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不方便。”洛铮张开了双手,说道,“快来给我换药。”

芸生怎么觉得,他那个姿势像是在说“快来抱抱我”似的。

熟练地换好了药又牢实地包扎好了后,芸生拿起了一旁的里衣,帮他穿了上去,扣好了扣子,一抬头,却又落进他幽黑的眼眸。

与他对视一刻,芸生便觉得自己要被他眼里的漩涡吸了进去一般,连忙跑了出去,“奴婢在门外候着。”

洛铮看着她慌张地跑了出去,笑了出来。而门外正打着哈欠的阿九见芸生忽然就出现在自己身旁,歪着脑袋看她,“被赶出来了?”

芸生转身看着阿九,木木地点了头。

“我就说,今天三少爷就吃错了药。”阿九摸了摸自己鼻子,满腔怨愤,“不然怎么可能把我赶出来。”

“你说谁吃错了药?”说话间,洛铮便已经穿戴好了走出来,芸生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不认识这两人似的。

“小的我吃错了药!”阿九“蹭!”的一下站得老直,胸膛就快挺到洛铮面前去了,“行了,咱们去给三皇子请安。”

三皇子也收拾妥当,正准备出发,便见洛铮来了。

“给三皇子请安。”洛铮弯腰行礼,行动间看不出来是个腹部带伤的人。

“免礼。”三皇子拂平了袖子,一回头却看见了洛铮身后的芸生,一眼便认出是昨夜的女子,于是便笑了起来,“难怪洛公子一个大老爷们儿出门也得带上丫鬟,如此绝色,换了谁也舍不得留在家里啊。”

“三皇子莫开玩笑了。”洛铮露出尴尬的笑容,似乎是还在为昨晚被三皇子撞破的事情感到羞愧,“时辰不早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三皇子又看了芸生一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只是还未踏出驿站大门,便见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真是可惜。”三皇子摇着头说道,“不能和小洛一同骑马而行了呢。”

听着三皇子亲热地叫着“小洛”,洛铮嘴角冷笑,但却松了一口气。若再是期一天马,他的伤口又要裂开了吧。

由于雨天路难行,洛铮便坐了马车。阿九刚爬了进去,就被洛铮赶到外面去同车夫一起坐,他面露不满得挪了出去,感觉自家少爷被美色所迷惑,自己就要失宠了。

马车行得慢,一颠一跛地让人昏昏欲睡,只是洛铮坐在对面,芸生不敢明目张胆地合眼,只敢悄悄靠着车壁打盹儿。然后因为昨夜实在没睡好,不知不觉芸生便靠着车壁沉沉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自己周围不再是冰凉坚硬的木头,而是温暖柔软地如同被窝一样的东西,但意识却不够清晰,如同做梦一般,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带笑,又一动不动了。

马车缓缓行驶着,轻微地颠簸如同婴儿睡的晃动的摇篮一般,让人睡得格外香甜。芸生迷糊糊地睁开眼,见自己还在马车里,便懊恼着竟然睡着了。正要坐起身,却突然惊得僵硬了。她感觉到……自己分明是在别人的怀抱里,而那人的下巴还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

芸生心里小鹿立马四处跑了起来,好像心跳都快蹦出了嗓子眼,她不敢开口或者是动一下,那样洛铮醒了的话她会更尴尬,可他迟早都会醒的啊!

“醒了?”洛铮揉了揉眼睛,看到芸生脸颊爬上了红晕,但眼眸里却全是闪躲。

“奴婢想了很久,虽然知道有逾身份,但有些话还是想说。”芸生暗自捏了拳头,尽量平静地说道,“奴婢虽为侯府的人,但到了年纪还是会出去,三少爷若是……若是只是一时兴起,那奴婢求三少爷……放过奴婢,奴婢从未想过高攀三少爷。”

这话是她昨夜就酝酿好了的,她不能容忍洛铮这样肆无忌惮地像情侣一般对她,因为她明白,洛铮这样优秀的人几番温柔攻势下来,没有女子能够不动心,所以她怕自己会沦陷,会依赖上他的宠溺,可身在侯府的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洛铮注定要娶一个名门贵女,她最后连个炮灰都当不上,那还不如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虽然她并不知道洛铮为何会对她特别至此。

“一时兴起?”洛铮像是听了个闻所未闻的词语一般,“你以为我是一时兴起,逗你玩儿?”

