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少爷,您别听那死丫头胡说。”主妈妈揪着袖子,感觉背脊出了一身冷汗,悄悄用眼神去瞄洛铮,三少爷不会真的因为一个丫头而罚她吧?况且她确实是在理的啊!是芸生与绿禾在背后议论主子来着。

洛铮并未说话,看向朱妈妈身后的张妈妈,见她一脸淡定,假装四处看风景,“张妈妈不在齐悦轩伺候着,到我这惊绿堂来有何事?”

张妈妈见洛铮冷不丁提到了她,只得讪讪地笑着,说道:“老奴这不来找朱妈妈说说话嘛,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张妈妈转身就走,留下朱妈妈一人局促不安地看着地面。洛铮看着眼前这个在侯府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芸生是老太君指过来的,原本在致远堂芸生也是老太君身边得力的人,朱妈妈这是对老太君有不满?”

“不不不!”朱妈妈见洛铮果然拿老太君来说事儿了,一边摆着手一边懊恼自己一冲动便过火了,“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奴只是……”

见她还要为自己辩解,洛铮不愿再听下去,即刻打断了她的话,“朱妈妈只需记住,芸生是老太君看重的人,日后在我惊绿堂,无人说得骂得,否则就是对老太君的不敬。”

“是……”朱妈妈手心全是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一个小丫头而已,难不成还真能夺了她的位置?以后慢慢拿捏就是了,如今闹成这样,可千万别让老太君以为她有什么不敬的想法才好,“老奴知道了。”

洛铮见她战战兢兢地回话,也不再多言,只叫她下去好好反省自个儿。

“跟我来。”洛铮回头对芸生说了句,便迈开步子往前去了。“芸生姐姐,我来扶着您。”绿禾小脸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了,她一把拉住了芸生的胳膊,好似两人是亲姐妹。

“不用了。”芸生用另外一只手扒开了绿禾的手,笑着说道,“我并没有什么事儿,让别人见了,还以为我端架子呢。”

“是是!”绿禾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就是怕芸生姐姐你哪里伤着了。”

芸生笑笑,不再说话,跟着洛铮的脚步往前走了去。

洛铮并没有往其他地方去,直接带了芸生到着月季花海旁的厢房里,也就是芸生一来是便看见的厢房。

“这里是我的书房。”洛铮打开了左边的一间屋子,带着芸生走了进去,外面候着的小厮便轻轻带上了门。

这个书房并不大,只有三四个书架,里面摆满了书籍,芸生放眼看去,里面多是兵法,当然四书五经也不少。房间采光,亮堂堂的让人没有压抑感,临窗下一张红木书桌,上面除了笔墨外便只有一盏普通白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淡粉月季花。

“三少爷还挺有情调。”芸生看着这简单干净的书房,便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情调什么意思?”洛铮不解地看着她,芸生笑着说道,“就是说三少爷的书房很好。”

“原来是这样。”洛铮嘴角噙着一抹笑,说道,“我平日里回了侯府便多在书房,日后你便打理好这书房就行了。”

“只有这些?”芸生看着这并不算大的书房,有些诧异,这工作量也太小了吧?

“唔……”洛铮摸着鼻子看了看四周,说道,“阿九终究是个男子,粗心大意得很,以后我日常起居也就你来照应着吧。”

这才是正经任务吧……芸生点点头,却想到一件严肃的事儿,“三少爷,奴婢的住处……”

“对了。”洛铮也突然想起了这事儿,“朱妈妈她给你安排了哪里住?”

芸生没有说话,只皱了皱眉头,但洛铮便懂了,低声骂了句,“这个朱妈妈!”

“不过你别在意,你的住处我安排好了的。”洛铮变脸像是变天一般,立即又笑开了脸,“就是书房旁边的屋子。”

这下换芸生惊讶了,“这里?”

“不错。”洛铮眯着笑打开了门,直接往一旁走去,芸生紧跟了上去,一开门,便见眼前场景竟十分熟悉,映入眼帘的是最平常不过的八仙桌与两张椅子,桌子上摆了一套琉璃茶杯,窗下也是一张与书房里一模一样的书桌,上面摆的的东西都与洛铮书房的一样,而内间的床铺也与芸生在致远堂住的时候的床铺大同小异,但不知为何,芸生总觉这屋子的格局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或者说,归属感?

“怎么了?”洛铮见芸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一个异样的感觉升起,“不喜欢?”

