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萍愕然道:“姐姐也不知道吗?”

韫仪眸光微闪,有些不自在地道:“我以前从私塾偷听回来,曾教过爹一段时间,当时问他倒是都认得,现在就不清楚了。”

“如果武伯父不识字的话,那他如何看姐姐那封信?”就算江采萍不说,韫仪亦想到这个问题,有些心慌地道:“那现在怎么办?”

她真是大意了,忘了武老三只是一个乡野村夫,连龙都不认识,又哪里会识字。

江采萍低头想一想道:“不行就只能让李娘代为转告了,走,我们去找李娘。”说着,她一把拉了韫仪往回走。

在韫仪思索着该如何将信中之事托李娘转答时,她们已是到了厨房,然并未看到李娘身影,一问之下,方知李娘刚才就已经走了,这会儿功夫,怕是已经出府了。

江采萍跺脚道:“早知道就走快一些了,唉!”见韫仪面有愁容,在出了厨房后,她道:“姐姐也别太担心了,实在不行,等李娘回来后,咱们再求她出去一趟,总能有办法的。”

韫仪无奈地道:“也只能这样了。”

在韫仪为那封信忧心之时,李世民已是赶到了庆春园,李玄霸正好也在,瞧见李世民进来,又惊又喜,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道:“二哥你去哪里了,可急死我与大哥了。”

被他这么一抓,李世民痛得说不出话来,李建成看得分明,急忙道:“快放开世民。”

李玄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地道:“怎么了?”

李建成气得脱口道:“你这个蠢货,还没瞧见世民受了伤吗,快松开!”

被他这么一说,李玄霸方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随即又对一旁的李九道:“快去请大夫来。”

李世民缓了口气,道:“不必了,刚才我已经让林总管去请徐大夫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李玄霸不敢过份用力,轻手轻脚地扶了他坐下,“二哥,你这一夜到底跑哪里去了,也不交待一声,我想找段志宏,结果连他也不在府里。”

“我去给无垢画雪莲花,本想着入夜之前能够回来,所以没有额外交待,哪知下山途中出了些事情,耽搁了行程,等我们到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只能在外面歇一夜再行入城。”

李玄霸朝他眨一眨眼睛道:“我听说二哥是与武梅雪一起出去的,可是看上这个舞姬了?”不等李世民言语,他又道:“可是二嫂还没有入门,二哥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李世民哭笑不得地道:“你这臭小子想到哪里去了,真是该打!我带她去,不过是想让她帮我一个忙罢了。”

李玄霸不以为然地道:“二哥又在唬我了,武梅雪不过是一个舞姬,她能帮二哥什么忙。”

李世民未说什么,只是从怀中取出那幅雪莲花开图递过去,“你自己瞧瞧。”

李玄霸随手打开,看了一眼后,好笑地道:“二哥该不会是想说,这图是那个舞姬画的吧?”他虽然不懂画,但也能大致看得出好坏,这幅图中的雪莲栩栩如生,隐约间仿佛还能闻到雪莲花的清香,非精于绘画之人不能绘出这样的画,而武梅雪只是一个舞姬,怎么也不可能画得出来。

“事实上,这确实是她画的。”在李玄霸惊讶的目光中,李建成将之拿了过去,他与李玄霸这个武痴不同,琴棋书画皆有涉猎,一眼便看出这幅画的好坏,“除却用墨有些不均,线条粗细掌握还不算太好之外,算是一幅难得的精品;想不到区区一个舞姬,竟有这份画功。”

李世民将昨日无意中在后花园看到韫仪以地为画,以枯枝为笔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道:“所以我就想借着画雪莲花开一事试探于她,不过…应该是我多疑了,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李建成拧眉道:“如果她不是,那女刺客呢?难道当真逃之夭夭了?”

