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喜鹊忽然在外面禀报:“太太,总督府来人了,说是要接太太过府一叙。”

庄明喜“嚯”的一下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撞翻了身后的椅子,椅子倒在地上发出的哐当声,似一记重锤敲击在她心上。

她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目光中闪过惊惧,可过了一会,她慢慢地平静下来,她深呼吸几次,然后大踏步出了书房门。

她对门外的喜鹊说:“喜鹊,帮我更衣。”

另一边,庄信彦被官兵带走后,秦天梳洗穿戴好,坐着马车来到总督府。

此时,正是夜半时分,外面一片漆黑,嗒嗒的马蹄声似乎能传递出到天地的尽头。

路上,青柳有些不安,说道:“大少奶奶,这个时候去总督府是否不妥?”上一次的事情青柳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秦天透过车窗帘看着外面茫茫的黑暗,面色苍白,神情却是诡异的平静;“青柳,如果他想对我不轨,白天和夜晚有什么区别。如今,信彦的性命就在他手上,我必须尽快见到他,越早越好!”

青柳忽而握住了秦天的手,颤抖着声音说;“大少奶奶,我好怕······我们在杨城好好的,早知道就不来穗州了······”说完,嘤嘤地哭起来。

“一切哪里是我们能选择的?”在避个权力至上的社会···

“别怕,别怕······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天轻声说,像是在安慰青柳,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刚到总督府门后,便有人迎上来,在马车外小声地询问:“是否秦当家?”

秦天冷笑一声,回道:“不错,正是我。”

那人道:“请跟我来。”

说完,压低了声音吩咐马夫跟着他走,他将他们从侧门内带入,等秦天和青柳下了马车后,又将他们引向偏厅。

去到时,谢霆君已经在那里。

偏厅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连个下人都没有。

厅里四角各有一盏羊角地灯,将屋里朦胧上一层晕黄昏暗的光线。香案正中摆着个掐丝珐琅的三足香炉,檀香的味道顺着袅袅白烟缓缓散开。

谢霆君身着黑袍矗立在昏暗的光线和袅袅的烟雾中,身旁似有浓浓黑影,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疑幻似真。

见秦天二人进来,谢霆君不等她开口,便指着青柳沉声道:“你下去!”

“大少奶奶······”青柳往秦天身边移了一步,面对阴沉的谢霆君,她心中惧怕不已,可是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不放心让大少奶奶一个人面对他,虽然她知道她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但最起码,大少奶奶有人相伴,心中会踏实一些。

见青柳不动,谢霆君看着她的目光即刻凌厉起来,“怎么,你没听懂我的话?”声音中透出寒意。

见他动怒,秦天不想青柳有事,转头对青柳说:“你先出去。”

“可是,大少奶奶·····

“不用担心······”秦天柔声道。

青柳这才下去。

“没想到你会这么晚来找我。”等青柳下去后,谢霆君笑道。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秦天看了那张紫檀木椅子一眼,并没有动,“其实你不是早料到我会来吗?”

都派人在门外等候了,还装什么?

谢霆君哈哈一笑,英伟的面孔显出一种豪迈之意。他见秦天没有坐下的意思,也不勉强,自己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端过桌上的茶盅,用茶盖撇着浮茶,慢悠悠地说:“你来见我可是为了庄信彦?”

听到“庄信彦”三个字,之前秦天勉强维持的镇定霎那间破碎,她急走两步,一直走到谢霆君身前,有些急促地说:“大人,我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尽全力看管吉尔森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溜出去的。至于他出去杀了官兵,根本和我们盛世没有关系,这,通敌卖国的更是无从说起,大人,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们有错,不管官府要罚我们多少银子,我们都接受,请你将信彦放出束好不好?”

哪怕是要了他们全部的身家,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人能平安无事,她都有信心可以再赚回来!

