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话令春秀越是不安,献舞的前两日夜里,她拉着季容出来,迟疑地道:“姐姐,你说梅雪与沈韫仪两人之中,是不是有一个会什么妖法?”

“怎么突然这么问?”面对季容的询问,春秀提起襦裙,让季容看清她膝盖未褪的青紫,凝声道:“这几日,几乎每天都会跌倒或是被什么东西撞疼,可我思来想去,除了她们二人,还有谁会这么做,这样下去,我连走路都成问题,还怎么与武梅雪争领舞之位?”

季容思索片刻,道:“咱们与梅雪自幼相熟,她有什么能耐,咱们心里一清二楚,所以应该不会是她。”

“那就是那个沈韫仪了。”春秀咬着牙道:“也不知我与她上辈子是不是冤家,自从碰了面之后,她就处处与我做对,没一刻安生过。”说着,她又摇着季容的手道:“季容姐,你快些帮我想个办法啊。”

季容为难地道:“这种时候,你让我怎么想办法。”

春秀哪里肯依,道:“季容姐你心思细腻,一定能想到,再说你也不想我练得这么辛苦,却被那个沈韫仪给害了吧?”

季容被她催的无奈,道:“好吧好吧,你先别急,让我想一想。”

夜色中,秋虫的鸣叫此起彼伏,不知过了多久,季容终于开口道:“如今最为关键的是后日太守生辰上的献舞,所以,你最要在意的,不是沈韫仪,而是武梅雪。”

“我知道,可是沈韫仪会使妖法,我…”不等春秀说完,季容已是道:“且不说她到底会不会妖法,就算真的会,看这几天的情形,应该只能对你造成一些小伤,暂时伤不到根本,但若是你输给了梅雪,那就错失了一次大好机会;所以你最要紧的,就是争得领舞之位。”

“我何尝不想,可是一来杨嬷嬷有心偏向武梅雪,二来我腿上莫名多了这么多伤,要与她争…”春秀停顿片刻,不甘心地吐出四个字来,“谈何容易!”

季容幽幽一笑道:“我若没记错的话,明儿个就是十五了。”

春秀被她说得莫名其妙,疑惑地道:“是十五,那但又怎样?”

“府中规矩,每逢初一十五可回家探望,明儿个你就回家一趟,去…”未等她说完,春秀便急忙摇头道:“后日就要献舞了,杨嬷嬷明天一定会定下领舞人选,我若在这个时候离开,岂非将机会拱手送给武梅雪,绝对不行!”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如此说着,季容又道:“这人啊,免不了会有三灾九难的时候,生病更是难免的事,若是梅雪得病无法起身,这领舞的资格自然就归你所有。”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她现在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面对她的言语,季容含笑道:“我以前曾听父亲说过一件事,以前有一户地主,家中很是有钱,但人丁单薄,一直到五十岁才得了一个儿子,对其百般疼爱,这个儿子四岁的时候,得了一场病,医好之后,身子虚弱,大夫便说让他们适量进补,循序渐进。那个地主没听明白大夫的话,以为是越补越好,就让人将一支上了年份的野山参炖了给儿子吃,结果那儿子补过了头,身子反而更差,没过多久就死了。地主懊悔莫及,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故事并不难,春秀自然听懂了,但她不明白与自己的事有何关系,季容看出她心中的疑惑,道:“人参这种东西,可以是大补之物,也可以是大毒之物,端看怎么用,若一个无病无痛之人,突然之间受了大补,你说会怎么样?”

春秀思索片刻,试探地道:“可是会虚不受补?”

