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郑阳的死不单单只是意外那么简单,应该还有内情,希望…不要真的与崔济有关。

日子,满城的议论与争议之中一日一日的过去,转眼之间已是到了三月,离着韫仪出嫁的日子只剩下八天了,尚服局已是将缝制好的凤冠霞帔送了过来,而长生殿中也堆满了各宫各院送来的东西,包括新安、温玉等公主。不论她们如何不怠见、嫉妒韫仪,终归还是要做一做面上功夫,以免招人话柄。

吉祥满心欢喜地取过凤冠霞帔道:“这套喜服可真漂亮,公主穿上一定美得跟天仙似的。”说着,她又对正在看书的韫仪道:“公主您快试试,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适的话,还可以让尚服局拿回去改。”

第两百六十八章 最后的交集

韫仪翻了一页书页,头也不抬地道:“不必试了,这么多年来,尚服局做的衣裳从来没有不合身过,这件想必更是不会。”

见她这么说,吉祥只得将东西放回了原处,转而指着堆了一桌的东西道:“公主,这些东西要怎么放置?”

韫仪随意看了一眼道:“你与如意看看,若有喜欢的就拿几件去,余下的都收到库房去。”

听得这话,吉祥二人欢喜地道:“多谢公主赏赐!”

在她们二人准备将一堆堆锦盒捧下去的时候,韫仪忽地道:“慢着!”

在如意二人疑惑之时,她走到摆满了桌子的锦盒前,将之一样样打开,待得看到一对龙凤白玉佩时,她停下了动作,默默望着那对龙凤玉佩。

如意见她一直盯着那对玉佩,道:“这对玉佩是容华夫人送来的,听说是用整块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雕成的,温润无瑕,很是名贵,还是好些年前陛下赏的,要不是公主大婚,容华夫人都舍不得拿出来。”

“是很好。”言语间,韫仪已是盒起了锦盒,对如意道:“你出宫一趟,让人将这对龙凤佩送到河东都抚使府上,就说是一位故人恭贺二公子与长孙小姐大喜之礼。”

李夫人是在大业九年初时过世的,如今已是大业十二年,三年孝期将过,想必李世民也与她一样,成亲在即。

如意二人怎么也没想到,她拿这对白玉龙凤佩,竟然是想送去给李世民,果然…公主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

吉祥担心地望着韫仪,“公主…”

韫仪打断她的话,“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这位故人,所以想尽一尽心意罢了。”说着,她对如意道:“快些去吧,记着,不要提我的名字。”

“奴婢知道了。”如意无奈地答应一声,带着那对龙凤白玉佩离去。

望着如意的背影,韫仪在心中默默道:李世民,祝你与长孙小姐白头到老,这一次,想必…是你我最后的交集。

随着日子的临近,凤冠霞帔,车仪舆轿等等皆一一备下,等得三月初七那日,已是都备齐全了,只得日子一到,便可行大礼。

自入了三月后,天气渐渐转暖,晴好的天气也越来越多,不像二月之时,三天两头飘下雨丝。

韫仪从如意手中取过一个精巧的瓷罐,对正在煮泉水的杜如晦道:“这是江南道湖州呈上来的顾诸紫笋,听说今年雨水不丰,这顾诸紫微的产量极少,只有区区数斤,分不了多少人,我这些还是母后赏的呢。”

说话间,小锅釜里的茶水已是沸如涌泉,吉祥见杜如晦煮过一次,知道这个时候该舀一瓢水出来备用,可是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杜如晦舀水,提醒道:“杜公子?杜公子?”

吉祥连着唤了两声,杜如晦方才反应过来,茫然道:“怎么了?”

韫仪取过他手边的竹瓢,将快要沸出来的水舀了一瓢出来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打从踏入长生殿到现在,你一直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想是这几日睡得不好,所以有些恍惚。”杜如晦一边说着,一边洒下茶粉,再得三沸之后,照例离火斟茶,韫仪抿了一口,望着杜如晦道:“你当真没事?”

“臣能有什么事?”杜如晦笑一笑,捧起温润如玉石的茶盏却不喝,过了一会儿,他忽地道:“大婚之期,能否再延后几天?”

