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母惊讶地接过礼单,上面列了一连串甚为名贵的贺礼,虽然这阵子崔家没有再找过他们麻烦,却也没想到竟然会送礼来。

在打发门房下去,杜母眉飞色舞地道:“看来咱们这位亲家老爷实在是了不得,瞧瞧这礼单,崔家分明就是服软了。”

杜父连连点头,“总之以后能够太太平平就好。”停顿片刻,他又道:“这次的事,你可真该好生谢谢公主,要不是她,如晦哪里能够娶到王家小姐,咱们又哪里会有今日;你当日可还变着法子阻止如晦入宫呢,幸好这孩子没听你的,否则就没如今这桩好姻缘了。”

杜母被他说得神色不自在,嘟囔道:“我那不是担心儿子吗?哪知道她是替如晦做媒。”说着,她抬高了声音道:“话说回来,如晦之前那样不顾性命的帮她,她为如晦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杜父笑道:“你啊,就是这倔强性子,永远都不肯认错!”

见他这么说,杜母道:“行了行了,被你说得我好象蛮横不讲理似的,要不然等事情忙完后,我…”她咬一咬牙,道:“我跟你随儿子一起入宫,给公主道个谢,这总成了吧?”

杜父连连点头,笑言道:“成成成,就这么说定了!”

这一日,是杜家最为热闹的日子,无数宾客前来道贺,就连萧氏与韫仪也分别派人送来贺礼;所有宾客都知道,今日之后,杜家将会借势王家成为洛阳城的新贵。

其实在大婚半个月之前,杜如晦的官职便已经连跃三级,成为正五品吏部郎中,这当中自然是因为王家的运作,身为王家女婿,这官位若是太低了,未免让人笑话。

不过王家众人在与杜如晦一番接触后,对这个女婿也有之前的抵触变了欣赏,真正接受他为王家一份子;升迁一是为了更符合王家的门第,二是他们认为杜如晦堪当此任,此子将来绝非池之中物。

相较于杜如晦的一番风顺,杨广的日子就要难过许多,底下几大世家名争暗斗不说,自从雁门关归来后,他精神就一直不是很好,经常做恶梦,常常要许多宫女太监陪着方才能够入睡,且即使这样,也经常半夜惊醒,无法入眠,喝了许多药也不见效。

更令他烦恼的是,北方除了长安、洛阳几个大城之外,其他地方都被反隋力量给控制了,随时都担心那些叛军会否打进长安与洛阳来。

几经思量,他决定前往江都,九月,在禁军的拱卫下,他带着一众嫔妃子女还有大臣乘龙舟浩浩荡荡南下江都,于十月时分,抵达江都。

十月深秋,江都的天气要比洛阳好上许多,到了此处,杨广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不再时时刻刻担心叛乱,不过他并没有放松此事,为了镇压农民起义,他连自己的禁军也投入了战斗。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几年里,之前失了圣宠的王威、高君雅遍寻奇珍异宝还有美女,百般讨好杨广,终于又开始得了杨广的宠信。

二人皆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当年受李渊暗算一事,一直牢牢记在心中,重新得幸于杨广后,便一直在杨广耳边说李渊的不是,想尽法子挑唆,想置李渊于死地。

对于这些话,杨广自然是不相信,毕竟雁门关一战之中,李渊是第一个前来勤王的,且仅凭一万人马就逼退了突厥十万大军,除此之外,又在河东先后平定母端儿、柴保昌之乱,极得他信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杨广渐渐被他们说得有些动了心思,尤其是王威那一句“李渊手握重兵,恐羽翼渐丰之后,不会听陛下之召”。

要知道杨谅、杨玄感都是手中握有重兵之人,而无一例外,他们都起兵谋反了,差一点夺了他的江山,这件事,不论过去多久他都不会忘记。

解了李渊的兵权吗?可是一直以来,李渊都对自己忠心耿耿,若是连他的兵权也给解了还有谁敢给自己的卖命?那么多的农民起义兵谁来镇压?更不要说北边还有虎视眈眈的突厥人,不将之除去,早晚会成大患。

在这个时候,兵权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解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制约李渊,让他不能也不敢对自己不利。

在杨广皱紧眉头之时,王威眼睛一转,道:“陛下,您可还记得突厥人?”