“不错,只要咱们能哄梅雪服下,后日莫说是领舞,就算是献舞也不可能。”季家的医术虽然已经大不如往昔,但家中仍存有许多医书,季容打小看到现在,不敢说医术精通,但对于一些药理却通晓甚深。

听得这话,春秀眸中露出一抹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可是人参并非寻常之物,凭咱们怎么能买得起。”

季容想一想道:“昨日刚发了月钱,咱们两个合起来,再设法将你父亲积攒的银子拿来,应该能买一支不错的人参。”

春秀想想也是,咬牙道:“也只能这样了,我明日就与杨嬷嬷说要回家一趟。”

季容点头之余又叮咛道:“人参一定尽量买好一些,千万别舍不得银子,咱们可只有一次机会。”

春秀点头道:“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一夜,春容彻夜未眠,翌日天刚亮,她便向杨嬷嬷告了假出去,后者虽觉得不妥,但这是府中定下的规矩,所以并未阻拦。

晌午过后,春秀带着一支成色不错的人参回到太守府,将手头仅剩的几个铜钱塞给了厨房里的人,让他们帮自己将人参炖汤。

依着季容的话,将整支人参给切成了小片,然后再炖汤;如此做法,可以将人参所有的精华全部给炖出来,效果远远好于整支人参炖煮。

因为人参炖煮的时间较长,所以一直等将近黄昏时分方才炖好,春秀将之带到舞坊中,因为今日要选出领舞人选,所以诸人这会儿还在练舞。

第七章 参汤

春秀偷偷觑着另一边的梅雪,后者正在按捏双腿,至于韫仪,想是在做事,并没有瞧见,杨嬷嬷与还有几个人也都不在。

一日习练下来,诸人的双腿均是有些酸疼,这出《龙池乐》最是讲究舞步轻盈,体态优美,但轻盈不仅不意味着轻松,相反,需要舞者更多的力气去控制双腿,好展现出轻盈之态。

春秀端着炖盅来到梅雪身前,询问道:“你还好吗?”

她突如其来关心令梅雪诧异地抬起头,待得回过神来后,有些不自在地道:“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

春秀在其身边坐下,轻声道:“你…可是在怪我?”

梅雪疑惑地道:“何出此言?”

春秀轻叹了口气,道:“其实那日我真不是有心绊你的,是一个意外,但是后来,因为这件事,与你亲近的那个婢女对我出言不逊,我心中有气,后来才会为难你,如今回想起来,实在是不该,梅雪你…能原谅我吗?”

梅雪惊疑不定地看着春秀,怎么也没想到,后者居然会主动前来求和,明明她一向都看自己不顺眼。

见她不说话,春秀一脸紧张地道:“你可是不肯原谅我吗?”

梅雪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其实…”她顿一顿,轻笑道:“你我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且还是一起长大的,实在谈不上原谅二字,至于之前的事,就由着它过去吧,往后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

若是韫仪在此,一定会提醒梅雪不要相信春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嚣张跋扈惯了的人,怎么会说改就改呢。

春秀点点头,一脸羞愧地道:“你真好,与你相比,我实在是太过份了。”

梅雪笑着道:“都说不提了,你还非得要说,难道真要我骂你才高兴吗?”

春秀低头一笑,道:“嗯,不提了,不过话说回来,梅雪你舞姿优美,悟性又高,杨嬷嬷一定会选你为领舞的。”

“这一切还得看杨嬷嬷的意思,咱们只要尽力就好了。”面对梅雪的话,春秀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深以为然地道:“说的是,对了,我刚刚让人炖了些参汤补充体力,你也喝一些,这样才有力气继续跳下去。”说着,她将炖盅里的参汤舀了一碗递给梅雪。

梅雪听得是参汤,惊讶不已,连忙推辞道:“这个太过贵重,你还是自己喝吧,我不打紧。”

“我刚才已经喝了一碗了,剩下的实在是喝不下。”见梅雪仍是摇头拒绝,她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这参汤是哪里偷来的吧,放心,是我今日出去的时候花钱买的,想着明日能够跳得好一些。”说着,她又道:“你不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这么说来,刚才那些话也是假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等梅雪说完,春秀便道:“你若不是这个意思,就不会连一碗参汤也与我见外,还是说怕我会害你?”如此说着,她端起参汤喝了一口,冷声道:“看清楚,没有毒呢!”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见春秀不说话,梅雪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喝就是了,你莫要生气了。”

她这句话令春秀转怒为喜,在看着梅雪将碗中的参汤喝完后,她又将炖盅里剩余的汤都给舀了出来,劝着梅雪都喝了。

梅雪架不住她的劝,只得将那一碗也给喝了,随后皱着脸摇头道:“这参汤可真苦,而且腹中像有团火在烧一样。”

春秀笑意深深地道:“越苦就说明参汤的功效越好,喝了这两碗参汤,你明日一定会跳得极好。”

这个时候,杨嬷嬷走了出来,示意众人继续练舞,并宣布在一个时辰后择选领舞人选。

江采萍借着舞步的旋转来到梅雪身边,“姐姐,那个春秀怎么突然转性了,不与你做对,还拿参汤给你喝?”

