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挪着椅子过去。

少年讲题的时候,很认真,长长的睫毛垂着,嗓音低低的,在蝉鸣声里特别洋洋盈耳。

不大一会儿,他写了满满一页的步骤,力透纸背,字迹工整。

“听懂了吗?”

女孩连忙点头,撑着下巴看他:“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补习?”

少年移开目光:“偏科。”

“你偏哪一科?”

他停顿了片刻:“语文。”

她似很疑惑,盯着他:“可我妈妈是化学老师啊。”

“是吗?”少年淡然自若,漂亮的眼瞳无波无澜,“可能秦中找家教的时候没看清。”

门口的秦中:“……”

画面定格,细看,女孩在笑,少年耳根微红,漂亮的手指不自觉地收拢。

下一幕,还是那个房间,仲夏夜的黄昏将楼下的香樟树染成了满树金黄,稍稍漏进一缕光,刷在书桌的一角,树影的斑驳来回在跳跃。

“时瑾。”

“嗯?”少年抬头,手里还端着杯子。

女孩手里拿着笔,敲了敲他的杯子,说:“你手里的杯子是我的。”

少年怔了一下:“抱歉。”

他脸颊有很浅的红晕,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眺望窗外,低头,将杯中的水喝完,再起身去倒了一杯,然后把杯子放在女孩面前。

“送你过来的那位秦先生说,你有洁癖。”她故意调侃,懒懒的桃花眼里携了一抹狡黠。

“嗯。”少年面不改色,“我喜欢你的杯子。”

他们的杯子很像,是女孩套圈得来的奖品,他的那只杯身画了一条鱼,她的则是钓鱼的女孩。

她眯着眼思考了会儿,把自己的杯子推到少年那边:“那我们换吧。”

他嗯了一声,把自己的杯子给了她。

然后……

“时瑾,”

“嗯。”

女孩眼里噙笑:“你又拿错了杯子。”

少年颔首,自然而然地把手里喝剩了一半的杯子还给了她。

她托腮,不知想了些什么,脸颊有淡淡的红晕,看着窗外参天大树,眼波潋滟,融了一盏花色。

耳边,少年独有的嗓音清润。

“笙笙,看书。”

“哦。”

女孩慌忙低头,半天,书页还停在那一页,窗外风吹来一片泛黄的叶子,笔尖躁动。

夏天似乎很长,有写不完的作业,听不完的蝉鸣。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趴在书桌上,风吹发梢,掠过他的手,微痒。

他停了笔,转过头去:“笙笙,不要发呆。”

女孩端正坐直,神色特别认真,说:“时瑾,你的手真好看。”

少年无奈:“你还有三张卷子没写。”

她不管:“把手给我,我要拓下来做书签。”

少年放下笔,耐心很好:“先写卷子。”

她摇头,一点都不听话。

他拿她没办法,便伸出了手,由着她弄了满手的墨水。

后来,女孩做了一张书签,送给了少年,却从来不见他用过,他说,怕弄坏。

女孩笑着说,坏了以后我还给你做。

少年浅笑点头。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以为承诺了,就是海誓山盟,以为约定了,就不会老,还不太清楚沧海桑田会如何变迁。

后来,到了秋天,香樟树下落了一地发黄的叶子,少年依旧会去女孩的家里补习,会早早就到,然后站在窗前等,看着树荫下人影穿梭。

深巷里的狗在叫唤,是她回来了。

他开了门,去楼道里接她,远远看见女孩跑来。

他过去,接过她的书包:“怎么这么晚回来?”

“老师拖堂了。”进了屋,她脱了外套,随手就扔在鞋柜上,“我妈呢?”

他皱着眉去捡她的衣服,折好了放在柜子上:“买菜去了。”

秋天的黄昏很暖,天很快暗下了,少年开了灯,杏黄的光填满了一室,很小的屋子,却收拾得很干净。

“时瑾,”女孩从浴室里探出脸来,满脸的泡泡,一双眼睛特别黑亮,“帮我把书包里皮筋拿过来。”

他便去拿了皮筋,给她绑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

她洗到一半便松了,还是湿了头发。

“这是什么?”少年等在门口,手里拿了个粉色的信封。

女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情书。”

他板着脸,老气横秋似的:“谁给的?”