“并不是……”芸生用手去摸了摸桌上的琉璃茶壶,觉得那触感竟然都莫名的熟悉,“奴婢只是觉得,这里好像曾经来过一般。”

见洛铮皱了眉头,芸生又立即说道:“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好似陪了我许久一般。”

洛铮久久不说话,直直地看着芸生,眼里翻覆着情绪,面色却毫无变动,“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嗯?”芸生被洛铮这话问得一头雾水,正打算继续问问他什么意思,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三少爷,侯爷在等着您了。”

洛铮回头望了一眼,便对芸生说道:“我去了。”

芸生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洛铮今日本该在宫里当差,但却此时回来了,必定有什么事,且侯爷也难得提前回了侯府,见洛铮刚才脸色变了变,芸生居然心里有一丝忐忑,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

不过即便是天塌下来了也不是她能管得着的,而如今洛铮走了,芸生独自看着这屋子里的一切,大脑却越来越浑,脑海里像是有无数个梦境在飘转,又如同电影一般出现在眼前,景象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感觉从飘渺虚无渐渐变得可触摸一般。这件屋子,她分明是住过的!这些东西,也都是她用过的!

眼前的场景开始渐渐模糊,芸生赶紧头快要炸裂了,她向后趔趄了几步,却不知撞到了什么,只听“哐当”一声,芸生感觉背后一阵压迫感暗暗逼来,还来不及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便觉一笨重的东西狠狠撞上了自己的背,芸生闷哼一声,在两眼一黑之前,用尽全力侧身一斜,终是避免的被压倒在地的厄运。但重重地摔倒在地,芸生伏在地上,双手死死扣住地面,双唇发白,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而外面的绿禾听到里面一声重响,立马冲了进来,见芸生伏在地上,立马蹲下来问道:“芸生姑娘你怎么了?”

芸生疼的眼冒金星,更是说不出话来,似乎再疼一点点就要失去意识一般。

绿禾见她说不出话,立马就扶着她往床边去。芸生就着绿禾的手站了起来,感觉自己的背几乎被砸碎了似的,一步一步移到了床边,坐了下来后,才看清刚才砸中自己的是一架实木屏风,上面一面五彩的琉璃画屏漂亮极了,在这个时代极少见到,但支架极细,一个不小心便会倒下来。

“芸生姑娘,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瞧瞧?”绿禾见芸生脸色苍白,双唇上更是没了一丝血色,像是个死人一般,骇人极了,“被这么重的屏风砸到了,万一伤到了筋骨那可怎么办?”

芸生伸出一只手,阻止了绿禾的话,她低着头,呼吸急促,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膝盖上的裙子,似乎要把这锦绣抓破似得,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清晰可见。绿禾一低头便看见了芸生的状态,她不由得慌了起来,“芸生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伤着了?我这就去找大夫!”

“不用了!”芸生猛然抬头,定定地看着前方,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眸子里太多复杂的神色,可双肩却忍不住发颤,“三少爷去了哪里?”

“三、三少爷去了侯爷那里。”绿禾吞了吞口水,在她眼里,芸生中了魔怔似的,面部表情时而狰狞,时而兴奋,又时而伤感,时而柔情,不断变换的表情让人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芸生扶着绿禾的双臂,站了起来,后背的撕裂般剧痛让她快咬碎了牙齿,“今日是七月二十六?”

“没错……”绿禾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道,“芸生姑娘,你、你要去哪里?”

芸生没有回话,只是踏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去。此刻,她想见到洛铮,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

“哎!”绿禾在后面喊道,“芸生姑娘!您还是先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我自己就是大夫。”芸生不顾绿禾的呼喊,往前走去。

“芸生姑娘!”芸生一出了惊绿堂,便遇上了匆匆而来的阿九,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面孔,“姑娘这是上哪儿去?”

芸生看了一眼阿九,再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男人,嘴角荡出了一抹笑,“三少爷是派你去将刘小四带来京城了?”

还不等阿九说话,刘小四便猛地一下蹿了出来,对着芸生便跪倒了,“姑娘真乃华佗在世!我娘已经能下床了,若不是姑娘……我、我真不知如何报答姑娘的大恩!”

芸生后背极其疼痛,无法弯腰扶起刘小四,而是阿九去扶起了他,“嘿!别动不动就跪的!”