梅雪一边起舞一边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你说对不对?”

江采萍点头道:“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一个时辰后,众人较艺,从中择选出领舞人选,最终,梅雪以超卓的舞艺胜出,成为明日献舞的领舞。

对此,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更有人上来讨好梅雪,其中不乏曾对她不屑一顾之人。

杨嬷嬷原本最担心的是春秀,自打入府以来,她就一直在与梅雪争比,幸好春秀对此竟然什么也没说,想来也是明白,事已落定,再争无用。

至于梅雪,虽然得了领舞的资格却并没有多少欢喜,因为从刚才起,她就一直觉得浑身躁热、发烫,说不出的难受。

好不容易应付了围在身边的人,梅雪往住处行去,途中遇到韫仪,后者看到她脸颊通红的样子,惊讶地道:“梅雪,你的脸何以这么红?”

梅雪抚了抚脸,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从刚才起就一直觉得很热,不知是否天气炎热之故。”

“炎热?”韫仪疑惑地看了一眼天,如今都十月了,再说今日阴沉沉的连一丝阳光也没有,怎么会热呢。

不等她说话,梅雪已是再次道:“不与你说了,我去沐浴更衣,或许会好一些。”

见她要离开,韫仪连忙拉住她道:“梅雪,明日可是由你领舞献艺?”

梅雪忍耐着身上的燥热道:“不错,有何事?”

“我长这么大,又在府中待了那么多天,却一直未曾见过太守,我很想知道太守长什么样子,所以…明儿个能否帮我向杨嬷嬷进言,让我随你一起过去?”

“随我过去?”梅雪惊讶地看着她,想不到韫仪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想了一会儿,她为难地道:“这个怕是有所不便,毕竟这种事情不是我说了能算的。”

韫仪急忙道:“我知道此举会令你有所为难,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还请你能够成全!”

“这个…”梅雪思索半晌,终是心有不忍,道:“我尽管试试吧,但若杨嬷嬷不同意,我也没有法子。”

第八章 虚不受补

见她答应,韫仪欣然答谢,在梅雪离去后,她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入府这么久,终于让她有机会见到李渊,她一定会取了李渊的性命!

她之前以为只要入了太守府就能见到李渊,但他们这些新入府的下人,只能在指定的地方做事,根本不被允许去他处,也根本没机会见到李渊,只能日复一日的等待,幸好,终于让她等到了机会!

翌日清晨,杨嬷嬷早早便命诸女起身,在入夜之前,再好生习练一番,然左等右等都不见梅雪出现。

杨嬷嬷不悦地道:“梅雪呢,为何还不见前来,何人与她同住一屋?”

江采萍连忙上前道:“梅雪应该还在屋中,我刚才起身之时,她与我说身子有些不爽快,晚些过来。”

“晚些…”春秀瞥眼冷笑道:“她是打算日落西山了再过来是吗?昨儿个才当上领舞,今日就摆起谱子来,要咱们与杨嬷嬷巴巴地等着她一个人。”

被她一顿抢白,江采萍有些急,连忙道:“梅雪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是身子难受,才会晚。”

杨嬷嬷开口道:“行了,你去看看梅雪,若是没什么大碍,就让她赶紧过来,不要误了大家练舞。”

江采萍答应一声,快步离去,刚一走到门口,便被人拦住,正是韫仪,后者疑惑地道:“江姑娘,为何奴婢一直不曾看到梅雪?”

“她身子不适,我正要去看她。”听得江采萍的话,韫仪心中一沉,赶紧与她一起往梅雪所住的地方行去,一推门进去,便见梅雪身着单衣躺在床榻上,也不曾盖被子。

江采萍快步走过去道:“姐姐,你怎么样了,依旧很难受吗?还有啊,你为什么不盖着被子,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这天可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不等她扯过被子,梅雪已是睁开眼,有些吃力地道:“我没事,是不是杨嬷嬷叫你来的?”