“奴婢不得不这样想……”芸生被洛铮问得有些紧张,“奴婢入府时间不长,亦很少出现在三少爷面前,自知没有本事让三少爷……”

话还没说完,芸生便被洛铮一把拉入怀中,她感觉到耳边一股温热的气息拂得她耳垂瘙痒,“我知道是我太心急,吓到你了,那我慢慢来。”

听到“慢慢来”三个字,芸生耳根子都红了,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但是与你单独相处时,我总情难自禁。”洛铮伸手将芸生鬓边一缕黑发别到了耳后,“但你要明白,我绝非一时兴起。”

“三少爷……”

两人的耳鬓厮磨突然被打断,阿九打开了马车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洛铮把芸生箍在怀里,一手绕着她的青丝,嘴唇在她耳边游走……

阿九表示,有奸情!

芸生大脑“轰”的一声乱做了一团,她猛的推开洛铮,想立刻逃下车去,可阿九又堵在那里。

“三少爷……”阿九眼神在芸生和洛铮两人身上飘来飘去,咽了口口水,说道,“到河州了。”

洛铮面不改色,一点也没有奸情被撞破的尴尬,整理了一下衣襟便跳下了车,留下芸生和阿九相对无言。

“芸生姑娘……”阿九欲言又止。

“什么都别问!”芸生从阿九身边挤下了车,“你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幻象幻觉!”

***

三皇子到了河州,是要住进知州府里。芸生下了车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知州府,河州知州黄文伯携了夫人与儿子们远远的就来迎接了,“臣恭迎三皇子大驾!”

“黄知州请起。”三皇子看了一眼河州知州府大致修葺,牌匾面上油漆应该是刚刷不久,而朱墙红瓦都是新的,走了进去以后,假山清泉,游廊高阁,比起京城里的豪宅竟也不差半分。

对比起知州府外萧条的场景,芸生心里暗骂了句贪官!

河州本就是京城附近经济最不繁荣的地方,如今的黄知州上位后更是无所作为,河州越来越衰败,百姓苦不堪言,而如今又遭旱灾,地里土壤都龟裂了,庄稼颗粒无收,主上甚是担心,派了三皇子前来视察灾情,自然,黄知州本就无政绩,若是腐败情况再反映上去,他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因到达河州就已经几近晌午,所以黄知州早以备好了接风宴,将三皇子和洛铮迎进了中堂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桌饕餮盛宴,其中鸡鸭鱼肉已是平常,而各式各样的鲍鱼燕窝也不稀奇,夜光酒杯,金筷银匙,在桌面上闪闪发光。

三皇子显然对黄知州的接风宴很是满意,大步走了上去,坐到了主位上,黄知州带着谄媚地笑正要坐上去,一眼看见洛铮还站着并未入座,便立马弓腰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洛公子请入座。”

洛铮只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黄知州,便让他打了一个寒颤。洛铮看着桌上的珍馐,掀袍坐了下来。

席间觥筹交错,黄知州与三皇子交谈甚欢,黄知州一味的奉承,而三皇子也很是受用,二人不知喝了多少酒,饭后三皇子已经露了醉态,走路亦偏偏倒倒了。但是这一顿饭,洛铮却是味同嚼蜡,黄知州本也想要洛铮也喝几杯来着,但是却被三皇子拦下了,此次出来公务在身,若是洛铮都醉倒了,还有谁去干正事儿?