“唔……”芸生看着刘小四一副生当陨首,死当结草的表情,走上前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三少爷既将你带到了京城来,以后便好好替三少爷做事,那边是最好的报答了。”

☆、晋王妃

阿九带着刘小四下去安置,芸生抬头看了看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芸生疾步走着,只想快点见到洛铮,却见路旁一路下急忙但有序地往侯府大门跑去,连庄妈妈也在其中,一脸哀容,向来稳重地她竟然脚步也虚得很。

“庄妈妈,这是怎么了?”芸生叫住了庄妈妈,但还未等到她回话,便看到吉烟扶着老太君迈了大步子往这边走来。吉烟和老太君……还是老样子啊,芸生看着温婉可人的吉烟,还有慈眉善目的老太君,心里竟如潮涌般,起起伏伏,说不出话。

庄妈妈还是没有回答芸生的话,抹了一把额角就往侯府大门外走去,芸生随着她的背影看过去,只见门外已经有人牵好了定远侯府的马车停在外面,下人们井井有条但又极其麻利地布置好一切。

“老太君。”吉烟扶着老太君走上前来,芸生见老太君面无血色,眼睛半合着似睁未睁,双唇惨白,整个人重量都全部靠在了吉烟身上,“这是怎么了?”

吉烟并没有停下脚步,芸生也上去扶住了老太君另一边,这才听到吉烟说道:“平津伯他老人家病重,老太君得立即去平津伯府。”

“嘶……”芸生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平津伯他竟然……

平津伯是老太君的亲哥哥,今年已经七十有余了,平日里身体便虚弱,今日怕是真的遇到难关了。

吉烟与芸生两人扶着老太君上了马车,一回头便见洛雍与洛铮也一同走来了。看着眉眼虽有悲戚但依然精神焕发的洛雍,芸生心里莫名一阵犯恶。可再看到一旁的洛铮,芸生眼睛立马就酸了,分明一个时辰前才见过,可这一次就像隔了几个世纪一般。芸生低头揉了揉眼睛,上前两步屈膝行礼,“给侯爷请安,给三少爷请安。”

话音落了,芸生才发现自己声音竟然已经泛着沙哑,简单一句话哽咽着说出来尤为怪异。洛雍自是没有看芸生,他问了一旁的管家,“老四呢?”

管家弓着腰,瞟了门外一眼,“四少爷他、他今早出去了还未归来。”

洛雍按捺着眉角隐隐地怒气,问道:“可知他去了哪里?今日骑射师傅未来吗?”

“这……”管家声音越来越小,“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混账!”洛雍暗暗骂了一声,拂袖往外走去,留下洛铮站在原地看着芸生,见她眼眶发红,却又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

芸生看着洛铮,两眼相交汇的那一刻,有太多的话想说,可又不知从哪儿说起,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袖子里的双手微颤,她多想扑上去抱住眼前这个在她记忆里消失如此之九的人。

“你随我一同去平津伯府。”洛铮见芸生已经来了,而外面又在催了,便转身往外走去,上了洛昀坐的那一辆马车。

此次事发突然,定远侯府自然是来不及专门准备马车给随行的丫鬟们的,能尽量轻便快捷地到达平津伯府是最好了,芸生最终还是坐上了老太君的马车,一上车,便见老太君倚在吉烟肩上喘着气,芸生立马坐到了她旁边,顺手抚着老太君的胸口为她顺气。

“老太君,您自个儿的身子亦是要紧啊。”芸生一边抚着老太君的胸口,一边说着。这些熟悉的人一个个地出现在她面前,她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可却没有给她时间慢慢整理和接受这一切,因为她记得,平津伯就是在这一次病重后没多久便去了,而老太君受了重创,回来便病倒,而这一段时间侯夫人也称病,侯府没了女主人的打理,且两个最尊贵的女人都卧病在床,侯府上上下下都忙着调理这两个女人的病,因为才给力他们可乘之机,对世子下了毒手。

芸生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确实没见侯夫人出来。

定远侯府到平津伯府路程极远,老太君一路上急得手心全是汗,再加上身子向来也不好,竟有要晕过去的架势,还好芸生一直为她按摩着穴位,才防止了她晕过去。

可这一路上芸生心里却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以为过去的一世只是个梦,看回想前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她清晰的意识到,那不是梦,一切都完美地重合了,明确地告诉她,所有发生过的都不是梦,只是她,重生了而已。

经过了一开始的惊讶,芸生双腿开始止不住发软。她虽一直未老太君按摩着,可她明白自己双手几乎没了力气,那是兴奋所导致的……

“到了?”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老太君猛地睁开了眼,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见洛雍与洛铮也下来了,环视一圈,却没见到侯夫人与洛昀的身影,“昀儿呢?”