听到这个话,李世民沉默了下来,他之前一直将怀疑的重点放在梅雪身上,一旦证明她是清白的后,就失去了追查的方向。

见他们不说话,李玄霸不耐烦地道:“要我说,将所有可疑的人全部抓到地牢里去严刑拷打,我就不相信问不出来。”

李世民断然道:“不行,若是这样做,一旦传扬出去,必会损坏父亲的官声与名望,更会妨碍了往后的事情。”他指的,自然是起义一事,一旦李渊背上“草菅人命”这四个字,来日揭竿起义之时,号召力必然会减弱许多;在那种时候,民心就是一切,稍有所失,就会功败垂成并且赔上李家所有人的性,这是他们万万堵不起的。

李玄霸不知道这些因由,梗着脖子道:“想要抓到刺客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大哥你说是不是?”在他印象里,李建成常觉得李世民做事过于妇人之仁,料想这次会同意他的说法。

第八十一章 嫉妒

“世民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父亲官声要紧,刺客一事咱们慢慢追查就是了。”李建成的回答令李玄霸诧异不已,大哥今儿个吃错药了,居然同意二哥的说法,待得定一定神后,他不服气地道:“难不成官声比父亲的安危还要重要吗,万一再有行刺可怎么办?”

李建成徐声道:“之前那回之所以让刺客有机可趁,是因为咱们太过大意,以后只要咱们小心防备,自然不会再给刺客机会。”说着,他又道:“三弟,你以后说话做事之前多想一想,别总是莽莽撞撞的。”

李玄霸不明白李世民那句话的意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事实上,要不是防着这一点,他早就对乐坊那些人严刑逼供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被他们斥了一顿,李玄霸心中不快,道:“那我以后什么话都不说就是了,我还要练功,先出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李建成摇头道:“这个老三,别的没见长,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说他几句就甩手走人,他这个样子,让我们怎么将事情告诉他。”

“老三的性子咱们还不清楚吗,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过会儿就没事了。”说着,李世民笑道:“虽然老三心思不够沉稳,但好在骁勇善战,才十岁的时候,就敢挑战咱们两个,从小到大,就没见他怕过谁的拳头,相信将来,他会是父亲最好的先锋。”

“这倒也是。”言语间,徐大夫到了,在替李世民看过肩上的伤后,确诊是骨头裂了,在长好之前,尽量不要去动,更不得用劲,依着李世民的体质,应该一个月就能够长好了。

在徐大夫包扎好伤口准备离去时,李世民道:“对了,大哥腿上的伤还没有好,要不要让徐大夫一并看看?”

“不用的,我的伤已经无碍,只是新肉还未长老。”在命徐大夫离去后,李建成将手里的雪莲花开图交还给李世民,在其接过时,沉声道:“虽然你觉着武梅雪不是刺客,但她一个乡野女子能够画出这么好的画,终归还是有些可疑,派个人去武家问问吧。”

“我知道了。”李世民心中也正有这个打算。

且说韫仪那边,一直等到日薄西山,方才瞧见李娘回来,韫仪连忙上前道:“李娘,那双鞋呢?”

李娘笑道:“当然是替你送过去了,不然你以为李娘我刚才出去做什么?”

韫仪试探地道:“那我爹…他试了吗,大小合适吗?”

“这我可不知道。”见韫仪面有不解,她道:“我过去的时候,你爹不在家中,问了左右邻居一声,方才知道他前儿个上山打猎去了,一直没见回来,我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人影,就将鞋放在隔壁一户姓方的人家,让他们到时候转交。”

“啊!”听闻鞋落在别人手上,韫仪忍不住惊呼一声,李娘疑惑地道:“怎么了,那户人家有问题吗?”

韫仪回过神来,连忙摇头道:“没有,就是…就是有些担心爹,昨儿个下了那么大的雪,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山上怎么样了?”

李娘一听是这么回事,顿时笑道:“放心吧,听那方姓人家说,你爹是老猎户了,也不是第一次在山上碰到下雪了,不会有事的。”

江采萍在一旁道:“李娘,我们想…”不等她说下去,韫仪已是一把拉住她的手,扯出一抹笑容道:“这次的事,真是多谢李娘了。”

“小事一桩罢了,说什么谢不谢的,以后再有什么事,你们尽管开口就是了。”说着,她系了围裙道:“好了,我先去忙了,否则晚膳就要来不及了。”

在被拉着出了厨房后,江采萍道:“姐姐你不是说要让李娘代为转告吗,为什么刚才又不让我说了?”