江采萍点点头道:“杨嬷嬷一直不见你过去,有些不高兴,所以让我来看看,你…”不等她说完,梅雪已是轻声道:“我没什么事了,扶我起来吧。”

在韫仪与江采萍的搀扶下,梅雪勉强站立了起来,但是整个人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露在衣裳外的肌肤每一寸都烫的惊人,难怪她适才不愿盖被子了。

韫仪疑惑地道:“梅雪,您这是怎么了,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从昨儿个起,就一直浑身燥热,头也疼个不停。”梅雪有气无力地说着,旋即道:“行了,赶紧扶我过去吧,莫要让杨嬷嬷久等。”

江采萍不放心地道:“可是…姐姐你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太好,不然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了,我还撑得住,走吧。”见她这么说,二人只得扶着她一路来到舞坊,等在那里的众人看到梅雪虚弱憔悴的样子,皆是吃惊不已,只有春秀暗自冷笑,她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刻吗?!

杨嬷嬷拧眉道:“梅雪,你可是夜里受了凉,所以弄成这个样子?”

“不是,昨日习完舞回去,就…”梅雪正说着,鼻翼下便感觉到一阵温热,紧接着诸女惊呼道:“血啊!”

梅雪连忙抬手抹去,只见手指上尽是殷红的血,她正在流鼻血,杨嬷嬷见势不对,赶紧当梅雪拿帕子捂着,随即对一旁的韫仪道:“快去与林总管说,让他派人去请大夫!”

在等大夫过来的时候,梅雪的血一直在不停地流,而且越擦越多,吓得江采萍都快哭了。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一位年约四旬的大夫出现,杨嬷嬷看到那么多的血也有些发慌,虽然这些舞姬在府中不算什么,但若是闹出人命来,始终有些麻烦。

一看到大夫进来,她当即道:“大夫,快设法替梅雪止血,她已经流了许多血。”

大夫答应一声,取出银针扎在几个穴道之中,在此之后,梅雪的血果然渐渐止住,令众人松了一口气。不过说来奇怪,流了这么多的血,她脸颊依旧红润,仿佛一点也没受影响。

在韫仪打来水为其拭去脸上的血迹后,大夫坐下为其诊脉,待其收回手后,韫仪急忙道:“大夫,她得的是什么病?”

大夫摇头道:“她并未得病。”

江采萍当即道:“这不可能,武姐姐手脚无力,浑身发热,又无缘无故流了那么多鼻血,怎么会是没病呢?”

“她确实是没病,之所以出现这些症状,是因为她体内虚火太旺,虚不受补。”说罢,他道:“敢问这位姑娘,最近可有服用过人参或是何首乌之类的大补之物?”

“我确实服用过人参,是…”不等梅雪说完,春秀突然惊声道:“原来是你,是你偷服了我的人参!”

梅雪疑惑地道:“你在说什么,我何时偷服过你的人参,明明就是你自己拿给我的。”

“我会拿给你?”春秀冷笑道:“武梅雪,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无缘无故的,我为何要拿人参给你服用。讨好你吗?简直就是可笑!”说罢,她转过头一脸委屈地道:“杨嬷嬷,梅雪偷吃我的人参,你可一定得替我做主!”

杨嬷嬷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倒是说清楚一些,还有,那人参是从何而来?”

“我昨日回家的时候,父亲知道我今夜要在太守面前献舞,很是高兴,又见我脸色有些不好,就将家中积蓄的银子全部拿了出来,让我买支人参补补元气。回来之后我就把人参给炖了,然后拿到舞坊来,后来季容姐叫我,便去了旁边说话,将参汤搁在一边,哪知等我忙好过去时,里面的参汤竟一滴都没了,明显是被人喝掉了,甚至连里面的参也嚼的乱七八糟,不能再炖煮。我虽然有些生气,但想着大家都是姐妹,冒然相问怕是会伤了和气,所以也没告诉杨嬷嬷您,这会儿却是清楚了,分明就是梅雪所为!”