眼见着黄知州要叫人扶着三皇子下去休息了,洛铮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三皇子,您喝多了,下午不如就让臣去看看灾情。”

“恩……”三皇子被人搀扶着,微睁着眼睛说道,“甚合本宫之意。”

“好好照顾三皇子。”洛铮对着三皇子身边服侍的人吩咐了一句,便转身欲离去,黄知州却慌慌张张跟了上来,“洛公子!河州偏壤之地,不如让我做伴吧!”

洛铮回头看了他一眼,如炬般的眼神像是能射穿黄知州,“不用了,我自己去。”

“是……是……”黄知州唯唯诺诺地点头,目送洛铮走了出去。

“三少爷。”阿九个子矮小,要追上洛铮的步伐得小跑起来,“咱们真的不要他们的人跟着啊?”

“黄知州平时作风如何,赈灾的银两和粮食有多少是到了灾民手里的,这些东西若是带着他们的人,又如何能看到真相。”洛铮脚下生风,芸生只在他身后默默地跟着。

“可是……”阿九很是苦恼地挠头,“咱们不识路呀!”

“不会问路?”洛铮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且河州就这么大点地方,能走丢了不成?”

出了知州府,洛铮直接叫人去牵了马来,阿九看了现在后面的芸生,问道:“芸生姑娘怎么办?”

洛铮回头,目光立马就柔和了,“她会骑马的。”

芸生确实会骑马,以前父亲在内蒙古工作,认识不少牧民朋友,于是她从小学时,每年暑假便跟着牧民孩子们一起骑马玩耍。只是……三少爷如何知道她会骑马的?

有人给芸生牵了匹温顺的马儿来,一行五六人便出发了。在京城洛铮便知道了河州受灾最重的是一个叫做千云镇的地方,洛铮便决定先上那里看看去,只是路上人烟稀少,店铺也三三两两稀稀落落地开着,到了郊区,便更是难见到人,一行人停在一个分叉路口犯了难。

“三少爷,咱们走哪边?”阿九看着两条差不多的路,问道。

“不知道。”洛铮干脆利落地回答了,转眼却看见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

待他走近了,阿九便下了马,抱拳说道:“这位兄台,请问千云镇如何走?”

那男子发丝凌乱,形容枯槁,土黄的脸像是刚从泥土里挖出来一般不堪,还隐隐有几分痛苦,穿着一身全是补丁的衣服,上面糊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脚上鞋子已经破了好几个洞,连脚趾头都漏在了外面。

他上下打量了洛铮一行人,这般衣着华贵的人来千云镇做什么?

“你们去做什么?”

“寻旧友。”阿九撒谎都不打草稿的。

“噢。”那男子还是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但因为有急事在身,也不愿在这里多做停留,便指了指左边,“往那头走。”

阿九翻身便上了马,芸生却发现那男子手里拿了白纸钱和白蜡烛,“你……有亲友逝世?”

这一下便戳到了那男子的痛处,他双肩一颤,便要哭出来,“我娘她……她不行了!我连口棺材都买不起,只能买些这种东西,我、我对不起我娘!”

眼看着一个男子汉就这样泪如雨下,洛铮面露不忍,问道:“你家住何处?”

那男子擦了擦泪水,哽咽着说道:“就在千云镇。”

“阿九,让他与你共乘一匹马。”

得了洛铮的命令,阿九也不嫌弃那男子身上肮脏,扶了他上马,洛铮这才说道:“我们送你一程,你也可为我们指路。”

那男子连连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有了一个本地人指路,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千云镇。一路上走来,看得出来千云镇原本也全是个人们安居乐业的小镇,只是旱灾的原因,使得这里普通得了瘟疫一般,人人都愁眉苦脸,店面也几乎关完了,田边有两三农民看着枯死的庄稼垂泪,土地龟裂的缝隙都能塞一只脚进去了。

“没想到……”阿九看着如此惨状,忍不住叹息,“咱们京城歌舞升平,没想到这里确实这般场景。”

“因为旱灾,咱们老百姓颗粒无收,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卖儿卖女了。”男子抹了一把眼泪,跳下了马,鞠躬谢道,“多谢公子,我到家了,这就回去了。”

芸生看向他的身后,一幢破烂的小土屋立在一颗桂花树下,隔了这么远便能问道里面的药味儿。洛铮像是知道她心思一般,说道:“进去看看吧。”

洛铮下了马,走到芸生马下,伸出了右手。芸生犹豫了半秒,还是将手伸了出去,由他扶着下了马。

那男子见他们跟着进来了,问道:“公子你们这是?”