“你刚才没听到李娘说吗,我爹去了山上打猎未归,就算李娘肯替我们传话,一时半会儿间也找不到人啊。”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最要紧的还是韫仪始终没有想到要如何不着痕迹地让李娘传话,毕竟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妥就会遭来杀身之祸,她不得不谨慎以待。

江采萍不疑有它,点头道:“这倒也是,要不咱们等两天再来拜托李娘吧,到时候武伯父应该已经回来了。”

韫仪低了头自言自语道:“希望初一之前他都不要回来。”

江采萍隐约听到几个字,疑惑地道:“姐姐说什么不要?”

韫仪回过神来,笑一笑道:“没什么,我说希望她们积些口德,不要胡言乱语,这样咱们也就不用如此折腾了。”

说话间有两个舞姬迎面走来,二人低着头窃窃私语,在瞧见韫仪时,眸中闪过嫉妒与嘲讽之色,待得走近了之后,其中一人似笑非笑地道:“看样子咱们很快又要换一个领舞了。”

与她同行那人问道:“不是才刚换的吗,怎么又要换了,难不成现在这个也与冯春秀一样犯了错,要被贬去柴房做事?”

“冯春秀是犯错被贬,人家却是攀上了二公子这根高枝,两者岂可相提并论;不过…”她斜眼盯着韫仪,满脸妒色地道:“要是以为这样就能让咱们唤一声二少夫人就真是太天真了,二公子是什么身份,他要娶得必是名门千金,高门仕女,像她那种,不过是随便玩玩罢了,玩腻了就扔到一边去,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旁边那人掩嘴笑道:“那她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本来就是,到时候成了残花败柳,就算拿着银子去求人家娶,人家也不肯娶呢,最后只能去那些个窑子卖皮肉!”她声音很大,显然是故意说给韫仪她们听的。

见她说越过份,甚至连窖子、皮肉这种不堪入耳的话都出来了,江采萍哪里还忍得住,厉声道:“丁玉兰,你胡说什么呢!”

至于韫仪,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色亦是难看得紧,她不愿生事,但也不代表可以任由别人骑在她脖子上。

第八十二章 立威

丁玉兰闲闲扫了她们一眼,凉声道:“怎么,我说错了吗?如今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她与二公子在外面过夜,稍有些廉耻的人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亏得还是领舞,真丢咱们的脸。”

江采萍气呼呼地道:“姐姐是因为回来的时候城门已关,所以才不得已在外面过了一夜,但她与二公子清清白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丁玉兰嗤笑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你与我说清白,简直就是可笑!”

她旁边那名女子盯着江采萍道:“你这么帮着她说话,是不是想也跟着一起攀上二公子啊?”

江采萍气得脸色发白,气恼地道:“我才没有呢,你要是再继续胡言乱语,我…我就告诉二公子去,看你们到时候怎么办!”

女子一脸讽刺地道:“哟,还没攀上呢,就已经懂得拿二公子来压咱们了,说这话的人多了去了,又何止我一人。”

江采萍待要说话,韫仪已是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淡然道:“有些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口口声声说咱们攀高枝,其实最想攀高枝的人是她们自己,可惜啊,没样貌没身材,没人看得上她们。”

这句话虽不带一个脏字,却令丁玉兰二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气急败坏地道:“你说什么,我哪里没姿色没身材了?你…你自己才是呢!”

韫仪冷笑道:“若是有的,二公子怎么会看我而没看上你呢?丁玉兰,就算我当真不在乐坊了,这领舞的资格也永远轮不到你!”

“你!”丁玉兰气得说不出话来,以前一直都是春秀针对韫仪,她只管看戏,如今自己对上了,方才发现韫仪口齿远比她想的要伶俐。

“采萍,我们走吧。”见她们要走,丁玉兰哪肯罢休,带着她身边的女子上前拦住,强硬地道:“把你刚才的话给我收回去!”

韫仪瞥了她身后一眼,漠然道:“什么话?”

丁玉兰气哼哼地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不收回去休想走!”

江采萍挣开韫仪的手走上来道:“这话好没道理,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收回去的道理;再说,就算真要收,也是你先收回那些污秽的言语。”

丁玉兰被她说得来气,冷哼道:“我再怎么出口污秽也总好过你们两个不要脸!”说着,她盯了韫仪道:“论容貌论身材,我哪一样不及你,真不明白二公子看上你哪一点!”

