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仪冷声道:“敢做不敢认吗?当日在母后宫中,只有你听到我与母后说话,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

温玉故作恍然地道:“我道是什么,原来七姐指的是这个,虽然母后说七姐是在唤父皇,但是…我怎么想着都不像,所以随口与父皇提了一句。”说着,她眼珠子一转,道:“七姐,这里也没外人,不如与我们说说,你…究竟是在唤谁?”

“我在唤谁与你无关,不过温玉…”韫仪盯着她道:“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总是四处挑拨闹事,否则休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姐妹之情?”温玉一边说一边掩唇大笑,旋即对一旁的新安公主道:“四姐,你听到了吗,七姐居然与咱们说姐妹之情呢。”

新安公主虚笑道:“怎么没听到,真亏她有脸说,我都替她躁得慌。”说到此处,她神色一厉,冷言道:“你若真念姐妹之情,就不会事事针对,不肯如我之愿!”

韫仪盯着她道:“你还记恨如晦一事?”

新安公主瞥了她一眼,忽地笑了起来,“无所谓了,瞧见沈骞了吗,他一样通晓琴棋书画,论才论貌可都不比杜如晦差。”

韫仪扫了那名叫沈骞的男子一眼,凉声道:“皮相是不差,可惜就是没什么英气,瞧着倒像是个女子,这副德行,真亏四姐看得上。”

沈骞被她说得脸色一白,又不敢插话,只得暗自生气,至于新安公主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阴声道:“晋阳,你果然还是那么喜欢与我做对。”

韫仪瞧了她们二人一眼,冷声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在韫仪走后,温玉冷哼道:“瞧她那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真是让人讨厌得紧,也不知何时才不用再看到那张脸。”

新安公主蹙眉道:“看她那样子,父皇是已经召见过她了,只是…并未问罪于她,真是奇怪,以父皇的脾气,不该这么轻易饶过才是。”

温玉也想到了这一点,道:“会不会…是咱们猜错了?”

新安公主沉默片刻,道:“你那个时候确实听到她叫别人爹了吗?”

“虽然听得不完全,但那个字确确实实是听到了,不会有错,母后那句话,与其说是解释,倒不如说是掩饰。”

沈骞在一旁听着她们的话,小声道:“公主,晋阳公主她怎么了?”话音未落,脸上已是挨了新安公主一掌,同时耳边传来喝斥声道:“你还有脸问,别以为本公主刚才没瞧见你一直盯着晋阳那个死丫头,怎么,看上她了?”

沈骞捂着脸颊,慌忙道:“我心中从来都只有公主一人,哪里会看上别人,公主您千万别误会。”

新安公主寒着脸道:“滚下去!”

望着沈骞离去的背影,温玉道:“姐姐也真是的,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新安公主睨了她一眼,凉声道:“怎么,你心疼了?”

温玉笑道:“我倒是想,只可惜沈骞是四姐的人,轮不到我来心疼。”

新安公主摆手,不耐烦地道:“行了,不说他了,我现在只是奇怪父皇怎会对晋阳如此宽容,半点责罚也没有,我原以为她至少会被禁足一阵子!”

温玉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依我看,十之**还是因为母后,只要母后在一日,她晋阳就永远压我们一头。”

新安公主重重一拍扶手,咬牙道:“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母后…哼,我看她是不是能护晋阳一辈子!”

第两百八十九章 听书

不管新安与温玉二人是否甘心,暂时不敢再轻举妄动,令韫仪有一阵平静的日子,趁着这个时候,她带着如意二人出宫欣赏江都秀美的景色,侍卫暗中尾随,以护韫仪平安。

这一日,正逢集市,城中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两边摆满了摊贩,卖糕点的,捏泥人的、什么都有,如意二人瞧得眼花缭乱,感慨道:“想不到这江都如此热闹,一点也不输给洛阳。”

韫仪笑道:“自古以来,江都都是富庶之地,不然父皇也不会数次下江都了。”说话间,她们来到一个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地方,里面不断传来喝彩与敲锣的声音,吉祥好奇地道:“这是在做什么?”

