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心思一转,道:“本宫听晋阳说城中百姓饱受饥荒之苦,易子而食,心中甚是难过,所以想出宫去看看。”

裴虔通飞快地看了她与韫仪一眼,道:“原来如此,其实眼下城中局势已经有所控制,饥荒也缓解了许多,娘娘与公主不必太过担心。”

萧氏顺势道:“既是这样,那本宫就放心了。”说着,她对韫仪道:“你与吉祥他们一起去吧,回来之后告诉本宫外面的情况。”

韫仪知道,萧氏是想在裴虔通起疑之前让自己出宫,但她怎么能扔下萧氏独自离去,正自思索法子之时,裴虔通道:“启禀娘娘、公主,虽说宫外情况已是好了一些,但仍是不乏刁民作乱,恐怕会伤及公主,臣以为还是暂时不要出宫为好。”

萧氏心中暗急,道:“有侍卫暗中跟随,就算真有刁民作乱,也不会有事。”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不可有半点损伤,娘娘您说是不是?”裴虔通的话令萧氏赞成也不是,反对也不是。

正自为难之时,韫仪道:“裴大人说得有理,我还是暂时不出宫了。”说着,她挽了萧氏的手道:“母后,咱们继续下棋去,这一次儿臣一定能赢您。”

见韫仪已是说出了口,萧氏只得无奈地点头,与她折身回凤仪宫,待她们走远后,裴虔通缓缓敛了脸上的笑意,转身往成象殿行去。

全国各地烽火四起,连江都都有人要起兵选择,谋夺帝位,杨广却依旧日日纸醉金迷,沉溺于温柔乡之中。

“何事见朕?”杨广被打断了享乐,甚是不悦。

裴虔通低头道:“启禀陛下,臣刚才在宫门附近遇见晋阳公主,她正要出去。”

杨广不耐烦地道:“朕曾许过晋阳可以出宫,有何奇怪的,大惊小怪,立刻出去。”

裴虔通暗自冷笑,这个杨广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毫无所觉,对自己随意呼喝,犹如在训一条狗一样,哼,且让你再得意两天,待我们一切筹备妥当之后,就取你狗命!

他很好地掩下杀意,道:“若只是公主一人自不奇怪,偏偏除了如意与吉祥之外,还有一人与公主同行。”

杨广搂着身边的姬妾,随口问道:“是谁?”

“皇后娘娘!”听得这四个字,杨广身子一僵,旋即推开身边的姬妾,死死盯着裴虔通道:“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乔装成公主宫女,若非臣识得百悦香的香气,从而拦下,恐怕娘娘这会儿已是出宫了。”

杨广脸色难看地道:“乔装宫女…她为何要这么做?”

“臣也曾问过皇后娘娘,娘娘说是听闻城中饥荒严重,所以想要出宫去看看,在臣的劝说下,娘娘这会儿已经回了凤仪宫。”他的回答令杨广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未央没有离去,他不敢想象没有未央的日子。

在稍稍平复了慌意后,杨广寒声道:“郑英,立刻传晋阳来见朕,立刻!”

“是。”在郑英离去后,裴虔通也退出了成象殿,站在檐下,他闭目深吸了口气,这会儿鼻翼间仿佛还残留着百悦香的香气。

萧皇后…真是人间尤物,晋阳公主虽与她容貌相仿,却少了一份成熟的风韵;待他杀了杨广之后,这个尤物就是他的了,真是想想骨头都酥了。

努力压下那团邪火后,裴虔通带着人巡查各处,不时有禁军迎面走来,有些是负责巡逻的,有些是当完值回禁军营歇息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护女

“他可真是奇怪,昨儿个站了一夜不说,今日竟然还站在那里。”

旁边那名禁军接话道:“可不是吗,人也见了,不知还杵在宫门外做什么,难道就不累吗?”

之前那名禁军耸耸肩道:“谁知道呢,既然他那么喜欢站,就由着他站去。”说话间,他们看到迎面走来的裴虔通,连忙拱手行礼。

裴虔通微一点头,道:“听你们刚才的言语,有人在宫外站了一夜吗?”

