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晗月盛情招待了三人,然却一直是素食,她说,是为红衣婆婆守孝而斋戒。

终于没能找到第二只猫兔子,姬胥华护送凌霄和苏恒道黄门山之后,便回墨城找自己的亲生母亲,循着梅若林曾经给的地址终于找上去,推开家院,老远却见到一个皮肤黝黑、赤膊光膀子的三十出头男子正在屋里低头揉面粉团,一抬头,姬胥华几乎要栽过去。

“啊”姬胥华大叫。

和面的强壮男子听到惊叫声,急忙用粘了一手面粉的手背擦擦额上的汗水,擦得那张英俊的脸满是白乎乎的面粉,看上去无比滑稽,那姬胥华忍不住忘记惊悚,竟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和面的男子腰上系着围裙从屋里走出来,莫名地看着来人,不料这姬胥华却笑得更响了,竟蹲在院子里捂着腰,盯着那围裙笑出眼泪来。那和面的男子便不再理他,将围裙紧了紧,继续回屋摆弄那面团,姬胥华忽止住了笑声,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便冲进屋子,冲着那人大喊一声:“轩辕莘!还我茕茕!”

那人没有应答,手中的活计却全然停止了。

“啪!”

一只比往常的弓沉许多的虎胆神弓砸在那人背后,那人被砸得几乎整个人趴在面盆上,却不吭一声。这下,姬胥华倒是吓着了。

这,还是昔日的帝王么?

然心头的那股火却没有消下去,想起那大眼睛的小白肉团靠在自己肩头时的那阵讨人欢喜,姬胥华将弓一扔,一把揪住轩辕莘,拳头冲着他的腹部便狠狠地砸去,那巨大的力道几下便揍得轩辕莘哗哗吐起了酸水,然这昔日的帝王却始终没有还手。

姬胥华也不是个恃强凌弱者,一把将轩辕莘扔在地上,大叫一声:“你怎么不说话!”

轩辕莘动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惭愧地道:“我欠你们的。”

话说此时,那姬胥华的母亲杨氏正乐呵呵地帮隔壁家做了锅好饭回来,见许久不曾见的儿子和将帮自己蒸馒头的大兄弟打成那样,便道:“儿子,你怎么打好人啊?王兄弟是帮我蒸馒头来的!”

姬胥华指着被自己打得倒在一边儿的轩辕莘,大声道:“他姓王?你自己问问他,他到底是谁!”

那杨氏奇怪地问:“他叫王悔之啊?怎么,你们认识?”

“王悔之?”

姬胥华重复着。

“是啊,他人可好了,第一次见他,他只是路过,就把二十两银子全给老人家拿去看病了,现在没有上路的盘缠,就在老李家打铁,干活可认真啦!老人家生病他一直照顾着那!”

杨氏乐呵呵地赞美道。

姬胥华一愣。

之后,姬胥华便跟着轩辕莘一起打铁,没事时,轩辕莘更是教他识字,两人时间一久,竟称

兄道弟起来,时间一晃,便是一年,这一年里,梅若林终于从宫中逃出,与苏恒他们汇合,轩辕炤的那帮旧时的功臣分封得赏不断,纷争却越来越大,朝中乌烟瘴气,韩珲春竟以死谏之,一头撞倒在大殿的柱子上,再也没起来。

蓝邹更是趁火打劫,长驱直入,绿魁更是不断骚扰,竟将紫魆国打得只剩下一座危城,攻入国都时,轩辕炤自杀,仅剩的那座危城,便是轩辕莘所在的墨城。

守城将早已逃脱,然轩辕莘和姬胥华带一帮壮士奋力反抗,更是接受了杨氏的主意,命城中之人每天将院子里撒两把米,结果每日里周围城内的鸟儿们皆飞到这墨城,黑压压一片,蓝邹兵一时间打之不得。

第六十四章

且说蓝邹国久攻紫魆国不下,孤城里的老百姓也有些支持不住了,然那蓝邹将领却不再出战,也不费一兵一卒,竟打算让这墨城粮尽人乏而破。

眼瞅着墨城内的粮食越来越少,仅仅够维持半月的时候,城内的民心大乱,苦不堪言,这一天,更是抓到一个欲逃出墨城的富户,气得轩辕莘嘴唇气了大泡不说,刮痧更刮得满身发紫,如此黝黑的皮肤都遮不住。

“轩辕莘,不如去找苏大人吧,能保住紫魆不灭国的,怕只有他了!”姬胥华盯着轩辕莘那一脖子的紫淤,大声喊道:“现在不是你没脸见他的时候!”