韫仪惊愕地看了杜如晦一眼,旋即笑道:“你是在与我开玩笑吗?大婚之期已是召告天下,宫中、礼部还有崔府都已经准备好了,怎么可能更改。”

面对她的言语,杜如晦笑一笑道:“公主说得是,是臣妄言了。”

如意在一旁打趣道:“杜公子莫不是看到公主出嫁在即,突然又后悔之前放弃比选驸马了吧?”

杜如晦一怔,旋即哭笑不得地道:“如意姑娘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话音微微一顿,续道:“怕公主还没准备好,所以才会出此言语。”

韫仪笑一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既然答应了母后,我就会好好对待这门婚事,而且你们不都说崔济是最适合我的人吗?”

杜如晦神色复杂地望着盏中黄褐色的茶汤以及飘在上面的茶沫,他以前确实认为崔济是最适合韫仪的,可是现在…他已是不敢肯定。

崔济鞋底的青苔不时浮现在他眼前,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追查郑阳当夜的行踪,可是除了上次遇到的农夫之外,再无人见过郑阳,而他也一直未曾找到农夫提及的那个大包袱,也去那名渔夫家中问过,他们一口咬定,发现郑阳尸体的时候,没有任何包袱。

杜如晦不知道,究竟是真的没有,还是他们拿了却不肯承认,整件事情,仿佛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之中。

自紫微宫出来,已是黄昏时分,杜如晦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今日的街市与往常有些不同,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红灯笼,这是朝廷的要求,为了后日晋阳公主与崔府公子的大婚,整个洛阳城皆挂满了红灯笼,长燃三日不得熄。

一路过来,听到最多的,还是百姓对于韫仪克夫一事的议论,不少人皆在等着看崔济会否成为第二个郑阳。

在经过一条巷子时,听到一间半开着门的屋子里传来女子与孩子混在一起的哭声,甚是凄惨,台阶上还有白色的纸钱,想必是家中有人过世。

正准备离开时,有两人也经过此处,听到里面的哭声,摇头道:“前几日见到他还好好的,一转眼就死了,真是世事无常。”

另一人嗤笑道:“这就是报应,平日里仗着会几分拳脚功夫,就在我们得月坊做威作福,还逼着我们叫他一声吴爷,他也不想想,这声爷自己当不当得起,要我说啊,就是活该。”

之前那人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就是可怜了他家女人与两个孩子,孤儿寡母的往后也不知要怎么过日子。”

第两百六十九章 吴阿力之死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要你来操什么心,再说了,姓吴的在咱们得月坊横行了那么多年,肯定攒下不少家底,前几日我在赌坊门口见到他和那个姓赵的,听他说话的口气,钱应该不少。”说着,他道:“好了,咱们还得去做事呢,快走吧。”

吴爷…得月坊…难道死的人是那天他在清徐酒庄见过的那个人?

想到此处,杜如晦赶紧上前拦住那两名中年男子,拱手道:“二位大哥,你们认识这户人家吗?”

其中一人嫌恶地道:“整个得月坊,就没有一个人不认识这户人家的,连三岁幼童也知道,不过可没人想要认识他。”

旁边那人补充道:“此人与姓赵的一伙,在得月坊横行霸道,勒索我们辛苦赚得的钱财,要是不给他,就砸摊子或者去做事的地方捣乱,非得给了钱才肯走,实在可恼,如今他们死了,我们总算是有太平日子过了。”

“他们?”杜如晦皱眉道:“难道还有人死吗?”

那人努一努嘴道:“不就是与他混在一起的赵老九吗,昨儿个也死了。”

赵老九?难道是那日酒庄中与姓吴者在一起的那个人?

“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面对杜如晦的问题,二人对视了一眼,摇头道:“谁知道,突然之间就死了,依我看,定是他们恶事做太多,所以遭了报应。”

待得二人离去后,他走进了那间传出阵阵哭声的人家,穿过一个不大的院子,是一间青瓦大屋,在寻常百姓中算是颇为不错了,一个身披麻衣的妇人搂着一双儿女跪在地上不停哭着,屋正当中摆着一副棺木,香炉中只有冷冷清清的三枝香,看来并没有人来此祭拜;想想也是,得月坊的商户百姓多年来一直受他盘剥,如今他死了,那些人高兴都来不及,又哪里会来祭拜。

