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松涛居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极为热闹。众人一直等到二更时分方才回来,江采萍一进来便奔到梅雪床边,关切地道:“姐姐,你怎么样了,服过药了吗?”

梅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服过了,已经感觉好些了,再歇两日应该就没大碍了。”

江采萍轻舒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你用过晚膳了吗,若是没有的话,我去取些点心来。”

“韫仪才刚刚拿下去,放心吧,我很好。”如此说着,她转而道:“今夜献舞…一切皆好吗?”

江采萍点点头,旋即紧张地道:“姐姐你别想这些了,相信我,你人那么好,长得又漂亮,早晚会有机会的。”

这个时候,一个嘲讽的声音从江采萍背后传来,“早晚…不知道会有多晚,五年还是十年,到时候,只怕她已是华发丛生,被赶出这太守府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向与春秀走得极近的张氏。

江采萍气恼地道:“你们胡说什么呢,说不定明日武姐姐就去献舞。”

张氏掩咽笑着,“是吗?那我们就睁大眼睛看着了,不过我真担心等到我死,都等不到这一日。”

听到她的话,江采萍不怒反笑,“你是等不到,因为你很快就会死了!”

“你!”张氏被她气得不清,走过来扬手一掌就掴在江采萍脸了,后者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动手打人,待得回过神来后,气得几乎快发狂了,指着张氏尖声道:“你…你打我?”

张氏不在意地道:“打你又如何,谁叫你乱说话咒我死的,根本就是该死!”

“你!”江采萍气得就要打回去,梅雪连忙拉住她,劝阻道:“莫要动手,你别这么冲动。”

江采萍气愤地道:“她打我啊,她…她有什么资格打我?!”

梅雪死死拉住她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再争下去。”

江采萍越想越气,真想不顾一切的扇过去,无奈手臂被梅雪拉着,怎么也不肯松开。

张氏冷冷一笑道:“看样子是不敢打了,真是没胆子。罢了,咱们走吧。”

一直等他们走远后,武氏方才松开手,江采萍又气又恨地道:“姐姐,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一下张氏,你看她那副嘴脸,真是要多可恶有多可恶。再说,我凭什么要白挨她一掌?”

“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但如今春秀成了领舞,算起来,比咱们要高上一级,一旦你刚才打过去,张氏必会告之春秀,对你加以刁难,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你。”

江采萍知其说的没错,但仍是有些不甘地抚着脸道:“依姐姐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可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梅雪叹了口气道:“不然还能怎样,罢了,莫要再想了,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去洗漱一番,然后歇下吧。”见江采萍不动,她又道:“听话,莫要耍小孩子脾气了。”

在她的劝说下,江采萍终是点头,不过这一夜对她们而言注定无眠。翌日清晨,一脸得意的春秀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终是如愿以偿,成为了这次领舞之人,昨夜里更得了万氏等人不少赏赐。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算是正式成为这太守府的舞姬,每日习练舞姿,与之前那一个月倒也差不多,就是春秀几人经常借机为难,令梅雪几人日子过得颇为不顺,不过在这样的不顺中,她们三个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了。

这一日,三人坐在院中说话,忽地看到杨嬷嬷过来,连忙站起身来,垂目道:“见过嬷嬷。”

“起来吧。”这般说着,杨嬷嬷走到梅雪身前,满面笑容地屈身道:“恭喜武姑娘,武姑娘大喜!”

她这句话听得梅雪一头雾水,疑惑地道:“嬷嬷,何喜之有?”

杨嬷嬷笑道:“二夫人传来话,今夜家中来客,着梅雪今夜于松涛居献舞,这还不是大喜吗?”

梅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江采萍最先反应过来,雀跃地道:“太好了,姐姐终于可以在太守面前献舞了!”

梅雪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道:“嬷嬷,这是真的吗?太守真的传我去献舞?您莫不是哄我吧?”

杨嬷嬷当即道:“旁的事情可以玩笑,这种事岂可胡言,你也是有福,虽错过了上一次领舞,却柳暗花明。”

听得杨嬷嬷肯定的话语,梅雪喜极而泣,韫仪安慰了她几句后,疑惑地道:“嬷嬷,太守怎会知晓梅雪,还指定她献舞?”

杨嬷嬷不答反问,“梅雪可是认识二公子?”