“照你这么说,我该看上你是吗?”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将丁玉兰二人吓了一跳,连忙回身,李世民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

“见过二公子!”韫仪与江采萍则显得镇定许多,她们早就已经瞧见李世民过来,只是故意不告诉丁玉兰二人知晓罢了。

听得她们的话,丁玉兰二人反应过来,连忙神色惶恐地屈身行礼。李世民走到丁玉兰面前,眸色冰冷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丁玉兰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讨好地道:“我刚才是在与梅雪她们开玩笑呢,二公子您千万别当真。”她在心中叫苦不迭,怎么就偏偏让李世民给听到了呢,早知道她就不说了,唉,真是失算。

江采萍皱着鼻子道:“才不是开玩笑呢,您不知道她刚才说得有多难听。”说着,她将丁玉兰刚才的话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听得丁玉兰胆战心惊,她可以对韫仪冷嘲热讽,却万万不敢在李世民面前放肆。

丁玉兰强自镇定地道:“二公子,您别听她胡说,我什么也没说过,是江采萍冤枉我。”

“是吗?”迎着李世民冰冷的目光,丁玉兰心虚地低下头,那个“是”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府中人多,免不了是非也会多一些,但我没想到,就因为让梅雪帮我去城外绘幅画,回程中遇到滚落的山石受伤耽搁了行程,未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就传出这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丁玉兰惶恐地跪下道:“二公子恕罪,我…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随口一说罢了,并无恶意。”

“如果这样也叫并无恶意,那我真不知什么才叫恶意!”说着,李世民垂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丁玉兰战战兢兢地道:“回二公子的话,我叫丁玉兰。”

“丁玉兰。”李世民重复了一遍,恻目道:“志宏,去一趟毓秀阁,告诉二娘,就说乐坊的丁玉兰不安于份,挑拨是非,请她即刻将之赶出府去。”

丁玉兰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哭诉哀求,身为舞姬只需勤练舞伎即可,无需干活,月钱又多,在这弘化郡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份来,她额头磕得又是雪又是泥,却未能换来李世民的垂怜,她旁边的女子吓得不敢出声,唯恐自己一说话,李世民会连她也一并赶出府去。

江采萍回头看到丁玉兰跪在雪地里哀嚎痛哭,后悔不已的样子,既痛快又有些不满,待她们离去后,她望着李世民道:“二公子,您刚才为什么不将孙氏也给一并赶出府去,她可没少说那些难听的话。”

韫仪闻言连忙轻喝道:“采萍!”

“无妨。”李世民目光温和地望着江采萍道:“府中传这个话的远不止丁氏与孙氏二人,依着你的话,是不是要将他们都赶出去?”

江采萍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孙氏与丁玉兰狼狈为奸,二公子就这样饶过她,未免太过宽仁了,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罚丁玉兰,不是为了出气,而是为了立威,让其他人知道乱嚼舌根子的下场,从而管好他们的嘴巴;至于孙氏,则是最好的人选。”

“最好的人选?”江采萍听得一头雾水,“二公子您在说什么?”

韫仪轻笑道:“还没听懂呢,二公子是要借孙氏之口,让所有人都知道丁玉兰的下场,还有什么比亲自看到这一切的人去宣传来得更有效。”

江采萍似懂非懂地道:“也就是说,孙氏是二公子的工具,好让别人不敢再胡乱议论昨日的事情?”

第八十三章 打消

“不错,如今最要紧的是保住梅雪的名声。”说着,他愧疚地看向韫仪,“这次不仅害你扭伤了脚,还连累你名声受损,实在是对不住。”

“二公子不要这样说,您也没想到会这样;对了,您肩上的伤怎么样了,徐大夫怎么说?”

李世民看了一眼右肩道:“骨头裂了,幸好不是很严重,注意休养,在愈合之前右手不要随意乱动就没事了。你呢,徐大夫瞧过没?”