杨广没好气地道:“朕自然记得。”

王威笑道:“臣有一计,既不解李渊兵权,又可以限制他。”

杨广眸光一亮,道:“快说。”

王威应了一声,道:“陛下可以诏李渊为太原留守,然后陛下再遣一两名心腹为副留守,这样一来,就可以制约李渊的兵权。”

杨广起身走了一会儿,摇头道:“如此倒是可以制约,但若李渊存心要反,区区两名副留守根本压不住他,不行。”

第两百八十四章 太原留守

高君雅与王威对视了一眼,道:“陛下,突厥猖獗,曾于雁门关伏击陛下,令您受了惊吓不说,也失了我大隋的颜面,不如…就让李渊回击突厥,一方面报雁门一战之仇,一方面则可削弱双方的力量,不论这一战,突厥输或者赢,对于陛下而言,都是有利无弊。

王威接过话道:“除此之外,陛下派去的副留守也可以分解李渊的一部分兵权,令他不能对陛下造成任何威胁。”

不得不说,王、高二人提出来的这个计重十分周密,听得杨广大为心动,不过他并没有立即答覆,而是道:“那你们倒说说,副留守之职,该由何人来担当?”

王威转了几圈眼珠子,跪下道:“若陛下信任,臣愿当此任!”

杨广低了头,似笑非笑地道:“只怕你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吧?”

王威知道这位帝王是一个极为聪明之人,不敢隐瞒,陪笑道:“不瞒陛下,臣确有此念,不过臣皆是为了陛下着想,李渊就如一把双刃剑,若由着他,早晚会对陛下造成伤害。”

杨广轻笑道:“为朕?不是为了你们自己吗?”

一听这话,高君雅亦跪了下来,垂头道:“当年之事,确是臣二人做得不对,陛下罚臣二人罚得应该,臣二人从未有不服;但恕臣直言,那件事,恐怕根本就是李渊设下的计,用来离间臣与陛下,否则怎会人还未到就先送信给陛下;恕臣直言,此人心计之深,难以揣测,陛下您千万不可大意。”

杨广不置一词,赤足在偌大的宫殿里走着,王威二人不敢大喘气,静静跪在地上,许久,杨广的声音在这座华美更甚于洛阳城的宫殿中响起,“诏李渊为太原留守、虎贲郎将王威、虎卉郎将高君雅为太原副留守,率太原兵马与马邑郡守王仁恭回击突厥!”

听得这话,二人欣喜不已,不止如愿以偿,更加升了官,“臣谨遵陛下圣意!”

第二日,王威与高君雅便带着诏书前往河东,与此同时,杨广这道圣旨亦传到了韫仪耳中,令后者皱紧了眉头。

如意端了一盏刚刚煮好的茶给韫仪,道:“公主自刚才起就一直双眉紧皱,是为何事烦心?”

韫仪捧茶暖着冰凉的手心,轻声道:“父皇的旨意听说了吗?”

如意想一想,道:“您是说陛下晋李大人为太原留守一事吗?”待得韫仪点头,她道:“奴婢知道,听闻今儿个王大人他们就带着诏书动身前往河东了。”

“王威、高君雅…”韫仪叹然道:“我真不明白,父皇明知他们是小人,为何还要起用他们,且还派他们去太原,以他们与李渊的过节,必然不会存好心。”

吉祥插话道:“听闻当初他们被陛下贬斥,就与李大人有关;其实,奴婢觉得,突厥眼下并没有犯境,为何要去袭击他们的,有那样的兵力,倒不如好好平定四处的叛乱。”