梅雪点头道:“说不上认识,但有过一面之缘。”

杨嬷嬷恍然道:“那就对了,听闻此次献舞是二公子向太守提议,梅雪也是二公子所举荐。”

第十二章 献舞

杨嬷嬷的话令梅雪脑海中浮现出那道在树下独自吹箫思念母亲的身影,这些天来,她时不时会想起那一日的相逢,也会想起他说过要帮自己的话;但总以为李世民早就忘了自己,没想到他一直都记得,还真的寻到机会帮她。

“难得有这个机会,梅雪可要好好把握。”说完这句话,杨嬷嬷便离开了。

待她走远后,江采萍兴奋地握住梅雪的手道:“太好了,武姐姐太好了,你跳得那么好,一定会得太守喜欢,到时候,看那个春秀还如何得意。”说着,她又故作生气地道:“姐姐,你瞒得真好,明明认识了二公子,却一丝风声都不曾露,害我一直为你担心。”

梅雪怕她误会,急忙道:“我与二公子当真是一面之缘,实在没想到他真的会帮我,当时韫仪也在,你若不信可以问她。”

江采萍“噗哧”笑道:“姐姐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真的怪你,只是与你玩笑罢了,总之你能有这个机会,我真替你高兴。”

梅雪激动地点头,此时韫仪走过来道:“梅雪,我能否求你一事?”

梅雪正要询问,忽地记得韫仪曾与自己说过的话,道:“你是想今夜与我一起去松涛居?”

韫仪点点头,江采萍疑惑地道:“武姐姐去献舞,你去做什么?”

韫仪没有理会她的话,只屈膝道:“请望梅雪你成全。”

自从第一眼见到韫仪,梅雪就觉得有些亲切,如今看她如此乞求,心有不忍,思索半晌,轻咬了贝齿道:“好吧,我帮你去与杨嬷嬷说,若她不允,那就没有法子了。”

韫仪心中一喜,连忙道:“有你开口,杨嬷嬷一定答应。”

真好,她终于有机会杀了李渊,不过…这样一来,怕是会连累带自己去松涛居的梅雪。

想到此处,她心中生出一丝动摇了,但很快便被她扼杀,她孤注一掷,冒险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取李渊性命,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怎可因为一个武梅雪而放弃,要怪…就怪她太过容易相信人,这样的性子,就算这次不死,也早晚会死在尔虞我诈之中。

在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后,韫仪借机离去,着手准备晚上行刺之事,至于梅雪,她对此毫无所觉,更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她趁着离献舞还有几个时辰,在江采萍二人的陪伴下,习练舞艺,以期晚上的献舞能够尽善尽美。

待到了傍晚时分,梅雪寻到杨嬷嬷,与她说了想带韫仪去松涛居伺候自己更衣化妆之事,此事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并不是什么大事,杨嬷嬷当即同意,除了韫仪之外,还遣了另一名侍女过去一并侍候,以免疏漏,她对梅雪着实是不错。

韫仪二人在松涛居的偏厅为梅雪梳洗更衣,发梳双环望仙髻,髻前饰有孔雀开屏步摇,髻上珠翠如星,身上则是一袭淡绿色轻薄纱裙,广袖翩然,裙摆曳地,并有披帛缠绕于两臂之间,行步之间,披帛飘舞,极是好看。

看到装扮停当的梅雪,那名侍女笑道:“武姑娘,你可真是好看,就像是仙女似的。”

“贫嘴。”梅雪笑斥着,这个时候,有下人进来催促,韫仪在替梅雪整一整衣衫后,道:“我扶你过去吧。”

梅雪抚着胸口忧声道:“韫仪,我好紧张,你说万一要是跳错或是跳得不好,可怎么办?”

韫仪安慰道:“《绿腰》一舞,你已练过无数次,哪里还会跳错,至于跳得不好更是没有这回事,你啊,就别再自己吓自己了,你的舞姿一定可以惊艳所有人,让他们知道,春秀根本就不如你。”

她的话令梅雪心神稍定,深吸一口气,在韫仪的搀扶下往正厅走去,进到厅内,韫仪飞快地扫了一眼四下,坐在上首正中的是一名身着青色绫袍,腰系同色鞓带,脚踏乌皮**靴,蓄有短须的中年男子,想来就是李渊;在其身边坐着一位身着华衣珠翠,面若桃花的明艳女子,正是她们当日见过的二夫人万氏,她旁边还有两名女子,却不知是何人,想来应该也是李渊的妾室。

除过这二人,两侧还坐着好些个人,不过韫仪认识的,只有大公子子李建成与二公子李世民。

在她扫视四周之时,梅雪已是屈身下拜,“奴婢武梅雪见过太守,见过诸位!”