那两名禁宫点头道:“正是,昨儿个刚刚入夜的时候,杜郎中来到宫外,说有要紧事要见晋阳公主,求卑职让他进去,卑职自然不肯,他就在宫外整整站了一夜,还淋了雨,宫门刚开他就立刻进去了,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又走了出来,但并不离去,依旧站在宫门外,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裴虔通拧眉道:“你们说的杜郎中,可是杜如晦?”

禁军连连点头道:“大人说得不错,就是得陛下赐婚迎娶王家千金的那个杜郎中,他与晋阳公主一直颇为要好,听说连那桩婚事都是公主促成的。”

这件事,裴虔通比他们知道的还要清楚,因为他唯一的弟弟视其为知交好友,经常会在家里提起杜如晦这个名字,他也被迫听了许多。

“可知他如此急着见公主所谓何事?”对于裴虔通的询问,两名禁军相互看了一眼,摇头道:“我们也曾问过杜郎中,但他并不肯说;最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经入宫见了公主,却还滞留在宫门外不去,令人费解。”

守宫门一夜而不归,显然是有十万火急之事,但晋阳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只是深宫一介女流之辈,能有什么事情如此要紧?且如愿见了晋阳公主后,依旧滞留于宫外,实在是不合情理,除非…

慢着,杜如晦是今日一早去见的晋阳公主,紧接着后者就去了凤仪殿,萧皇后还扮成宫女欲随宫出宫,而偏偏杜如晦这个时候仍等在宫门外,难道他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在外面接应?

另外,江都百姓饿死,以同类相食之事,已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何以萧皇后这个时候想到出宫察看,再者,堂堂皇后,要用这种方式出宫实在有些说不通。

可如果不是了审视百姓,她又无端出宫做什么,总不至于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出宫去走走吧,如今城中百姓,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茶楼酒馆也早就已经关了,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

难不成…念头刚浮上脑海,便被他否认,不会的,那件事至关机密,眼下只有他们几人知晓,晋阳公主与萧皇后怎么可能知道。

正当裴虔通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郑英带着韫仪来到成象殿,随之同来的还有未及换去宫女服饰的萧氏。

杨广瞳孔一阵急缩,下一刻已是冲到韫仪面前,抬手打去,然在离着还有一寸之距时,生生止住了落下之势,因为在他动手之时,萧氏当即将韫仪拉到身后,若这一掌打下,就是落在萧氏的脸上。

“让开!”面对杨广的喝斥,萧氏冷声道:“你若要罚,罚我一人就是了,这一切皆是我的主意,与韫仪无关!”在被裴虔通发现身份后,她就料到前者会告诉杨广,果不其然,刚到飞香殿不久,郑英就来了,她担心韫仪会受责罚,所以一道跟了过来。

杨广重重哼了一声,放下手道:“说,为什么要扮成宫女出宫?”

萧氏神色淡然道:“我听说城中百姓饥不裹腹,以同类充饥,心中难过,所以想出宫去看望。”

杨广冷声道:“他们饥不裹腹,与你何干,要你去出宫看望,你根本就是想趁机离宫,你想离开朕是不是?”不等萧氏言语,他已是激动地道:“朕待你有何不好,令你要这么做?”说话间,他冷冷盯着进来后一直未曾说过话的韫仪,“朕知道了,一定是这个死丫头怂恿你离宫,她想要分开朕与你是不是?”

“我都说了不关韫仪之事,你不要胡乱冤枉她。”说着,萧氏吸了口气道:“你既封为我后,他们就是我的子民,眼见自己子民活活饿死,又岂能冷眼旁观?”

“子民?”重复着这两个字,杨广忽地笑了起来,“未央,你真当朕糊涂到这个地步了吗,这十三年来,你何时视他们为你的子民过,又何必在意过他们的生死,你在意的…”他豁然一指韫仪,“从来都只有这个死丫头。”