秦天说话的时候,谢霆君依然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他轻轻吹开茶叶,一口接一口的抿着,秦天越是急促,他越是悠闲。

等到秦天都说完了,他依然低着头静心品茶,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秦天看着他,就在她的耐心将要耗尽的时候,谢霆君才抬起头来,幽黑的眸子注视着她,不轻不重地说道:“坐下再说

声音虽然平稳,却有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秦天抿了抿嘴唇,知道此时和他作对是不智之举,当下忍气吞声地在他身边坐下。

她刚落座,谢霆君冷沉的面孔又缓了下来。他将两人间的茶几上另外一杯茶推到秦天面前,说:“这是你们盛世的碧螺春,还是我刚来穗州的时候,皇上赏赐给我的!”

秦天二话没说,端起茶杯,顺从地喝了一口。

谢霆君笑了笑。

“看样子,他对你真的很重要!”谢霆君面上带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寒。

“谢霆君,你要怎么才肯放过信彦?”秦天放下手中的茶盅,看着他,单刀直入。

他能预料到她来,能在这里等着她,说明他愿意和她做交易。

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第266章 不得好死

炉中的香已经燃尽,烟雾渐渐转淡,后又消失于无形可余留的香味却似乎已经凝固在空气中,欠久都不曾散去。

在这若有似无的香味中,谢霆君浑厚的缓缓地传递过来。

他低着头,漆黑粗硬的长发束于头顶,露出他那如斧裁般坚硬的侧面线条。他一手端着茶盅,另外一只手轻轻地在杯身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秦天,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秦天怔了怔,还未来得及回想,谢霆君又继续道;“那时候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古灵精怪,伶牙俐齿,当时我就在想,要是我身边也有个这样的丫头该多有趣?”

秦天又气又急,她现在因为担心庄信彦的安危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听他的回忆录。可是现在信彦的安危都掌握在他的手中,秦天根本就不敢得罪他,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第二次见面,我看你将那个酸秀才驳的哑口无言,却又在占据上风的时候知道给人留退路。那时候,我就在想,好个聪慧的丫头。”

说话时,谢霆君脑海中不禁回想起那天的情形,秦天站在众人之前,向着面色尴尬的酸秀才福了福,说;“秀才老爷,小的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将来如果人人都能在饮茶一事上得到好处,这里面必有秀才老爷的一份功劳!”

清脆的声音似乎犹在耳边,娇憨的笑容似乎近在眼前,谢霆君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后来我决定娶庄明喜,你可知道当时我有个条件?”说着,谢霆君将手中的茶盅放下,转头看着她,幽黑的眸子闪动着暗烈的光泽,“那个条件便是,你必须作为陪嫁丫鬟嫁过来。”

秦天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原来自己在他和庄明喜的婚事中扮演过这样的角色,忽然间,秦天了解了庄明喜对自己的心结也许就是来自于此。

“谢霆君,你······”秦天此时说不出是气愤还是难堪!

谢霆君低笑了两声,打断了她;“你别生气,后来我不是没得逞吗?”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的一沉;“因为庄信彦捷足先登了,哼哼,他倒是好命!”

“谢大人,我们先不说避些,你到底要怎样才放过信彦?”秦天耐性告罄。

“瞧你,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可面对同样能为你死的我,你却连听我几句说话都不耐烦秦天,你对我何其不公?”他沉着一张脸,却有一种悠缓的声音说出这句话,让秦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秦天涌起一种无力感。她看着他,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如果这样耍着我玩你就能放了信彦,那么,请继续。”

“生气了······”谢霆君笑了笑,他将左手放置在桌上,动了动那几根黑色玄铁的指套,“还记得大漠的那个晚上吗?”

“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民妇永志不忘。”秦天板着脸。

“不不,我不是让你记着我的恩秦天······”他用一种很低沉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那天晚上的事情就算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哪怕野狼会咬破我的脖子··…··”

秦天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天,难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说着,他放置在桌上的左手忽然覆上她的手。

手心灼热,指套冰凉,强烈地对比让秦天浑身一颤,她就像是被火烧着了似的甩开他的手,站起了身。

“谢霆君,你发什么神经!”秦天气急败坏,“我今天来到这里根本就是个错误。”

说完,秦天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身后传束谢霆君的声音,“即便就求得宋太傅的关系,免了你们庄家的九族之祸,可是我敢保证,庄信彦绝对难逃一死,这是通敌卖国,不是小事!即便是宋太傅也无能为力!秦天,你如果不在乎庄信彦的性命,你尽管从这里走出去!”