“可不是吗?这边打仗,那边又打仗,这样打下去,最终吃亏得还是咱们,陛下的心思还真是让人想不明白。”面对如意的言语,韫仪叹了口气,转而道:“时间差不多了,去将小厨房的冰糖雪梨拿来吧。”

在如意依言出去后,吉祥笑道:“自从喝了公主亲手炖的冰糖雪梨,皇后娘娘的咳嗽一日比一日好转,想必很快就会没事了。”在来江都的路上,萧氏因为路途颠簸再加上天凉的缘故,一直咳嗽不止,御医看了几次也不见好;后来韫仪想起以前在弘化郡时,有一回咳嗽,武老三曾炖过冰糖雪梨给自己喝,颇有效果,便照着当时的法子炖给萧氏喝。

说话间,如意已是端着炖好的冰糖雪梨进来,在将之放在食盒中后,韫仪亲自送去萧氏所住的宫中,还未进殿,便听到里面传来咳嗽的声音,赶紧加快脚步,果见萧氏倚坐在床榻上,不停咳嗽,韫仪走过去,一边替萧氏抚背,一边斥着旁边的宫人,“昨儿个来的时候,母后咳嗽已经好了许多,怎么今日又这么利害了,你们是怎么在侍候的?”

萧氏摆手道:“别怪他们,是本宫自己不当心,昨儿个夜里在外面坐得久了一会儿,结果加重了病情。”

韫仪心疼地道:“母后您也真是的,知道自己有病在身,还在外面坐这么久,有没有传御医看过,怎么说?”

“没传。”萧氏笑道:“本宫觉得什么药都没你那个冰糖炖雪梨来得有用,今日可有记得炖?”

“当然炖了。”韫仪一边将炖盅取出一边道:“不过母后也得答应儿臣,病愈之前,不可再吹风了。”

“你这孩子,倒是管起母后来了。”萧氏一边轻斥着,一边就着韫仪的手喝着冰糖炖雪梨,待得喝完最后一口后,她道:“倒是忘了问你,从哪里瞧来这个偏方?”

韫仪笑一笑道:“是儿臣在弘化郡时爹教的,他虽然是一个农户,却仿佛什么都懂,还会腌腊肉呢。”在萧氏面前,她仍习惯性地称武老三为爹。

“腊肉?”萧氏疑惑地道:“那是什么东西?”

韫仪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儿臣忘了,宫中是从来不做腊肉的。”说着,她道:“所谓腊肉就是百姓宰了家中养的猪,一时又吃不光,又怕坏了,从而用盐、丁香、香叶、茴香等东西腌渍,然后风干;这样一来,只要保存得当,就算半年也不会坏,而且味道很好,不过做腊肉必须得是秋冬时分,春夏之时,不是潮湿就是炎热,肉还没风干就已经坏了。”

萧氏细细听了道:“被你一说,本宫倒是起了几分馋意,很想尝尝这个”

韫仪想一想道:“爹倒是教过儿臣,这会儿又正好是秋冬时风,不如儿臣做一些给母后尝尝,不过儿臣以前没做过,万一没做好,母后可不许怪儿臣。”

萧氏正要说话,一个声音自殿外传来,“咦,七姐在唤谁爹呢?”

随着这句话,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出现在韫仪等人的视线中,正是温玉公主,与平日一样,那张脸上堆满了各种名贵的脂粉,在来江都的时候,吉祥听闻她光脂粉就装了整整一车。

第两百八十五章 疑心

进了内殿,温玉屈膝道:“温玉见过母后,母后万安。”萧氏身为杨广嫡皇后,底下妃嫔所生的子女,皆为其庶子。

“免礼。”在萧氏的言语下,温玉站直了身子,关切地道:“儿臣听闻母后一直咳嗽未愈,特意过来看望,哪知还没进来,就听到七姐在唤谁做‘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氏神色自若地道:“韫仪是在唤陛下呢,她刚才与本宫说,这民间唤父母为爹娘,听着仿佛更加亲昵一些。”

温玉狐疑地道:“但是儿臣听到的,仿佛不是这样。”

萧氏似笑非笑地道:“那你是说母后在骗你吗?”