韫仪这才惊觉已来到殿内,她微微低头掩住自己的心思,随着梅雪一同屈了身,心里却仍暗暗思忖。

“梅雪?”悦耳的声音在这宽阔的大殿中响起,“且抬起头来。”

在女子的言语下,梅雪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后者打量了一眼道:“我记得你,一个余月前,你与春秀她们一起去了舞坊习舞,不过前些日子献舞之时,杨嬷嬷说你病了,如何,现在都好了吗?”

梅雪有些受宠若惊地道:“多谢二夫人关心,奴婢已经没事了。”

李渊笑笑道:“世民说你舞姿比之冯春秀有过之而无不及,令本官颇为好奇,正好今日有客人来访,你就好生献上一舞,看世民是否言过其实。”

“奴婢惶恐。”梅雪没想到李世民会如此帮着自己说话,感激地朝他望去,李世民也正看着她,四目在半空中交错而过。

虽只有短暂的目光接触,梅雪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剧,犹如一头小鹿在乱闯乱撞一样。

万氏身边的女子娇声道:“太守,妾身已是有些迫不及待想看梅雪的舞艺,看是否真如二公子所说的那般出色。”

“好。”随着李渊的点头,丝乐之声悠然响起,韫仪亦退到了一边,只余武氏一人在场中。

随着乐声渐响,梅雪双袖挥动,翩然起舞,最初之时,舞姿舒缓而变幻,腰肢摆动,象翠鸟又象流龙,轻盈无比。待到后面,节奏由慢转快,佩饰摇曳,衣襟翩然,似要乘风而去,追逐那惊飞的鸿鸟。

正如韫仪所言,这曲《绿腰》,梅雪不知练过多少遍,烂熟于胸,根本不需要去想什么舞步,只需要随着曲乐起舞便可。

第十三章 行刺

单人独舞,比之动辄数十上百人的舞曲更难,因为她一人就要捉住所有人的目光,非舞技极为出众者,不敢独舞。

正当所有人都被梅雪的舞姿吸引之时,韫仪悄悄往前移步,待得挪至离李渊只有数步路时,她倏然发难,自袖中取出匕首往李渊胸口刺去,厉声道:“李渊,纳命来!”

任谁也想不到,歌舞诞宴上,居然会有人行刺,一时之间皆吓得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闪烁着森冷寒光的匕首向李渊迫近,若是这一下刺实,李渊就算不死,也必然重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久经沙场的李渊迅速拿起摆在桌的鎏金果盘,振腕将碟中的青果往韫仪方向撒去,随即迅速将果盘护在胸前,以挡住已经近在咫尺的匕首!

韫仪对于迎面飞来的青果避也不避,一心将匕首向李渊刺去,当匕首尖与与鎏金果盘相触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犹如刀片刮过铁锅一般,却总算是挡住了匕首的去势。

就在众人以为李渊安全的时候,匕首竟然生生刺穿了果盘,“噗”的一声刺入李渊胸口之中,紧接着,猩红的血色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离此最近的莫过于万氏,看到李渊受伤,她花容失色,惊得几乎要晕过去,众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在此起彼伏的喊声中纷纷往前冲过来,欲要擒下韫仪。与此同时,已经有下人冲到外面,尖声命护卫前来捉拿刺客。

韫仪虽然刺中了李渊,心中却没有任何欣喜之感,刚才果盘的阻挡令她灌住在匕首上的力道大减,那一刺看着吓人,其实只是轻伤罢了,根本要不了李渊的性命。此刻她已经暴露了身份,一定要杀了李渊,否则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念头微转,不过是眨眼之间罢了,她欲收回匕首再次刺去,岂料李渊已经看穿她这个念头,忍痛转动果盘,将匕首死死卡在果盘的缺口之中,令她无法抽回。这么一耽搁,李世民与李玄霸已是来到近前,李建成因为足疾未愈,稍慢了一步。

“大胆贱婢,居然敢行刺父亲!”李玄霸动作极快,握拳就往韫仪袭来,李渊几个儿子自小习武,李玄霸虽只有十几岁,但其身手依然不容小觑。

见李玄霸已去教训刺客,李世民等人赶忙将李渊护在身后,以免其他刺客出现。

眼见李玄霸来势汹汹,韫仪当机立断,撤匕首迎上李玄霸的拳头。虽然韫仪看着身子瘦弱,武艺却是极强,而且出手刁钻,两人斗得难分难解,但这对韫仪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继续这样被缠下去,莫说是刺杀李渊,就算是想脱身都难。

这个时候,护卫手执刀剑奔了上来,第一个件事就是将他们与李渊隔绝开来,以免韫仪再有机会伤害李渊。

惊吓过后,万氏亦是回过神来,急忙道:“快传大夫,快。”说着,她扶住手捂伤处的李渊紧张地道:“太守,您怎么样了,伤得严不严重?”