刚刮完砂,趴在床上、一身紫血的轩辕莘叹一口气:“他为这个国家付出太多了,我怎么还好意思让他继续操劳?更何况,他要肯出山的话,怕是早就来了。”

“你以为我不心疼他么!难道,就眼睁睁等着亡国么!“姬胥华眼睛通红。

轩辕莘平静地道:“没到最后关头,我绝不放弃!“

“不放弃,是不是被俘虏到敌营,灭了国也不放弃!“姬胥华大吼。

两人正说着,只听一个凌厉的声音传来:“你拿什么不放弃!“

姬胥华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他最好的兄弟,凌霄。

“鸡蛋清!“

“鸡蛋黄!“

姬胥华大叫,两人迅速冲上前,狠狠地拍着对方的肩膀,拍起一阵烟尘。

只见凌霄美目若昨,英锐而俊美,一袭紫衫,腰别长剑,倘若仙人般的苏大人在他身边的话,该是多美的一副画卷!

姬胥华一边赞叹着,忽然想起:“呀?鸡蛋清,苏大人呢?“

凌霄指指外面,姬胥华赶忙跑去处,轩辕莘也急忙披衣往外跑,只见两个少年抬一个竹软轿,周围还有几个男女,轿上的人一袭白衣,通身的仙人气派让人望之动容。

“苏大人!梅大侠!笑笑!仙女也来了!“姬胥华兴奋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紫魆有救了!”

“恒!“轩辕莘开心的挥起大臂,急欲冲上前,却被一把剑拦住:“你干什么!”

轩辕莘一愣,慢慢地收回手臂,对凌霄勉强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忘记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他有任何冒犯。“

凌霄面无表情,不语。

竹轿晃晃悠悠近了,两个少年将软轿子轻轻放下,只见梅若林上前付了银子,将苏恒小心地抱到笑笑置好的轮椅上,凌霄却未有任何行动。

“喂,鸡蛋清,你们?”

姬胥华忍不住问凌霄,凌霄继续面无表情,嘴角却是固执的。

轩辕莘望着苏恒依旧绵软的双腿,眉头一紧,“恒,你的腿?”

苏恒惨淡一笑:“好不了啦。没什么。另外,请不要直呼我的名字。话入正题,现在战势如何?”

轩辕莘咬咬嘴唇,将情况说了一遍,苏恒垂下依旧蝶翼般美好的睫毛,思索片刻,笑道:“看来只有将蓝邹的大将调走了。”

轩辕莘便急忙问:“怎么调?”

苏恒淡淡地道:“自然是让他们的王调。”

几天之后,蓝邹的都城满是流言蜚语,都道是大将军华蒙有自立门户之心才迟迟不攻下紫魆的孤城,这事很快就传到蓝邹王的耳朵里,结果,自然是易将。那华蒙怕蓝邹王的治罪,竟跑到绿魁国去了。

换来的大将军换来的大将军马行将兵本事远不如华蒙,然却是个心狠手辣而又自负的角色,来的时候,不仅带着大军来了,更带了一个八岁的瘦小男孩。这男孩子生得皮肤白皙细腻、骨骼纤弱,相貌更是女孩子一般清秀,若不是众人都说他是轩辕莘的儿子,马行是绝对不信。

当然,轩辕莘见到孩子的那一刻,就更让马行深信不疑了。

“马行!何必跟孩子过不去!”

城楼之上,满身黑铠甲的轩辕莘见自己的孩子被绑缚在十字木架上,急得大喊。

“父皇救我啊!呜呜呜!父皇,我好怕啊!”

小王子使劲挣扎着,却又耐绳索不得,见到自己许久没见的父亲,忍不住大哭起来。

“轩辕莘,打开城门,饶你的儿子不死!”

跨一匹黄膘大马的马行双手做喇叭状,高声呼道。

“父皇快开城门,救救儿臣啊!父皇救命啊!呜呜呜,呜呜呜。“ 小王子拖着哭腔大喊着,竟鼻子哽咽住。泣不成声了。

且说此时,城楼上的凌霄正盯着姬胥华的箭筒,姬胥华瞥他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拉弓便射。

“铛铛!”

“啪!”