“我也不知道,别人塞我书包里的,给我看看署名。”她要拿来看。

少年把手举高,不给。

那时的他已经长得很高了,她踮起脚,也够不到他举过头顶的手,他把信撕了,扔出了窗外。

女孩难得见少年那样严肃。

“笙笙,你还小,不能早恋。”

她的发湿了,白色校服很单薄,肩头滴了水,印出里面若有若无的轮廓。

少年红了脸。

哦,她不小了,女孩已经长大,落落大方,很漂亮。

那天晚上,女孩的母亲回来得很晚,少年留下来,等到了深夜,就守在窗前,屋里亮了一盏很暗的灯。

初秋的天,依旧炎热,她却把自己裹成一团,满头大汗地在床上滚。

“笙笙。”

“笙笙。”

耳边,少年急切地在喊。

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逆着光,看见一张漂亮的脸,轮廓分明。

“怎么了?”

她抱着腹,声若蚊蝇:“肚子疼。”

少年紧抿了唇,用手背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我带你医院。”

“不用去医院。”

他哄着她:“听话。”

女孩红着脸,摇了摇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说完便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当时年少,只知秋夜燥热,楼下的狗彻夜叫着,扰得人心神不宁。少年面红耳赤地愣了很久很久,手心有汗,手足无措地杵了很久。

他问:“那怎么办?”

她说:“趴一会儿就好了。”

她趴着趴着便恍恍惚惚了,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他叫她名字。

“笙笙,把这个喝了。”

她迷迷瞪瞪地喝了,只记得很甜。

那是他第一次下厨,在指腹上烫了一个泡,她听得秦中说,他是天之骄子,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那时候,年少的女孩便想,她以后再也不能要别人的情书,等她长大了,便给他写一封最长最长的情书。

那年的夏天很长,秋天香樟树枯了很多叶子,老旧的小区,狗在叫,下了雨,男孩女孩走进了深巷,没有再回来。

回忆定格住,姜九笙抬头,泪湿了眼睫,声音微颤。

“后来呢?”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只到这里,一祯祯画面,都是年少的他们,还有楼下的树,没有别人,全是他和她的片段。

“后来呢?”她看着时瑾的眼睛,“后来我们怎么了?”

时瑾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光:“你的母亲去世之后,我将你带回了秦家。”

对,记忆里还有她的母亲。

可为什么想不起来脸,为什么只有声音,任凭她如何回忆,也看不清她的样子。

“为什么会去世?”她问时瑾。

“意外。”

意外?太言简意赅,隐去了所有细枝末节,她想,时瑾一定不想她知道,那么,就必定是风起云涌。

既然曾经镌骨铭心,又为什么会忘得一干二净?

她沉默地看了他很久,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质问他,话到嘴边,她却只问了一句:“秦家是不是有一个阁楼,没有窗户,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很暗很暗。”

时瑾眼里全是慌色,唇角抿得发白,过了许久:“是。”

果然,以前那些毫无根据的梦境,并不是天马行空,或多或少都折射了她的过去,她压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试图回忆,试图拼凑那些模糊又残缺不全的片段,可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像紧绷的弦突然断裂,所有影像都开始四分五裂。

她头疼欲裂,身体摇摇欲坠。

“笙笙。”

他方寸大乱,抬手,想拉她,似乎又不敢,僵着手愣愣地站在原地。

姜九笙扶着墙,眼里全是迟疑与惶恐:“时瑾,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这种对未知变数的不确定,让她感觉很糟糕,怕得不行,就好像突然在一叶扁舟上,四周全是惊涛骇浪,她什么都抓不住。

时瑾眼眶里全是殷红,浮影沉沉,各种情绪,有惶惶不安,有犹豫不决,还有孤注一掷的决然与阴鸷。

若是说了,若是她不要他了,那就完了,他一定会做尽丧心病狂的事。

铃铃铃……

手里铃声突然响了,打破了屋里让人心惊胆寒的死寂。

姜九笙接了电话,是程会。

“笙笙。”

“嗯。”

电话那边程会说了不到一分钟,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叫姜九笙脸色骤变:“我知道了,等我消息。”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挂了电话,抬头,眼神里有股不管不顾的决然:“时瑾,带我去秦家。”

一听是秦家,时瑾想也不想:“笙笙,别去那。”

姜九笙坚持:“我养父母被抓去了秦家。”

她与时瑾公开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秦家不会善罢甘休,毋庸置疑,这次就是冲着她来的。