秦天怒火中烧,“嚯”的转过头,指着谢霆君;“谢霆君,你好卑鄙!”

谢霆君阴沉着面孔,一步地靠近她,“卑鄙?我做事从来只看结果不问手段!”他走到她面前,忽的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进怀里,他不过用一只手,便让她动弹不得。他用另外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他目光中的阴鸷和冷森让她遍体生寒。

他看着她,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其实大漠那次,我早就获悉司马家的阴谋,我知道马贼会出现······”

秦天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流露出恨意·

“知道我为什么不出声吗?因为我就是想借马贼的手除掉庄信彦!我亲眼看到马贼的箭射向庄信我明明可以相救,可是我却在一旁看着,我就是要看庄信彦死到我面前!”

“坏蛋,卑鄙,无耻!你不得好死!”不知是因为恨,还是因为惧,秦天浑身忽然颤抖了起来,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她咬紧了牙关不让泪水掉落。

“不得好死又怎样?”谢霆君双眼发红,忽然地笑起来·“比起看着你和他卿卿我我,我宁愿先得到你,然后再不得好死!

秦天想用全世界最恶毒的话语来诅咒他,可是在他那么阴烈暴戾的目光下,她觉得一切的诅咒都是徒然。

“知道我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吗?”

秦天想挣脱他的控制,他却更用力地禁锢住她的下巴,捏得她骨头发疼,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卑鄙之人,为了达到目的,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他看着她,气息粗重,声音阴沉,“所以秦天,不要抱着侥幸之心,这个世上,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救庄信彦!”

“你要什么?”秦天忽然吼起来,“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你离开庄信彦,然后到我身边来!”谢霆君一字一句。然后他低下头,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

正当谢霆君意乱情迷的时候,忽然觉得手臂一痛,却是秦天将头钗用力地插入,谢霆君放开她,将手臂上的头钗扯下,丢到一边,也不顾手臂汩汩流血的伤势,再一次拥住她,霸道蛮横地吻住她。

强烈的恨意与羞辱,让秦天一口气没转上来,就此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秦天发现她躺在偏厅的长椅上,谢霆君坐在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神情中有种焦急之色,见她醒来,他的脸色又沉下来。

“你最好早点习惯,下一次,哪怕你昏倒,我也不会放过你。”他的声音冷的似冰。

秦天颤抖起来,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

谢霆君不再碰她,只是冷冷的瞧着她·目光似冰又似火。

“被吉尔森砍伤的士兵还没有死,如果你答应我,那名士兵就会活着,吉尔森会在夷馆因病暴毙,一切都会被掩盖于无形,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他的双 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音冷硬如铁,打砸在她的心中,“可是如果你不答应,士兵一定会死,吉尔森的奸细之名一定会落实,庄信彦一定活不下去

秦天从未像这样畏惧憎恨过一个人,他的狠绝已经超过她所能想象的范畴,此时此刻,她只觉全身的血液都结了冰,连牙关都不受控制地颤抖。

“瞧,你这么害怕······”他的目光忽然柔和下来,他伸手抚上她的脸,秦天连忙躲避,她惊恐地看着他,就好像他是一条毒蛇。

“别怕,秦天,不管我对别人怎样,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他用一种从未有辽的温柔声音说,就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

“我要先见见信彦!”秦天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以,我来安排,”他笑道;“明天你就可以见到他。

现在他还安然无恙,可是两天后我如果没从你这里得到回复,依照规矩,我会开始审讯有关人犯······”

他看着秦天,加重了语气;“你知道的,审讯期间,用刑在所难免。”

“你不是人。”秦天攥紧了拳头。

“怎样才算人?满口没用的仁义道德,那是个什么东西?”他满不在乎,“我从籍籍无名的商人成为今天的封疆大吏,难道是因为仁义道德?”他笑了笑,就好像她说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如今,在这穗州,人人都得向我俯首,谁敢不把我当人?”