韫仪依言道:“瞧了,说是筋扭到了,所幸没伤到骨头,不打紧。”

采萍突然笑嘻嘻地道:“出去一趟,你们一个伤了脚,一个手动不了,就像说书人讲过的天残地缺一样。”

韫仪听她说过这个故事,当即轻斥道:“什么天残地缺,二公子与我的伤又不是好不了;你啊,就知道贫嘴,也不怕二公子怪罪。”

江采萍笑道:“二公子人这么好,才不会怪罪我呢。”

李世民颇为喜欢她开朗爽快的性子,有几分像他远嫁洛阳的妹妹,和颜道:“天残地缺是什么?”

江采萍脆声道:“天残地缺是绰号,一男一女两个人,一个伤手一个伤腿,就像您与武姐姐一样,不过他们俩个是夫妻。”

“你再胡说,看我不打你。”说着韫仪作势欲打,江采萍笑嘻嘻地躲到李世民身后,“二公子救我!”

“好了好了。”在劝阻了二人后,李世民疑惑地道:“既是两个残疾之人,他们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两人虽然残疾,却武功高强,说的就是他们行侠仗义的故事,许多说书人都会说这个故事。”说着,她惊讶地道:二公子您没听说过吗?”

李世民摇头道:“我很少去听书,不如你与我说说?”

江采萍当然是满口答应,一路走一路眉飞色舞地与李世民说着天残地缺的故事,李世民在府中戏看得不少,说书却还是第一次,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万氏听完段志宏的话后,当即答应,传话林总管,让他即刻将丁玉兰赶出府去,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孙氏,被吓得不轻,回去后病了好几天,见人就说不要再传韫仪与李世民在外过夜的事情,否则小心与丁玉兰一样,为了逞几句口舌之快就砸了自己差事。

众人皆是冲着太守府这个待遇优厚的差事来的,听得会丢差事,再加上又有丁玉兰这个前车之鉴,纷纷闭紧了嘴巴;如李世民所料,原来飞速流传的谣言得到了有效的遏制,哪怕是再嫉妒韫仪之人,也只敢在私底下言语,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大雪过后的数日,武家门前来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叩门,过了一会儿,武老三出来开门,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人,道:“你找谁?”

书生朝他揖了一礼,温和地道:“这位想必就是武大叔了,小生姓江,偶尔得见令千金的画作,实在令小生惊为天人,几番打探方知原来是住在此处,所以冒昧登门,想见令千金一面,若是可以,还请令千金赐一幅画作。”

他这番文绉绉的话听得武老三极为吃力,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道:“你想要我女儿的画是吗?”

书生揖手道:“正是,还望武大叔允肯,小生感激不尽。”

“我女儿出去做事了,并不在家中,而且她平日都是以沙泥为画,所以家中并没有留下什么画;你若是真想要,可以等下个月初一时过来,到时候梅雪应该会回来,让她画一幅给你。”

“多谢武大叔。”这般说着,书生又道:“我听闻令千金去了太守府当差,其实以令千金的画功,大可以卖画为生,又何必屈身为奴呢?”

“梅雪画画只是兴趣,而且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哪里能卖什么钱。”说着,武老三道:“对了,梅雪一直在太守府里,你又是在哪里瞧见她画的,难道你也是太守府的人?若是这样的话,你直接与她说画一幅不就行了吗?”

书生神色一滞,旋即道:“小生哪里有机会进太守府,是在市集上偶尔瞧见的,既然令千金不在,那小生改日再来,告辞。”

待其走远后,武老三关起院门回到屋中,从里屋里取出一封被捏皱了的信,他昨儿个晚上回来时,隔壁的方家拿了一双鞋给他,说是梅雪让人捎回来的,他当时很是高兴,拿回家后却发现根本穿不进,倒是在鞋子里发现了一封信,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可惜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又哪里会认得这些字。

原想随手放一边,但又觉着是闺女写来的,就这么扔着实在有些对不起闺女,所以连夜去找了村里关系颇为要好的一个算命先生,托他念了信,虽然武老三不明白韫仪在信里说的事情,但还是牢牢记在了心里。