老太君知道侯夫人这几日病得床都下不了,便没有多问,可今日之事如此之大,却不见洛昀身影。再看洛雍那神色,她便明了,“不孝子!”平日里最是宠爱孙辈的老太君,此刻也恨恨地低声骂了洛昀一句,这才走进了平津伯府。

平津伯的儿子和其夫人早已出来迎接,见到老太君来了,连忙行礼,“姑母快些进去吧,父亲正念叨着您呢!”

老太君一听,心里更是瘆了,她用尽了所有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往平津伯住的地方走去。

平津伯府与定远侯府一般大,进了中堂便有人抬了软轿来,抬轿子的下人已经快飞奔了起来,可老太君还是催着再加快些脚程,吉烟与芸生都快险些跟不上了。好不容易到了平津侯住的地方,老太君却站在门外愣住了。

华丽庄重的房子透出一股压抑的气息,一股股浓重的药味充斥了芸生的鼻子。

或许此刻老太君是怕进去了见到自己不愿看到的场景,所以才站在门外迟迟不肯迈进去,即便听到了里面一群人隐隐地哭声。

“母亲……”洛雍与洛铮也走了过来,旁边站着平津伯世子和世子夫人。

晚辈都站到了身后,老太君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背脊走了进去。一迈入内间,便见里面挤了满满当当地人。平津侯子嗣并不多,但旁支等也来了不少,再带上各自家眷,也就挤满了整个内间。有的妇人已经开始啜泣了起来,见老太君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坐下后又开始掩面哭泣。

老太君听不得哭哭啼啼,立马说道:“哭什么哭!”

此话一出,那些啜泣地妇人立马就被吓得噤了声。老太君这才走到平津伯床边去,芸生与吉烟都占得极远,听不见老太君与平津伯说了些什么,只见她频频点头,双唇一张一合,答复着平津伯的话。

平津伯床边站了好几个太医,但都是一脸哀容。芸生知道,平津伯本就是灯枯油尽了,再过几日他便会去世,这是无论如何也扭转不了的局势。可是……芸生扭头看了看周围,竟没看到平津伯的大女儿晋王妃。

平津伯的命数已尽,饶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而此刻芸生却想起,这是她唯一能见到晋王与晋王妃的机会。她往洛铮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洛铮也正四处搜寻着,对上她的目光,又露出一个不解的眼神。

芸生回以一笑,眼神清澈明亮,却含了太多信息。洛铮皱着眉头思索一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睁圆了眼睛,盯住了芸生,双唇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

此时人多口杂,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芸生垂了眸,看着地面,听着老太君与平津伯模模糊糊的声音,暗自思索。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芸生太晚看去,一个素衣丽人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偏偏倒倒地走了进来。

“爹!”那丽人一来便哭得不行,坐到床边握住平津的手,却是问着老太君,“姑母,爹爹他怎么样了?”

“哥哥自然是没事的。”老太君抬了抬下巴,想用面上的安静来掩饰眼里的悲戚。

芸生看着老太君身旁的丽人,松了口气,晋王妃果然来了。刚才晋王妃经过她身边时,芸生才算第一次看清了她的长相,算不得貌美,勉勉强强全是清秀,但年过四十的她眼角的细纹几乎没有,肤色红润,即便此刻她伤心至极也可见到她身体状态极好,白皙细腻的肌肤如同少女一般,这一切都归因于紧随她步伐走了进来的那个男人,晋王。

京城人人皆之,晋王与晋王妃感情甚笃,大婚至今二十多年,一直恩爱如新婚夫妻,即便晋王妃只生了一个女儿,晋王也未曾纳妾。

而芸生之所以急切想见到晋王于晋王妃的原因是,晋王在主上眼中的地位极重,手里权力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他没有儿子,所以一直视太子这个侄儿如同亲生儿子一般,他可谓是太子身后最强有力的支撑。

可惜,在三皇子逼宫的前几个月,晋王便病逝,太子一党等于失去了主心骨。若是晋王没有死。那么三皇子的计谋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得逞了……

芸生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慈眉善目,体型偏胖的男人。如今芸生极力要做的,便是让晋王知道自己身体内已经有了病魔,早日防范才可避免以后悲剧的发生。