时瑾眸色微沉,极力压下情绪:“我去把他们带回来,你留在家,别去好不好?”声音绷紧,像没有张驰的弦,仿若一触即断。

他怕了她了。

怕她受伤,怕她生病,怕别人害她,怕她想起来,怕她难过,怕她走了不回来,怕她不要他……

他觉得自己像个疯子,竟恨不得把她绑在家里。

姜九笙直视他的眼睛,眼里有着不顾一切的刚毅:“带我去秦家。”

他拗不过她。

这么多年了,发疯也好,发狠也罢,没有一次能真正意义地忤逆她。

他还是妥协了:“好。”

中南秦家。

秦家依山而建,方圆千平,全是秦宅领域,山峰围绕,只有一条路通往,隐于青葱后的,是四栋古式建筑,红墙白瓦,气势恢宏,主宅门前,两块玉石伫立,玉面雕刻了青龙,栩栩如生。

环绕楼栋外,十步一人,皆是黑衣黑裤的保镖,面无表情。称霸中南三省的秦家,气派自然十足。

书房里,门匾高挂,写了四个字:紫气东来。

主座上,秦行端坐,两边落座的都是秦家后辈,秦明立居左,秦萧轶居右,其次是秦霄周与外室所出的几位少爷,中间的空地上,铺了锦绣的地毯,一男一女跪在地上,俯首低眉,战战兢兢。

秦行端着青瓷的茶杯,动作缓缓地拨着茶面,没抬头:“你们夫妻胆子不小,连我都敢骗。”

地上跪的,正是姜女士与丈夫程彦霖,夫妻两都吓得不轻,脸色惨白,额头冒汗,姜女士闪烁其词,颤颤巍巍地回了话:“六、六少的命令,我们夫妻不敢、不敢不听。”头伏地,姜女士讨饶,“秦爷饶命,秦爷饶命。”

秦行扣上茶盖,抬头,一双鹰眼气势逼人:“有没有命出秦家的大门,就要看你怎么说。”

姜女士曾经是秦家的佣人,被时瑾安排在阁楼里做饭,是八年前秦家唯一一个见过姜九笙的秦家下人。

时瑾离开秦家之后,姜女士请辞,夫妻一同失踪。

秦行本是要查姜九笙的底细,竟意外牵扯出这对夫妻,也就不难猜测了,诈死还生偷天换日,兜兜转转了八年,时瑾身边的人还是故人。

姜女士怯怯抬头,迟疑了会儿,还是一五一十地招了:“姜小姐来秦家的第二个月,二少的人闯进了小楼,六少本来是要打死那人的,被姜小姐拦下了,从那之后,姜小姐的病越来越严重,六少怀疑,”姜女士抬头,胆战心惊地看了秦明立一眼,又立马低头,继续道,“怀疑是二少买通了心理医生,加重了姜小姐的病,那时候,六少就动了心思,想把姜小姐送出去了。”

秦明立摩挲着手套,神色无奇。

秦萧轶最自在闲适,双手交叠,靠着椅子,全程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倒是她旁边的秦霄周拘谨得很,怕秦行,更怕时瑾。

主座上秦行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说了一句‘继续’。

姜女士不敢停顿,低头哆哆嗦嗦地又开口:“等到秦氏周年庆那天,六少安排好了飞机,本来是要送姜小姐去国外的,可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姜小姐和六少都受了伤,相撞的另一辆车子性能不好,车里的母女当场死亡了。”

秦行凝了鹰眼,瞳孔微凸,眉间缓缓有戾气浮现,在座的秦家人,全部噤若寒蝉。

气氛冷冽,叫人不寒而栗。

姜女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因为、因为秦爷您盯得紧,六少为了瞒天过海,把车祸中死去的那个女孩装成了姜小姐,让秦家人以为她死了。六少遣散了阁楼的佣人后,找到了我,让我们夫妻换了工作,搬家去了江北的小镇,姜小姐就是那时候开始养在我家里的。”姜女士歇了一口气,这才慢吞吞抬头,“事情就是这样的,我知道的都、都说了。”

啪的一声,茶盖扣在桌上,秦行沉了眼,哼笑了声:“一藏就是八年,真是好能耐。”

说曹操曹操到。

管家进了书房,上前传话,说:“秦爷,六少来了。”

秦行听着,没发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将茶叶吐回,喜怒不行于色。

“六少还带了人来。”秦管家停顿了一下,“是姜九笙小姐。”

秦行喝茶的动作顿住了。

往秦家本宅带人的,这么多年都只有时瑾敢,八年前,还有今天,而且带的还是同一个人。

秦明立转了转手里的戒指:有好戏瞧了。

“让他们进来。”秦行放了话,他倒要看看,让时瑾藏了这么多年的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青龙玉石前,秦管家恭敬地说了一字‘请’。

