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就是秦明立想让她知晓的信息。

姜九笙神色平平,眼里没什么波动:“秦先生似乎想旁敲侧击地告知我什么。”她淡然处之,不疾不徐地说,“我想不必了,八年前的事情若是我想知道了,时瑾会告诉我。”

不慌不乱,真是从容得过分。

“你很相信他?”秦明立抬头,镜片后是一双鹰眸,与秦行有三分相似。

姜九笙不假思索:“当然。”

更何况,就算时瑾骗她又怎么样?她愿意,谁管得着。

她的话刚落,时瑾出来了。

“笙笙。”

“嗯。”她立马走到他身边去。

时瑾顺其自然地牵她的手,目光落向秦明立,略略看了一眼,便收回,然后轻声叮嘱姜九笙:“不要什么人都理,这个屋子里,很多人面兽心的家伙。”

她对答如流:“我知道了。”

人面兽心的秦明立:“……”他放下杯子,阴着脸离开。

“六少,姜小姐,”是主宅的下人,低着头,不敢直视时瑾,恭敬地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晚上先去小楼那边。”

秦家除了四栋主楼之外,周边还有不少独立的小楼,不过时瑾口中的小楼下人自然知道是八年前的那处居所:“我这就让人过去安排。”

时瑾颔首,又道:“这是六少奶奶。”他语气微沉,“以后别叫错了。”

下人连忙称是。

姜九笙抬头看时瑾,觉得他在秦家与在外面不大一样,少了几分温和清雅,大概秦家就是如此,这里不需要君子,都是些豺狼虎豹。

她听说过不少秦家的传闻,除了狠辣残暴的秦行之外,秦家大宅里,最为不好惹的便是野心勃勃的那几位,两位正室夫人,以及除秦明珠外的几位嫡出少爷小姐,哦,还有个最受宠的小夫人,听说那位并不是秦行的正室,却是秦家唯一一个手里握了秦家股权的女眷。

出了主楼,姜九笙才问时瑾:“秦行有没有为难你?”

他摇头,停下了脚:“笙笙,我同意了接管秦家。”

夜色很好,月光很亮,她抬头可以看见映在时瑾眼底的星辰,思忖了会儿,问他:“因为我吗?”

“不完全是。”他语速缓缓,说得郑重,“我和秦家早晚都要有个了结。”

怎么了结,无疑四个字——血雨腥风。

姜九笙目光炯炯,坚定又毫不迟疑:“你决定就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笙笙,”时瑾扶着她的肩,眼里全是她,“你要知道,你有权干涉我的任何决定。”

她点头,自然知道,

只是,不需要干涉,她相信他。

对此,她没说什么,拉着时瑾缓缓往外走,夜色星辰,秦家宅院里随处可见都是颜色正好的花,叫不上名,只觉得漂亮又妖娆。

陌生又熟悉,这里就是她和时瑾曾经生活的地方,不知为何,心里惶惶不安,却又矛盾得安心平静。

“听说秦家有三位夫人,我怎么一位都没看到?”她随意地说。

“她们不可以进那栋房子,秦家规矩多,很多地方,女眷不可以随便进。”见她眼里有疑惑,时瑾便解释,“秦七是例外,二房的秦四是个扶不起的纨绔,秦行把秦七当半个儿子养。”

难怪秦萧轶身上总有一股野劲儿。

姜九笙抬头,看他:“我以前很少听你说起秦家的人。”

“因为无关紧要。”时瑾转过头,月色刚好融进眼里,目光比月光温柔,“如果你想知道,我也可以跟你说。”

她摇头,不想知道,除了时瑾都无关紧要,说:“我只要知道你的事就够了。”

时瑾一直皱着的眉头,松开了。

他牵着她,走了十多分钟,停在一处,前头有好几座二层的小楼。

姜九笙问:“到了吗?”

