢违抗我?!端木扶摇,你信不信,我现在主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朕不信,”端木扶摇扬起头,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下玉石阶,傲然看着他,“你不防试试。”

慕容寒枝暗暗气苦,心道皇上啊皇上,你何苦跟青城王怄这个气,万一逼急了他,真的对你动手,伤了你可怎么好。可事已至此,她亦没有更好的办法,暗暗握紧了右手心里的迷药瓶子,伺机而动。

青城王被他逼人的气势震慑到,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这个侄儿虽然年纪轻,也一直不受人待见,但他身上就是有种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令人忽略不得,“你还嘴硬----”

两人正僵持着,殿外又是一声通传,“太后驾到!”

慕容寒枝无声冷笑:很好,正主儿都到齐了,好戏正式开场了。

不多时,太后在侍女搀扶下走了进来,一见他们大眼瞪小眼,不禁气得直咳嗽,“你们、你们糊涂了吗,都、都什么时候了,还、还梗着…古依尔雄的大军只怕、只怕到了城外了!”

啊,对了,忘了这件事!青城王和姚承望顿时回神,同时逼上去,“皇上,你立刻下诏给古依尔雄,让他停止进军,快些!”

端木扶摇冷笑,并不说话。

“听到没有?!”青城王恼羞成怒,因为端木扶摇眼里的不屑之色太过明显,看着他就像在看跳梁小丑一样,他忍不住逼上一步,猛地拔出闪着寒光的剑来,“还有,交出玉玺,我饶你不死!”只要有玉玺,这诏令是不是端木扶摇亲笔所写,根本无关紧要。

眼见他亮了兵刃,形势便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那百十余名侍卫个个挺起手中兵器,半步不让。

端木扶摇慢慢后退一步,侍卫们便层叠而上,把他护在身后,“休想。”

“既如此,别怪我无情!”青城王咬牙,眼中血光已现,“杀!生擒端木扶摇和凤不栖,重重有赏!”偷兵符的人一定是端木扶摇所派,现在还不能杀他,只要擒住这两个人,百般折磨,再故意放出风声,不信那人不来相救。

他的手下听到命令,立刻直扑过去,端木扶摇的护卫们更是匡护不退,拼命厮杀,一时间大殿上刀剑齐鸣,血光一片,不时有受伤或死的人倒下,呻、吟声不绝于耳,惨不忍睹。

慕容寒枝几曾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不禁刹白了脸,呼吸急促,紧跟在端木扶摇身侧,竟是不忍心再看。她虽备了迷药,可份量不够,只对付殿中这些人有什么用,再说,凡是经呼吸而入的迷药,对敌对己同样有效,仓促之间她也做不及解药给这边的侍卫们服下。

而且,他们布今日之局,就是为了让群臣们亲眼看到青城王和太后一伙叛上作乱,要早早将他们制住,也难让群臣心服口服。

越是战到后来,己方的侍卫倒下的就越多,他们怎对付得了对方这么多人,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大殿上已躺满敌我双方的尸体,偌大的承恩殿,都让人无处下脚,浓烈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端木扶摇和慕容寒枝都有些发颤,看着得意洋洋的青城王、太后和姚承望,竟似已骇得说不出话来。

太后叹息一声,眉眼之间掩饰不住的如释重负,“皇上,何必呢,你还年轻,为了皇位送掉自己的命,不值得的。还是乖乖听话,传诏让古依尔雄停止进军,让出皇位,哀家保证不会伤你性命。”

“是吗?”端木扶摇笑笑,脸色虽然白,神情却仍是镇定的,“母后就这么害怕古依尔雄的大军吗?如果朕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大军,古依尔雄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正欢天喜地地赶来京城,要参加他女儿的封妃大典,你信是不信?”

太后哪里肯信,只当端木扶摇是在耍弄于她,不禁气红了脸,“端木扶摇,哀家给过你机会了,你偏生不要,怨得了谁?快交出玉玺和兵符,哀家让你死得痛快!”

对,这才像是你们应该有的态度。端木扶摇无声冷笑,闭紧了嘴唇,他刚才说的是实话,根本没有古依尔雄的大军,可他们偏不信,他又有什么办法。因为要交代的事情太多,古依尔雄一家老小到这时候还没赶到京城来,估计得明日一早才到,哪里来的大军。

“端木扶摇,你是想死吗?”青城王终于失去了耐性,手中剑一挺,一步一步逼了过去,“再不交出玉玺,我要你的命!”

“你敢?!”慕容寒枝脸色大变,一个闪身拦在端木扶摇向前,张开了双臂,“青城王,你想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快些收手还得及,皇上念你是受人挑拨,定会饶你不死!”

受人挑拨?分明是在说我们了?姚承望和太后对视一眼,同时大怒,“凤不栖,你这妖女,这时候任你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你也不用急,等拿到兵符,你的下场,也是一个死!”

“你----”

端木扶摇却怎么可能躲在慕容寒枝身后,错步走了出来,“兵符不在朕手里,玉玺朕也不会给你,你们犯上作乱,小人行径,终难得逞,还是趁早退去,否则,难逃一死!”

“我先让你死!”几次三番也问不出想要的东西,青城王彻底失了耐性,手腕一挺,一剑向向端木扶摇心口!也许是太过突然,也许是端木扶摇根本没想躲,就听“哧”一声响,这一剑竟是直刺入他体内!

“皇上?”慕容寒枝凄厉大呼,猛一下抱住端木扶摇,两人一齐摔坐到地上去,就见他心口有血迹迅速蔓延开来,他更是痛苦地颤抖着,面无血色,“皇上?皇上!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太后和姚承望也被这样的变故吓得呆住了,他们原也没打算这个时候杀端木扶摇,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都还没有到手,不禁有此气急败坏,“王爷,你怎么----”

青城王更是有些傻眼,倒垂着剑尖,说不出话来。

此时,就听殿外一阵叮叮当当兵器相撞的响声,跟着是秦俊炎的厉声大喝,“青城王伙同姚相一伙犯上作乱,罪无可恕,阴谋已败露,同党放下武器,可免一死!”

