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更过后,春秀搓着通红的手推门进到满是药味的屋子里,哆哆嗦嗦地道:“这个贼老天想把人冻死不成,冷得我快受不了了。”

自从被调到柴房当差后,她的好日子就结束了,整日不是砍柴就是挑水淘米,她最怕的就是淘米,以前天不太冷的时候还受得住,这阵子一天冷过一天,每次淘完米,手都冻得没了知觉,就是这样,那些人也不让她歇歇,催着她继续劈柴,每回做完事都累得直不起腰来,真是要命,手上还起了冻疮,一碰到就疼。

春秀把手拿到烛台前烤了一阵子,冻僵的手总算是暖和过来了,她走到桌前坐下,对一直埋首于医书中的季容道:“姐姐你还没配出正确的续筋生肌散吗?后天可就是初一了。”

季容本就看得心浮气燥,再听她这么一说,更加看不进去,用力合起医书,烦燥地道:“我已经把所有能够找到的药材都拿来配了个遍,可就是配不出与爷爷一样的。”

春秀无措地道:“那怎么办?要是后天姐姐交不出续肌生肌散,大公子一定会怪罪于咱们的。”

季容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没有说话,从昨儿个早上开始,她就没有阖过眼,医书看了不少,却是越看越没信心,续筋生肌散比她想象的更加难配。

春秀等了一会儿不见季容说话,忍不住又道:“姐姐你倒是快想个法子啊,没时间了!”

“我不是正在想法子吗?”她没好气地喝斥了一句,随即将剩下的医书都取出来堆在桌上,让她与自己一起看能否在医书中找到调配续筋生肌散的关键。

一听这话,春秀顿时垮了脸,她做了一天活,累得人都快散架了,哪里还有精神看这些枯燥乏味的医书,借口道:“姐姐,我虽然识字,可是对医术一窍不通,根本就看不懂医书上列的那些什么症状、药方。”

季容取过一旁的湿帕子敷着红肿酸痛的双眼道:“你不需要懂,只要找到关于药散药粉一类的配方给我看就行了。”

春秀转着眼珠子,讨好地道:“要不还是姐姐你看吧,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也好替姐姐备点宵夜。”说着她就要离开,季容取下敷在眼睛上的湿帕子,冷声道:“你若想被赶出太守府,就尽管推脱!”

春秀尴尬地停下脚步,讪讪地道:“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推脱呢,实在是怕误了姐姐的事情。”见季容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春秀被盯得心底发虚,只得回到桌前坐下,取过医书嗫嗫地道:“我…我看就是了,姐姐你别生气。”

“瞧仔细些,一个都别漏了。”这般说了一句,季容捏一捏鼻梁,再次将精神放在眼前的医书上。

二人在灯下翻看医书,才看了一会儿,春秀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不过刚才被季容训了一句,只能强打精神一页页地看着泛黄的医书,她倒是瞧见几个药散药粉的配方,但季容看过后都说没用,勉强看完一本后,嘟囔道:“季老爷子也真是的,他当初要是将药方写下来就不用咱们这样没头没脑的翻书了。”

说话间她翻开另一本医书,看了几页后,她打着哈欠对在纸上记着什么的季容道:“姐姐你看这个‘益母草泽面方’有没有用?”

季容头也不抬地道:“那是养颜的法子,配料还有制作法子都与续筋生肌散不同。”

“哦。”春秀失望地应了一声,转而好奇地道:“这个益母泽面方当真如医书中记载的那么神奇吗?你可曾试过?”

“益母泽面方制作复杂,且又只是美容养颜的方子,于救人无益,所以爷爷从未制作过,再说了,虽然益母草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后面提到胭脂,必须是上等的胭脂,动辄就是数两银子,寻常人家哪里用得起。”

“这倒也是。”说着,春秀便要翻过,却突然被一只手按住,她惊讶地望着季容道:“姐姐你做什么?”