“嗯。”时瑾指着前面,“就是那里,门口有灯的那栋。”

姜九笙顺着看过去,二楼高,顶上有阁楼,外面漆了红色,像古时的楼阁,房子旁边用竹子围了栅栏,石子铺了一条蜿蜒小路直到门口,小径两边,有葱绿的植物。

夜里很安静,离主宅很远,没有灯光,只有淡淡的白月光,时瑾背着她,声音很轻,像从远处穿堂而来的风:“你来的时候,是秋天,小楼后面的秋海棠开了,你喜欢花,所以选了那里让你住。”

姜九笙转身,面对着他。

“时瑾,都告诉我好不好?”

他沉默。

姜九笙走到他面前,眼里有月光,煜煜生辉,坚毅又明亮,她开诚布公:“我不想去猜,不想胡思乱想,也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我们的过去,不管是好的,不好的,我都希望告诉我的人是你。”

时瑾眉宇不展,在不安,在犹豫。

她抬头,看着他,目不转睛:“我也想过了,你瞒了我这么久,也一定是因为有所顾忌,我不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在怕什么,我唯一能承诺你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郑重其事:“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我,很爱你,还有未来的我,”眼眶微红,她说,“也很爱你。”

他眼底,因为她的话,忽然流光溢彩,染了冬夜整片天际的星光。

她抬着头,神色坚决,瞳孔里全是他的模样,很漂亮的影子:“时瑾,只有这个,我只能保证这个。”

她想过了,一千种一万种可能都想过了,也有很疯狂很极端的假设,她猜不到她知道后会是什么态度,或许愤怒,或许悲痛,或许根本不能接受,可是,有一点她能肯定,她的爱情,与岁月无关,与过去也无关。

“笙笙,”

时瑾沉默了很久很久:“我怕的不是这个。”

她看他,目光沉静:“那是什么?”

他牵着她,往那栋两层的小楼走去,风吹来他微沉的嗓音,隐忍又压抑:“八年前,你在这个小楼里,自杀过两次。”

姜九笙蓦然怔住。

时瑾回头,背着小楼的门口,灯光从他身后打过来,模糊了轮廓,如梦似幻。

他缓缓同她说,那些他藏了八年的过往:“我们认识的第三个月,你的母亲意外去世,那之后,你患上了抑郁症。”

那时候,她只和他说话。

他还是少年模样,她也稚嫩,还没有来得及长大。

他带她来了秦家,却不肯下车,不像初见时明朗阳光,那时的她,眼里只有阴霾,惶惶不安的全是害怕。

他伸手,她过了很久才伸出手,从车上走下来。

“时瑾。”

“嗯。”

她躲在他后面,手一直紧紧攥着他的衣服:“这是哪里?”

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说:“这里是秦家,是我住的地方。”

她惴惴不安地皱着眉头:“我也住这里吗?”

时瑾点头。

那时候的姜九笙,刚满十六,生得比一般女孩高,很瘦,头发已经剪短,刚刚过耳,披散着,越发显得脸小,巴掌点大,眼睛又黑又亮。

她蹲在他身后,看秦家的院子,手心出了汗:“这里好大,有好多人。”

她被诊断为抑郁,有轻度的社交恐惧。

他转过身,替她把外套的帽子戴上,往下拉了拉,遮住了她的眼。

“不怕。”少年的嗓音却异常沉,让人很安心,他哄她说,“我们躲起来,不让人发现。”

她点头,让他牵着,走进了秦家大宅。

来时,是黄昏。

少年走在前面,女孩跟在后面,

她说:“时瑾,那里有很多秋海棠,我们住那里好不好?”

他说:“好。”

刚到秦家的前几天,她总是坐在小楼的阁楼上,哪也不去,也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他若是不在,她安安静静地一坐便是一整天。

时瑾年满了十八,已经接手了秦家,有时会回来得很晚。

她抱着膝盖,埋头坐在那里等天黑。

“笙笙。”

“笙笙。”

听见他的声音,她立马就抬了头:“你回来了。”

“怎么坐在这里?”

她说:“我在等你。”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阁楼的躺椅上,很轻,抱在手里一点重量都没有,时瑾问她:“等我做什么?”

她说:“我睡不着。”手下意识地拽着他领口的衣服,“很害怕,闭上眼睛有好多血。”

她母亲死后,她失眠很严重,便是睡着了,也会吓醒,然后整夜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时瑾,你陪我睡好不好?”