时瑾看身边的人,满眼戒备与凌厉才隐下,声音放缓:“笙笙,手给我。”

姜九笙与他对视了一眼,伸出了手。

他握住了她的手,说:“不用怕他们。”

她点头,说不怕。

“时瑾。”

时瑾应她,看不清她眼底情绪,平静得异常。

来秦家的一路,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质问,也没有责怪,甚至一句不提过往的事,他知道她的性子,恩怨分明,一码归一码,不会迁怒。

可她也不是随遇而安的脾性,有些事,不愿意稀里糊涂,不是非要计较,只是要个坦荡与明白。

她说:“等把我的养父母送出了秦家,你带我去阁楼好不好?”

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积久了,会生怨,更何况,她和时瑾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没有解不开的结,也没有能带进土里的秘密,她预备好了要不留余地,那么,什么都要开诚布公。

人和人之间,特别是情人之间,最忌猜忌。

时瑾看着她,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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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41:时瑾,陪我睡好不好

时瑾看着她,说:“好。”

然后,他牵着她,走进了秦家的大门。

一屋子的人,看着时瑾,还有与他比肩而站的姜九笙。

秦家这样的家庭,不知开罪了多少道上的人,本宅外,明里暗里多少把枪盯着呢,秦家的大门哪是能轻易进来的,这么多年来,姜九笙是第一个堂而皇之进秦家本宅的人,眼里没有一分惧色,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不得不说,她与时瑾站在一起,的确登对。

秦行坐在实木的椅子上,抬了抬眼:“来了。”

时瑾眼神不温不火,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是我未婚妻。”

书房里,十几双眼睛全部落在姜九笙身上,包括地上的姜女士夫妇,神色各异,各怀心思,唯独姜九笙,站在时瑾身边,不骄不躁,有礼有节。

“未婚妻?”秦行冷笑,“谁同意了?”

不等时瑾开口,姜九笙移动了步子,走到姜女士面前,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二人,无波无澜的眸,有了浮光,皱了眉:“你们不是秦家的人,也不受雇于秦家,不用跪着。”

她这个人,就是护短得不行,即便感情淡薄的养父母,她再不亲近,可也是喊了八年的父母,见不得别人欺压。

姜女士夫妻看了看姜九笙,又审视了时瑾的脸色,这才敢站起来。

“请问,”姜九笙转头,直视秦行凌厉的眼睛,“他们可以离开了吗?”

早年间,秦行走南闯北,手里不知道经了多少人命,即便后来金盆洗手了,身上的杀气依旧很重,少有人敢这么同他直来直往了。

倒是有几分胆识。

秦行饶有兴趣:“我若是不同意呢?”

姜九笙从善如流:“那只好再等两个小时。”她不急不缓地解释了后半句,“失踪不满二十四小时,还不能报案。”

哪只有几分胆识,简直胆大包天。

秦行不怒反笑:“你当我秦家是什么地方?谁敢来就能来?”

确实,恐怕警方也惹不起秦家这尊大佛。

姜九笙从容不迫,仍不紧不慢着:“秦爷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舆论。”

秦行兴致勃勃地打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几天秦氏因为牵涉一桩连环杀人案,股份跌了十三个百分点。”她不温不火地解释着,“这个就是舆论,用我们圈子里的话,叫网络推手。”

秦行脸色骤变:“你想说什么?”

姜九笙笑了笑:“很不巧,我是个公众人物。”她稍稍提了提嗓音,字字掷地有声,有条不紊,“今天若是我养父母,或者我,没有走出秦家大门,明天的舆论话题,就是你秦家。”

不仅胆大,还聪明。

秦萧轶换了个坐姿,揶揄地笑,抬头,见父亲秦行已经怒火中烧,茶杯被重重摔下。

“你威胁我?”

姜九笙不矜不伐:“不是的。”语气平静又随意,淡淡道,“是警告。”

警告?