李渊摇头道:“只是皮肉伤罢了,没有大碍。”说话间,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正与李玄霸交手的韫仪,真是想不到,太守府之中,居然会混进刺客,且还是一个女子。

李玄霸不许护卫插手,在一拳逼退韫仪后,冷声道:“你逃不了的,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或许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废话少说!”韫仪倏然拔下发间的簪子往李玄霸刺去,后者侧身避过,同时重重一拳打在韫仪的左肩上,发出“呯”的一声重响。

韫仪跄然后退,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这个李玄霸力量好大,这一拳下来,她肩骨纵然没碎也必然裂了。

李玄霸打的兴起,大声道:“服不服?”

韫仪没有理会他,只是再次攻了上去,李玄霸眸中露出一丝不屑,再次挥拳过去。然这一次,韫仪的身子犹如无骨之蛇,以匪夷所思的角度绕过他的拳,在其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不过这种伤对于李玄霸而言,根本就是不痛不痒,丝毫不在乎,依旧是一拳接着一拳挥去,但是没过多久,他的脸色就变了,拳头亦变得没有力气,低头看去,只见手背上流出的血变成了黑色,“有毒!”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万氏的惊呼声在众人耳边响起,“太守?太守?!”

众人转目望去,只见刚才还没有大碍的李渊竟然昏倒在御案上,而从他伤口处滴落的血,已是由红变成了黑,显然他也中了毒。

万氏紧张地扶着李渊,脸色煞白地厉喝道:“大夫呢,为何还不见大夫来?”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坐于客席的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走过来,在替李渊把脉后,神情严肃地从怀中取出银针,迅速扎在李渊几处关键穴道之中,随即又走到李玄霸身前如法制炮,并道:“三公子,立刻收敛气性,以免毒血攻心。”

李玄霸没有理会他,半跪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我收回刚才的话,就算你现在投降,我也必要将你撕成碎片,以泄心头之恨!”说着,他朝严阵以待的护卫道:“立刻将这个贱人拿下,记着,我要活的,别让她死了!”

韫仪冷冷盯了一眼恨之欲狂的李玄霸,随即迎上步步紧逼的护卫,虽然让她凭着匪夷所思的柔软以及刁钻的手法伤了几名护卫,但形势对她极为不妙,这还是李玄霸下令生擒的结果,否则怕是已遭不幸。可即便这样,她也不宜再纠缠下去,得尽快想办法离开才行。

行刺之前,她在匕首与簪子上都抹了西域奇毒,但她不确保这毒能否要李世民的性命,最保险的方法自然是再补一刀,可惜,眼下看来她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韫仪一边寻思脱身之法,一边抵挡护卫,稍一失神的功夫,使不上什么劲的左手臂就挨了一刀,痛得她脸色发白。

李玄霸忍着晕眩不适之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么多护卫围着,除非她能生出双翅来,否则休想离开松涛居。

第十四章 挟持

这个时候,韫仪突然欺身上前,冒着受伤的危险,从其中一名护卫手中夺过长刀,紧接着逼退众人,往旁边退去。

“堵住门,别让她跑了!”未等李玄霸话音落下,殿内突然起了变化,原来韫仪刚才所为,并非为了逃走,而是为了接近站在那边的李建成,幸好李世民动作极快,一把将李建成拉开。然这一来,却令他自己陷入危险之地,下一刻,寒光闪烁的长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你们不要再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李建成暗责自己大意,脸色难看地道:“你快放开二弟,否则我要你受千刀万剐之刑!”

韫仪冷笑道:“难道我放开他,你们就不会杀我了吗?少说废话,退开!”

李世民脸色铁青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认得韫仪,也记得自己曾帮她解过围,却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宫女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自有我的理由,你没必要知道。”如此说了一句后,韫仪又道:“只要能平安离开这里,我就放了你,不会伤你分毫。”说罢,她朝李建成道:“立刻让护卫退下,否则我就杀了他!”