“好。”

一会儿后,她又喊:“时瑾,手给我。”

他把手给她,任她紧紧攥着,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我最喜欢你的手了。”

“为什么?”

“因为你向我伸了手啊。”

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在她手染鲜血的时候。

他怕她孤单,调了一个佣人来小楼,也姓姜,手艺很好,笙笙很喜欢吃她煮的粥。

姜女士是白天来的,刚天亮,上去问候:“小姐好。”

她立马躲到时瑾后面。

“笙笙别怕,”他试图安抚她,“她是给你做饭的阿姨。”

她还是藏在他身后,不肯出来,手心和额头出了很多冷汗。

“你出去吧,以后不要来二楼。”

姜女士连连点头,快步下了楼。

等脚步声远了,时瑾安抚她:“不怕,没有人了。”

她从他身后走出来,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已经没有了那个年纪的活力与天真,眼里暮霭沉沉。

红着眼,像沙漠里行走的人,沧江又绝望。

“时瑾,”她蹲下来,小小的女孩,仰着头看少年的脸,一双上翘的桃花眼里没有一点流光,她呢喃着问他,“我是不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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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事情的时间轴是:时瑾姜九笙相遇,姜九笙父母在温家发生命案,时瑾带抑郁的她回了秦家,具体在温家发生的命案,后面再写,一点一点揭开

第二卷 142:我教你接吻好不好

“我是不是病了?”

是啊,他的笙笙病了,病得很严,不休不眠也不说话,整天整夜地找他,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她的世界就只有一个少年。

“时瑾。”

“嗯。”

“时瑾。”

“嗯。”

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一直一直喊她,不厌其烦。

“时瑾。”

“我在。”

“时瑾,你去哪了?”

“时瑾,你怎么才回来。”

“时瑾,你别走好不好?”

因为她只跟他说话,所以他在家的时候,她就会絮絮叨叨,跟在她后面有问不完的问题,说不完的忐忑不安。

秋天将过,小楼后面的秋海棠还没有谢,那年的花期似乎特别长,阁楼上有扇窗,抬头能往见星空,低头能看见一簇簇红的粉的海棠花。

她坐在那里看天,他坐在她身边,身后有他们的影子,是女孩单薄的背影,还有他虚揽在她肩头的手。

她突然问:“你会嫌我烦吗?”

因为白天他不在,她整天不开口,声音很沙哑。

时瑾摇头:“不会。”

她又问:“会赶我走吗?”

“不会。”

“你会,”她偏头看他,有些犹豫,有些慌张,“会不要我吗?”

他摇头:“不会。”

少年的嗓音好听,字正腔圆,干脆又坚定。

她问:“为什么?”

时瑾勾了勾唇,似笑着:“笙笙,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因为好奇,她看他时目光专注,不再那么灰暗无光。

他也看着她,泼墨的眸子里有细细碎碎的影子,像阁楼外的星星,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笙笙,我喜欢你。”

她愣了很久,笑了。

那是她母亲死后,她第一次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时瑾,我不好。”

“我一点都不好。”

她红着眼,一直哭一直哭:“我杀过人,我杀了我最亲近的人……”

她哽咽着一遍遍重复,身体在瑟瑟发抖。

“笙笙。”

他凑近她,吻她脸上的眼泪。

她身体僵住,仰头看他,眼里的泪凝成了光,映出了他的影子,漂亮的少年,唇红齿白,像个清贵的小公子。

他跪在她面前,双手撑地,把她环进了怀里。

“你不用很好。”他的唇很凉,吻在她眼睛上,声音轻轻的,他说,“因为我也是坏人。”

他说:“所以,我们这一辈子注定都要在一起。”

那时候,他们相识才三个月,遇见时,是最美的青葱岁月,当时年纪小,以为世界和彼此都会很好,直到后来,她与他一起遇见了最不堪自己,才恍然发现,他们在遇见最喜欢的人时,弄丢了最好的自己。

从那之后,他总说自己是坏人。

她问他,门口为什么有人在守着。

他说他是坏人,有很多仇家。

她问他,为什么枕头底下有枪。

他说:“因为我是坏人啊。”

有天,她听见楼下敲敲打打的声音,原来是时瑾在钉窗户,严严实实地全部钉住了,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她问他:“为什么要把窗户都钉起来?”

