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电梯因为时间到了,叮的一声合上门。

头顶的灯光在这一刹那熄灭。

陆嘉川猛地伸手拦住那门,从电梯里踏出来。

那声音惊动了正在跳舞的人,周笙笙猛地睁眼,动作僵硬地站在原地,错愕地望着从电梯里出来的人。

头顶的灯光又一次亮起。

她费力地动了动嘴角,尴尬到急于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陆,陆医生……”

男人没有说话,步伐从容来到她面前。

她的面上带着一抹潮红,额间有细微的汗珠,垂着脑袋四处瞟的模样像是犯错的小孩,胸口还因为刚才的动作略微急促地上下起伏着。

楼道里一时陷入了奇异的沉默里。

直到陆嘉川伸出手来,轻轻覆在她的背部,声音从容,冷静:“在练舞?”

“……”

“一起。”

他单手拿出手机,调出了音乐,俯身放在墙角,然后起身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刹那间,她与他贴近,身躯契合。

性感到无可救药的音乐,狂野到无边无际的心跳。

周笙笙像个木偶一般被他牵着线走,却听他低声问了句:“刚才的恣意妄为到哪里去了?”

“……”她的神情颇为复杂。

“那就闭眼跳。”如果闭眼会让她更放松,更放肆。

“……闭眼会踩到你的脚。”

陆嘉川笑了,低头看着她,不疾不徐:“不会。”

她对上那双漆黑透亮的眼,耳边是他轻若流萤的两个字:“信我。”

于是寂静无人的楼道刹那间变成了那个冬夜,她安安稳稳倚在他的背上,被他背着一步步往前走。黑魆魆的树影,冷冰冰的北风,都化身为春暖花开、梨花满头。

她愿意信他。

她毫无条件相信他。

周笙笙做梦似的闭上眼睛,把手交给他,把整个身体交给他,由着他引领她走向放肆欢愉的节奏中。

在这一刻,肆意起舞的不只是身体,还有灵魂。

他温热的大手几乎能覆盖住她整个腰部,上移一寸是弧线优美的背影,下挪一点是令人遐想连篇的起伏。

那只手明明是温热的,却带来一种滚烫的错觉,仿佛随时都要烫伤她。

周笙笙与他跳着跳着,便觉心脏不由自主就要跳出口中。

音乐声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

他与她静止不动,停在原地。而她喘息着,慢慢睁开眼来。

引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大概是看久了,竟也说不出它到底为何这么赏心悦目。眼是他的眼,眉是他的眉,唇齿都漂亮,每一寸弧度都优美到不可方物。

她的胸口大起大落,额间的汗珠更加晶莹透亮。

陆嘉川失神片刻,耳边明明清晰响过她曾经的揶揄话语:“陆医生,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是啊,被夹了。

大概曾经被夹过,如今愚蠢到想要一再被夹。

那只覆在她腰部的大手没有松开,反而用力将她朝自己一送,她柔软的身体刹那间与他紧密相贴。

周笙笙浑身一僵,抬头怔怔地望着他。

然而触目所及是一片铺天盖地的阴影,他站在这个与她阴差阳错有过无数意外的楼道里,头脑清醒、毫不迟疑地吻了下来。

没有酒精,没有冲动。

吻她是刻意为之,哪怕她没有姣好的面目、讨人喜欢的性格,不那么娇滴滴的,说话也不会轻言细语,可是就是让他莫名其妙觉得熟悉,忍不住一再靠近。

他曾以为自己是在意外貌的动物,毕竟追过他的人不计其数,长相好的他也曾多看两眼,长得难看的才会一眼不看直接拒绝。

可是这个女人,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却不知为何,一再令他侧目。

到底哪里好看了?

哪里都不好看。

可是当她笑起来,当她眉飞色舞与他斗嘴置气,当她一脸温柔地对待拾荒老人,当她眼含失望对他一个巴掌打下来。

那眉那眼都似乎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他觉得他看见了一个五彩斑斓灵魂,隐匿于这平淡无奇的躯壳之下,散发着她曾说过的,灵魂的香气。

而这一刻他吻了她,不再是因为她令他想起周安安。

事实上,遇见她之后,就好像心中某处空隙得以填补,他终于不再失魂落魄,终于如同靠岸的扁舟。哪怕总是在与她斗嘴,表面上相互嫌弃,可确确实实,满心满眼都是她了。

他从前总觉得他分不清薛青青与周安安。

而今,是觉得已没有必要早去分清。从前是周安安,而今是薛青青,一次心里只能装一个,别的不能再多。

花心是吧?