季容没有说话,只是取过医书细细看着,过了一会儿,那张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法子了。”

春秀一怔,旋即喜声道:“姐姐可是想到续筋生肌散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不是。”不等春秀明白过来,她已是急切地道:“你立刻去药房一趟,问他们要端午这天采摘的全株益母草,不能带丁点泥土,然后再去厨房拿些面粉过来。对了,还要一个泥炉子。”

第八十六章 偷偷进屋

春秀瞪大了眼睛道:“姐姐你该不会是想现在来做这益母草泽面方吧?”待得季容点头后,她急得直跺脚,“姐姐你疯了不成,咱们当务之急是赶紧做出续筋生肌散向大公子交差,怎么还有心情做这劳什子的益母草泽面方。”

季容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想尽办法了,始终做不出真正的续筋肌散,大公子那边注定交不了差。”

春秀急急摇头道:“不会的,咱们还有一天多的时间,姐姐说过,季老爷子在生时曾夸你在医术方面有天赋,只要你再用些心思,一定可以做出来的,千万不要放弃。”见季容不语,她走过去拉了后者的手,心慌意乱地道:“姐姐你快点再想想,大公子不是咱们能够得罪的。”

“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这般说着,季容挣开被她攥得发疼的手,喘了口气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找另外一条路。”

这次春秀终于听出她话中有话,疑惑地道:“什么另一条路?”

“我见过二夫人,她虽然风华正茂,但终归青春渐去,而府中又有三夫人、四夫人,相信对她而言,再没有什么比保持容颜娇美更重要的了,而这益母草泽面方正好可以投其所好。”

总算春秀不蠢,想了一会儿明白了季容的意思,带着一丝欣喜道:“姐姐是说,万一咱们被大公子怪罪,二夫人也会帮咱们说话?”

“不错,二夫人就是咱们的退路。”季容有些无奈地说着,她最想讨好的人始终是李建成,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不想走这条路,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听得这话,春秀不再迟疑,连忙依着她的话去取东西,很快就取来了所有季容要的东西。季容取过晒干的益母草将之研细过筛,再加入适量的面粉与水,调和成团如鸡蛋大小,原本照着医书所写,要先晒干再进行下一步,无奈此时是深夜,没有太阳,只得升了泥炉子将之烘干;做完这一切后,她细细地在泥炉上铺了层炭,中间置药,上面再覆盖一层炭,烧火煅制,以武火烧一顿饭后改为文火煨至天亮时分方才算是成药,待得凉透后用瓷钵研成细末装入瓷瓶之中。

看她做完这一切,春秀迫不及待地道:“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差不多了,到时候加入滑石粉与胭脂调匀即可用来洗面。”季容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我现在就去见二夫人,希望一切顺利。”

“嗯,姐姐您小心。”在季容离去后,春秀也回了柴房做事,在她们走远后,江采萍关了半开的窗子对韫仪道:“姐姐,季容与春秀都走了,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过去?”

自从怀疑季容用了**香后,江采萍就想着进她们的屋子去搜查,无奈这几日季容一直称病待在屋子里,连练舞也没去,令她们找不到机会。

韫仪开了一丝窗缝,只见外面陆续有人经过,都是起身去乐坊的舞姬,逐道:“等外面的人走了再去,对了,季容刚才是去乐坊吗?”

江采萍摇头道:“那个方向不是去乐坊了,她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什么,听药房的人说,这七八天,她几乎每天都会去取药,把好几种药都给取空了,药房只能出去采买补上,费了好多银子。”

在外面人都走了之后,韫仪二人出了屋子来到季容的屋外,悄悄推门走了进去,刚一踏进屋子,江采萍就被满屋的药味薰得紧紧捂住了口鼻,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气味,皱眉道:“季容整日待在屋里,也不觉得难闻吗?”

韫仪望着满桌的医书,冷然道:“别说了,赶紧四处找找,看这里都有些什么药。”

“嗯。”说着,江采萍扬一扬粉拳道:“要是让我找到**香,定要季容好看。”

韫仪心里明白,季容并没有用什么**香,但此时不便说这些,只得道:“除了**香之外,也别漏了其他的药。”

江采萍应了一声,在屋中四下翻找,韫仪则将注意力放在推了一桌子的医书与手扎上,很快找到了季容写的那本手札,里面仔细记录了她这一个月来制药的过程,而韫仪也毫不意外地从那里看到了“续筋生肌散”这五个字。

江采萍找了一圈,为难地道:“我与姐姐都不懂医术,怎么才能够知道哪一瓶是**香呢?”