温玉神色一凛,她可不敢得罪萧氏,知趣地道:“想是儿臣听错了,对了,母后您身子好些了吗?儿臣问了御医,说是桔梗和甘草有润肺止咳化痰的功效,需要用的时候,取桔梗三克、甘草六克,热水焖二十分钟即可,很是简单,所以儿臣特意拿了一些来给母后。”在她说话的时候,宫人已经将分别盛在锦袋中的桔梗与甘草递了过来。

萧氏示意宫人收下后,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本宫很是高兴,如何,在江都住得可还奇怪?”

“儿臣一切皆好,多谢母后关心。”说着,她目光朝默然不语的韫仪看了一眼,道:“就是七姐忙得很,每次儿臣闲着无事,想要去找七姐说话解闷时,七姐都事情要做,无暇见儿臣。”

萧氏微微一笑道:“都怪本宫,自打本宫着凉咳嗽开始,韫仪便每日要炖冰糖雪梨给本宫服用,这个你也得体谅着。”

温玉虚虚一笑道:“儿臣知道。”说着,她又道:“那母后您好生歇着吧,儿臣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看您。”

在宫人送温玉出去后,萧氏朝韫仪道:“她们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与她一般计较。”

韫仪笑一笑道:“儿臣知道,若真要计较,那么多年来,儿臣早就气炸了。”

“那就好。”沉默片刻,萧氏道:“那件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韫仪知道她在说什么,道:“母后不是说让儿臣在您身边多待一阵子吗,怎么这么快便又把儿臣往外赶了?”

“什么往外赶,你这孩子总是胡说。”萧氏轻咳一声,道:“这可都已经过去大半年了,难道你还没有放下吗?”

韫仪苦笑道:“母后觉得,经过郑、崔两家的事情后,还有人敢不要命地娶儿臣吗?”

萧氏当即道:“胡说,谁能娶到本宫的乖女儿,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知多少人争着抢着吧;本宫听闻江都之地,才子颇多,你若不喜欢高门士族,寒门中人亦未为不可,只要他人品端正,才学渊博即可。”

韫仪低头片刻,道:“父皇如今才刚到江都,许多事情都要安排,儿臣不想在这个时候去麻烦父皇,再过一阵子吧。”

“那好吧。”萧氏虽然很想看韫仪成亲,却也没有过多勉强。

韫仪替萧氏掖一掖锦被,道:“母后,儿臣还是第一次来江南,想四处去看看,您能否帮儿臣向父皇说一声?”

“出宫?”萧氏皱眉道:“虽然这江都还算太平,但难保不会有叛军混匿其中,万一遇到就麻烦了。”

“此处毕竟是天子停歇之处,相信那些叛军不敢胡来,不然…儿臣多带一些侍卫同去?”韫仪哀求道:“难得来一趟江都,儿臣可不想什么都没瞧便回去了,母后,您就答应儿臣这一回吧。”

萧氏到底不忍她失望,无奈地道:“那好吧,本宫得暇与你父皇说。”

听得这话,韫仪高兴地道:“多谢母后恩典!”

萧氏笑道:“真想谢母后,就赶紧去给母后做些腊肉,母后可是一直想着呢。”

韫仪轻笑道:“那儿臣这就去,不过这腊肉没有风干之前不能吃,所以母后再想也得等上几日。”

且说温玉离开萧氏宫宇后,一直若有所思,与迎面走来的新安公主撞了个满怀,险些摔倒,待得站稳后,温玉一掌掴在侍女脸上,厉声道:“混帐东西,明明瞧见四姐过来,为何不提醒,存心想看我出丑是不是?”