旁边的人听到她的话,道:“里面有人在耍猴呢,好看得紧。”

一听这话,吉祥顿时起了好奇心,对韫仪道:“公主,咱们也进去瞧瞧?”

韫仪在她光洁的额上敲了一下,轻斥道:“忘了出来前,我与你说过什么了吗?”

吉祥亦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揉着被敲疼的地方笑嘻嘻地道:“是,小姐。”

“记住了。”笑斥了吉祥一句,韫仪与她们一起挤进了摩肩接踵的人群,里面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正在让两只猴子翻筋斗、担水、走索,很是有趣,一下子令如意二人看入了神,那两只猴子明明是畜生,却能听得懂人话,耍猴人让它们做什么就做什么,真真是有趣,最后还妆扮成美女样子,笑煞了人。

在一番表演过后,耍猴人托着一个破盘子向众人讨赏,如意将十几文钱投入盘中后,回头道:“小姐,我们走吧。”

这一回头,二人方才发现身后早已没有了韫仪的人影,遍寻四周亦是不见,二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四处寻找韫仪人影,要是把公主给丢了,她们二人非得被打死不可。

所幸二人很快在离着不远的一间茶馆中看到了韫仪,赶紧奔过去,如意心有余悸地道:“小姐,您怎么一声不响到这里来了,可吓死奴婢们了。”

韫仪笑笑道:“我见你们看得起劲,便没有叫你们,想着就离了一点距离,你们应该能够找到。”

吉祥看了一眼执扇坐在桌前,摇头晃脑说着话的人道:“这人是在说书吗?”

韫仪点一点头,神色复杂地道:“他在说河东抚慰使唐国公派其下属云定兴以及次子李世民前往雁门关勤王护驾的事情。”

说书人合起手中扇子,一拍桌子眉飞色舞地道:“要说那突厥围着雁门关的整整有十万人马,但云将军却只有区区一万人马,万万不是敌手啊,但…李家公子才智过人,当真就用那一万人马逼退了突厥大军,他用的是什么法子,且听我慢慢道来。”

韫仪认真地听着,随着说书人的言语,她仿佛真的看到了李世民智退突厥大军的场景,他果然…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直至耳边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喝彩,韫仪方才回过神来,书已经讲完了,吉祥愕然道:“公主您怎么哭了?”

韫仪一怔,抬手抚过脸颊,果然发现指腹湿湿的,她摇头道:“没什么,想是被风沙迷了眼。”说话间,说书人举盘来到近前,韫仪将钱袋中近百枚的五铢钱都给了他,说书人受宠若惊,连连道谢,要知道他在此处说了一年的书,却还是第一次遇到一出口就是百枚五铢钱的客人。

“好了,咱们走吧。”在韫仪等人快要走出茶馆的时候,里面一名看客道:“我听说陛下让唐国公带兵回击突厥,这场仗能赢吗?”

说书人回到桌案前,道:“唐国公英武盖世,膝下三位公子亦是能征善战,不过突厥人一贯凶狠,此战是输是赢,着实难料。”

旁边一人道:“要我说,输赢对咱们都没有好处,要是能不打仗,那才叫好呢。”

茶馆里的人纷纷附声,“对,这三天两头打仗,到头来苦得是咱们,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说书人摇头半晌,吐出三个字来,“难!难!难!”

对于这一切,韫仪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出了茶馆,以前,她以为,只要自己助父皇杀了李渊,就可以平定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如今方知,自己想错了;天下不稳的根本原因,并不在李渊或者任何一个李姓之人的身上,而是在于父皇!

若他肯励精图治,体恤百姓之难,天下可稳;反之…只怕这个天下,早晚会灭亡;难道真要等到那一天,父皇才后悔吗?可到时候,后悔又有什么用!

十一月,王威与高群雅带着诏书赶到河东,面对迎出来的李渊,王威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公,想不到吧,我们又见面了!”

李渊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再见到他们二人,不过他反应极快,当即压下惊诧,满面笑容地道:“确实想不到,二位大人近来可好?自从上次一别,李某可是一直挂念着,可惜上次去洛阳时,太过匆忙,未能去拜访二位大人,实在是遗憾。”

王威拱手道:“托李公的福,我兄弟二人还算过得去!”