“让我看看你母亲吧。”芸生知道他在为自己母亲准备后事了,但只要人还没闭眼,芸生总是抱着一丝还能救活的希望。

跨进了屋子,芸生被扑面而来的恶臭给熏到了。里面有药汁儿味,有腐烂的食物味,还夹杂着不明来源的气味。

芸生走了进去,见床上躺了一个老妇人,身旁堆了两层破烂的被褥显然是被推了开去。芸生再走近了,发现那老人脸色极差,双眼紧紧闭着,嘴却张得很开,大口大口地喘气,干裂的嘴角留下一丝丝白色的浊口水。

“娘!你怎么样了?”那男子一回来便扑到了自己母亲床边哭喊着,但她母亲却并未回应。

芸生附身,轻轻掰开了老妇人的嘴,发现她舌头发黑且干燥,摸了摸她的身体,滚烫得吓人,芸生心一紧,立即去摸了她的脉,她脉象不稳,跳得极快,乍一看确实像垂死之人,但却有一线生机。

“你可为你母亲找过大夫了?”芸生一边巡视着整个屋子,一边问道。

“找过了。”那男子垂头丧气飞说道,“只是咱们这儿本来就是小地方,没什么好的大夫,稍微好一些的因为旱灾都举家往城里跑了,城里的大夫收费又贵,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请不起啊!”

芸生看着屋子内的景象,确实像是砸锅卖铁过了的。

“嗯?”芸生突然走到桌边,看见一碗新鲜的豆腐,问道,“这是你才买的?”

“现在还上哪里去买豆腐。”男子佝偻着背坐到了地上,“这是我舅舅家里磨的,本来如今食物就珍贵,我娘又最爱吃豆腐,这是舅舅见我娘快不行了,才特地送来的,说是再吃点想吃的。”

说到这里,他又抹了泪,“可是、可是我娘连她最爱的豆腐都吃不下了!”

“你舅舅家到这里来回需要多久?”芸生仿佛看到了希望,两眼放光。

“不远,走路的话,来回最多半个时辰。”男子干巴巴地看着芸生,“怎么?姑娘想吃豆腐了?”

芸生摇摇头,说道:“你现在赶紧去你舅舅家拿一些石膏来,越快越好,要是慢了,你娘就真的没救了!”

“你……”男子舔了舔嘴唇,“你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你再不出发,你娘就真的没救了!”洛铮对那男子说道,又拍了拍阿九的肩膀,“你骑马带他去取石膏,越快越好。”

男子总算反应过来芸生的意思了,他看着芸生笃定的眼神,瞬间就满血复活了一般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

看着洛铮投来满是赞叹的眼神,芸生也不歇着,问道:“三少爷,能派人帮我去取些竹叶卷心来吗?要新鲜的,一百二十根就好。”

芸生记得来的路上她看见了不远处有竹林,许多竹叶已经枯萎了,但兴许还能找到不少竹叶卷心。

“还不快去!”洛铮二话不说,立即对身后几个护卫吩咐道。

待护卫们都出去了,屋子里又只剩芸生和洛铮了,当然还有一个不省人事的老妇人。两人对视一眼,便又各自沉默了。

“你有信心吗。”洛铮为了打破这尴尬,开始没话找话。芸生有多大本事儿他还能不清楚?