晋王来得匆忙,上前看过了平津伯后便坐了下来歇息。晋王妃与老太君皆在平津伯床前,晋王等了许久,突然皱了眉毛,双手按压着自己的腹部,发出阵阵压抑着的呻唤。

芸生听见了晋王痛苦的声音,悄悄看了过去,见他脸上冒着豆大的汗水,五官都痛得扭曲了,却还是极力压抑着,似乎是不想让晋王妃知道。

☆、平津伯

眼见晋王眉头拧得越来越紧,而他硬是没有发出声响,握住椅子的双手上已经青筋暴起,骨节苍白,芸生看向洛铮,洛铮皱眉,眼里神色已经恢复平静,他抢在正要上去扶起晋王的小厮一步,拉住了晋王的一只臂膀,在吉烟不解的目光中,芸生也大步跨了上去,架住了晋王的另一只臂膀,目光与洛铮交汇的那一刻,两人都明了此刻的动作。

“王爷,可是有哪里不适?”洛铮在晋王耳边低声说道,晋王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声说道:“不要扰了他们,咱们先出去。”

洛铮与芸生便扶着晋王出了内间,安置在了外面的罗汉床上,晋王的小厮已经拿了一个小水壶站在他身后,见晋王坐好了便立即递了上去。晋王颤抖着伸出手接了过来,猛地灌了自己几大口,然后全身瘫软地倚在椅背上大口气喘,面色渐渐恢复了血色,眉头也慢慢舒展开了。

芸生与洛铮默默看着这一切,并不说话。据芸生的记忆,晋王生性洒脱,不拘小节,亦不端亲王架子,所结交之人不分鸿儒白丁,上至文豪老学究,下至东市商贩,凡是行事合他意的,皆可结交为友。

“你这丫头……”晋王的腹部似乎已经不痛了,他恢复了些力气,却疑惑地看着芸生,“方才你按我脉搏做什么?”

芸生垂眸敛目,思索着如何回晋王的话。刚才扶着他出来时,确实趁机摸了他的脉搏,发现他的脉象寸部沉大有力,关部弦大而硬,但有时脉跳又会突然加快一下,尺部沉而细弱无力,且芸生若是没猜错的话,刚才他是喝了几大口烧酒,腹痛便得到了很好的缓解。可惜,他这似乎是胸中有淤血之症,烧酒能解一时之痛,但犹如慢性毒药一般,只会使胸中淤血越积越多,直至病入膏肓。芸生总算明白晋王上一世为何突然离世了。

“王爷……”晋王妃从内间走了出来,脚步依然虚浮,眼睛已经肿了起来,又两个丫鬟扶着,看起来憔悴极了,“父亲他……怕是不行了。”

晋王妃伤心过度,竟也没注意到晋王虚弱的状态,只顾着在一旁垂泪。晋王也不在意,他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晋王妃身旁扶住了她的肩膀,“父亲他吉人天相,定会没事儿的。”

仅从晋王这一声“父亲”,二人的感情便可见一斑。洛铮已经不知不觉移步到了芸生身边,“你……”

话还未说出口,芸生知道他要问什么,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嘘……”

而左手却悄悄勾上了洛铮的小指,两人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指尖的动作,芸生稍显冰凉的指尖触摸到了洛铮炽热的手指,感觉到了他手掌的颤抖,然后紧紧将自己的手包裹在了手心。

“王爷你……”晋王妃情绪稳定了下来,这才发生晋王面色不好,“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她向四处张望着,“快给王爷拿药来!”

“已经没事儿了。”晋王见晋王妃紧张的样子,连忙笑着按住了她的手,“多少年的老毛病了,现在可不是已经好了吗?”

“王爷又喝了烧酒来止痛?”晋王妃闻到了晋王嘴里的酒味儿,眉头拧得更紧了,“那玩意儿始终不是良药,再这么下去,总会让王爷身子越来越虚的。”

“这么些年不都过来了吗?”晋王倒是一点不在意,为表示自己健康,特意拍了拍胸脯,“且再也没有比那更有效的药方了。”

晋王妃心里到底记挂着自己父亲,也不再多说晋王。而芸生眼见晋王夫妇二人就要下去歇着了,芸生有些着急,看了洛铮一眼。洛铮会意,立刻出声了,“晋王请留步!”

晋王回头看了洛铮一眼,问道:“何事?”

洛铮上前行礼,说道:“王爷方才情况实在危急,不知可有找太医瞧过了?”洛铮是晋王妃的侄子,晋王自然也对他和善,对他突来的关心并未感到奇怪,“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太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偏偏每次犯病了就喝些烧酒,倒比那些太医们开的药方要好上一些。”

晋王刚犯了病,精神气还有些不足,而晋王妃伤心过度,又这么晚赶了过来,两人体力都有些不支了,这就要下去休息了,芸生想着不能放过此次机会,且晋王的病情确实十分危急了,便行了一礼说道:“请王爷容奴婢斗胆说一句!”