“不用找了,根本没有**香。”说着,她将手札递给她,江采萍翻看了几页,惊讶地道:“续筋生肌散?她竟然会制这个药?”

“大公子不是被**香所惑,而是想要从她手里得到续筋生肌散,以此医治足疾,所以才会对季容予求予应,不过我看了手札最后一页,季容应该还没有做出续筋生肌散。”

江采萍急忙翻到最后一页,果然如韫仪所言的那般,她道:“那个药早就失传了,凭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她既然敢答应大公子,想必是有几分把握。”说话间,韫仪将手札原封不动地放回桌上,正准备去别处寻找时,目光被一本未曾合起的医书所吸引,在看完上面的内容,又瞥了一眼四周后,忽地道:“采萍,季容刚才离去的方向,是不是东边?”

江采萍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不错,姐姐怎么会知道?”

韫仪屈指在医书上轻轻一敲道:“因为毓秀阁就在那里。”

江采萍疑惑地接过医书看了一番,茫然道:“书上并没有写毓秀阁啊?”

“益母草泽面方这个方子上提及益母草、面粉还有泥炉,除了益母草之外,余下两样都能在此处看到;而这益母泽面方有极好的美容养颜功效,如果季容当真制成了此物,你说她会拿去讨好谁?”

江采萍思索片刻,脱口道:“是二夫人。”

“不错,依我猜测,季容应该是一时制不出续筋生肌散,所以转而制作益母草泽面方去讨好二夫人,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怕大公子怪罪了。”

第八十七章 如你所愿

江采萍皱着小巧的鼻子道:“她算盘打得倒是好,说不定到时候大公子不买二夫人的帐。”说着,她咬着樱唇道:“还以为这次能找到季容用**香的证据,将她定罪,没想到却是这样,真是不甘心。”

在她们悄悄离开屋子时,季容亦到了毓秀阁外,她用力拍一拍脸颊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后,上前对负责看门的小厮道:“劳烦这位小哥通传一声,就说季容有要事求见夫人。”

小厮两眼一番,只当没听到,两根手指不断搓动着,季容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将荷包中所有的铜钱都取出来塞在他手里,后者满意地收入袖中,道:“等着啊。”

过了一会儿,小厮从里面出来道:“夫人在花厅,你进去吧。”

季容道了声谢,进了花厅,只见万氏正坐在桌前用膳,摘星在一旁侍候,季容连忙屈膝道:“夫人万福。”

万氏搁下吃了一半的百合粥,取过摘星递来的帕子拭一拭唇角,道:“这么早过来有何事?”

“启禀夫人,奴婢这几日翻阅祖传的医书时,看到一个美容养颜的方子,据医书所言,长期使用,可令人肌肤嫩滑白润,光彩照人,纵然是五六十岁的婆子,也可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红艳光泽;所以奴婢依着方子做出这瓶…”益母草泽面方――这六个字临到嘴边之时,又被她咽了回去,改而道:“这瓶神仙玉女粉献给夫人。”这个名字无疑比益母草泽面方更加吸引人。

万氏朝摘星睨了一眼,摘星会意地从季容手中接过瓷瓶递给万氏,后者看了一番,道:“既然此物这么好,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回夫人的话,此方是奴婢家中祖传的,别人又怎会知晓。”说着,她讨好地道:“只要夫人每日早晚用神仙玉女粉调以滑石粉及上等胭脂洗面、洗手,奴婢相信,不出十日,即可令您美艳动人。”

万氏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听你这话,我已经老了是吗?”

虽然万氏声音轻缓温和,季容却是从中听出了冷意,连忙道:“夫人一点也不老,只是奴婢觉得夫人要打理府中大小事宜,整日劳心费神,不似三夫人她们那样什么事都不用操心;长此以往,必然会有损您的美貌。”

她这话说到了万氏心坎里,窦氏死后,她就成为了府里的掌权人,虽然大权在握的感觉很好,但随之而来的是操不完的心,在林氏等人游园赏花的时候,她却在为府中之事操心,虽然有大夫开的养颜方子,但照着镜子,总觉得肌肤没有以前好了。

万氏打量着手中不起眼的瓷瓶,疑声道:“此物当真有此奇效?”