“那就好,那就好!”李渊一边说着,一边将二人迎了进去,在命下人奉茶之后,道:“二位大人此来,可是奉陛下旨意?”

“正是。”说着,王威自袖中取出诏书,起身道:“河东抚慰使李渊接旨!”

李渊连忙屈膝跪下,“臣李渊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河东抚慰使李渊为太原留守虎贲郎…”在王威念完最后一个字时,李渊已是明白了杨广的用心。

杨广既要用他,又忌惮他手中的兵权,所以来了这么一出,不止分他兵权,更可达到监视的目的,怕是自己稍有异动,王威二人就会立刻发难,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以李渊的心思,自然不会将这些表露在脸上,满面恭敬地接过圣旨,道:“臣李渊定当遵从陛下旨意,斩杀突厥人,令他们不敢再犯我大隋边境!”

王威笑道:“有李公这句话,我等就放心了。”

第两百九十章 前往太原

在李渊应声之时,高君雅板着脸道:“那李公准备何时动身前往太原?”

“这个…”李渊思索片刻,道:“虽然先后剿灭母端儿、柴保昌等乱贼,但河东局势仍然未曾稳定,若这会儿前往太原,只怕好不容易稳定一些的河东局势又会大乱。”

高君雅双眼一翻,道:“依李公所言,是打算过个一年半载再去太原上任了,我们二人倒是等得起,就怕陛下会不高兴。”

“我明白。”李渊思索片刻,道:“请二位大人给我十日时间,十日后,我就前往太原上任。”

王威二人对视一眼,道:“好,就依着李公的话,十日。”

在安排人带他们去歇息之后,李渊低声对一旁的管事道:“立刻让建成与世民来书房见我。”

过不多久,二人先后来到书房,在看到那道诏书后,他们亦明白了杨广的用意,李建成咬牙道:“真是一个白眼狼,才刚救过他,一转眼就又开始变着法子削父亲兵权;早知这样,当初就该让他被突厥人抓回去。”

李渊摆手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关键在于眼前;河东局势不稳,叛军虎视眈眈,必然要留下大部分部力镇守,王威他们又限我在十日之内前往太原,如此一来,你们两兄弟之中,必然要留下一个镇守此地,你们自己看着谁人合适。”

李建成望了李世民一眼道:“我与二弟不论是谁留在此处,都会尽全力维持河东局势的安稳,儿子反倒是担心父亲,既要留兵镇守,父亲所能带去的兵力就少之又少,突厥又不是善与之辈,这仗如此打?江都那位分明就是想让父亲送死!”

李渊长叹一声,“打不得也得打,否则就是抗旨不遵,正如了王威他们的意;不过为父确实没想到,居然会让他们翻身。”

李建成嗤声,“有那样的君主在,何事不可能。”说着,他压低声音道:“父亲,我们已经招募了许多将士,不如趁这个机会举兵。”

李渊长叹一声道:“我与杨家毕竟是至亲,又是世臣,一旦起兵,这所有情份可都断尽了。”

“是杨广不仁在先,怪不得咱们。”面对李建成的话,李世民道:“父亲,大哥说得不错,您重视情份,陛下却对您百般猜忌。”

李渊苦笑道:“就算为父可以舍下情份,那起兵的名义呢?仅仅只是因为陛下派为父攻打突厥吗?建成,你真觉得这个理由可以站得住脚?可以得到百姓的拥护?”

“这…”李建成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方才不甘心地道:“那依父亲的意思,是要前往太原吗?”

“太原势在必行,至于如此回击突厥,还要仔细再想一想。”李渊不是鲁莽之辈,知道仅凭勇气是打不了胜仗的,智谋才是取胜的关键。

见李渊心意已定,李建成只得道:“既是这样,儿子随您前往太原,河东之地,就由世民负责镇守。”自从上次因为刘弘基的进言,而令他失去了随云定兴前往雁门关与突厥人交战立功的机会后,他就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李世民当初一招疑兵计逼退突厥十万大军,被广为流传后,更是成为了他心里一根刺,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比李世民更加出色、优秀。

正当李渊准备点头之时,李世民道:“大哥,还是我随父亲同去吧,毕竟我曾与他们交过手,对他们有所了解。”

他原是一番好意,怕一旦与突厥交战,李建成会有危险,相比之下,留在河东更安全一些,然落在后者耳中,却感觉有几分挤兑之意,令其颇为不快,“你认为我敌不过突厥人?”