晋王诧异地看着芸生,问洛铮:“这是?”

“这原是老太君身边伺候着的人,医术了得。”洛铮不与晋王绕圈子,开门见山说道,“想必她是看出了什么。”

晋王半信半疑地看着芸生,而晋王妃却有些激动。晋王的病以及多年了,请了许多名医都没看出个所以然,莫非这丫头还能看出什么不成?“你且说说看,你看出什么了。”

“王爷刚才腹痛难耐,可却喝烧酒来止住了痛,实在是下策。”芸生上前两步,冷静地说道,“依奴婢看,王爷胸中已经积满了淤血。”

晋王一听,却笑了起来,“当真是个黄毛丫头,若是本王胸中积满了淤血,可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芸生见晋王不信自己的话,有些着急,可自己人微言轻,确实没有让晋王信任自己的资本。

“王爷可千万大意不得!”晋王妃倒是开了口,拉着晋王的袖子说道,“这丫头前面那句倒肯定是对的,哪有用烧酒来止痛的?以后定要少喝了。”

“好好好。”晋王笑着拉住了晋王妃的手,眼里爱意满满,旁若无人地说道,“都听王妃的!”

“王爷,如今已经是秋日,待过些日子入冬了,若是出现了脸色发红,眼睛发绿且眼皮红肿,精神慌乱,呼吸困难急促,到时请王爷一定好好医治。”芸生望着晋王离去的背影说出了这句话,不知他听没听见,但晋王妃却回头望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虽晋王走了。

晋王与晋王妃离开后,天色也晚了,老太君在吉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两鬓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一大片,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见了洛铮也不说话,只看着地面,缓缓地往外走去。紧接着洛雍也出来了,父子俩默默跟着老太君身后,看着吉烟与庄妈妈扶着老太君进了厢房,这才转身离开。

洛雍与洛铮并未多说什么,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像一对父子,反而像陌生人一般。洛雍临走前,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说什么,“你早些休息,明早还要入宫。”

洛铮点点头,“父亲也早些休息。”转身便走。芸生跟在他身后,两人皆不说话,脚下步伐却极快,走过了一个游廊,绕过了两三处厢房,直到一处寂静的凉亭,洛铮才停了脚步,缓缓转身。

芸生抬起了头,仰望着洛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夜色浓厚,她看不清洛铮的表情,只感觉他伸出了手,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脸颊,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你都想起来了?”

“对不起。”芸生声音已经变得扭曲,她哽咽着说道,“我来得太晚了。”

洛铮的手停留在芸生的脸颊上,细嫩的触感让他心里有一些不真实感,可感觉到指尖有热泪滑过,他像是被灼伤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接着将眼前的人拥入了怀。

“我原本想着,你什么都不记得是最好的,所有的仇恨,都由我来承担。”

“我怎么能忘记你。”芸生感觉箍住自己的双手越收越紧,她呼吸有些急促,且说话声音也开始颤抖,“我怎么能忘记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么多。”

洛铮将下巴抵在芸生额头上,闭眼长叹,“这一世,我定给你一个美满的未来,护你一世安稳,一世欢喜。”

“我信你。”

****

初秋天凉,芸生只盖了一层单薄的棉被,却依然睡得香甜。

次日天一亮,洛铮与洛雍便进了宫,而洛昀在几近午时才姗姗来迟。

“你还记得你有这么一个舅公?”老太君见洛昀眼下青黑,便知他昨夜定又去鬼混了,“你舅公病重你却在外面花天酒地,可是良心被狗吃了?”

老太君甚少说如此重的话,且平津伯平日里常常送一些稀奇玩意儿给定远侯府的晚辈们,当初洛雍初入朝堂也得了平津伯不少庇护与教导,因而洛昀如今如此表现,老太君定时气极了。

“孙儿昨日在三皇子府上,并未及时得知消息,是孙儿的错。”洛昀连忙向老太君认错。然后提着袍角便往内间去了。

而他这一句话,却刚好被正走进来的芸生听了进去,如今洛昀已经和三皇子私交甚笃了?那么在洛铮与三皇子去河州之前,洛昀就已经搭上了三皇子?

芸生正想得出神,可看见老太君精神萎靡,便连忙上去为她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