“奴婢怎敢欺骗夫人,若是…”她狠一狠心道:“十日之后没有效果,奴婢愿意听凭夫人处置。”

“好,那我就试上一试。”在问清了如何用滑石粉及胭脂调合后,万氏命摘星将这瓶神仙玉女粉收了起来,旋即淡淡地道:“说吧,何事要求本夫人?”

见万氏看穿了她的心思,季容也不再隐瞒,跪下道:“求夫人救奴婢一命。”

她的话命万氏皱起了眉头,疑惑地道:“救你?你犯了什么事?”

季容愁眉苦脸地道:“明日就到大公子限定的一月之期了,但是奴婢仍未配制出续筋生肌散。”

万氏是何等样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季容所求之事,“你担心大公子怪罪,所以拿这神仙玉女粉来求我救你?”

“是。”季容话音刚落,万氏已是轻笑道:“你倒是有趣,先是求大公子来我这里讨情,这会儿又求我去大公子那里说情。”

季容磕头道:“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斗胆来求夫人,还请夫人垂怜。”

万氏起身走到她身前,垂目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我出面,大公子就会知道你是我的人,哪怕你最后制出续筋生肌散,他也不会再信任你,到时候你还怎么帮我?”

“这…”被她这么一问,季容也没了主意,正自紧张地思索着对策时,耳边再次传来万氏的话语,“你与我说实话,这续筋生肌散到底有没有可能调配出来?”

“有!”季容急忙道:“其实药粉已经配得差不多了,就差了一点点,只要求大公子再宽限一些时间,奴婢一定可以调配出来。”

“既是这样,我就帮你一把!”随着这句话,万氏忽地拔下发间的金簪,用力往季容胳膊上扎去,尖利的簪尖穿过棉衣狠狠刺入皮肉之中,殷红的鲜血立刻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季容倏然遭此剧痛,又痛又慌,捂住伤口惊恐地望着万氏,“夫人您…奴婢做错了什么?”

万氏从摘星手里接过帕子,拭去金簪上的血亦,意态闲闲地道:“自然是如你所愿了。”

季容忍痛道:“奴婢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还不明白吗?”万氏将擦拭干净的金簪插回发间后,示意季容近前,随着万氏在耳边的言语,季容露出恍然之色,连连点头道:“奴婢明白夫人的意思了。”

万氏微微一笑道:“不怪我伤你了?”

季容连忙道:“夫人一心为奴婢着想,奴婢又岂敢怪夫人,再说…”她挤出一抹笑容,“一点小伤换取一个机会,这笔买卖划得来。”

万氏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回去吧,途中小心些,别让人瞧见你的伤。”

季容起身告退,在走出毓秀阁之时,她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虽然万氏的法子很有效,但她一想到万氏拿簪子刺自己时的那抹狠意时,就不寒而栗,与她相比,自己不论手段还是心思都差了一大截,往后还有的学了。

一日时间转瞬即过,天色刚亮,王福就奉了李建成之命请季容过去,到了那边,徐大夫也在,不等季容行礼,李建成已是急切地道:“续筋生肌散呢,快拿来!”

太好了,这该死的足疾终于可以医好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目光。

季容垂目道:“请大公子恕罪,续筋生肌散暂时还不能给您。”

第八十八章 李智云

这句话犹如一盆当头泼下的冷水,毫不留情地浇熄了李建成心中所有的希望与期盼,他脸色难看地盯着垂手而立的季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没配出来?”见季容不说话,他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狠狠一拍桌案,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欺骗本公子!”

“奴婢没有骗大公子。”季容话音刚落,李建成一只手已是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目光阴冷地道:“还敢说没有骗我,季容,你想死是吗?好,本公子成全你,对了,还有那个冯春秀,我会送她去鬼门关与你团聚!”

李建成心中暴怒,这一个月来,他日日盼着这一天,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让他怎能不恨!

季容怕李建成真的会狠下杀手,急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不…不是,药…奴婢有药!”

李建成一怔,旋即松开手拧眉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容跪在地上猛力呼吸着新鲜空气,好险,刚才她要是说得慢一些,只怕已经被李建成活活掐死了。

“快说!”在李建成的催促下,她哑声道:“经过一个月的悉心钻研,奴婢确实制出了不论气味还是颜色,都与爷爷留下那瓶一模一样的续筋生肌散,但到底是否有相同的功效,还需要试过方知。”

她的话令李建成面色稍缓,疑惑地道:“如何试?”