萧氏脸色一变,冷声道:“总之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杨广盯着她道:“你说的话朕哪一句不曾相信过,可是这一次,朕实在无法相信,你若真可怜那些刁民,就该来救朕开仓放粮,而不是扮成这副模样出宫,就算让你见了他们又能怎样,你有多少银两,有多少米粮,又能救得了多少人;你根本就是在骗朕。”说罢,他又指了韫仪道:“朕看在你的份上,对这个野种多番容忍,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朕做对,这次更做出那样的事情,实在…该死!”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显然对韫仪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韫仪忍不住道:“你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刁民,可知你现在吃的用的,皆是他们辛苦劳作出来的,你刮尽民脂民膏却不给他们留一点活路,有什么资格说他们是刁民。”她恨,真的好恨,要不是这个人,自己怎会那么多年来一直活得如此辛苦,天下百姓又怎会活得如此悲惨可怜;这样败坏德纲的暴君,难怪那么多人想要反他,真是活该。

杨广脸颊不停地抽搐着,声音冰冷如严冬,“你若想死,朕必当成全。”

萧氏听出他话中的杀意,急忙护住韫仪,“你若动她分毫,我就与你不死不休!”说着,她回头朝韫仪斥道:“不许再说话。”

“不死不休…”杨广喃喃重复着她的话,下一刻,厉声道:“你何时与朕休过,这么多年来,朕待你如珠如宝,朕是天子,却对你委曲求全,可是你呢,对这一切视如不见,从来都只记着他,记着与他的野种,眼里心里皆容不下朕一丝一毫,就连南阳也受尽委屈,如今更想逃离朕的身边,萧未央,你好狠的心!”

萧氏冷言道:“这一切皆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怪不得人。”停顿片刻,她又道“总之只要你不责怪韫仪,我与你…仍然是夫妻。”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东运门染血

虽然杨广恨死了韫仪,但终归是舍不得萧氏,几番咬牙,盯着韫仪道:“将这个野种带回飞香殿去,不许踏出一步,也不许任何人去见她,否则格杀勿论!”

“我…”萧氏刚说了一个字,便被杨广打断,“这是朕最大的让步,否则就算你恨朕,朕也会杀了她!”

萧氏在杨广身边二十年,深知他的脾气,即便是自己,也不能无休止的要求下去,逐道:“我若看不到韫仪,怎知她是否安好?”

杨广冷笑道:“怎么?怕朕会悄悄杀了她吗?”

萧氏没有回答,只是默然盯着杨广,后者暗自一咬牙,退步道:“每月初一十五你可以去飞香殿见她。”

“多谢陛下。”萧氏朝杨广施了一礼,随郑英他们离开了成象殿,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杨广面目阴沉,哼,虽不能杀韫仪,他也不会就此算了。

待得踏入飞香殿后,郑英躬身道:“娘娘请回吧。”

萧氏轻声道:“本宫想与韫仪再说几句话,请郑总管行个方便。”

郑英为难地道:“可是陛下交待下来,奴才…”话未说完,萧氏已是朝他深施一礼,“公公恩情,本宫铭记于心,来日必当报答。”

郑英赶紧侧身让开,“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见萧氏不肯起身,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别说太久。”

“多谢郑总管。”在郑英离去后,萧氏握住韫仪的手道:“你不必太过担心,虽然你被禁足于此,但还有母后在,母后会尽快安排你离宫,以后没有母后在你身边,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韫仪见她不打算与自己离去,想也不想便摇头道:“母后不走,儿臣也不走,儿臣这辈子都要与母后在一起。”

“傻丫头。”萧氏抚过那张与自己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颊,怜声道:“母后也舍不得你,可是出了这样的事,陛下一定会加强戒备,以后母后怕是连出凤仪宫都难,又如何能够离开皇宫。”

“儿臣说过,母后…”不等她说下去,萧氏已是道:“就算母后随你出宫了,又能陪你多久,终后还不是要比你先走。”

韫仪倔强地道:“儿臣不管,总之母后不走,儿臣也不走!”

萧氏盯着她道:“你是不是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

“并非儿臣不听母后之言,而是儿臣不能弃母后于不顾,若真这样做了,往后每一日每一刻,儿臣都会活在自责之中。”

萧氏神色一软,轻声道:“可是对于母后来说,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平平安安,无灾无难。韫仪,成全母后好不好?”

“不要!”韫仪拼命摇头,要她扔下萧氏独自逃命,她实在做不到。

萧氏脸色一沉,凝声道:“是否要母后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答应?”