听到他的声音,慕容寒枝顿时笑开了,连连晃着怀里的端木扶摇,“皇上,你听到了吗,秦将军来了,禁军已包围了这里,他们逃不掉的,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终于成了,凌大哥成功将兵符送至禁军处,调动了大军过来,控制了局面,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

这样的结果对太后一伙而言,无疑是致命的,他们彼此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片灰色的绝望。青城王更是眼神数变,最后铁青了一张脸,横竖弑君的罪名他是背定了,今日更是难逃一死,还不如杀了端木扶摇,死也拉个垫背的!

念头一起,他蓦地咬紧了牙,提剑冲过去,奔着端木扶摇就刺!

然他断断不可能再得逞了,便在此时,一道人影闪电一般入殿,左脚踢中他持剑手腕,就听“喀”一声响,手腕已断,没等他叫出声,来人右脚又已踢中他胸口,他这才惨然大呼着摔落出去,身体不停痉挛,已起不了身。

来人旋身落地,不是凌翊还有谁,他右肩上隐隐有血迹渗出,自然是抢兵符时被一箭射中肩膀,不过伤得不重,不会有性命之忧。“还不肯死心,自作孽,不可活。”

看到活生生的他,慕容寒枝这才展颜一笑,眼中已有泪,“凌大哥。”一切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翊回头对她一笑,意即不用担心我。

跟着大殿门轰然打开,秦俊炎带领禁军整齐而入,随后就是一帮群臣,外面青城王的人见大势已去,都纷纷投降,他已控制了局势,进殿便命人将倒地不起的青城王和呆若木鸡的太后、姚承望拿下。见端木扶摇前襟上尽是血迹,他脸色大变,“皇上!”

群臣见状也是吃了一惊,议论纷纷,大都是说青城王等人狼子野心,落得功败垂成的下场,也是命数之类,也省得端木扶摇再费唇舌解释。

慕容寒枝立刻道,“只是受了伤,没事。”

秦俊炎和群臣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命人收拾殿上残局,一边将端木扶摇移至内室,由慕容寒枝为其治伤。

其实,端木扶摇真的伤得不重,既然知道太后一伙要反,他们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可为了造成青城王“弑君”的事实,少不得他也得吃点儿苦头,所以慕容寒枝才在他心口暗藏了一块刀枪不入护心镜,刚才青城王那一剑正好刺中那块护心镜,剑不入,顺势划向一边,刺中他胸口,入肉三分,虽然很疼,也流了不少血,但绝对死不了就是了。

之后,一切都已成定局,青城王被处以凌迟之刑,王府中人尽皆没入宫中为奴为婢,也是端木扶摇皇恩浩荡;姚承望犯上作乱,罪无可恕,处以斩首之刑,府中财物充归国库数额惊人,难怪那时候无法从这一点查出是否是他指使刺客行刺慕容寒枝),其子女亦入宫中为奴,府中其余人各自遣散。

至于太后,虽然也参与此事,但她毕竟是太后,再加上年事已高,端木扶摇怎忍心再将她怎样,只将她关入一处冷宫别苑,她也无法再做任何念想,只能在此度过凄凉余生了----落到这样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怨得了谁。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终于有了一个了断,也到了慕容寒枝该离开的时候了。尽管万分舍不得,但端木扶摇还是遵守当初的承诺,允她辞了女官之职,潇洒离开。“阿凤,你以后还会不会回来?”送至宫门口,端木扶摇停了下来,依依不舍的样子。

“说不好,也许会吧,”慕容寒枝一脸淡然,换了一身粗布衣衫的她仍旧掩不去与生俱来的灵净之美,让人过目不忘,见端木扶摇有些伤感,她笑道,“皇上快别这样啦,皇后娘娘和柔妃娘娘会吃醋哦!”

封妃大殿仍旧在腊月初九举行,古依尔雄得知宫中此等变故,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连懊悔没有早些上京,其实这又怎是他的错,好在一切有惊无险,也算天隧人愿。

站在端木扶摇身侧的薛皇后和古依娇娥闻言俱是脸上一红,却异口同声地说道,“不会,凤姑娘凤姐姐)留下来才好。”而后两人同时一愕,又相视而笑,原来彼此心中都是这般想的吗。

慕容寒枝微一愣,继而失笑,“我才不要,皇上身边有你们两个,我很放心----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有缘再见吧。”

端木扶摇咬着嘴唇,胸中还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哪句,最终叹息一声,化作一声祝福,“珍重。”

慕容寒枝神情一凝,“珍重。”而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笑着走向在不远处安静等待的凌翊,有他相伴,她不虚此生。

端木扶摇他们三个一直站立在原地未动,看着慕容寒枝和凌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从今而后,他不再做的念想,应励精图治,全心全力治理好望川国,以使子民安居乐业,国泰民安,而且他相信,依着自己的才能,必定做得到这一点,也好在将来某一天,阿凤再回到望川国时,可以看到一个被万民拥戴的端木扶摇!

慕容寒枝和凌翊手拉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想来娘亲和薛景都已经打点好行装了吧,他们可以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地去过自己的生活了。就算不用到薛家的钱财,有弟弟临死前告诉她的,慕容家的宝藏,足可令他们衣食无忧…

一代奇女子慕容寒枝,在历经磨难、历经风雨、历经彷徨之后,终于有了自己的真爱,终于可以放下一切的恩怨、责任、仇恨,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白首一生,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深深地,深深地,祝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