季容缓缓拉起左手的袖子,露出被白色纱布包裹的胳膊,在纱布解开后,是已经结了血痂的伤口,隐约可以看到伤口四周残留着一些白色的药粉,“续筋生肌散可以加速任何皮肉伤口愈合,如果奴婢调配的药散确实有效,那么这个伤,不出十日就会完全愈合,反之则不会。”

李建成神色复杂地道:“你用自己的身体为我试药?”

“若不试药,怎知药散的功效,万一不仅没治好大公子的足疾,反而伤了大公子,奴婢岂非罪该万死?”说着,她笑道:“大公子不必为奴婢担心,只是小伤罢了,奴婢这会儿只担心药效,希望不会令大公子失望,否则奴婢纵然一死亦对不起大公子的信任。”

李建成抚过她的伤口,犹豫片刻,终是松口道:“十日是吗?好,我再等你十日。”

听得这话,季容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多谢大公子。”

十日时间,应该足够她找出续筋生肌散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就算没有,相信试过神仙玉女粉的万氏也不会由着她死去。

接下来的日子,季容借口手臂有伤,未去乐坊练舞,整日待在屋中钻研续筋生肌散的配方,终于在第九日,让她找到关键所做,做出了与其祖父所留下那瓶,一模一样的药粉。

也就是在这一日,毓秀阁派人来传话,命她过去一趟,这次再见到万氏,她的脸色比上次要好许多,红润悦泽,容光焕发。

闲语几句话,万氏抚着光滑细腻的脸颊道:“你送来的神仙玉女粉果然有效,才用了这么几日,便感觉肌肤好了许多,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双十年华之时。”

季容恭敬地道:“夫人觉得有效就好,过几日奴婢再送一些过来。”

她的知趣令万氏很是满意,道:“续筋生肌散怎么样了,明日就到大公子说的十日之期了,这次要是还拿不出来,我也帮不了你了。”

季容垂目道:“请夫人放心,奴婢刚刚已经制作出了续筋生肌散,只是时间紧迫,无法试药,希望药效相同。”

“那就好。”万氏和颜悦色地道:“好生把握着这个机会,以你的能力,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摆脱舞姬这个身份了。”

季容屈身道:“如果奴婢有这一日,皆是夫人所赐,奴婢绝不会忘了夫人的恩情。”话音刚落,一个身影突然开门奔进来,直扑万氏怀中,“娘,我回来了!”

看清来人,万氏脸上的惊色立刻华为欣喜,“智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寄来的信不是说要等年后才归吗?”

来者正是万氏唯一的儿子,李智云,今年十岁,因为自幼体弱多病,故李渊将他送去一位与李家颇有渊源的高僧处修行,这一去就是七年,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上次回来还是前年的事情了。

李智云笑眯眯地道:“师父见孩儿已经能够在百步之外射中杨柳叶,又在对弈中赢了他,便让孩儿提前归来,等过了年之后,再回去。”

万氏惊讶地道:“百步穿杨?当真这么利害?”

“孩儿怎敢骗娘,您要是不相信,孩儿待会儿就去射给您看。”说着,他关切地道:“娘,您身子好吗?父亲呢?”

“娘一切都好,你父亲就在松涛居中,娘待会儿与你一起过去。”望着这个儿子,万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见季容尚站在那里,道:“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季容自不会不识趣地在这里打扰人家母子团聚,再说她也想趁着还有一日时间大概试一试药效,万一有所不对,她也好调整配方。

最简便的法子,就是看敷药之后的止血速度,她手臂上的伤口就是敷了续筋生肌散,几乎是在药粉散下的同一时刻,血就止住了,足见其神效。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间,找什么来试药呢?若是在外头,随便抓个野猫野狗也就是了,偏偏这是在太守府里,府外随处可见的东西,在这里可不易找,而且现在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想出府一趟都不行。

正自犯难之际,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铃铛声,回头看去,并无人影,正自奇怪时,又听得几声狗吠,低头看去只见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狗正跟在她身后,小小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应该只有几个月大。

季容心中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想找只狗试药,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她蹲下身抚着它身上的毛道:“你是哪里的小狗儿,怎么在这里?”