“只要取材顺利,想来是没有问题的。”芸生低着头说了这句,便转身走开了,开始在屋子里翻翻找找。

“你找什么?”洛铮走到她身边,说道,“我帮你找。”

“水!”芸生揭开了一个又一个坛子,发现里面都空空如也,“如今旱灾,我居然忘了这一点,不知他家里还有没有水,若是没水,这药也熬不成,那这大娘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看着芸生满脸焦急,洛铮也立马忙碌了起来,几乎将这小破屋翻了个遍,终于在地窖里发现了一小坛子水。

“只有这么多了。”芸生看着手里的小坛子,便觉得这是生命之水一般。

洛铮没有看那水,只看着芸生已经满头大汗了,便上前两步,用自己的衣袖擦去了她额头上的汗。

在洛铮袖子接触到芸生额头的那一刻,芸生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极其熟悉,好似他做过千百遍一般,只是这分明是第一次呀……

芸生正出神呢,护卫们便捧着摘来的竹叶卷心回来了,芸生看了看,约摸是有一百多根,但长短参差不齐,且并不算十分新鲜,但在这干旱极其严重的地方,已经是很难得了。

“麻烦各位了。”芸生接过了竹心卷,刚放到桌上,阿九他们也回来了。

那男子怀里抱着要来的石膏,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芸生面前,连自己脖子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喘着粗气说道:“求、求姑娘、救救我娘!”

芸生对他报以微笑,立马接过石膏,将其敲碎,然后与竹叶卷心一起放入锅里,倒了两大碗水开始煎熬。

“姑娘,你这是?”那男子看芸生就简单地将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煎熬,不由得有些不安,“这能行?”

“石膏甘辛苦大寒,清杰里热,而竹叶卷心清心将火,两者搭配起来,恰好针对你母亲的病症。”芸生吩咐道,“药凉了后,让你娘喝上面的清药汤,喝完了就加水再次煎熬继续喝。”

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不愿放过任何救活母亲的机会。

趁着药还没熬好,洛铮开始打听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知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刘叫小四。”刘小四觉得洛铮此人穿着贵气,又谈吐不凡,定是有什么大来头,于是说话也格外尊重。

“刘兄弟家里没别的人口了?家里的田多吗。”

“说来都是痛”刘小四捂脸坐了下来,脸上全是苦不堪言之色,“家父走得早,就小的和老母亲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家里本就只有一亩三分地,可知州大人还每年增加赋税,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啊?”

“增加赋税?”洛铮心里沉了沉,这些年,朝廷可从未增过税。

“是呀!”刘小四说到那知州就满肚子火儿,也不管眼前这人是否与黄知州有关系了,他只觉得,能帮他的,绝不是和黄知州一类的人,于是又接着说道,“这么些年来,他搜刮民脂就算了,连这次旱灾朝廷上面发下来的赈灾银两和粮食咱们也没见着,公子您说说,这哪里是什么父母官儿,分明是阎罗王啊!”

洛铮脸色越来越暗,他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整个河州都是这样吗?百姓们都不满黄知州。”

“河州哪个地方他能放过啊!”刘小四抹了一把脸,“他的恶行咱们河州人哪个不知道?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那些有些个钱或有点权势的人又与他狼狈为奸,咱们老百姓的苦往哪儿说去啊!”

见阿九等人都露出了愤恨的表情,刘小四便更要说下去了,“还有这些年啊,他不知判了多少冤案,凡是给他塞钱的,黑的他能判成活的,死的他能判成活的,只要有钱,什么都不在话下!就去年,咱们村里一小伙子被城里一酒楼老板的儿子活活打死了,酒楼老板送了他几百两银子,他便说人家小伙子先动手,摔在地上自己磕死的!”

“可恨!”阿九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听到这些事迹,气得牙痒痒,“若是咱们老爷来了这里,定不会放过黄知州!”