一听这话,韫仪神色大慌,连忙道:“不是,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好生就听母后的安排。”见韫仪咬着牙不说话,她又道:“就算母后不曾与你一道离宫,也不代表你我母女以后就不得相见;昔日那样的风浪母后都熬过来了,相信这一次也会平安度过。”说着,萧氏玩笑道:“就算阎罗王真要收母后的性命,母后也绝不踏进鬼门关,这样总可以了吧?”

见萧氏心意坚决,韫仪只得无奈地点头,“母后说的,可不许说话不算话。”待得萧氏答应后,她又道:“另外,请母后派人去宫门外与如晦说一声,让他先走吧,不要再等下去。”

“母后知道。”说罢,萧氏在依依不舍中离去,待得回到凤仪宫后,她发现众人面色戚戚,甚是哀伤,有几人甚至眼睛红肿,仿佛才哭过似的,她唤过一人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她的话令那宫人一下子哭了起来,另外几名宫人也是暗自抽泣,令萧氏越发觉得不对,再次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话音刚落,她又想起一事,环顾了四周一眼道:“红鲤与吴方呢?”

刚才那名宫人勉强止了眼泪,道:“就在娘娘回来之前,陛下派人来带走了红鲤与吴方,说是他们二人犯下大罪,要…要处死,也不知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令陛下如此动怒。”虽然杨广生性暴戾,视人命如草芥,但因为萧氏之故,此处的宫人从未见过杨广凶狠的一面,这次突然说要处死萧氏身边最亲近的两人,着实令他们惊慌害怕。

“什么?!”萧氏骇然色变,万万想不到杨广竟然会这么做,急忙道:“他们被带去了哪里?”

“奴婢也不清楚。”话音刚落,一旁的宫人道:“奴婢听说仿佛是去东运门。”

听得这话,萧氏顾不得让人备轿,赶紧去了东运门,唯恐晚了会来不及救红鲤等人,几名宫人匆匆跟在后面。

虽然萧氏紧赶慢赶,还是来不及阻止这场悲剧,等她赶到时候,地上一片殷红,刺得人眼睛生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两名宫人正在拿水泼地上的殷红。

萧氏忍着阵阵晕眩,冲过去抓住其中一名宫人道:“吴方与红鲤呢,他们人在哪里?说啊,他们在哪里?!”

宫人被她狰狞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不知如何回答,直至宫人上前催促,方才小声道:“他们已经被处死,尸体刚刚…被拖了出去。”

“处死…”萧氏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在她还是晋王妃的时候,这两人就跟在她身边,可以说,他们甚至比娘家几个兄弟还要亲,如今却因为她而…

杨广是故意的,他杀不了韫仪,就拿红鲤二人出气,他…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

宫人见萧氏站在那里摇摇欲坠,赶紧上前扶住她,劝道:“事已至此,娘娘节哀。”

萧氏没有说话,只是怔怔望着那一滩即便泼了无数桶水,依旧红得刺目的血水,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来,是她,是她害了红鲤与吴方,是她…

杨广――今日之仇,来日我定会亲手向你讨回!

第三百三十七章 裴虔通

萧氏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凤仪殿,直至宫人请她用晚膳方才回过神来,望着外面漆黑的天色猛然想起还未派人告之杜如晦,连忙唤来一名平日里还算信得过的宫女,让她去宫门外告之杜如晦不必再等下去。

宫女不敢多问,依言去了萧氏所言的宫门,果然见杜如晦尚等在那里,神色甚是着急,在得知她的来意后,焦急之色更甚,拱手道:“恕多嘴问一句,晋阳公主可还好?”既然萧皇后派她出来告之,想必是其心腹。

“这个…”宫女犹豫片刻,拉着杜如晦走远一些,低声道:“与杜公子您实说了吧,今日宫中出了许多事情,晋阳公主被禁足不说,连吴公公与红鲤姐也被陛下下令处死,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杜如晦神色一沉,看来果然是离宫一事被杨广发现了,早在韫仪迟迟没有出现之时,他就已经料到事情有变,但没想到如此严重,如今韫仪被禁足,想要再出宫就真是千难万难了,可继续待下去,一旦裴虔通起兵,韫仪很可能性命不保,该怎么办?