从秦家在中南称霸后,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在秦家的地盘上撂话。

秦明立目光似有若无地睨向时瑾,只见他所有视线与注意都全在姜九笙身上,目光追着她,容不下其他。

“秦爷,”

秦行怒目而视。

她泰而不骄,徐徐开口:“您对我养父母所做的行为,已经构成绑架了,我知道您秦家家大业大,在中南能只手遮天,我不过我也知道,秦家近两年都在投身慈善事业,可见您是想改一改秦家往日的形象,那么我建议您,将与人为善这四个字,落到实处。”

由浅入深,步步为营。

一口一个您,分明处于上风,还字字礼貌谦恭,这软刀子,扎得可真利,偏偏句句都戳中人软处。

秦家是早就有洗白的打算,不管背地里如何,明面上已经做了不少功夫,若是这时候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那秦家这几年的所为必然会付之东流。

与人为善,好个与人为善。

秦行大笑:“哈哈哈,”看着时瑾,话里有话,意味深长,“时瑾,你真找了个了不得的女人。”

这份胆识与聪慧,恐怕放眼整个秦家,都没几个能比拟的。

时瑾理所当然:“所以,你别惹我家笙笙。”

毫不掩饰他的纵容。

姜九笙最后问:“秦爷,我养父母可以离开了吗?”心平气和,仿若方才那一番步步紧逼的话只是闲谈,始终波澜不惊。

心思缜密,聪慧至极。

好个姜九笙!

秦行将眼底怒色压下:“放他们走。”

姜九笙说了声谢谢,转身对时瑾说:“我去送他们离开。”

时瑾颔首,嘱咐她:“在外面等我。”

她点头,领着姜女士夫妻出了书房。

秦行收回目光,抬头睃向时瑾,眼神阴沉:“你八年没回过秦家,要不是因为姜九笙,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时瑾不冷不热地回:“是。”

秦行怒极反笑:“不藏着掖着了?”

时瑾目光略抬,一眼扫过去:“你们出去。”

在座的几位都下意识噤了声,时瑾成年后,接管了秦家,虽只有短短半年,但余威仍在,秦家多数人,都本能地怵他。

真是天生的统治者。

秦行发话:“都出去。”

面面相觑之后,以秦明立为首,陆陆续续都出去了。

“说吧,”秦行坐下,“做了什么打算?”

时瑾站着,眼睫微垂,俯睨着:“你别动她,”他开诚布公,“我可以接手秦家,在你有生之年,让秦家登顶。”

送姜女士夫妻离开秦家之后,姜九笙折回主楼,秦家几位后辈刚好从书房出来,大多是她熟悉的面孔,认识,或者在屏幕上见过,即便是秦家叫不上名的几位少爷,也时常活动于各种财经和娱乐板块。

唯独时瑾没有出来。

她便在门外等,低头看脚尖,没有张望,也没有好奇或是紧张的神色,闲适又镇定。

“姜九笙。”

姜九笙抬头。

秦萧轶走过去,抱着手笑了笑,说:“你是第一个,惹怒了我父亲还能漂亮脱身的。”

姜九笙对此不置一词,只问:“你是夸我吗?”

她很坦然:“当然。”

姜九笙与秦萧轶说不上熟,君子之交,她语气淡淡:“谢谢。”她并不讨厌秦萧轶,虽然傲气,有野心,不是什么温良无害之辈,可也坏得坦荡。

秦萧轶也不介意她的疏离,打过招呼之后,便先行离开,秦霄周随同一起,余光看姜九笙时,闪闪躲躲。

秦萧轶好笑,她这个哥哥典型的纨绔二世祖,欺软怕硬的主:“现在知道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被人扔进江州大桥?”

秦霄周被戳了痛处,面色铁青。

那时候,他哪知道姜九笙是时瑾的女人,不过就是口头上浪荡了几句,有没有真做什么,时瑾把他扔下大桥也就算了,还让他在医院躺了那么久,从小卑鄙无耻到大的小子!

“姜小姐。”

姜九笙看向对方:“秦先生。”

秦明立似乎并不急着离开,落座,让下人斟了一杯茶,品了一口后,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些年身体可好?”

莫名其妙的问题,显然话里有话。

姜九笙气定神闲,等着他的下文。

秦明立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这记性,怎么忘了姜小姐已经不记得八年前的事了。”

看来,她的底秦明立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

姜九笙从容不迫,直言:“我不太喜欢弯弯绕绕,秦先生有什么话可以明说。”

秦明立放下杯子,双手叠放在一起,左手习惯性地摩挲着手套下空荡荡的尾指:“也没有什么,就是提醒姜小姐一句,要保重身体,可别像八年前那样了。”

真是只笑面虎,话里藏针。

姜九笙好整以暇:“八年前哪样?”

他略带惊恐的语气:“你病重的时候,时瑾差点毙了那个心理医生。”

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