结果第二天,果然就有人来了,真是奇怪,梅雪虽然会画一些小鱼小鸟,但画得并不好,怎么会有人专程上门求画,而且梅雪还能事先预料,写信告诉他。

武老三想了半晌,始终想不明白,只得将这件事搁在一边,等梅雪回来的时候再问。

这个所谓的书生自然是李世民派来试探武老三的,在得知武老三的话与韫仪所言并没有什么出入后,李世民打消了心中的怀疑。

这日,他到庆春园看望李建成,后者得知刺客一事仍无进展后,转而道:“京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暂时还没有。”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叩门声,却是松涛居的管事,奉李渊之命,请他们过去一趟。

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李渊是知道李建成腿上受伤的,为免其走动,这大半个月来,有什么事情都是召李世民去松涛居,再借他之口告诉李建成,这次却直接将李建成也给召去,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这般想着,二人不敢怠慢,李建成当即命王福备了软轿,与李世民一道往松涛居行去。

经过这么多日的调养,再加上夏候端留下的药,李渊体内的毒早就已经驱除干净了,不过为了避人耳目,他一直以伤势严重为由,在松涛居中寸步不出,除了李世民兄弟还有几个亲信外,其他人都被瞒在鼓中。

第八十四章 杀意未消

在打发下人离去后,李建成望着坐在床榻上的李渊,迫切地道:“父亲,您这么急着把我们叫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李渊正要点头,瞧见李世民右边肩膀与手臂都缠着沙布,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刺客又出现了?”

“没有,是儿子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没什么大碍。”见他这么说,李渊放下心来,自枕下取出一封信递给李建成,“皇上已经收到为父的呈信,免去为父进京事宜,着在府中好生养伤,待伤愈之后再行进京。”

李建成展信一看,果然如李渊所言的那样,他喜声道:“看来皇上并没有疑心父亲,那咱们就有时间准备了。”

李渊摇摇头,道:“你瞧瞧底下那两行字。”

李建成顺着他的话将视线移到信纸下方,只见上面写着:朕每每念及李爱卿之伤,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实在忧心挂念,故特遣王威、高雅君代朕探望爱卿。

李世民亦看到了那两行字,蹙眉道:“皇上何时变得这么关心父亲?”

李渊没说什么,只是从袖中又取出一封信递给他们俩兄弟,“这是顺仪娘娘刚刚派人送来的密信。”

李渊口中的顺仪娘娘是他的外甥女王氏,于大业年间入宫伴驾,颇得杨广宠爱,数年时间,从才人升为九嫔之首的顺仪娘娘。

王氏的信很简单,只有寥廖数行,却看得李氏兄弟骇然色变,信中写着,杨广一直见李渊入京,也不曾见传来他动身的消息,便问王氏为何迟迟不见李渊前来。王氏答其并不清楚,杨广倒也未有多问,翌日,李渊送去的折子到了洛阳,杨广看过折子后,对一旁的王威说了一句――可得死否?

这句话恰好被站在门外的王氏听到,她敏锐的察觉到杨广对李渊动了杀意,故写下这封信秘密寄给李渊,嘱他小心杀身之祸。

李建成搁下信,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皇上对父亲杀意未消。”

李世民沉沉道:“皇上派王威与高雅君来弘化郡,与其说是探望不如说是监视审查,看父亲到底是伤势严重还是借故不肯进京,甚至…是再行暗杀!”

李建成攥了双手,咬牙切齿地道:“这个狗皇帝,父亲对他一片忠心,他却一而再,再而三欲对父亲不利,这种人如何配为一国之君!”

李渊神色愁苦地叹气,他并不想反,可是杨广却逼的他不得不反,如今的他,已经再没有退路了。

“大哥,生气是没有用的,当务之急是打消皇上对父亲的疑心,只有这样,咱们才可争取更多的时间。”

“你说的我如何不知晓,但狗皇帝疑心一向重,他对父亲早已起疑,再加上李密一事,加害父亲之心更甚,岂是咱们说打消就能打消的。”

“一定有办法的。”李世民再次看了一遍信件后,缓缓道:“父亲,咱们或许可以在王威二人身上着手。”

李渊思索道:“你想收买他们?”不等李世民开口,他已是道:“这二人是皇上的心腹,不是那么容易收买的,一个不好,反而还会被他们抓到把柄。”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儿子知道,所以儿子说的并不是收买。”

“那是什么?”在李渊疑惑的目光中,李世民道:“皇上之所以忌惮父亲,是因为父亲既有带兵之才又仁武英明,比他这个皇帝更得百姓爱戴;如果,他发现,其实父亲是一个喜于玩乐,纵情酒色之人,您说他还会那么忌惮吗?”