侍女回过神来,委屈地道:“奴婢有提醒过公主,只是…公主您没听到。”

温玉眼睛一瞪,厉声道:“依你所言,是我冤枉你了?”

侍女知道她的脾气,哪里敢答应,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温玉冷哼道:“不敢?也就是说你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了?死丫头,本公主最近待你太客气了是不是,令你越发放肆。”

侍女被她说得又慌又怕,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停磕头请温玉恕罪,新安公主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似笑非笑地道:“九妹今日是怎么了,为了一件小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好了,想必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姐姐不知道,这死丫头最近越来越不像回事,真真是令人生气。”说着,她瞪了一眼尚跪在地上的侍女道:“看在新安公主的份上,这次饶了你,还不赶紧起来。”

侍女连连道谢,赶紧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跟在温玉身后,新安公主道:“刚才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温玉将刚才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道:“我很肯定,七姐当时说得绝非父皇,无奈母后在那里挡着,令我无法再问下去。”说着,她又疑惑地道:“可是七姐不唤父皇又能唤谁做爹呢,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新安公主一边走一边道:“确实很奇怪,不过倒是让我想到一件事,打从韫仪出生的那一刻起,父皇就不太喜欢她,你看父皇之前几次临幸江都,带了你我几个姐妹,唯独没有带韫仪;这些年要不是母后宠着,哪里能有这么风光。”

“这个我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父皇那般疼爱母后,应该爱屋及乌才对,你看大姐,没出嫁那会儿父皇简直是宠到了骨子里,就算是嫁了人,也依旧是咱们几个之中最受宠的,偏偏对七姐…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新安公主思索片刻,轻声道:“你说…会不会…”

第两百八十六章 挑拨

温玉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下去,急切地道:“会不会什么,姐姐你倒是说啊。”

新安公主四下看了一眼,将她拉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会否韫仪根本不是父皇的骨肉?”

温玉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脱口道:“你是说母后她…唔,唔唔!”

新安公主紧紧捂着她的嘴巴,低斥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背后议论这件事吗?”

温玉亦发现自己刚才闯了祸,拉下新安公主的手,惊骇异常地道:“四姐,你这个想法会否太过荒谬了,她可是一国之母,父皇又那样宠爱她,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新安公主试去掌心沾到的唾液,淡然道:“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除了我说的这个之外,你还能想到父皇冷落韫仪的理由吗?”

“这个…”温玉想了半晌,还真是想不出来,可是新安公主所言,又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令她难以接受,好一会儿方才道:“若真是这样,父皇怎么能够咽得下这口气,还留她在宫中好吃好喝侍候着,甚至先后为她择了两位驸马。”说着,她酸溜溜地道:“父皇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没给我选过驸马呢。”

“凭着父皇对母后的那份宠爱,未必不可能。”这般说着,新安公主又道:“我记得大业三年前,韫仪曾一声不响的出宫,过了半年多才回来,很可能…她在那个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去找自己的生父,否则何以她对那半年多去了何处,做了什么,这般讳莫如深,不论咱们怎么问她都不肯说一个字,只说是出宫去看看,哼,谁会相信。”

温玉一边想一边道:“她叫爹…也就是说,她找到了她的亲生父亲?”

“十有**如此。”新安公主一脸嫌恶地道:“地想到我们与那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做了那么多年姐妹,我就觉得恶心,真亏得她还有脸堂而皇之地唤爹,我都替她躁得慌。”

“可不是吗?她跟…”温玉见四下无人,连宫人也离着有一段距离,轻声道:“她跟萧氏一样不要脸。”虽然她们口中唤一声母后,心里可没有真将萧氏当成母亲看待,相反因为她疼爱韫仪之故,颇有怨词。

新安公主眼珠子一转,忽地笑道:“你说…如果父皇得知这件事,会怎样?”

温玉蹙眉道:“你不是说父皇可能早就知道了吗,还说什么?”

新安公主似笑非笑地道:“父皇固然知道韫仪是个野种,却未必知道她在那半年里做过什么,更不知道,她唤…别人做爹!”