定远侯么?洛铮心里冷笑,黄知州只是见钱眼开,而定远侯他老人家可是为了爵位连亲儿子都能不要的人。

“这……”刘小四听了阿九的话,心想这些人果然大有来头,黄知州是什么人呐,能治得了他的,怕是只有京城里的高官了,“公子到底是……”

“别听他胡扯。”洛铮看了阿九一眼,阿九立马摸着鼻子推到了一旁,洛铮又看着刘小四说道,“看刘兄弟的样子,倒不像常年做农活儿的人。”

刘小四个子异常矮小,又瘦的皮包骨似的,若是常年做农活儿,定不会瘦弱成这样的,他的长相也颇符合那个词,“贼眉鼠眼”。

“额……”刘小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就不瞒公子了,其实小的以前不懂事儿,没少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只在这上面有些天赋了,老天爷就赏这口饭吃,可从良了以后,想着好好当个庄稼汉也娶个漂亮媳妇儿,可惜天不如人愿呐,偏偏就赶上这百年难遇的旱灾了!”

洛铮对他其他的话并不在意,但是对他那句“只在这上面有些天赋了”很感兴趣,“刘兄弟说在那方面有些天赋,这天赋究竟有多高呢?”

“这……”刘小四红着脸站了起来,从阿九身边绕了一圈,然后回到原地,摊开了手,里面竟然阿九的钱袋子!

“好久不做这个,手生了都。”

“你!”阿九震惊地摸着自己的口袋,恐惧地看着刘小四,“我竟没一点知觉!”

刘小四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往洛铮身旁一蹿,再伸出手时,手里的东西又变成了洛铮随身佩戴的一枚玉佩!

洛铮摸了摸自己腰间,居然摸到了阿九的钱袋子,“你……人不可貌相啊!”

“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哪里能经得起公子夸奖呢。”刘小四红了脸,“以后再也不干这个了,当个正经人。”

“刘公子有志气。”芸生在后面目睹了这一切,不得不赞叹刘小四这手速……简直神了!

“药煎好了,麻烦刘公子将大娘扶起来。”

刘小四闻言,也不去展示自己的天分了,赶紧跑到窗前将自己老母亲扶了起来,芸生坐到她面前,将碗递到了她嘴边。

老妇人是有知觉的,她很快便就着芸生的手咕噜咕噜地喝完了一整碗药,芸生见状,总算放松了一些,病人配合吃药是她最愿意看到的情况了。

芸生赶紧又去盛了一碗药,这次老妇人喝得没有第一次那么快了,但终究还是喝完了药,芸生放下了碗,让刘小四扶着老妇人侧躺下,看着老妇人出了汗,芸生才完全松了口气。

“你记住,明天也是照着这样的流程让你母亲服药,不出两天,她便能好了。”

“真、真的吗?”刘小四颤抖着双手,去摸了摸母亲的额头,发现她确实降了不少温,脸色也在渐渐好转,他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到了芸生面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真是华佗在世啊!”

眼看着他就要磕头了,芸生立马弯腰扶住了他,“男儿膝下有黄金,刘公子赶紧请起。”

“什么黄金不黄金的。”刘小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随意地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我只知道姑娘是我娘的救命恩人,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姑娘!”

“我并非求你报答。”芸生看着刘小四不肯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姑娘告诉我你家住哪里,带母亲好转了,我定买上几只肥嫩的鸡鸭来感谢姑娘!”

“你不用知道我们住哪儿。”洛铮眼里全是骄傲,仿佛芸生医术出众全是他的功劳似的,“不管你母亲好转与否,我都会派人来找你的。”

“这……”刘小四还未搞明白洛铮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带着人走了出去,留着自己一人琢磨他那话里的含义。

出来许久,眼见太阳就要下山了,但洛铮身上有伤,不敢快马加鞭,所以一行人赶回知州府时天已经黑了,一进了中堂却发现三皇子和黄知州又喝上了,今晚桌上的菜肴竟比中午的还要奢侈!

一想到今日下午在千云镇看到的景象,洛铮脸便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