杜如晦虽也不此这姓吴的为人,但毕竟人死为大,既然来了,便取过一柱香为其点上,随后走到妇人身前,“嫂子节哀。”

妇人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眼,待得看清杜如晦的模样后,她疑惑地道:“你是何人,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杜如晦谎言道:“我与吴兄是在清徐酒庄里认识的,喝了几次酒颇为聊得来,我还想着下次请吴兄去我家聚聚,哪知他…突然就过世了。”

妇人对于他的说辞并没有怀疑,抹着泪道:“想不到他还有你这样的斯文朋友,唉,他在生的时候,我不知劝过他多少次,让他正正经经找份差事做,别再拿那种钱,他偏就是不听,现在这样…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说到此处,她又哀哀的哭了起来,身边那两个幼小的孩子见母亲哭,顿时也哭了起来。

杜如晦试探道:“我看吴兄身体不错,怎么突然就过世了?”

妇人一边哭一边道:“我也不太清楚,那天他与老九与往常一样出去喝酒,因为他经常一出门就是一整天,我也没在意,哪知道傍晚的时候,有人来家里说他被堵坊的人打死了,我赶紧带着孩子过去,到那边的时候,他与老九都没了气,直挺挺躺在地上,后来官府也到了,把赌坊那几个打手一并带去了衙门。”

杜如晦皱眉道:“这么说来,是误杀了?”

妇人点头道:“应该是吧,我曾问赌坊的人为什么要打他,赌坊的人说是因为他输了钱却撒谎说钱袋不见不肯给,后来还冤枉赌坊出千,哄闹之下打了起来,一时失手给打死了!”说着,妇人激动地道:“阿力昨日一早出门的时候,我亲眼看他把钱袋装在身上,可是在将他尸体运回来后,却没有发现钱袋,确实是被偷了,他没有撒谎。”

杜如晦点点头,道:“那吴兄近一个月来,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妇人想了一会儿,道:“是有一件事,以往他都是百来文百来文的往家里拿,可差不多在半个月前,他突然拿回来好几贯钱,我问他是怎么来的,他不肯说,再后来一次,他拿了将近十贯的钱回来,说什么以后发达了,想要多少钱都有,还一直笑个不停,跟疯了似的。”

杜如晦神色一变,急忙道:“吴兄后来有说钱是怎么来的吗?”

妇人摇头道:“没有,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只让我尽管用就是了,说以后有的是。”

半个月前,也就是他们遇到姓吴之后没多久,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般想着,他道:“嫂子,我能不能再看吴兄一面?”

“当然可以。”在妇人答应后,杜如晦走到棺木前,这会儿尚未盖棺,他可以很清楚看到躺在里面的吴阿力,趁着妇人不注意,杜如晦伸手稍稍拨开吴阿力的衣襟,可以看到他胸口与脸部一样,都有着被殴打过后的痕迹,照妇人所言,这就是他的致死因,但是…赌坊只是求财,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且一死就是两个?

在问得赵老九家的住处后,杜如晦去了赵家,那里与吴家一样,到处都是灵幡与纸钱,与杜如晦一样,半个月前,赵老九也曾往家里拿了许多钱,不过有一件事情杜如晦没想到,赵老九出事前竟然也被人偷走了钱袋。

之后,他又去见了当时替他们验尸的仵作,据其所言,二人致命伤都是后脑受到重击。

同样在半个月前突然发了横财,同样被人偷走钱袋,又同样后脑受重击意外身亡,彼此之间有太多的共同点,只怕他们的死不简单。

还有那些钱,是谁给他们的,为何要给?能够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定然不是普通人家,难道…不会,不可能是他!

在压下窜出来的念头后,杜如晦去了牢房,当时打死吴阿力他们的几个人,此刻就被关押在牢房中,等候判决。

那几人一听到杜如晦提及此事,忙不迭道:“那两人真不是我们打死的,我们冤枉啊!”

“若不是你们打死,官府又怎会将你们关在此事?”面对杜如晦的话,那几人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重重叹了口气道:“只能说我们点子背,我们在赌坊做了那么多年,对于打人这种事情一向都很有分寸,从来没有出过事,哪知道这次就随便揍一揍便死了两个,真是晦气得很。”

第两百七十章 牢中问话

“你是说你们没下狠手?”杜如晦话音未落,那人便道:“当然没有,在赌坊做事求的是财,要是把人打死了,不仅没财还会落得一身麻烦,换谁也不会那么做啊。”

杜如晦思忖片刻道:“那除了你们,还有没有人打过他们?”