第九章 诬陷

“没有!”梅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哑声道:“昨日是你自己拿着参汤过来,非要我喝,我迫于无奈才喝了一些,至于人参,更是没有嚼过。”

春秀嗤笑道:“说的可真好听,那可是人参,名贵得很,你是什么身份,让我非得求着你喝?”

梅雪脸颊本就因为虚火而发红,这会儿再被一气,更是满面通红,她气恼地道:“事实确是如此,我没有撒谎!”

江采萍用力点头道:“不错,我也看到了,就是你自己端给武姐姐喝的。”

“打从入府以来,你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自然是处处帮着她说话。”说罢,春秀扬声道:“还有何人看到我拿参汤给梅雪喝?”

屋中一片静寂,过了一会儿,有人迟疑地道:“我好像看到春秀拿参汤给梅雪喝…”

她话音未落,季容已是道:“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在与春秀说昨日一天练的舞步,她怎么可能拿参汤给梅雪,再说,若换了是你,你会将那么多银子买的人参给别人喝吗?”

这个时候,春秀朝常与她一起的张氏使了个眼色,后者走了出来,道:“我想起了,昨日的事我也有看到。”不等梅雪二人露出喜色,她便道:“我看到梅雪趁人不注意,拿着一个炖盅喝着,但我没想到她是偷喝春秀的参汤,若是知道,一定阻止。”

梅雪气得浑身发颤,指着张氏道:“你们…血口喷人!”

张氏冷笑道:“亏得你现在还有脸这样说,我都替你躁得慌,若你当初不贪心,怎么会因为补过了头而弄成这个样子,要我说啊,这就是报应!”

江采萍气得眼圈都红了,跺脚道:“你们实在太过份了!”

杨嬷嬷皱了眉对开完方子准备离去的大夫道:“大夫,以梅雪现在的情况,是否还能献舞?”

听得这话,梅雪心中一紧,她辛苦练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夜,若是不能领舞,她之前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大夫摇头道:“嬷嬷你也看到了,她连走路都得人扶着,又如何能献舞呢,就算我给她开了药,也得调养上几日才能慢慢好转。”

韫仪脸色阴沉地盯着春秀,武氏不能去李渊面前献舞,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刺杀李渊,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看来之前那些小惩不仅没有让她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当真该死!

大夫在将开好的方子交给韫仪后便离去了。梅雪不能献舞,而又没有证据证明是春秀害她,这领舞的资格自然就落在了春秀身上,一时之间她的风头无人可及。

对于围绕于身周的谄媚讨好之语,春秀自是得意万分,在看到梅雪准备离去时,她走过去故作关切地道:“梅雪,不是我说你,做人最忌讳的就是贪心,不是自己的东西,千万不要去拿,否则就会像你现在这样了。”

梅雪紧紧咬着唇道:“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还想怎样?”

“瞧你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说到此处,春秀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再痴心妄想;不是你的东西,任你想尽办法也不会是你的。”说到此处,她附在梅雪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跟我斗,你还不配!”

在其嚣张的声音中,梅雪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韫仪不放心独自奔出去的梅雪,趁着杨嬷嬷不注意悄悄跟了出去。梅雪奔出去后,未走几步就跌倒在地,韫仪连忙上前搀扶,轻声道:“你当心身子,我扶你回去歇息吧。”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这般说着,梅雪推开韫仪,再次跄踉地往前奔着,一边奔一边落泪,一直以来她没有想要与谁争,入府也好,领舞也罢,只是为了让家中的父亲日子好过一些罢了,可是春秀为了争夺领舞的资格,居然这样害她。

她越想越伤心,扶着一棵黄花槐哀哀的哭泣着,韫仪并未离去,远远跟在她后面,看到她这个样子,暗自摇头,梅雪的性子太软弱了,受了委屈也只是独自躲起来哭泣,若换了是她,一定不会善罢干休,更不会让害她的人好过。