第八十九章 试药

小狗自然不会回答她的话,只是伸出粉红的舌头舔着她的手指,季容四下看了一眼,见无人经过,逐将小狗抱在怀中,轻声道:“小狗儿,乖乖听话不要乱动,我带你去吃肉骨头。”

她在府中这么久,从未听闻府中哪位夫人蓄养了小狗,至于几位公子更加不可能,所以这只狗的主人应该是府里的下人,下人养的狗,不见也就不见了,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小狗不知是否当真听懂了她,一动不动地由她抱着,狗本来就很小,再加上袖子的遮掩,一路上并无人发现。

回到屋中,春秀正好也在,今日柴房的事情难得少一些,她便回来歇一会儿,顺道在这里用个午膳,供应给柴房那边的膳食又粗又糙,远不能与此处相比。

瞧见季容进来,她笑道:“姐姐回来的正好,今儿个我得空,陪姐姐一道去厨房取膳吧。”

“不急!”在关了房门后,季容将手里的小狗放到地上,春秀惊讶地道:“这是谁的狗?姐姐将它抱来,可是准备自己养吗,但是…杨嬷嬷会同意吗?”

“不需要同意。”说话间,季容已是从床下的药箱中取出一把小小的银刀,冷声道:“找根绳子把它绑起来,嘴上也绑住,免得发出声音。”

她这个样子将春秀吓了一跳,骇然道:“姐姐你要做什么?”

季容面无表情地道:“自然是试药了,明日就要拿药给大公子了,而我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好拿它来试药。”

春秀低头看着正在努力舔她脚的小狗,有些不忍地道:“它才那么点大,一刀下去恐怕就活不了了,要不…还是别试了吧?”

“别试?”季容冷笑道:“那明日出了什么岔子,你来承担吗?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柴房的差事,不想回乐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话音未落,季容已是扔过来一根绳子,“既然不是,就赶紧绑起来。”

春秀只得依着她的话将一无所知的小狗绑了起来,在四肢乃至嘴巴都被捆住后,小狗终于察觉到不好,拼命挣扎,但为时已晚,连声音也发不出,恐惧的不停发抖。

随着银刀在它肚子上划过,殷红的鲜血立刻从伤口涌出染红了附近的毛发,小狗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季容颤抖着取出这四十天来她耗尽心血,看了无数医书还有手札所做出来的续筋生肌散,喃喃道:“千万…千万要有效。”

随着瓶口的倾斜,药粉均匀地洒在小狗的伤口上,等了一会儿,原本不断涌出的血渐渐止住,虽然不如祖传的那瓶速度快,但也差不了多少。

看到这一幕,春秀欣喜地道:“成了,姐姐成了!”

季容脸上亦露出一抹笑容,颔首道:“总算这些天的辛苦没白费,续筋生肌散…”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紧紧盯着手里的瓷瓶,瓶中这些不起眼的药粉,将会改变她的命运,败落的季家,不仅将在她手中重振,且会比以前更加兴盛昌荣!

欣喜过后,春秀记起那只小狗,低头看去,却发现已经死了,虽然续肌生肌散止血迅速,无奈这只狗太小,季容那一刀又切得有些深,伤了它的内脏,未能熬过来,她慌张地道:“姐姐,它死了,这可怎么办?”

季容拭净银刀上的鲜血,淡然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先拿件旧衣棠裹起来,天黑之后,拿到后面去埋了,别让人瞧见,事后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从来没见过,千万别说漏了嘴,更别慌。”

春秀慌乱地点点头,照着她的话将小狗裹起来,想想不放心,又给塞到了柜子里去。

见她始终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季容拍一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不过是一只小狗罢了,又不是人,有什么好怕的。”

春秀神色不安地道:“话是这么说,但万一这狗是哪位主子养的,又追查到咱们身上,那不就麻烦了。”

季容笑一笑道:“放心吧,府里没有主子养狗,再者,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查到咱们身上?”不等春秀言语,她又道:“如今最要紧的是治好大公子的足疾,到时候,我就可以向大公子进言,请他出面将你调回乐坊。”

春秀想想也是,道:“我的事情,可就全拜托姐姐了。”

季容笑一笑道:“行了,你自己说说,从小到大,你的事情我哪一桩袖手旁观过。”

在将屋子收拾干净后,二人一起去厨房取午膳,在经过后花园时,季容意外瞧见李智云带着几个小厮在花园中翻找,神色甚是焦急。

季容走过去道:“二公子,您在找什么?”