李世民一怔,摇头道:“大哥从来都是我们几兄弟之中最为英武的,我岂会如此想,只是大哥从未与突厥人交过手,怕是会…”

不等他说完,李建成已是道:“父亲,儿子虽未曾与突厥人交过手,但儿子绝不会让您失望。”

李渊缓缓抚着颌下长须,显然是在考虑何人随他去太原更加合适,许久,他道:“世民说的有几分道理,还是让世民随为父去吧,建成你与元吉一道好生镇守河东,万不能让那些叛军趁势做乱。”

李建成哪里肯答应,急忙道:“父亲…”

李渊打断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一定要替为父守住河东,明白吗?”

见李渊这么说,李建成只得答应,从书房出来,一直阴沉着脸,待得回到自己院落后,意外看到李元吉等在那里,后者看到他进来,道:“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刚才碰到管家,说是京城来了两名官员,大哥可知他们来做什么?”

“陛下诏父亲为太原留守,回击突厥,不日之内就要动身前往太原,他们二人既是陛下派来传旨的,也是新任的副留守。”

“回击突厥…”李元吉喃喃重复了一遍,欣喜地道:“这么说来,我们有机会有突厥交手了?”他是个打仗狂人,对他来说,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有仗可打,敌人越强越能激起他体内的狠劲。

李建成冷笑道:“你还是别想了。”

李元吉愕然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刚刚不是还…”

李建成打断道:“河东局势不稳,需要人镇守,父亲已经决定让我与你留在河东,只有世民会随他前往太原。”

这话犹如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令李元吉极为不高兴,“这是为什么,难道我们两人加在一起,还比不过二哥吗?”

李建成眸光冷凝地道:“自刘弘基来了,还有雁门关一战后,父亲对世民是越来越倚重了。”自从雁门关那件事后,他就对刘弘基起了杀心,无奈后者对他一直极为提防,再加上李渊经常召见刘弘基,令他迟迟未寻到机会。

李元吉不服气地道:“二哥上次逼退突厥,用的计策根本上不得台面,偏偏父亲还一个劲地夸二哥,真是让人想不明白。”说着,他眼珠子一转,道:“大哥,要不咱们偷偷去太原?”

第两百九十一章 困局

“那河东怎么办?那些叛军一直虎视眈眈,一旦发现河东无人镇守,一定会趁机起兵做乱,到时候咱们好不容易建立的基业毁于一旦,你我也会成为李家的罪人。”

李元吉想想也是,转而道:“那…我再去与父亲说?”

李建成摇头道:“没用的,我很清楚父亲的性子,一旦决定了事情,轻易不会更改。”

见自己接连提出的建议都被否决了,李元吉负气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哥随父亲去太原与突厥打仗吗?”

其实在他说话的时候,李建成也一直思索着法子,无奈此事就像进了一个死胡同,他抚一抚额头,无奈地道:“眼下看来,确实如此。”

在他们两兄弟因为这件事心怀不甘之时,王威与高君雅亦在屋中秘密商议,“王兄,你说这李渊…会乖乖听话吗?”

王威剥了一个橘子递给他道:“陛下旨意在那里,他敢不听?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听,这样咱们就有机会问他的罪了,李渊…他当初怎么害我们的,我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高君雅补充道:“还有那个李世民,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王威拍一拍手,凉声道:“瞧着吧,李家父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十日时间转瞬即过,李渊在将河东事务以及兵马交给李建成兄弟还有云定兴后,带着李世民以及王威等人去了河东上任,因为时间紧迫,只带了万氏少数几个家眷,李智云还有长孙无垢皆留在了河东。

王仁恭为马邑郡守,此郡位于边境,要说谁与突厥人打交道最多,非他王仁恭莫属,因为他对于突厥人的勇猛还有全民皆兵的特性最是清楚不过,当得知李渊此行仅仅只带了一万兵马时,心里顿时犯起了怵。

要知道他手上只有几千兵马,两者加在一起,连两万都不到,突厥却可以随时聚起十万兵马,这仗要怎么打?