以梅雪的性子,若是不有所改变,以后在这府里的日子必不会好过。

这个时候,韫仪耳中突然传来一缕箫声,凄哀婉转,如泣如诉,只是稍稍听一会儿,心中便不由得升起悲伤之感,在韫仪强行将这种感觉压下去时,武氏亦听到了箫声,疑惑地张望着,旋即往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此处位于后苑附近,而箫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韫仪跟着梅雪一路来到后苑深处,只见一名身着素蓝色锦袍的男子背对着她们,在其手中还执着一柄洞箫,垂下杏色的丝绦,箫声正是从他这里传出的。

二人都没有上前,在其身后静静地听着,韫仪听不出他吹奏的是什么曲子,只是觉得这首曲子,除了悲伤之外,还令她想起从未谋面的母亲,直至箫声落下,那种酸涩的感觉依旧在胸口徘徊,久久不曾散去。

当男子转过身来时,韫仪微微一惊,因为此人正是前些日子曾帮她摆脱春秀纠缠的二公子李世民。

李世民看到站在身后的梅雪与韫仪,有些意外,在稍加打量后,将目光放在梅雪身上道:“你是何人?又为何会在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发沉,却异常的好听。

梅雪回过神来,连忙屈膝行了一礼,道:“梅雪见过…见过…”她不知李世民身份,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尴尬地僵在那里,后者笑笑道:“我姓李名世民。”

“李世民…”梅雪将这两个字喃喃重复了几遍,惊声道:“你是二公子?”她虽不是一个好打听之人,但在府中这么久,多少也知道一些,真是想不到,竟然会在此处遇见,待得李世民颔首后,她连忙重新行礼,“见过二公子。”

第十章 李建成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无需多礼,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会在此处?”

想到刚才的事,梅雪神色一黯,低头道:“没什么,路过此处之时,恰好听到二公子的箫声,所以过来看看。”话刚说完,眼前便一阵发黑,险些摔倒,亏得李世民及时扶住,在触到她的手时,李世民惊讶地道:“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可是在生病?”

梅雪赶紧抽回手,低声道:“没有,我没事。”

看到她这个样子,韫仪微一摇头,走过去道:“启禀二公子,梅雪确实没病,不过她被人骗着喝了一盅参汤,使得如今体内虚火旺盛,浑身躁热,刚才还流了许多鼻血,好生吓人。”

李世民还未说什么,梅雪已是急切地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

看到她这个懦弱怕事的样子,韫仪有些气恼,耐着性子道:“梅雪,做错事情的人不是你,丢脸的更加不是你,你怕什么。”

“可是…”梅雪尚在犹豫之时,李世民已是拧着好看的眉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要骗着喝参汤,难道参汤里面有问题?”

韫仪摇头道:“参汤是滋补之物,里面也没加什么东西,但问题就在那是一整只颇有些年份的老参,梅雪喝了整整一盅,大补之物变成了大毒。从昨日起,梅雪就如生了大病一般,虚弱不堪。”

李世民疑惑地道:“那人为何要这么做?”

梅雪轻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了领舞的资格,今夜就要在太守大人面前献舞了,春秀为了争夺这个机会,就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还说我喝她的参汤,还有那些人,一个个都帮着春秀。”说到后面,她忍不住再次落泪。

“春秀…”李世民思索片刻,冷声道:“不过是一个小小舞姬罢了,竟如此胆大妄为,实在过份。”见梅雪犹在落泪,他从袖中取出帕子递过去道:“莫要哭了,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我定会设法帮你。”

梅雪拭了泪,感激地道:“多谢二公子。”说罢,她又有些好奇地道:“恕奴婢多嘴问一句,公子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为何听起来如此悲伤,甚至令我想起家中的父亲。”

李世民低头抚着洞箫,幽幽道:“这曲子是我自己谱的,并没有名字,不过每次我想起母亲之时,就会吹奏这首曲子。算起来,母亲已经走了有四个月了,自她离开的那一日起,我就只有能梦中见她。”

梅雪有些同情地看着他,随即道:“我听父亲说过,一个人逝去之后,就会化为天上的星星,守护着仍然在世的亲人,想来大夫人也同样化为了天上的星宿,只要公子抬头,便可以看到大夫人,她并不曾离开你。”