听得这话,李渊顿时明白了过来,“你要为父在王威他们面前表现出一副酒色之徒的模样,以消皇上的猜忌?”

“不错,虽然此举未必能够彻底打消皇上的疑心,但想必可以缓解稍许,为咱们争取时间;再者,皇上还要靠父亲稳定河东乃至关中的局势,相信只要没有十足的谋反证据,他就不会下旨诛杀,至于暗杀…”他停顿片刻,道:“从今日起,儿子会重新布置府中的兵力护卫,断然不会再让刺客有伤害父亲的机会。”

李建成细细思索了一番,道:“父亲,儿子觉得世民的提议可以一试,另外,儿子想去太原。”

他的话令李渊一惊,愕然道:“去那里做什么?”

“如今咱们最缺的就是人手,儿子前日收到书信,说太原那边有许多反隋义军在招募士兵;儿子也想去趁机招募一些来,再说,有他们的掩护,也不会被人发觉。”

“可是你的伤…”不等李渊说下去,李建成已是起身走了几步道:“父亲你看,儿子腿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从这里到太原也有一段路,相信到那边的时候,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瞧着李建成微跛的脚步,李渊在心里叹了口气,脚伤固然可愈,这足疾却是难好,建成是他长子,又文武全才,偏偏得了这么个病,真是造化弄人。

见李渊不说话,李建成以为他还在犹豫自己的提议,劝道:“父亲,招兵一事已是迫在眉捷,不容再缓了,只要咱们手上有兵,万一世民的计策行不通,皇上当真要咱们李家的性命,咱们也有一拼之力。”

李渊敛了心思,道:“为父知道,为父只是在想,或许太原并不是最好的招募之处。”

李建成疑惑地道:“为什么,不是有许多人都在太原招募士兵吗?”

李世民思索片刻,道:“我想,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人都挤在太原,所以父亲才觉得那里不是一个好去处。”

李渊赞许地看了一眼李世民,“不错,太原如今局势复杂,各地起义军云集那处,有起义之念的人,怕是已经被招募的差不多了;而且,依我猜测,朝廷应该也有派人在那里监视;与其冒险去挣抢别人剩下的,倒不如将目光放在河东其它地方,或许会有更大的收获。”

李建成点头道:“儿子明白了,儿子会照父亲的话去做,过几日就起身。”

第八十五章 益母草泽面方

“除了寻常士兵之外,你还要多拉拢一些有才能的人,俗话说,得兵千人不如得将一人;不过那些能人异士脾气多半不好,你要多忍耐着一些。”

“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会以大局为重。”李渊颔首之余又道:“还记得刘弘基吗?”

李建成皱眉道:“父亲可是说那个河州刺史之子?”待李渊点头后,他又道:“听说他当初为了避从征高句丽,故意私宰耕牛,被捕入狱,出狱之后不知去向。”

“他出狱之后就亡命江湖,以盗马自给,有消息传,他落脚于河东,此人喜欢结交轻侠之士上,与许多江湖之人关系要好,你到了河东可去寻他,看能否将他与他身边的人拉拢过来。”

李建成一一答应后,又与李渊商定了动身的日子,他原想着立刻就动身,但李渊认为,王威二人来了之后若是见不到李建成,恐会生疑,故让李建成等王威二人走了之后再行动身,左右也不差这些日子。

在李建成为即将到来的远行而忙碌准备之时,季容亦整日将自己关在屋中调配药粉,她清楚李建成的性子,说一不二,一旦自己交不出续筋生肌散,李建成绝不会让自己好过;所以这两天,她都推说身子不适,没有去乐坊练舞,一门心思调配药粉。

她已经照着爷爷留下的手札联系父亲所知的那一半药方,无数次调试改良,可是配出来的药粉不论气味还是颜色上,与爷爷留下的那瓶相比,都差了一些。

这两日,她想得头都快炸了,始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只能不断地翻阅成堆的医书,希望可以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