那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齐齐摇头说没有,其中一人道:“倒是有人扶过他们。”在杜如晦的要求下,那几人将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吴阿力二人是在午膳过后去的赌坊,当时两人都喝了不少酒,浑身酒气,他们算是赌坊的常客的,隔三岔五就去赌一把,不过打从十来天前开始,二人几乎是天天去赌坊,而且出手阔绰,一两贯钱的输赢根本连眼都不眨一下;他们的异常自然相起一些相识之人的好奇,问他们在哪里发了财,二人并不肯说,只说是天降财福。

那日与平常一样,他们押大小赌输赢,不过两人运气不好,十把里面至少有七八把输,两人输得眼红越赌越大,在又一把输了之后,二人突然说异口同声的说钱袋丢了,说赌坊里有人偷他们的钱袋,正在这个时候,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庄家,几粒骰子从庄家袖子里掉了出来,吴阿力他们是老赌鬼了,看到这一幕,自然知道刚才的赌局之中,庄家动了手脚,顿时争执了起来,一个让赌坊还他们输的钱,一个让他们把刚才的赌帐付了,僵持不下。

见有人在赌坊里捣乱,他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打了起来,场面极为混乱,再后来吴阿力他们突然就倒下了,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装死,哪知道竟然真的死了。

说完这些,那人摇头道:“我们兄弟不知道倒了几辈子的血霉,居然摊是这么个事,这一次,就算不死,恐怕也逃不了充军之刑了。”

听得这话,另外两人都抱着头满脸懊恼,杜如晦道:“你刚才说有人扶过吴阿力二人,知道是谁吗?”

“不清楚,那两个人眼生得很,仿佛是第一次来赌钱。”他话音刚落,另一人道:“我记得其中一人就是撞到庄家的那一个。”

杜如晦直觉当中有问题,急忙道:“可知他们当时往哪里走了?”

那几个人齐齐摇头,“那个时候场面乱得很,谁会注意到他们。”

杜如晦双眉紧锁,找不到那两个人就意味着线索中断,无法再追查下去,正自为难之时,牢里的一人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问这些?”

杜如晦含糊地道:“这件案子有几分可疑,所以想再仔细查一查。”

他的话令那几人精神一振,连忙道:“你是说,吴阿力二人很可能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不用被判刑?”

“我不敢肯定,所以才想找到你们问问,可惜你们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一听这话,那几人连忙道:“有有有,一定会有线索给你,你等一会儿。”说着,他们低了头苦思冥想,无奈那两人实在面生得紧,纵然是搜肠刮肠也没有一点印象;过了一会儿,之前向杜如晦描述事件经过的人道:“告诉你那个白日鬼的名字有没有用?”所谓白日鬼,就是在白天动手偷窃的,若是晚上,又叫开天窗、踏早青等等,不一而同。

杜如晦这会儿也想不出别的线索,只得道:“你且说说。”

“在与吴阿力争执的时候,我曾看到白三,他是洛阳城里有名的白日鬼,被抓去过官府好几次了,但每次都过不了多久就放出来,偷术很是高明,不过在咱们赌坊行窃倒还是头一回,应该是他偷了吴阿力他们的钱袋。”

在问清白三的住处后,杜如晦离开了牢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眼见即将到宵禁的时候,他只得先回了家中,翌日一早,他就赶去了白三的住处,明日就是三月初九,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到了白三家却扑了个空,想是出门“干活”去了,杜如晦无奈之下,只得在其门前不远处等着,一直等到晌午时分方才瞧见一个短小汉子吹着口哨走来,一只手上下抛动着钱袋,想必是他的胜利品;在彼此擦身而过时,杜如晦试探地唤了一声白三,后者停下脚步,打量着杜如晦道:“你是谁?找你白爷什么…哎哟,轻点,手快断了!”

杜如晦拗着白三的胳膊,冷声道:“说,前日长丰赌坊之中,你是不是偷了两个钱袋子?”

白三忍着痛道:“你别胡说,我可是个正经人,哪里会偷别人的钱袋子。”话音未落,胳膊传来一阵剧痛,“你这只胳膊不想要了是不是?”