在与李渊寒喧过后,他当即委婉的表达了这个意思,李渊听出他的心意,笑道:“突厥虽然人多势众,却不见得能赢过我们,王太守不必太过担心。”

“可是…”不等王仁恭再言语,李渊便道:“我想去边境看看,王大人能否带我前去?”

“自然可以,下官这就去备马。”王仁恭也希望李渊看清双方的差距,从而将河东那边的兵力调过来。

众人骑马一路来到边境,站在大隋与突厥交界之处,随时可看到突厥人背着弓箭骑马奔过,或是两三个,或是成群结队,甚至还看到了女子骑马弯弓。

“留守大人都看了,这突厥民风彪悍,不论男女皆可为兵,以一对一已经颇为吃力了,更不要说以一对五甚至是对十。”在王仁恭说话的时候,一群突厥人自不远处奔过,领头之人勒住马绳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不过是一眼罢了,却令随行的士兵如临大敌,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弓箭,所幸那些突厥人很快便离开了,并未越过边境。

“大人若真想回击突厥,必然要从河东调兵,否则根本没有胜算。”对于王仁恭这种仗未打,便先露了怯意的行径,李渊很是不满,他一人胆怯不要紧,关键是这些话都被士兵给听去了,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个个都觉得他们打不过突厥人,这仗还怎么打,直接认输得了。

李渊压下心中的不悦,专注于边境的情况,此处风沙颇大,再加上天气寒冷,刮在脸上犹如刀割一样,站在最后面的王威很快就受不住了,道:“留守若是看的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去吧,这天就快黑了。”

李渊点点头道:“今日就先看到这里吧,走。”

在回到位于太原的府邸后,李渊遣开其他人,只留下刘弘基与李世民,他道:“刘先生对咱们接下来所要面临的形势如何看?”

刘弘基轻扣着盏盖,良久,他道:“恕卑职直言,形势对李公极为不利,先不说突厥人强马壮,也不说兵力悬殊,只看王郡守与他底下士兵的态度,便已决定了此战必败无疑。”

“就算王仁恭的士兵指望不上,咱们还有从河东带来的一万兵马。”面对李世民的言语,刘弘基笑道:“王仁恭虽然胆小,但他有句话没说错,一万兵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力敌突厥十万大军;再者,士气是会传染的,怕是过不了几日,咱们所带来的兵马,也会变得与他们一样。”

李世民皱眉道:“依先生所说,这仗岂非不用打了?”

刘弘基将目光转向李渊,后者略一思索,道:“先生刚才说不能力敌,换而言之,可以智取?”

刘弘基揖首道:“李公英明,卑职正是此意。”停顿片刻,他道:“李公可还记得二公子在雁门关时所用的计策?”

李渊颔首道:“我自然记得,当时亏得世民机敏,方才能够不费一兵一卒而逼退突厥大军。”

“此计或许可以再用一次。”随着这话,他将自己想到的计策细细讲予李渊父子听,待得听完后,李渊沉思片刻,道:“先生真觉得此计可行?”

“此计若成,虽不能歼灭突厥十万大军,却可以给突厥造成极大的威慑,同时也可以鼓舞我军士气;士气这种东西虽然虚无飘渺,却在极大程度上影响着战争的胜负,相信这一点,李公也是知道的。”

在长久的静寂后,李渊咬一咬牙,道:“好,就依你的计划行事,我亲自来带领这两千士兵。”

听得此言,李世民急忙道:“父亲不可,您身系整个太原、河东的安稳,万不能以身犯险,还是让儿子代您去吧,儿子保证,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李渊看了他片刻,点头道:“好吧,就由你代为父率领这两千士兵,为父许你自己决定进攻的时机!”他是带兵打过仗的人,知道得胜的机会,往往稍纵即逝,若李世民要请示过自己方才能够进攻,只怕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故而许他这个权力。

李世民跪下,郑重地道:“儿子领命!”