李建成脸色一变,急切地道:“你不要胡来!”

回答她的是从李世民脖子上抹刀流下来的鲜血,李玄霸咬牙切齿地道:“贱人,太守府守卫重重,你就算抓了二哥也休想离去。”

“没试过怎么知道?!”韫仪冷声道:“还是说…你想要二公子死?”说着,她便欲再次收紧长刀,李建成连忙道:“你不要胡来!”

韫仪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冷盯着李建成,后者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许久,朝那些不敢妄动的护卫道:“全部都退下,放他们走!”

万氏呼道:“不行!这人行刺太守,绝对不能让她离开!”

李建成咬牙道:“但不放她,二弟就会有危险,我不可以让二弟出事!”盯着万氏的眼眸中有怒火在跳动,他一直都知道,万氏不怠见他们兄弟,因为他们几个嫡子挡了她儿子的路,但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她竟然想推李世民去死,实在是狠毒!

万氏声色俱厉地道:“所以你就由着行刺你父亲的人离开这太极宫吗?”

“我自会想办法抓她!”说完这一句,他再次道:“全部退下!”

“不行!”万氏丝毫不让地道:“此人绝对不能放走,再者,谁知道她一旦脱身,会不会趁机杀了二公子?此人混入宫中行刺太守,显然是对咱们李氏一族有深仇大恨之人,这种人说的话,岂能相信。”

李建成强压下心中的怒意道:“那依二娘之意,就该由着二弟出事吗?”

“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如此说着,她对护卫道:“你们立刻擒下此女救出二公子,切不可让她伤了二公子。”

虽然万氏口口声声说要救李世民,但若真冲突起来,不等护卫去救,李世民就先死了,与其说是救人,倒不如说是借刀杀人!

“不许动!”李建成与李玄霸一起出言阻止,除去中毒昏迷的李渊之外,只有他们二人才是真心关心李世民的死活;前者更是从就近的护卫手中夺过刀,一瘸一拐地走到殿中,遥遥指着万氏道:“总之在二弟安全之前,谁都不许动这个女子,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包括你!”

万氏柳眉倒竖,寒声道:“我是你庶母,你怎敢这样与我说话!”

李建成没有说话,指着她的刀也没有收回,可见其心意之坚定。万氏紧紧咬着银牙,“好,既是这样,我不管这件事就是,不过太守醒来后,我会如实向太守禀告此事!”

对于她的威胁,李建成只报以冷笑,父亲虽然宠幸万氏,并让她打理府中大小事务,但在父亲心中,最爱重的人,始终是母亲,终万氏一生都休想与母亲相提并论。

至于今日之事,且莫说他根本没打算放了韫仪,就算真放了,父亲知道后也不会深责于他。

有了李建成的话,护卫缓步后退,韫仪则挟持着李世民往离此最近的门走去,继续留在太守府中,她就如囚于笼中的雀鸟,只有死路一条,只有离开此处,才有活路。

她在前面走,李建成等人就带着护卫跟在后面,至于李玄霸、因为身中剧毒,留在松涛居由大夫医治,待得到了门前,韫仪停下脚步道:“立刻替我备一匹快马!”

“好,你的要求我皆会办到,只要你别伤害二弟。”说完这句话,李建成唤过随身下人道:“立刻去备马。”在下人低头答应之时,他飞快地在其耳边说了句话,后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快步离去。

在等待下人备马的功夫,双方一言不发地僵持着,如此等了约摸半个时辰,下人终于牵了马过来,李建成倒是没有忽悠韫仪,牵来的是一匹颇为神骏的白马。

等下人退开来,韫仪挟持着李世民来到马前,喝道:“上马。”

李建成脸色一变,冷声道:“你刚才说过,只要我放你离开,你就会放开二弟,为何现在又要食言?”

“我没有食言,不过现在…”韫仪冷笑道:“怕是我一放开二公子,你们就会要我性命,所以…我并不安全!”

在逼迫李世民上马后,她自己也骑了上去,刀一直架在李世民脖子上未曾移开过,“你们不要跟上来,只要我离开长安城,自然就会将二公子放回,但你若不听我的吩咐,可就休怪我无情了!”