白三也算是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但这样凶狠强硬的还是第一次见,怕他真拗断了自己胳膊,赶紧道:“别别别,这位兄弟,有什么话好好说。”

“回答我!”面对杜如晦的逼问,白三只得道:“是,前天我确实去了长丰赌坊,也确实偷了两个钱袋,里面的钱我还没用,你要的话,我给你就是了。”

短暂的静默后,杜如晦放开了他的手,“为什么要偷他们的钱袋?”

白三脸色微微一变,笑道:“我就是靠这行吃饭的,要说瞧见了不偷那才叫怪事。”

杜如晦将他细微的神情变化收在眼底,不动声色地道:“据赌坊的人说,这是你第一次在赌坊行窃,为什么?”

白三目光闪烁地道:“那天我在街上转了几个圈,都没找到合适的人,就想着进赌坊碰碰运气,结果还真让我偷到两个。”

杜如晦冷声道:“结果你刚偷完钱袋,他们就死了。”

白三脸色一变,急忙道:“你别胡说,他们是被赌坊的人打死的,与我可没半点关系,休想冤枉我。”

“你倒是撇的快,我没说是你打死的,我只想知道,当时曾有两个人扶过吴阿力他们,你可识得那两人。”

白三回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从来没有见过。”等了一会儿不见杜如晦说话,他小心翼翼地道:“爷要是没什么事,那就…”

第两百七十一章 逼问

话未说完,杜如晦已是拎着他的领子抵在墙上,冷声道:“说,为什么要去长丰赌坊?”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那天…”话说到一半,脖子已是被紧紧掐住,气一下子喘不过来,脸色迅速涨得通红,他用力掰着杜如晦的手,无奈后者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正当他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掐死之时,手突然松开了,白三赶紧大口大口地吸气,待得喘匀了气后,他心有余悸地抚着隐隐作痛的脖子,看向杜如晦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你到底想怎么样?”

杜如晦面无表情地道:“很简单,我要听实话,说,究竟为什么会去赌坊?”

“我…”白三刚说了一个字,又慌忙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说,否则他们会杀了我的!”

杜如晦心中一沉,偷窃一事果然不是巧合,其实在刚刚之前,他只是对白三有所怀疑,并不肯定,结果真让他给猜对了。

“如果不说,你现在就会死!”杜如晦的话令白三浑身一抖,随即色厉内荏地道:“你不必在这里吓唬我,这…这可是天子脚下。”

“你要是不信,尽可试试,不过…你可别后悔。”说着,杜如晦勾唇一笑,阴冷的笑容恐怖如地狱来的恶鬼,彻底击破了白三的心防,颤声道:“我…我告诉你,你别杀我!”

“说!”在杜如晦的催促下,白三咽了口唾沫道:“那之前的一日,我在街上溜达,看到有一个人腰间系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就想去偷来,哪知反被他给抓到了,说给我两个选择,要不报官,要不帮他去偷两个人的钱袋,事成之后,他会给我两贯钱的报酬,我一听不用进牢房,又可以得两贯钱,就答应了,左右只是偷两钱袋罢了,算不得什么难事。”

“第二天一早,他来找我,让我下午的时候,去长丰赌坊偷了吴阿力与赵老九的钱袋。”说着,他又急急道:“不过我真没想到那件事会间接害得他们两个被打死,要是知道的话,打死我也不会去偷。”

杜如晦没有理会他的话,只道:“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什么也没与我说。”唯恐杜如晦不信,他又急忙道:“我要是骗你,就让我被抓去关一辈子。”

杜如晦思索片刻,道:“你可还记得他的样子?”待得白三点头后,他拉着后者进屋,寻来纸笔,让白三尽量仔细地描述那人的长相,连着画了七八张后,白三终于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

白三的指认令杜如晦攥紧了双手,他认得这个人,是崔济的护卫崔永忠,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崔济身上,当真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如晦将那张纸攥成团捏在手里,起身往外走去,正当白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停下脚步道:“你若不想死的话,立刻去叶柳巷的杜宅,见了门房就说是杜如晦让你来的,他自会让你进去。”

白三苦着脸道:“这位爷,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就放过我吧。”

杜如晦回过头,冷笑道:“我这是要救你,继续留在此处,不出一日,就会有人来杀你!”说罢,他大步离去。

白三脸色一白,对了,他怎么给忘了,那人说过,一旦泄露出去,就会取他性命;想到此处,白三赶紧将细软铜钱收在包袱中,匆匆出门往杜如晦所说的地方行去。

且说杜如晦在离开白三家中后,立刻去了崔府,在东花厅等了一会儿方才见到崔济进来,想是因为即将成为驸马爷的缘故,崔济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极好;他一进来便笑道:“让杜兄久等了,实在是要准备的事情太多。”

杜如晦笑道:“我明白,可都安排好了?”