第两百九十二章 大获全胜

刘弘基在一旁微笑的注视着这一切,此子有勇有谋,可战可忍,相信这一次,他会与雁门关之时一样,打出一个漂亮的胜仗来,让天下人都牢牢记住他李世民。

第二日,李渊从自己带来的一万人马中挑出精骑射的士兵交给李世民统领,天天在边境驰骋射猎,既在边境自然免不了遇到突厥人,不过他们皆换了突厥人的衣饰,再加上饮食起居皆起突厥人一致,遇到突厥人时,也只当没瞧见,该干什么依旧干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突厥人以为这是自己部落的人,根本没拿他们当回事。

这件事,李渊并未告之王威等人,后者迟迟不见李渊与突厥交战,不断催促着,实际上是想看李渊战败,他们好写奏折回江都,狠狠告李渊一状,依着他们对杨广的了解,一旦李渊战败,杨广必不会放过他,轻则罢免官职,重责人头不保,不论是哪一样,都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然,不论他们怎么催,李渊都不肯发兵,一味推说时机未到,如今一直拖了十来日,在又一次催促失败后,高君雅没了耐心,冷脸道:“留守大人一推再推,难道是不准备依陛下旨意回击突厥了吗?”

李渊神色温和地道:“高老弟误会了,我也想尽早回击突厥,以报雁门关一箭之仇,但现在还不是时机。”

高君雅阴阳怪气地道:“那依留守大人的意见,要等到何时才是时机?一年半载吗?”

李渊笑道:“哪里用这么久,应该就在近日了。”

王威眉头一挑,道:“我昨日去军营时,发现少了两千士兵,而且这些日子一直未见二公子,可是留守大人派他们去做什么?”

“是我的意思,让他们去做些事情。”李渊话音刚落,王威便追问道:“是何事?”

李渊笑一笑道:“不急,过些日子二位老弟就知道了。”

王威眼眸微眯,道:“虽说大人是太原留守,但我二人亦是陛下亲自委任的副留守,大人调动兵马之前,是否应该知会我二人一声?”

“王老弟说的是,此事确是我思虑不周,不过我也是想要打赢这场仗。”说着,他道:“我还有事去办,失陪。”

望着李渊离去的背影,高君雅道:“你说头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藏得那么严实。”

王威冷笑道:“看下去就知道了,两千兵马…哼,就算他把那一万多兵马都砸下去,我也不相信他可以打赢这场仗;只要他一战败,咱们就立刻奏禀陛下,看这一老一小两头狐狸怎么死!”

在他们二人寻思着对付李渊父子时,李世民正领着两千士兵在边境驰骋,与初来之时不同,如今那些士兵对于突厥人已经没有了什么惧意,认为他们不过如此。

在打了一会儿猎后,他们来到一处河边饮水,段志宏走到李世民身边,低声道:“二公子,您看前面,有一队突厥骑兵在看着咱们,属下认得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打量咱们了,恐怕他们看出了咱们的身份。”

早在那群骑兵刚出现的时候,李世民就发现了,借着抹去唇边水渍的动作道:“仔细盯着,不要轻举妄动。”

在他们言语之时,其他士兵也先后认出了那伙骑兵,一边戒备一边三三两两低语着,过了一会儿,有一名士兵走到李世民身边,“副将,咱们不是要回击突厥吗,不如拿眼前这些突厥兵练练手?”

另一名士兵亦走了过来,道:“不错,整日看着这些突厥兵在咱们眼前晃来晃去,实在碍眼,干脆趁着这此机会,杀他们一个痛快。”

越来越多的士兵围到了李世民的身边,无一例外,均是主动请战的,这个情况令李世民欣喜,刘先生的计策果然奏效了,这些士兵已是有了与突厥士兵一战的勇气!

李世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不远处的骑兵,粗略估计,应该在一千余众这样子,这数量正好给他们练手。

这般想着,他重重点头道:“好,就让这些突厥人知道咱们的利害,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犯我边境!”