“奴婢已经将话带到,告辞了。”在目送宫女踏入宫门后,杜如晦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去,一边路边思索着解决之法,不知走了多久,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了他一跳,待得回清是裴虔诚后,方才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裴虔诚一脸严肃地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我不是昨日就让你出宫了吗,为何还在这里?”

杜如晦目光微闪道:“我…想起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所以又逗留了一日。”

“事情?”裴虔诚往他行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若我没有记错,这条路是通往皇宫的对吗?”

杜如晦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果然是这样。”裴虔诚气恼地道:“我与你一再言明,这件事不能告诉公主,你将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不是?”

“公主至今未嫁,我也有责任,而且我与显月的婚事也是她促成的,所以…”不等他说完,裴虔诚已是道:“所以你就可以不顾兄弟死活,将那件事告诉公主了是不是?”

杜如晦低头道:“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我真的不可以见死不救,还请裴兄见谅!”

“你!”裴虔诚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道:“真是气死我了!”僵持半晌,他没好气地道:“公主呢?”

“公主要带皇后娘娘一道离宫,但被陛下发现,这会儿困于宫中无法出来。”一听这话,裴虔诚大惊,连忙道:“那…”

杜如晦知道他想说什么,道:“放心吧,听刚才来传话的宫人,陛下并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宫。”

听得这话,裴虔诚松了一口气,转而道:“既然他们无法离宫,你也别在这里耽搁了,明日一早,立刻出城。”

杜如晦沉默片刻,道:“裴兄,你能不能帮着想想法子?”

他的话令裴虔诚睁大了眼睛,盯着他道:“该不会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带公主他们出城吧?”见杜如晦不语,他知自己猜对了,气得连连摇头,“你简直就是疯了,那里是皇宫禁地,我能有什么法子?就算真有,你可知要冒多大的险?”

“可是…”不等杜如晦说下去,裴虔诚已是道:“我不管你想什么,总之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明日出城,不得再耽搁,你要是再不肯听,我就算绑也要把你绑出去。”

杜如晦看着裴虔诚的身后,脸色微微一变,“裴兄…”

裴虔诚不由分说地挥手道:“你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决,不可更改,今夜里我就与你在一起,以免你又闹出什么事来。”

“依我看,闹事的人是你才对。”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虔诚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这个声音…分明就是大哥,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杜如晦盯着朝他们缓步走来的裴虔通,他刚才就已经看到了,想要提醒裴虔诚,无奈后者根本不让他说。

望着走到身前的裴虔通,裴虔诚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大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虔通冷哼一声道:“我要是再不过来,怎么知道你竟然连大哥也出卖。”

裴虔诚心时一跳,极力装出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大哥何出此言?”

裴虔通盯着他道:“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一听这话,裴虔诚连忙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你,杜家上下以及王家众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踪影,萧皇后又怎么会扮成宫女随晋阳公主出宫。”

听得此言,裴虔诚大惊失色,顾不得掩饰,急忙道:“大哥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哼!”裴虔通扫了杜如晦一眼道:“今日我发现萧皇后扮成晋阳公主的宫女,欲要蒙混出宫,又听闻杜如晦在宫外等了一夜,且见过公主后迟迟不肯离去,觉得奇怪所以暗中调查,结果竟然让我发现,杜家早就已经人去楼空,而王家也一律称病不见客。”

裴虔诚不自在地道:“竟然…竟然有这样的事吗?”

“别在这里跟我装糊涂!”裴虔通厉喝道:“这几件事绝不是巧合,说,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裴虔诚见瞒不过下去,只得道:“那天…我听到司马德戡与大哥说话,知道你们…想要造反,杀了陛下!”

虽然已经料到这件事,但真正听裴虔诚说时,裴虔通眼皮还是狠狠跳了几下,阴声道:“你怕到时候江都大乱,就将事情告诉杜如晦,让他与家人逃走!”

“是。”裴虔诚刚应了一声,裴虔通已是厉声道:“好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竟然连你哥哥也出卖了,还记不记得爹娘刚过世时,我们兄弟是如何相依为命的?还记不记得我为了你被人打得遍体鳞伤?”