李世民眼眸微微一亮,抬头望着明亮的天空喃喃道:“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一定是这样,您相信我。”梅雪的话令李世民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了,多谢你。”

“二弟。”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梅雪嘴边的话,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与李世民有几分相似,但偏于阴柔,且年纪瞧着也大一些的男子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在其身后站着数名下人。

李世民快步过去,惊讶地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此人正是李渊的长子李建成,也是李世民同胞兄长,他看了一眼李世民手中的洞箫,道:“你又在这里吹箫?”待得李世民点头,他又道:“这种玩物,少碰为妙,若是有暇,倒不如多多习武看书。”

李世民笑一笑道:“是,多谢大哥提醒。”

李建成点一点头,带着下人离去,直至这个时候,韫仪二人方才发现其走路之时,双脚不似寻常人那样平稳,稍稍有些跛。

梅雪一时奇怪,逐多看了一会儿,岂料竟被李建成发现,停下脚步冷冷盯着她道:“你在看什么?”

梅雪一惊,慌忙低下头道:“没…没什么。”

李建成并不打算这么放过她,走过去道:“既然没什么,你为何要这么慌张?”顿一顿,他又道:“我以前并没有见过你,你是何人?”

梅雪赶紧道:“奴婢武梅雪,是舞坊的舞姬,见过大公子!”

“梅雪…”李建成勾唇一笑,面容显得越发阴柔,“这名字倒是有些意思,说,你刚才在看什么?!”

他虽然在笑,却令梅雪心惊胆战,拼命摇头,韫仪见状,走过去道:“大公子,梅雪她…”不等其说完,李建成已是寒声道:“谁许你说话的,放肆!”

李世民看情形有些不对,连忙道:“大哥,您把梅雪吓到了。”

虽然是自己胞弟,李建成却没有卖其面子的打算,盯着惶恐不安的梅雪,倏然一厉,道:“回答我的话!”

梅雪何曾面对过这样的疾言厉色,再加身子本就不适,眼前一阵发黑,跌倒在地上,李世民赶紧上前将她扶起,随后为其求情道:“大哥,梅雪并非有意,您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面对李世民的一再求情,李建成终是不再逼问武氏,漠然扫了满脸不安的她一眼,拂袖离去。

一直等到他走远,又坐了一会儿后,梅雪方才感觉好些,心有余悸地道:“刚才…大公子的眼神好可怕,简直…就像要吃人一样。”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哥在去年患了足疾,虽父亲为其遍寻名医,还是未曾治愈,自那以后,大哥最恨别人议论他的双足,连多看一眼都会大发脾气。你们往后若是再遇到,记着,千万不要再多看了,更不可有任何言语。”

梅雪吐了吐粉红的舌头,一脸后怕地道:“哪里还敢多看,刚才要不是二公子你在,只怕麻烦就大了。”

她娇俏可爱的样子令李世民眸光一滞,旋即道:“你之前安慰了我一番,刚才之事,就当是我报答你的吧。”

第十一章 柳暗花明

韫仪插话道:“大公子的脾气一直都是这么坏吗?”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大哥原本性子很好的,待人也亲切,之所以变得这样,皆是因为足疾所害;明明大哥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不知为何会生这样的怪病,那么多名医皆对此束手无策。”说到此处,他看了一眼天色道:“时辰不早了,你扶武姑娘回去吧,对了,可有传大夫看过?”

“杨嬷嬷请过大夫了,也开了方子。”韫仪的回答令李世民心中一安,道:“既是这样,就快些回去吧。”

在离去之时,梅雪几次回头,而李世民也一直站在原地,直至瞧不见梅雪她们的身影,方才转身离去。

这一次的相遇,看似萍水相逢,却在彼此心中不约而同地激起了几分涟漪。

韫仪在侍候了梅雪喝过药后,便往李渊所住的“松涛居”行去,她不甘心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被春秀破坏,想要寻机会看看能否混进去;可惜到了附近,发现四处都有人守着,她还没怎么靠近,就已经被人盘问了几次,根本无法进到里面。在摆脱了最后一个盘问的人,韫仪不敢再冒然上前,退回到了舞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