马行迅速拿剑挡下,那宝剑却被姬胥华的箭干脆地振成了两截,马行一怒,大吼道:“轩辕莘,你若不投降,你的儿子小命就是我挥手的是事儿!“

小王子一听,连哭带嚎:“爹爹!求求你投降吧!!儿臣受不了啦!”

轩辕莘盛怒之下,夺过姬胥华的弓箭便射:“我自己解决!“

箭出时,轩辕莘知道,挂在自己腮上热乎乎的,那不是别的,是泪。

“为小王子报仇啊!“

“为小王子偿命啊!“

轰然间,紫魆的哀兵从城中涌出,一霎那间,杀声张天。

一仗下来,马行方知这座孤城的威力,恨得两顿饭滴水不进,不住的在帐中徘徊者,正为吃了个不大不小的败仗懊恼得抓耳挠腮,却在黄昏之后得报:“报告大将军,抓到一名鬼鬼祟祟逃出墨城的紫魆富商!”

马行眼珠子一转,由怒转喜道:“马上带进来!”

待富商被押进来时,马行二话不说,便命人狠狠地打。

两个侍卫便按住身材肥短的富商,反过长槊来,抄起槊杆就狠狠地冲着屁股打下去,几下便打得富商哭爹喊娘。

“哎呦--别打了,哎哟!!!我的娘啊!”

富商疼得杀猪一般,趴在地上直哼哼:“哎呦!大将军别打了!唉,啊!别打了!”

马行却不喜不怒地端坐着,待富商的声音越来越弱时,终于道:“让我不打了,拿就是让我给你个痛快了?”

富商继续求饶,终于,在马行的危逼下,道出了墨城人的老祖宗坟墓都在城外,如果挖坟,则墨城不攻而破。富商一再承诺,挖谁家的祖坟都不能挖自己家的,并愿为此献出黄金一万。马行的眉头终于郁结开。

却说此时,墨城里,苏恒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巧手的小姑娘宓宓编一个硕大的一只竹篮子,宓宓的哥哥、他的女儿笑笑,包括刚赶来的水晗月也携着煌月宫的女子们,都一起摆弄含着菜籽油香的竹叶,忙得不亦乐乎。

“爹爹,为什么要在竹叶上抹菜籽油啊?”七岁的小姑娘笑笑十分不解。

苏恒淡笑道:“乖女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笑笑只得嘟着小嘴唇,继续学着宓宓的样子,刚要开始手中的活儿,却见一皮肤黝黑的男子步履稳健刚劲地走来,气得一扭头。

“苏恒,今天天冷,你多穿着点吧。”

笑笑一听轩辕莘很和气憨厚地说话,忍不住转过头来,见之前八面威风的皇帝正十分和气地帮自己的爹爹批外套,却也不以为怪--这些日子以来,轩辕莘的确变了好多,不再大呼小叫之外,更是对爹爹关爱有加,可是,他是害死茕茕和彦生哥哥的坏蛋啊!绝对不原谅他!

笑笑一边想着,气愤地抬头,只见苏恒淡淡地望了一眼蓝外套,挪开道:“我不冷。谢谢了。”

轩辕莘也不恼,呵呵笑道:“那我带回去。你也进去吧,有事情相商。”说罢,便去推苏恒的轮椅椅背。

苏恒却伸手阻拦道:“我自己来。”

轩辕莘一愣,将手一缩,顺从地任昔日自己的爱人摇着竹轮椅,自己在一侧不再说话,默默跟上。

待到晚间将要休息时,轩辕莘双手抱一硕大的大木桶,内乘着热气腾腾的热水,吃力地搬进卧房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

“苏恒,你累了一天,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木桶,好好烫烫脚吧!”轩辕莘吃力地将大桶放下,此时,苏恒正在桌前挥笔书一纸行书,见昨日的帝王抱着庞然大物的笨拙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轩辕莘便也跟着咧嘴一乐。昔日的帝王霸气荡然无存。

苏恒望着那张黑脸上的憨笑,却收起笑容,轻轻瞥一眼笑笑的小手,轻声叹息:“轩辕莘,以前帮我研磨的小孩子,去年已经不在了,万剑穿心而死。“

轩辕莘心下一沉,有如刀绞。

且说两人正僵持着,忽有人来报:“不好了!蓝邹军开始挖城外的祖坟了!“

完结篇

且说苏恒和轩辕莘两人正僵持着,忽有人拖着哭腔匆匆来报:“不好了!蓝邹军开始挖城外的祖坟了!“

苏恒不语,轩辕莘急忙安抚道:“先别着急,咱们好好想想办法…”

“办法!老祖宗的坟都被挖了,还想什么办法!我们宁可投降也要自己家老祖宗安息啊!”来报的小伙子眼圈通红,见轩辕莘如此沉稳,忍不住高声喊起来。

苏恒望着小伙子通红的眼圈,刚要开口,只见轩辕莘按住小伙子道:“蓝邹国摆明了是逼我们投降和亡国!”