崔济答道:“都安排好了,就还差一件事。”

“是什么?”面对杜如晦的问题,崔济笑道:“还缺了两人明日随我入宫迎接公主,就是不知杜兄与裴兄可肯帮这个心?”

杜如晦望着那张笑容和煦的脸庞,怎么也无法将他与郑阳的死联系起来,可是…他所查到的事情,无一不指向前面这个人。

崔济不见他回答,疑惑地道:“怎么了,杜兄不愿意?”

杜如晦笑一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些感慨,我的兄弟竟然就快要是驸马爷了。”

崔济笑道:“对我来说,驸马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娶到公主,从见到公主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盼着明日这一刻。”说着,他道:“趁着这会儿有些空,杜兄陪我去一趟裴府,与裴兄说明日之事。”

杜如晦没有动,淡淡道:“不用去了,莫说是入宫迎公主,就算是你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一定会同意。”

崔济被他说得一怔,旋即笑道:“就算是这样,也得通知裴兄一声啊。”

杜如晦望了一眼跟在崔济后面的护卫,道:“崔兄弟这辈子可曾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

崔济愕然道:“杜兄怎么突然这么问?”

“请崔兄弟回答。”见他这么说,崔济摇头道:“没有,我自问明事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杜如晦点点头,正当崔济以为没事的时候,他突然将手中的纸团扔到崔济脸上,冷声道:“那这个呢?”

他这个举动,令崔济诧异莫名,待得捡起纸团展开后,他与身边的崔永忠对视了一眼,疑惑地道:“杜兄怎么会有永忠的画像?”

“这是我按着白三的描述画的,就是画中之人,让他去长丰堵坊偷吴阿力与赵老九的钱袋。”

崔济盯着杜如晦道:“杜兄难不成是以为我派永忠去偷这两人的钱袋吧?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他们身上的钱吗?”

“崔家乃是大隋七宗五姓之一,又岂会在意区区那几个小钱,莫说你崔公子,就算是崔永忠这个护卫也瞧不上眼。”说着,他道:“对了,忘了说一件事,就在不久之后,吴阿力二人被赌坊的人打死,巧的是,他们的致死伤都在后脑,更巧的是,出事的时候,都有人去扶过他们。”

崔济皱眉道:“杜兄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第两百七十二章 真面目

“好!”杜如晦走到他身边,缓缓道:“我问你,郑兄的死,是否与你关?!”

崔济瞳孔微微一缩,不等他言语,崔永忠已是声音冷厉地道:“请杜公子注意自己的言语!”

杜如晦没理会他,只盯着崔济道:“回答我!”

迎着他的目光,崔济摇头道:“我与郑兄情同兄弟手足,岂会加害于他,我不明白,杜兄怎会有那样的想法,仅仅是因为一个白日鬼的话?”

“吴阿力与赵老九就是郑兄过世后,我们在清徐酒庄中遇到的两个地痞,你当时教训了他们一顿,随后与我们说,你想要迎娶公主,以证明她并非外界所传的克夫命;我们当时皆以为你对公主一往情深,如今想来,怕是这一切,都是蓄意你安排的。”

崔永忠上前道:“杜公子若再这样胡言抵毁我家公子,就请立刻出去。”

崔济道:“无妨,让他说下去。”

“你买通了吴赵二人,故意让他们在酒庄中说那些话,好让你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迎娶公主,并且让我主动当了你的说客。之后,你给了他们二人一笔钱财,只是我猜测,他们并没有就此满足,知道你是崔家公子后,起了贪心,将你当成摇钱树,勒索了一次又一次,他们的贪得无厌令你起了杀心,不过你又怕这二人突然死去会引人怀疑,所以就来了一招借刀杀人。”