“外面好多坏人,我要把你藏起来。”他从高脚凳上下来,走到她面前,“我也是坏人。”

她摇头:“你不是。”她看着时瑾,认认真真的眼神,朦胧阴郁的眼里有若隐若现的光影,她说,“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咣。”

榔头砸在地上。

时瑾怔了半天,开口,居然结巴了:“笙笙,再、再说一遍。”

她看着他,没有开口。

他求着说:“再说一遍好不好?”

她还是没说话,站了一会儿,仰着头。

十八岁的少年已经很高了,她只到他肩头,然后她踏上了高脚凳上,比他还要高一点点,低头可以亲他的唇。

“时瑾,我好喜欢你。”

说完了,她弯腰,把唇贴在他唇上,微凉,很软很软。

她没有亲吻过别人,不知道要怎么做,就那么贴着,也不挪开,有点用力,磕到了牙。

时瑾抬手,扶着她的腰后退了一点。

她皱眉。

他却笑了,手环在她腰上,她很瘦,腰细得他都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重了会折断。

“笙笙,”

时瑾问:“我教你接吻好不好?”

她点头说好。

然后,他吻了她,很用力。

十八的少年,十六岁的女孩,青涩却炽热的初吻,那时,秋天已过,屋外的秋海棠谢了,他教会了她接吻,教会了她活着,在这个灰色的世界上,卑微却倔强地活着。

沧海桑田,岁月转了八个年轮。

小楼门前的灯落了灰,现在是十二月深冬,秋海棠没开,只有稀疏的几片叶子挂在枝丫上。

他们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说了很多很多话,一桩一桩,一幕一幕,几乎所有事情他都告诉了她,却刻意隐去了那件杀人案的所有细枝末节,关于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他绝口不提,那是时瑾最后的底线。

“你不同别人说话,也不走出小楼,只有我,你身边只有我一个。”时瑾声音有些嘶哑,说了很多话,“若是我不在,你一整天也不会说一句话。”

姜九笙安安静静地听他讲,眼睛红着,不知何时哭过了,风吹干了眼泪,她把脸埋在他胸前,不让他瞧见她滚烫的眼睛。

“所有的窗户都封死了,只有阁楼上留了一个窗口,要是我不回来,你就会坐那里等我,也不睡觉,一直等一直等,开始,你只是怕人,后来,你连阁楼都不下来。”

时瑾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我想过给你找个心理医生,可是,我放弃了。”

她抬头,看他。

静夜,他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沉甸甸的。

时瑾她说:“我怕治好了你,你就会离开了。”环在她腰上的手越收越紧,他把她整个藏进怀里,伏在她肩上,像是呢喃,“我便想,就这样一辈子,一辈子藏着,就这样一起老,一起死。”

姜九笙问:“那后来呢?”

时瑾停歇了很久,说:“后来我发现,我也病了。”

那时,他们已经在小楼里生活了一个月,他刚接手秦家不久,有时会很忙,他不在小楼时,她就会坐在阁楼里等他。

听见楼梯里有脚步声,她立马回头:“你回来了。”

他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放在躺椅上:“宝宝,以后别坐那里等,会着凉。”

时瑾有时会喊她宝宝,像她妈妈那样喊,亲昵又温柔。他说,因为她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要更疼她一点。

她好笑,他也是个少年呢,老气横秋的。

“不等你我没有事情可以做。”她突然问他,“时瑾,我们养条狗好不好?”

他想了想,答应了她:“好。”

她灰暗的眸子亮了一点。

“你喜欢什么品种?”

她很快回答说:“博美,我喜欢博美。”

过了几天,他抱了一只博美犬回来了,白色的,还很小,圆滚滚的很可爱,笙笙很喜欢那只狗,给它取名叫姜博美。

一开始,姜博美很听话,也很温顺,可是后来,大抵因为长期被关在小楼里,没有阳光,也没有人,开始变得暴躁。

直到,那只博美犬咬伤了她,把她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

她身体不好,抑郁之后,还有些厌食,免疫力特别差,伤口便感染了,病了好几天,一直恍恍惚惚。

她精神清醒时,已经找不见狗狗了,阁楼里又只剩了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

她问他:“时瑾,博美呢?”她站在楼梯口,看楼下,“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它?”