那小伙子却一把拽开轩辕莘的肩膀道:“我不管!城里的百姓还不知道这事,等他们知道了,保证比我激动一千倍!”

“那我们就真的中了他们的计了!”轩辕莘也提高的嗓门,怒目瞪着他。

“你自己的祖坟不在城外,是吧!城外的是我们的亲人啊!”小伙子一边说着,挥拳冲着轩辕莘的鼻子就是一记,拳落,一股滚烫的液体从莘的鼻子冒出,莘捂着鼻子不语,慢慢抬起头,两眶间,竟盈满了泪水。

小伙子吓了一跳。

轩辕莘擦一把鼻子,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哀伤,颤着声音道:“亲人,我唯一的儿子刚刚在城外死去,为了这个国家,我亲手射死的他!他连一个小土包都没有,你知道吗!”

大滴的泪顺着轩辕莘英挺的鼻梁流下,流入那正颤抖着的唇里,看得小伙子一时间收了拳头,哑了。

苏恒不忍地望一眼昔日的恋人,将轮椅向前摇了几步,平静地对小伙子说:“你先回去,明天,明天我苏恒想不出办法,拿自己的项上人头祭奠大家的祖先,行么?”

小伙子见状,只得退下,剩下轩辕莘背对着苏恒,肩膀一抽一抽的。

苏恒默默地望着那宽厚而受伤的双肩,正要寻思讲几句宽慰的话,又想起自己死去的侄儿彦生,终不知该如何开口,另一头,轩辕莘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由不出声,直至轻轻呜咽,笑笑吓得钻进苏恒怀里道:“爹爹,我先出去玩会儿啊!”说完,就跑了出去,怕轩辕莘老毛病再犯,再对自己的爹爹动粗,刚要拔开小腿去找凌霄,却又站在门口不敢离开。

屋内,轩辕莘见笑笑离去,依旧背对着苏恒,抽噎着,苏恒摇着轮椅上前,拍拍他的后背,轻轻道:“别想太多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轩辕莘却猛地转身,一把打横抱起苏恒,放到床上紧紧抱住,闭上眼睛,喃喃顶道:“对不起,就抱一会儿好么?”

苏恒本能地伸手去推,然哪抵得过粗壮的轩辕莘,沉沉地道:“丧子之痛,我又不是没有过,顷刻间所有的希望幻灭的感觉,我懂。”

“你有过儿子么!我唯一的儿子啊!他懦弱、胆小,一点阳刚气也没有,可是,他生前很少给我填乱,那么乖,那么乖…”

“我怎么没有过!他照顾我这全身不能动的废人三年!”苏恒打断道,刚要出拳,却又心软下来,攥住的拳头慢慢松开,松开…

“咣当!”

正在这时候,门被踢开,紫色的下摆映入苏恒的眼帘。

紫衣的主人愣住了,皱着眉头,心痛地望着这派场景。拥着自己爱人的黝黑人影和那苍白的人儿极度不和谐的色差晃得他眼生疼。

苏恒望着紫衣少年突起的眉心,显然心虚了,一把推开黝黑粗糙的那人,轩辕莘一愣,一转头,看到了他生平最嫉恨的一个男人。

不知是什么原因,三人竟皆失了声。

轩辕莘尴尬地望着对望的两人,终于抬腿离去,一转身,高大矫健的背影写满了落寞与哀伤。

这边,凌霄与苏恒继续对望,半年前的场景再涌上两人的心头。

小溪边,木架前。

白衣的轮椅上男子笑容如雪。

紫衣的男子望着他,一脸绝世的温柔。

紫衣男子将白衣男子轻轻抱起,风吹,白色衣袂一闪,倒影水间,将他抱至木架前坐下,冷冷地道:“做五十个引擎,少一个我亲你一下。”

白衣男子便开始卖力地开始复健,一个,两个,三个,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个,再也做不动了,软团般做在地上,紫衣少年说:“惩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