他看着她,过了一会,才说;“你累了,我叫人送你回家,两天后,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站起身,叫人进来,声音沉稳,神情平静,就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中。

直到回到家,秦天依然在发抖。她将自己关进房间,蜷缩在床上,怀中抱着信彦的衣裳,就好像他在她的身边。

鼻间闻到衣服上传来的属于庄信彦的气息,秦天将脸埋进他的衣裳中,呜呜地哭了起束。

忽然的,她又抬起头来,双眼在黑暗中发出光亮,

不行,她不能怕他,一旦怕了池,她再也斗不过他。她不能让信彦死,也不能让他得逞,她该怎么办?

另一边,谢霆君在偏厅喝着茶,静坐到天亮,他看了看天色,然后吩咐下去;“将沈太太请过来。”

第267章 算无遗漏

庄明喜在偏厅见到谢霆君的时候,谢霆君已经换上了簇新的官服,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位。

大启的官服黑色镶金边,胸前是一副气势汹汹的金蟒图,衬得本来英伟的他更是霸气十足。让人不敢直视。

庄明喜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向着他行了礼:“民妇见过大人。”

谢霆君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犀利,如有实质,让庄明喜的心为之一颤。

“说起来,我们也是老相识了,用不着多礼。明喜。”谢霆君看着庄明喜淡淡地说。

“民妇不敢。”在他锐利的目光审视下,庄明喜只觉头皮发麻。

“不敢?”谢霆君笑了笑,站起身向着庄明喜的方向缓缓走过去,边走边说:“我看你胆子挺大的。”

说着,他在庄明喜身边站住,低头看着她,忽然语气一沉:“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庄明喜心头急跳,勉强沉住气:“民妇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谢霆君冷冷地看了她一阵,忽的冷笑两声:“不明白吗?好,我来提醒你…”

他围着她身边慢慢地踱步,每一步都似踩在她心头上,渐渐的,庄明喜只觉心头沉重得似乎连呼吸都无法继续。

“秦天这次请的赵翻译一直都有与你偷偷联络,将盛世与吉尔森的情况回报与你。还有,你一直有派人在夷馆外盯着吉尔森…”

闻言,庄明喜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谢霆君。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想到这,庄明喜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谢霆君笑了笑,“好奇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停下脚步:“告诉你也无妨,自从秦天来到穗州后,我一直有派人盯着他们,也一直在寻找机会。我没在秦天身上找到什么破绽,却发现了你的动静。我想,你这么劳师动众一定有你的目的,我就静静地在一边等着,没想到果然有吉尔森这条大鱼送上门来那晚,吉尔森刚出了夷馆我就得到了消息,就当你的人悄悄跟在他身后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在他前方拦截住他…”

谢霆君看向庄明喜笑着说:“庄明喜,你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亲手送了这么一个机会给我,否则,一切如果让我自己动手,可要复杂麻烦得多。”

“你…你…”庄明喜看着他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只觉那就像是无底的黑洞,里面蕴含着无尽的阴暗和危险,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人的心思怎能深沉可怕到这个地步?

庄明喜只觉心都在颤抖。一张脸更是白得像纸。

可忽然的,谢霆君的脸色陡然阴戾起来,他忽的伸出手捏住她的纤细的脖颈,五指渐渐收紧,像是要将她肺部的空气都挤出去。庄明喜呼吸困难,她张开嘴,泪水一下就蹦出来。

她无力地拍打着他的手,心中惊吓到极点。

谢霆君无视她的反抗,狠狠地瞪着她,五指收紧间还能听到骨节的“嘎嘎”声。

“庄明喜,我了解你,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目的,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还有什么后招?”

虽然谢霆君将她的一切行动看在眼里,但是对于她最终的手段和目的,却还是没有底。

庄明喜被他掐得脸色发青,死命地挣扎,就在她一时渐渐模糊的时候,谢霆君忽然松开手,将她摔在地上,空气陡然吸入,庄明喜大咳起来。

谢霆君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漠视着她。

庄明喜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她忍受着心中的恨意和惧意,跪在他面前,抖颤着说:“大人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民妇只是想得到吉尔森这笔生意,所以才用这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