他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她:“它死了。”

她猜到了的,她生病的那几天,时瑾心情不好,很狂躁,有天夜里,她昏昏沉沉醒过来,看见他守在她床前,瞳孔殷红,像血的颜色,他大概怕吓着她,极力压下情绪,可她还是看到了他眼里的阴翳与暴烈,她以前都不知道,时瑾生起气来,像要毁天灭地一样。

她试探着,还是问出了口:“你杀了它吗?”

时瑾没有否认:“它咬你了。”

她之后就再也没问了,那天晚上,她一直做梦,梦见很多血,梦见了温家的花房,还有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父亲母亲……

后来,秦明立的人闯进了小楼,看见了她的脸,他开了一枪,打在那人的腿上,地板上到处都是血。

她听到了呼救声,分明很怕,却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可不可以不杀人?”

“不可以。”他的枪口已经对准男人的头,指腹扣在扳机上,完全不由分说,“笙笙,他看见你的脸了,必须死。”

“时瑾。”

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身体在发抖:“我很怕。”

“你不要杀人。”

“不要和我一样。”

他抬手,覆住了她的眼睛,手指扣动扳机。

“砰!”

时瑾的枪法很好,快,而且精准,十二岁之后,秦家便没有人能和他相较,但那一枪,偏了。

他没有杀那个男人,因为她一直哭。

是啊,她也才十六岁,本应该活在象牙塔里的年纪,却跟着他经了腥风血雨。

她没有怪他,只是经常做梦,睡着睡着便哭醒了,然后抱着他,一直瑟瑟发抖,他慌了神,不停地哄她,不停地认错。

“笙笙,你别怕。”

“我以后不会了。”

“我都听你,再也不犯错了。”

“你别哭好不好?”

“我不伤人,我再也不伤人了……”

她哭着喊他:“时瑾。”

“我在,我在。”

他跪在她双膝前,抬头看她。

她却什么都不说,流着泪,一遍一遍擦他的手,她说,有好多血……

没有血,他早就洗干净了。

从那之后,她经常出现幻觉,是抑郁症的中期症状。

时瑾不敢告诉她,他的手早就染过血了,那么多想闯进这栋小楼的人,除了她求情的那一个,剩下的全部都非死即伤。他甚至还会凭空怀疑,总觉得这个宅子里的人都想害她,他想把他们都杀光,像把她藏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疯狂又极端。

心理医生说,这是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初期症状,若是不控制,以后会有情绪控制障碍,甚至会狂躁暴力。

医生给他开了很多药,他全部扔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烟瘾,抽最烈的烟,玩命似的抽。

“为什么抽烟?”

夜深人静,女孩沙哑的嗓音响在身后。

他回头,已经来不及熄灭指尖的烟,便也没有躲,一只手夹着烟,用另一只手抱她,她太瘦,腰特别细,一只手就能环住,说:“不为什么。”

她歪着头看他:“时瑾,我以前不喜欢别人抽烟的,不过,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那我以后只在你面前抽。”

她点头,仰着头看他抽烟。

十八岁的时瑾,五官已经长得很精致了,眉眼立体,漂亮得不像话,他的眼睛很黑,是毫无一点杂质的浓墨色,抽烟时,会微微眯起眼,烟雾缭绕朦胧了眼瞳,添了一些迷离,像只妖。

她问过时瑾,烟瘾是不是很重。

他摇头,说不是。

可她看见了烟灰缸里的烟头,满得很快。

那天她睡醒,时瑾不在身边,他在阁楼的窗前抽烟。

“味道好吗?”她走过去。

他摇头:“又苦又涩。”

“给我尝尝。”

她趴在他身上,去抢他的烟,他笑着躲开,抱着她哄:“笙笙,别碰,对身体不好。”

她仰着下巴:“那你为什么抽?”

“不是你说我抽烟好看吗?”他把烟蒂捻灭,吐出烟圈,然后俯身去吻她。

确实,又苦又涩,还很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