温玉被她说得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还是姐姐想得仔细。”说着,她急切地道:“那咱们现在就去与父亲说。”

新安公主拉住她道:“不急,咱们现在知道的还是少了一些,且先想法子让人去她那边打探一下,待弄清楚后,再去与父皇说。”

温玉连连点头,接下来的日子,她们二人变着法子地去韫仪居住的飞香殿打听,更花重金收买飞香殿的宫人,倒还真让她们打听出一些事情来。

二人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去见了杨广,后者正在寻欢作乐,被她们打断,颇有些不悦,但毕竟是自己女儿,未曾说什么,在命嫔妃下去后,淡淡道:“你们这么急着来见朕,所谓何事?”

温玉公主上前一步道:“启禀父皇,儿臣前两日看到七姐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她在叫爹还是什么的,儿臣觉得奇怪,就随口问了七姐一句,哪知七姐神情一下子变得很古怪,像是害怕人知道什么似的,没说几句话就匆匆走了。儿臣越想越不对,便与四姐说了,并且设法去飞香殿打听,还真让儿臣们打听到一件事。”除了最开始那一句,后面那些皆是她们编派出来的。

杨广眸光微闪,盯着她道:“那你打听到什么?”

新安公主接过话道:“父皇可还记得晋阳在大业九年出宫那件事?”

“朕当然记得。”没有人比杨广更清楚韫仪那一年出宫的始末,不过他没想到隔了这么些年,还有人提及。

“儿臣听飞香殿的侍女说,晋阳出宫回来后,经常提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还说她…她…”她瞅了杨广一眼,故意止住了话头,直到杨广示意她说下去,方才小声道:“说她在宫外寻到了爹,听侍女当时的描述,并不像是在说父皇,所以儿臣在想,难不成…她在宫外认了一个外人做爹?”

杨广脸颊微微抽搐,新安公主暗自欣喜,继续加油添醋地道:“父皇乃是天子,九五之尊,无人可以与父皇相提并论,晋阳既为父皇女儿,又岂可唤别人作爹,于情于理皆是不合;儿臣与温玉曾就此事劝过晋阳,岂料她不仅不肯听,还说儿臣们多管闲事,儿臣们好生委屈,所以来请父皇评理。”她很聪明的没有直接说出对韫仪身世的怀疑,若她真是萧氏与别人所生,那对杨广来说,无极是一个极大的耻辱,当面提及,怕是韫仪还没什么,她们二人就已经受了斥责;所以几经商量之后,她们决定改成上面这番说辞,既给杨广留了面子,也告了韫仪的状,一举两得。

在陷入短暂的寂静后,杨广冷声道:“当真如此?”

温玉连忙道:“儿臣怎敢欺骗父皇,儿臣一想起七姐之前的态度,就忍不住气上心头,她居然将一个不知什么样的人拿来与父皇相提并论,简直就是在亵渎父皇,可恼的是她还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

“晋阳…”杨广低低喃语了一遍,道:“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温玉一怔,她们说了那么许多,父皇就这么一句话吗?正待要再言语,有人拉了拉袖子,侧头看去,只见新安正在朝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多言。

温玉一向听新安的话,逐不再多言,与她一起退出了大殿,在她们走后不久,杨广对静站一旁的郑英道:“传晋阳来见朕。”

第两百八十七章 训斥

“遵旨。”郑英躬身退出大殿,依着杨广的话去飞香殿传召韫仪,他并不知道,有人正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的举动。

“这个方向是去飞香殿的,郑英必是奉父皇之命去传召晋阳。”说话的,正是刚刚在杨广面前绘声绘色的新安公主。

温玉收回目光,笑道:“那就好,刚才听父皇言语,还以为他不打算追究晋阳呢。”

“父皇是帝王,不会轻易将喜怒表露在脸上,所以一定要懂得揣测父皇真正的心思,话不能少说也不能多说,刚才我若不拦着你,那才叫坏事呢。”