花心也罢,真性情也罢。他不再去与自己的意志做无谓的抗争,他甚至说不出他对薛青青究竟是不是爱情。

可是只要看见她,哪怕是在斗嘴,最后也能笑出来。

愿意努力克制一下自己的别扭,只要在不把她气跑的限度内。

陆嘉川紧紧地箍住她,用力地,毫不克制地吻着她。唇齿交缠,身体相依,就连灵魂也有了靠岸的地方。

她是灯塔,他是归航。

他隐约记起年少时读过的一首诗:

多想跌倒

在喧哗中

没入永恒之海

多想爱

等到骨头变白

让手和头发

到白蒙蒙中的雨中去旅行

让手握着手

静静地变成骨骸

他孤独了近三十年,闭眼的一刹那,真的很想用力去留住一个人。

是谁都没关系,但是,是她最好。

第58章 十指紧扣

如何开的门,如何离开的楼道,如何褪去防备坦诚相见,如何凭借原始冲动踏入欲望之门,他们统统不知道。

那片永恒之海,陆嘉川到底有没有沉下去,他说不上来。

但他确确实实感觉自己在海里,被铺天盖地的浪潮淹没。

周笙笙像是濒死的鱼,颤抖喘息。

然后,她听见他在耳边仿佛喃喃自语般说了句话。

他说:“不要丢下我。”

那是很低很轻的一句话,明明该是恋人间宠溺与甜蜜并存的情话,此时此刻却带着温柔的哀伤。

他说出它,是因为薛青青不会明白。

可薛青青也许不明白,但周笙笙是明白的。

她在这一刻,彻底从极致的欢愉里清醒过来,透过黑夜微光怔怔地瞧着他。他闭着眼,在她身侧慢慢入睡,倦意与温柔在那张面容上交替上演。

他的胳膊还在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搭着,占有欲十足。

周笙笙也闭上了眼,眼底心里一片甜蜜,一片酸楚。

*-*

翌日清晨,骄阳似火。

夏天终于来了。

周笙笙比陆嘉川先醒,对着他熟睡的侧颜发呆片刻,耳边还回响着昨夜他呢喃的那句话。

没忍住,凑近了些,嘴唇在他眼睑处轻轻地碰了碰。

早安,陆医生。

她在心里说。

卧室里的窗帘是双层厚重的遮光帘,屋子里漆黑一片,适合安睡。她偷偷爬起来,小心翼翼拉开他搭在她身上的手臂,下床时一个踉跄,差点跌个狗啃屎。

她她她,差点忘记昨晚他有多禽兽!

周笙笙咬咬牙,揉揉大腿,无声开门,又顺手合上门。

于是陆嘉川醒来时,身侧空空如也。他先是一怔,随即沉下了脸。她走了?不告而别?

欢愉一场,她居然偷偷摸摸就跑了?

掀开薄被,他倏地坐起身来,下床,穿好拖鞋,气势汹汹地拉开卧室门,打算去找隔壁那女人算账。

干什么干什么!上完就跑?

当他是什么人?!

可是满腔怒火在拉开门的那一刻,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客厅的窗帘被人拉开,外间的灿烂阳光遍洒一地,而空气里漂浮着什么食物的香气。

他一怔,听见厨房里传来什么动静,走了几步,停在餐桌旁,定定地看向那个背影。

某个女人十分自觉,昨晚的衣服扔地上,脏了,她就从他的衣柜里随手拿了件白衬衫穿上。

他的衬衫对她来说太长了,却又没到裙子的长度。于是衣摆就在大腿的高度来回晃悠,上上下下,撩人得紧。

头发松松散散地挽了个团子,衣袖随意挽起,而她背对他,一边哼歌,一边摆弄着平底锅。

陆嘉川闻出来了,那是鸡蛋的香气。

莫名其妙的,刚才还紧紧抿住的唇不自觉弯起,他的视线下移,很快注意到她赤裸的脚,笑意又微微一顿。

于是,周笙笙是被啪嗒一声打断的。

那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惊,动作一顿,回头望去。

陆嘉川没穿上衣,只穿了条灰色棉质长裤,此刻拎了双粉红色的拖鞋摆在她脚边,直起腰来,眉头蹙得紧紧的:“为什么不穿鞋?”

“忘了。”她嘻嘻一笑,把平底锅凑到他面前来,“闻闻看?”

“把鞋穿上。”他很坚持。

周笙笙就一边漫不经心穿鞋,一边继续把锅往他跟前凑:“闻一下嘛,我煎得可认真了!”

他勉为其难闻了闻,不动声色:“还行。”

周笙笙撇嘴:“什么评价,一点不上心。”

金灿灿的煎蛋,外焦里嫩,程度恰好,大师级的厨艺有没有!她把煎蛋装盘,端在手里往餐桌边走。

陆嘉川注意到她的走路姿势有些别扭,问她:“腿怎么了?”

“你问我?”周笙笙似笑非笑回头看他,“不都是你昨天干的好事?”

于是他顿悟了,却还若无其事。

“我昨天干什么好事了?”我干的明明是你。

“反正我下次再也不要配合你做那种高难度动作了。”

“哦,所以是我昨晚表现不够好,你这么快就想着下一次了?”陆嘉川拉开椅子坐下来,从容拿起叉子吃煎蛋。

“……”周笙笙盯他,“你倒是神清气爽,我腰酸背痛还起床做早饭!还下一次,下一次个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