见李世民应允,那些士兵皆是激动异常,急忙各自上马,聚集在李世民身边,在后者一声令下后,朝那些突厥士兵冲了过来。

突厥士兵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们是要去狩猎,待得士兵挥舞着钢刀冲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方才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仓促应战。

杀声漫天,刀光阵阵,突厥人被他们从来都看不起的隋军死死压制,伤亡惨重,虽然之后又有一队千余人的突厥骑兵加入战斗,却未能改变颓势。

这一战,最终以隋军大获全胜而告终,以两千之数,大败突厥骑兵,并且斩突厥敌首千余人,缴获战马千余头,成为多年来的第一场大胜。

当王威二人得到战报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再询问,方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待得士兵出去后许久,高君雅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我道那两千人还有李世民去了哪里,原来是扮作突厥人去了,这个李渊…可真是好本事!”

王威抖动着胖胖的脸颊,冷声道:“他不止本事而且心计过人,只凭区区两千人就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且之前滴水不漏,把我们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

高君雅皱眉道:“如今他打赢了仗,咱们可就没理由去陛下面前告他的状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王威眯了眼眸道:“当然不是,如今不过才刚刚开战,后面还有的打,除非他一直赢下去,否则只要他稍有差错,或者吃了败仗,咱们就立刻奏禀陛下。”

不管王威与高君雅如何不高兴,这次胜仗不论对于鼓舞士气还是稳定民心,皆有着积极的影响;并且这场大胜,镇住了一贯彪悍的突厥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敢侵扰中原,令饱受突厥人骚扰的百姓得以摆脱突厥的威胁,令他们对李渊父子感激不已,一时之间,他们在太原声威大震,太原…就像第二个弘化郡!

第两百九十三章 刘文静

在民心所向的同时,亦有许多人前来投奔李渊,第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刘文静。

此人原是晋阳底下一个县的县令,所谓晋阳,也即是太原,他与裴寂是好友,他认为李渊不仅有过人之战才,更气度非凡,将来必能成大事,逐请时任晋阳宫监并与李渊有旧交的裴寂引荐。

刘文静是一个极有才华之人,而李渊又素来惜才,一见之下,相谈甚欢,三人更是斟酒对酌,待得酒过三巡后,刘文静感慨道:“如今太原之地,因有李公镇守,还算安宁,但其他众地却是战火连连,百姓深受战乱之苦啊!”

李渊叹道:“我也知道,李某虽心有余,却力不逐,难以凭一已之力镇压众多判乱。”

刘文静一口饮尽杯中酒,摇头道:“错了,李公不逐的并非力,而是心。”

李渊眸光一闪,疑惑地道:“肇仁此话何解?”肇仁乃是刘文静的字。

刘文静压低了声音道:“李公若以太原留守的身份,自然无法平定天下,但若是如刘邦、刘秀那样的,就另当别论了。”

李渊豁然起身,紧紧盯着刘文静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在一旁陪酒的裴寂亦听得失了颜色,连忙道:“刘老弟你醉了,走,我送你回去。”

刘文静推开来扶自己的裴寂,“区区一点酒罢了,哪里能够让我醉。”说着,他起身迎着李渊逼人的目光坦然道:“李公有雄主之才,更有济世之心,无奈当今天子暴虐成性,朝纲更是被一众小人把持败坏,在这种情况下,李公根本无力回天,只有用另一种身份,方才能够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停顿片刻,他又道:“这个道理,刘某明白,李公更加明白,难道李公就从来没有想过?”

不得不说,刘文静确实是一个有才又有远见的人,他这番话,一下子戳中了李渊心中最深的秘密,但在没有彻底摸清刘文静底细前,他是万万不会表露心迹的,毕竟他如今正在做的,可是随时会掉脑袋的事情,更何况还有王威、高君雅二人时刻监视着自己。

最要紧的是,太原乃是隋朝的军事重镇,别看杨广被叛军弄得焦头烂额,好像不堪一击似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隋朝不仅没有死,还在太原周围布有重兵,一旦他起兵造反,随时都有可能被灭掉!

这些心思在李渊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肃然喝斥道:“胡言乱语,我李渊身受陛下隆恩,岂可做出叛逆之事,这次我就当你酒后胡言,若再有下一次,休怪我不客气。”

面对他的言语,刘文静并未露出惧色,道:“李公心中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李渊毫不犹豫地道:“我李家世代身受皇恩,万万不会做出对不起陛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