“先是让崔永忠收买白三在赌坊中偷走吴赵二人的钱袋,同时安排了一出庄家出千的把戏,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必然会起冲突,而你安排的人,就在这场冲突中悄悄杀了他们两个,并嫁祸给堵坊。”

静默片刻,崔济拍手笑道:“这个故事很精彩,但只是一个故事罢了,我从来没有让人去做过这些。”

“我既来了这里,就不可能是空口无凭,除了白三,还有一样你所不知的证据。”在崔济微变的脸色中,他道:“说完了吴阿力他们,再来说说郑兄,自从郑兄出事以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何那么多路不走,偏偏走到金水河去了。”

崔济不以为然地道:“喝醉酒的人随意乱走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酒庄老板说过,郑兄离开的时候意识还很清醒,郎倌酒虽有后劲,可按理来说,也不会让他醉得如此利害,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金水河附近寻找,终于让我找到一个在当夜见到过郑兄的人,他说曾看到郑兄背着一个大包袱在那河边走,所以我就四处打听那个包袱,却始终没有消息,直至今日我才想明白,他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包袱,而是一个人搀扶着郑兄走路,因为天很黑,所以他一直以为那是一个包袱。”杜如晦眼角抽搐地道:“与郑兄在一起,并最终将他推入金水河中,造成他溺水身亡的人,就是你崔济,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取郑兄而代之,成为当朝驸马。”

崔济盯了他片刻,忽地笑道:“好了,杜兄不要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有与你开玩笑,还记得陛下下旨那一天,我与裴兄来恭喜你吗,那天,我在你鞋底瞧见了与杜兄落水处那些鹅卵石上一模一样的青苔。”

崔济不以为然地道:“我曾去过那里,沾上有一些青苔有何奇怪。”

“是不奇怪,但问题在于那日你所穿的,并非你穿去金水河边的那一双。”听到这句话,崔济一直平静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所以你那日问我有没有去凭吊过郑兄?”

“不错,若是你去过,那沾上青苔不足为奇,可偏偏你没有。”停顿片刻,他寒声道:“你好深的心思,将我们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崔济掸一掸身上海水蓝锦衣,淡然:“只是一些青苔罢了,哪里都可以踩来,并不能证明我去过金水河边,反倒是杜兄,我对你推心置腹,却换来你的重重怀疑,实在是令我难过。”

杜如晦失望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

崔济摇头道:“没有做过的事情,杜兄让我如何承认?”顿一顿,他道:“既然杜兄对我有样大的怀疑,明日还是不劳烦杜兄了,我另外再找人;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望着崔济离去的背影,杜如晦沉声道:“你就不怕我将这些事告诉陛下与皇后娘娘?”

崔济停了脚步回过头来,那张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文笑容,“杜兄觉得,陛下与皇后娘娘是会相信一个白日鬼的话,还是相信我这个崔家世子的话?”

杜如晦寒声道:“那郑家与公主呢,他们也不相信吗?”

崔济笑容一滞,旋即笑得越发灿烂,“就算他们相信你那些谎诞之言也没有用了,公主即将下嫁我崔济的消息整个洛阳乃是大隋都已经知道了,你说陛下会因为他们而取消这门亲事吗?不会,再者,一旦取消,公主克夫之名,怕是就彻底落实了,到时候,就算她是皇帝之女,怕是也难嫁了;杜兄既然是公主的好友,就该好生为公主考虑,莫要坏了她的幸福。”

杜如晦恨声道:“公主嫁给你才是真正坏了幸福!”

崔济笑道:“怎会,我会待公主像待我自己那样好,只要她是…公主!”

杜如晦咬牙道:“崔济,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如愿!”说罢,他大踏步离去,在他走远后,崔永忠轻声道:“公子,可要属下…”

崔济抬手道:“他手里没有证据,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崔永忠担心地道:“但是他刚才说除了白老三之外,还有证据在手,属下担心会对公子不利。”

崔济似笑非笑地道:“你真相信他的话?”

崔永忠一怔,旋即道:“难道他并无证据在手?”

“从一开始,他就是在虚张声势,若真有证据,就不会与我说这么多了,不过…”崔济眸光一冷,寒声道:“我倒真没想到,竟然让他查到了这一步,这个杜如晦真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