温玉吐一吐舌头道:“我可没四姐你那么细的心思,我只知道一件事,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她不痛快。”

新安公主闻言森森笑道:“你说的不错,既然她非要与咱们做对,那就让她好生尝尝做对的机会;瞧着吧,好戏就要上演了。”

从第一次瞧见杜如晦开始,她便看上了这个才貌双全的男子,无奈韫仪一直从中作梗,再加上萧氏的缘故,令她一直未能得到杜如晦,不过她并未罢休,一直纠缠于杜如晦,在杜家被崔家忌恨之时,她以为机会来了,可以借口保杜家平安,而让杜如晦从了自己,哪知道韫仪又横插一脚,搓和他与王显月,令杜家从此得王家庇佑,从此无惧崔家,令她计划落空不说,以后也再无机会得到杜如晦,毕竟这样做,就是与整个王家为敌,就算她是帝女,也承受不起这个结果。

这件事令她对韫仪恨意升至最高处,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让韫仪痛苦难过,如今终于有了这个机会,让她怎能不高兴。

韫仪随郑英来到这座皇宫最为庄严的殿宇,踩着光可鉴人的金砖来到台阶下,朝斜坐在龙椅中的杨广屈身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寿圣安。”

杨广抬一抬手,徐徐道:“昨日朕去见过皇后,她与朕说,你想在江都游玩,朕思及你之前从未来过江都,不赏玩这江都美景确实令人有些遗憾,便允了这件事,想要出宫时,让你母后写道手谕给内侍省那边就行了。”

听闻此言,韫仪连忙道:“多谢父皇恩赐。”

杨广勾一勾唇角,起身走到面带感激的韫仪身前,“大业九年,你偷听朕与安伽陀的对话,从而前往弘化郡行刺李渊是不是?”

韫仪愕然抬起头,不明白杨广怎么突然提起那件事来,“这件事…父皇不是早就知晓了吗?”

杨广绕着她徐徐走着,“朕是知道,不过…你确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朕了吗?”

韫仪听着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却不明白这是为何,只得道:“是,儿臣全部都告诉父皇了。”只除了李世民放她离开一事。

“既是这样,朕为何从来没听你提过,你竟然还有一个父亲!”说到此处,杨广脸色已是变得极其难看,额边有青筋一跳一跳,他死死盯着韫仪,咬牙道:“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在何处?”

“父皇…”韫仪怎么也想不到杨广特意叫她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广不愿与她多说,再一次喝道:“说!”

韫仪虽不知杨广何以对这件事如此在意,但眼下显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她如实道:“回父皇的话,那个人叫武老三,是武梅雪的父亲,当初儿臣顶替武梅雪身份的时候,曾与他父女相称,而他之后,更曾帮忙儿臣逃跑,对儿臣有救命之恩,至于他住在何处…早在大业十年,他助儿臣逃跑的时候,就被追兵给杀死了。”

杨广脸色古怪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方才道:“所以,你口中的父亲是指武老三?”

韫仪蹙眉道:“不然父皇以为是谁?”

她的话令杨广神色一松,还好,不是他,当年虽然没有找到那个的尸体,但那么多年音讯全无,想必是已经死了。

杨广压下从脑海深处冒出来的思绪,板着脸道:“既然是假冒父女,你为何还要那样称呼,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韫仪急忙低头道:“父皇息怒,儿臣从不敢对父皇有半丝不敬,武老三…儿臣只是一时顺口,才会那样唤,并非故意对父皇不敬,还请父皇明鉴!”

杨广冷哼一声道:“你可曾想过,若让人听到你这样称呼一个低贱的农夫,成何体统?”