“但是谁知道你会否真的放了二弟,万一如二娘所言,该当如何?”在说话的时候,李建成飞快地瞥了两边的高墙一眼。

韫仪不曾留意到他这个细微的举动,冷声道:“我给不了你什么保证,就看你愿不愿意赌这一把了,如何,想好了吗?”

“看来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既是这样…”说到此处,李建成声音一厉,倏然道:“动手!”

听到最后两个字,韫仪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取她的眉心,幸好及时侧头,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去,人皮面具被划出一道痕来,所幸不曾伤及底下的皮肤。

第十五章 逃走

未等韫仪回过神来,另一支箭又朝她射来,这一次便没有那么好运了,虽然极力躲闪,还是被射中了之前就受伤的左肩,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趁着这个机会,李世民反手朝她抓来,韫仪唯恐被他抓到,急忙跃下马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此时李建成急忙奔到李世民身边,紧张地道:“二弟,还好吗?”

李世民摸了一下脖子,道:“多谢大哥相救,只是皮肉伤罢了,不打紧。”

李建成松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没事就好,你若有什么事,我可是没法向父亲交待。”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韫仪用力斩断肩上的箭杆,脸庞因为痛楚而扭曲狰狞,“你暗算我?!”她处处提防,却还是着了当,这个李建成好生可恨!

“论暗算,怎及得上你!”如此说着,李建成用力一挥手道:“把这个女人拿下!谁抓到她,赏银百两!”

府门紧紧闭着,围着四周的青石墙高达数丈,她没受伤时还好,如今受了伤,根本不可能离开,韫仪一边忍痛抵挡一边往里退去,而两边,不断有箭射来,皆是李建成暗中吩咐潜伏在墙上的弓箭手。

未过多久,韫仪已是浑身是伤,继续下去,她一定会死在这里,不行,她还不知道匕首上的毒是否要了李渊的性命,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活下去,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

想到这里,韫仪忍着剧痛从地上捡起一把掉落的弓箭,然后往众人掷去,虽然不能伤人,但也令李建成与护卫等人一阵手忙脚乱。趁着他们反应过来之时,韫仪以最快的速度往后院奔去,鲜血不断在身后滴下…

“追!”李建成脸色阴寒的喝斥着,护卫沿着血迹一路追寻,一直追到后院的月华池,血液在岸边戛然而止,却是不见人迹。

护卫头领朝随后赶到的李建成道:“启禀在公子,在此处不见了刺客踪迹,她很可能跳入水中。”

李建成喝斥道:“既是这样,还不赶紧下水去找!”

“不必了。”随李建成一道过来的李世民从一名护卫手中接过风灯照了一下湖面,摇头道:“此女身负重伤,流了许多血,若她入水,池水一定会变色,我猜她应该是藏在某一处。”

李建成稍一思索,道:“派人严加把守此处,若池中有人,立即捉拿;另外,仔细搜查府中上下,一定要捉到这个胆大妄为的刺客,绝不能让她给逃了。”

在李建成的吩咐下,太守府被把守的严密无比,莫说是人,就连一只鸟也休想飞出去,他对韫仪恨之入骨,誓要将她捉拿!

韫仪是在月华池附近消失不见的,这月华池四周自然成了护卫搜查的重中之重,恨不得将每一寸地都翻起来,月华池再过去一些,便是柴房以及一些下人的住处,柴房前刚好有一名下人在劈柴,旁边堆了许多劈好的柴,足有半人高,还有一些柴因为没堆好的缘故,散落在各处。下人突然之间看到这么多人拿着刀枪过来,顿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几位大哥,这是…出什么事了?”

在进柴房搜查无果后,护卫头领盯着他道:“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劈柴?”

下人连忙道:“前几日我身子不太舒服,积了许多柴未劈,厨房那边已经来催过几次了,今日感觉好一些,便想着赶紧把柴劈完,以免到时候接续不上。”

护卫头领对他的话不置一词,问道:“你可曾看到一名身负重伤的女子?”

下人茫然摇头道:“在几位大哥过来之前,我并未看到其他人。”说着,他试探地道:“几位大哥,可是出什么事了?”