李智云心急地道:“阿木不见了。”

“阿木?”季容疑惑地重复着,府里似乎没人叫这个名字,待要再问,旁边的小厮已是道:“阿木是五公子带回来的小狗,之前在毓秀阁的,一个没注意让它给跑了出来,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说着,他盯了季容道:“对了,你那会儿也在毓秀阁,可有看到阿木?”

季容眼皮一跳,摇头道:“我出来的时候并未瞧见有小狗。”说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五公子,阿木它长什么模样,我们也好帮着一起找找。”

“阿木才只有两个多月大,很小的,毛色黄白。”李智云话音未落,耳边已是传来“哐当”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春秀手里的食盒掉在地上,饭菜从里面倒出来,洒了一地。

沉不住气的东西!季容在心里暗骂一声,面上则是关切地扶住她道:“早就与你说了,身子不舒服就在屋里歇着,别跑来跑去的,你就是不听,哪里难受,要不要紧?”

胳膊上传来的剧痛令春秀回过神来,勉强定一定神道:“还好,就是手脚无力,想是昨儿个没盖好被子有些着凉。”

“你啊就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回去后我煎一剂姜茶给你喝,只要汗发出来就没事了。”说着,她又道:“你先在旁边坐一会儿,等我帮五公子找到阿木后,再陪你回去。”

第九十章 闯祸

李智云道:“不用了,既然人不舒服,你们回去吧,这里有他们几个陪我一起找就够了。”

见他这么说,季容答应一声,扶了春秀离去,待得走出一段路后,春秀紧张地道:“闯祸了,姐姐咱们闯祸了,怎么办啊?”

季容看了一眼迎面走来的下人,冷声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嘴,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被她这么一喝,春秀不敢再言语,好不容易回到屋中,她腿软得差点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挪到椅中坐下后,她喘了几口气,埋怨道:“姐姐还说府里没主子养狗,现在好了,五公子才刚回来,你就把他的狗给杀了,要是让二夫人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咱们。”

季容不悦地道:“你这是在怪我了?要不是为了试药,我至于这么做吗?还有你,之前我一再叮嘱不要慌,你倒好,连食盒都掉了,要不是我反应快再加上五公子涉世不深,早就被他给看破了。”

春秀也知自己刚才差点闯祸,嗫嗫着道:“我又不是存心的,现在该怎么办?”

季容沉思片刻,忽地打开柜子,取出旧衣裳包裹的狗尸,两手用力,将还未僵硬的四肢悉数掰断,又拿刀将伤口再次划开,这次划得更深,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内脏。

春秀看得花容失色,险些没吐出来,好不容易将胸口的恶心压下去后,她颤声道:“你…你疯了?”

季容没有回答她的话,在将狗尸重新放回柜中后,道:“五公子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我们这里来,你现在赶紧回柴房做事,沉稳一些,别露了马脚,至于后面的事情,我自会办妥。”

“可是…”不等春秀说下去,季容已是替她整了整衣裳道:“别多问了,赶紧去吧,记住,千万…千万别再露出一丝破绽了,否则咱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在春秀离开后,季容独自坐在屋中,屋外稍有一点响动,她都会紧张地盯着门,唯恐李智云会突然带人冲进来,她并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样笃定,所幸一直到傍晚时分,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酉时不到,外面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季容知道,是那些舞姬练完了舞归来,她从妆匣中取出一枚镶珍珠的银戒指带在食指上,奇怪的是,镶珍珠的那一面,她却一反常态戴在了掌心的方向,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张沉月正与人说话,瞧见她出来,迎上来一脸关切地道:“姐姐歇了这么多日,可有好一些?”

季容掩唇咳嗽一声,轻声道:“还是老样子,我这身子真是不中用,只是吹了点风而已,就病了这么多天。”

张沉月旁边的女子道:“听说季容姐姐精通医术,就没给自己把把脉,开些药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