杨广的话语令韫仪心里一阵不舒服,对她来说,武老三不仅不低贱,甚至…比杨广更像一个父亲。

当然,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否则就算有母后护着自己,也会有大麻烦,韫仪低头道:“儿臣明白,儿臣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请父皇原谅儿臣这一次。”

杨广盯了她半晌,缓缓点头道:“记住你自己的话,下一次再犯,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算得了。”待韫仪答应后,他挥手道:“下去吧。”

“儿臣告退。”在出了大殿后,韫仪并未回飞香殿,而是面色阴沉地来到良玉殿,温玉就住在此处,原本这座宫殿是要赐给韫仪居住的,但温玉看中殿名之中有玉字,缠着杨广非要居于此,杨广对这个小女儿倒也宠爱,允了这件事,另外指了飞香殿给韫仪居住。

如意未曾入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眼见前面不远处就是良玉殿,疑惑地道:“主子,您来找温玉公主吗?”温玉公主与自家主子虽说是姐妹,却与仇人差不多,记忆里,自从主子从未来单独找到温玉公主,可真是奇怪。

韫仪没有答话,只是快步走了过来,守在良玉殿外的宫人看到她过来,迎上来行礼,“奴才参见晋阳公主,公主万福。”

见韫仪要往里走,他连忙拦住道:“请公主留步,奴才先进去为您通禀。”

“不必了。”韫仪冷冷说出这一句,便绕开他往里走去,宫人连忙跟上动,请韫仪暂停脚步,无奈后者根本不理会他。

第两百八十八章 未偿所愿

进了正殿,温玉正在与新安公主谈笑风生,一名唇红齿白,面目俊秀的青年在旁边给二人斟酒,温玉的双眸不时瞄向他,眼角尽是笑意。

瞧见韫仪这么闯进来,几人人皆愣了一下,新安公主先行反应过来,笑道:“我们刚说着四妹,四妹就来了,可真是巧了。”

宫人满面惊惶地对温玉道:“公主,奴才说了要先行进来通禀,但晋阳公主她非要进来,奴才实在拦不住。”温玉脾气出了名的不好,一旦底下人做错了事,轻责斥责,重则鞭笞,宫人对她皆是畏惧得很。

温玉这次倒是没发脾气,挥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宫人如逢大赦,赶紧退了下去,待得殿内只剩下他们几人后,温玉笑道:“七姐来得可真巧,四姐前几日花重金从西域商人那里购来两桶葡萄酒,一桶献给了父皇,另一桶刚好拿来了此处,刚刚才倒上。”

新安公主端起盛着暗红色液体的白玉酒盏,笑道:“这西域来的葡萄酒可与咱们平日里喝得酒大不相同,要有滋味多了,七妹既然来了可一定得尝尝。”说着,她对那名俊秀的青年道:“还不给晋阳公主倒一杯?”

青年应了一声,取过小几上那个比寻常酒壶大不了多少的酒桶,将酒杯倒至八分满后,双手捧到韫仪面前,贪婪地望着那张精致如工笔刻画的脸庞道:“公主请!”

早就听说萧皇后是艳绝天下的大美人,可惜他一直无缘得见,不过今日见到她所生的晋阳公主,足见传言非虚;新安公主也算是一个美人,不过与眼前这位相比,一下子就成了庸脂俗粉,如果自己侍候的人是她该有多好。

韫仪接过他递来的酒,凉声道:“葡萄酒…我倒是常有听说,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七妹更应该好好尝尝了,自打两年前喝过一次后,我就一直记着这味道没有忘过。”话音未落,新安公主便看到韫仪倾斜酒杯,任由那暗红液体倒在地上,一滴不剩。

新安公主见到她不容易得来的葡萄酒被韫仪如此浪费,大为心疼,斥责道:“你这是做什么?”

温玉亦道:“七姐这是做什么,怎么说这也是四姐一片心意,你怎可如此糟蹋,真是好生没道理。”

“做什么?”韫仪走到她身前,冷声道:“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为什么要在父皇面前胡言乱语?”

温玉愣了一下,旋即轻笑着歪头道:“七姐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在父皇面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