护卫头领冷冷瞥了他一眼,“别问不该你问的事情,总之如果看到这样一个女子,就立刻来禀告,到时候有你的好处。”

下人忙不迭地点头,待得一众护卫走的不见人影后,他一扫之前的木讷胆小之色,往他们离去的方向走了几步,侧耳倾听,在确认这些人没有中途折回后,方才回到之前劈柴的地方,将堆在地上的柴垛一一搬开。在柴垛底下,赫然藏着一个人,借着月光银辉,可以看到那人身上血迹斑斑,正是护卫头领们要找的韫仪,而这个下人,正是当初与韫仪一起进到太守府当差的沈墨平。

“主子,他们已经走了,没事了。主子?主子?”沈墨平连呼几声都不见答应,仔细看去,只见韫仪已经晕了过来。

趁着这会儿没人,他赶紧将韫仪扶进柴房,又匆匆奔回自己住的通铺,取出事先藏好的备用衣服,所幸里面还有一两身沈韫仪曾经的旧衣,随即取了一件自己不穿的旧衣裳,以备不时之需。一切妥善之后,他迅速返回柴房,把旧衣撕成一条一条为沈韫仪包扎好了伤口,左肩的伤势却令他犯了难,箭杆已经被韫仪折断,只剩下短短一截在外面,很难拔出来,而且他如今一没大夫二没药,万一拔出来后流血不止,韫仪的性命就难保了。

正自犯难之时,韫仪悠悠醒了过来,吃力地道:“他们…都走了?”

沈墨平连忙道:“是,都被奴才打发走了,主子您放心吧,只是主子您要动手为什么不知会奴才一声,有奴才帮您挡着,您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说到后面,他不由得红了眼睛,虽然不曾亲眼看见,但韫仪身上的伤,足以证明之前的打斗有多么惊心动魄,只要这箭再往下一点点,就会立刻要了韫仪的性命。

韫仪虚弱地摇头道:“若是你也去了,咱们这会儿就真连一个容身地方都没有了。再说,既然决定了做这件事,就…料到会这样了,只可惜,没能一刀杀了李渊,那毒…”

沈墨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道:“咱们淬在匕首上的是西域奇毒,寻常大夫连此毒的名称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是化解了,李渊一定会死,只要一确知他的死讯,咱们就立刻回洛阳。”

“也只能这样了。”说了这么一番话,韫仪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苍白之中透出青色,身子亦微微发抖。

第十六章 生死

沈墨平望着黑黝黝的断箭,不安地道:“奴才现在更担心主子的伤势,这可怎么办?”

韫仪低头看了一眼,道:“你帮我把它拔出来!”

沈墨平急忙道:“不行,这箭射得很深,一旦拔出,恐怕会有性命之险,还是等奴才想法子寻来止血的药后,再行拔除为好。”说着,他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咬牙道:“等天一亮,奴才就出府去买药,您再忍忍。”

“他们早就将太守府里里外外封锁了,根本不会让你出去的,而且…他们早晚会查到我与你的关系,此处待不了多久。”说着,韫仪催促道:“快些动手吧,我撑得住!”

见她这么说,沈墨平只得答应,撕开她肩上的衣裳,手指抠进满是鲜血的皮肉之中捏住那一截箭杆,还未用劲,韫仪已是疼的不停出汗。

沈墨平狠一狠心,别过头用力拔着断箭,因为箭杆极短再加上卡着肩胛骨,拔起来极为费力,韫仪死死忍着钻心的疼痛,在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之时,沈墨平终于拔出了深陷于骨肉之中的箭头。

几乎是刚一拔出,鲜血就如泉水一般不停地涌出来,慌得沈墨平急忙将伤口紧紧包扎起来,可是鲜血仍在涌个不停,渗透了布条并且不断扩散。

随着鲜血的不断涌出,韫仪身子越来越凉,眼皮也不断往下坠,沈墨平知道她要是这会儿睡着了,以后都不可能醒过来,急忙道:“主子您撑着一些,千万不要睡着,咱们还要回洛阳呢,这次您杀了李渊,陛下一定会对您另眼相看,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对您与皇后娘娘不闻不问,这不是您多年以来的心愿吗?”

他的话令韫仪眼睛睁开了一些,却因虚弱又闭了起来,沈墨平见状,急得直掉泪,哽咽地道:“您明明说过会撑住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您醒一醒,别吓奴才,您要是走了,奴才怎么向皇后娘娘交待,呜…”

正当沈墨平伤心难过之时,耳边传来一缕细微的声音,“你好吵啊,就不能让我好好歇一会儿吗?”

听得这话,沈墨平又惊又喜,急切地道:“主子您没死?”

韫仪闭着眼睛虚弱地道:“怎么,你很想我死吗?”

沈墨平急急道:“当然不是,奴才巴不得您一直活着,长命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