第三百三十八章 被擒

“我当然记得。”裴虔诚急急道:“大哥放心,如晦没有与任何人提过这件事,他不会出卖你的。”

“他连公主与皇后都说了,还说没与人提过?!”裴虔通气得脸色铁青,眼前这个要不是他唯一的亲弟弟,早就被他一掌打死了。

杜如晦道:“我只是与公主说有人欲造反,并未透露裴大人分毫,尽可放心。”

裴虔通冷笑道:“杜如晦,你也算是本事,凭着些许才华,不仅娶到王家千金,更将我这个弟弟耍得团团转,令他连我这个大哥的死活也不管。”

“大哥,我…”裴虔诚刚说了几个字,便遭到前者厉喝,“闭嘴,你的帐我慢慢再与你算!”

一直以来,裴虔通都极为维护这个弟弟,哪怕是闯了祸也少有责骂,像这样的喝斥尚是头一次,令裴虔诚一时不敢再言语。

裴虔通盯着杜如晦,冷声道:“你当真未将我的事情告诉公主?”

“如晦所言句句属实,并无欺瞒;另外,可以肯定,公主并没有将我与她说的话,告诉陛下知晓。”

裴虔通眸光微动,凉声道:“何以见得?”

“若是告之陛下,公主就不必离宫,皇后娘娘更不必扮成宫女,所以裴大人不必担心。”

其实这一点,裴虔通之前也想到了,所以他才没有急着去变更计划。那厢,杜如晦在停顿片刻后,道:“裴大人如果得势,能否放过公主与皇后娘娘?”

裴虔通冷声道:“你自身都难保,还想着帮他们求情?”

裴虔诚听出他话中的杀意,连忙道:“大哥,如晦是我好兄弟,你不要伤他。”

“我做事不用你来教。”在裴虔通喝斥之际,杜如晦再次道:“公主她们只是一介女流,放之并不会影响大局,相反,裴大人若是杀了她们,难免会落得一个滥杀无辜的恶名。”

裴虔通似笑非笑地道:“果然是长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死的也能让你说成活的,可惜,对我没用。”

“裴大人…”不等杜如晦再言,裴虔通已是道:“这次的事情,崔家也有份,他们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将你交给他们发落;幸好今日让我抓到你,否则可就要失信于崔家了;所以,与其担心别人,你还是好生担心一下自己吧。”

裴虔诚顾不得会否受责,拉住裴虔通的袖子道:“大哥,如晦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我求求你,不要杀他,更不要将他交给崔家。”

“为成大事,只能如此!”裴虔通态度坚决,并未因他的求情而有所软化。

“大哥…”不等他说下去,裴虔通已是冷然道:“立刻将他带回去。”

裴虔诚咬一咬牙,忽地从背后紧紧抱住裴虔通,对杜如晦道:“快走!快!”

他这个举动令裴虔通大怒,厉声道:“你真要为了这个人,与我做对是不是?”

裴虔诚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一味催促杜如晦快走,正当后者准备离开之时,裴虔通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侧首道:“你真以为他逃得了吗?”

不等裴虔诚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裴虔通已是厉喝道:“给我拿下杜如晦!”

随着他的话,几道黑影从暗中窜了出来,挥刀拦住杜如晦,虽然后者武功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不要说他还手无寸铁,最终被那几道黑影制服。

“将他带回府中。”待得杜如晦被押走后,裴虔通反手用力攥住裴虔诚的手碗,语气森冷地道:“你也随我回府。”

待得回到府中后,裴虔通拉着他来到供奉着他们父母灵位的屋中,冷声道:“你对着爹娘的灵位说说,这样做对得起我,对得起裴家的列祖列宗吗?”

裴虔诚自知理亏,瞅了一眼灵位,小声道:“我只是不想如晦枉送性命。”

裴虔通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如晦如晦,你记着他是你兄弟,却忘了我这个大哥,是不是非要害死我才高兴?”

“我怎么会害大哥。”裴虔诚叹了口气道:“当年杜兄弟与崔家的恩怨,孰是孰非,大哥最是清楚不过,我既与他为兄弟,又怎可眼看他枉死,而且大哥也曾称赞过他诗文出众,才华过人。”

裴虔通面无表情地道:“不错,他是稍有些才华,可是为了大局着想,他一定要交给崔家。”

“大哥,你…你怎么变得这样不辩是非!”裴虔诚痛声道:“你要起兵,你要谋反,我不说什么,因为当今天子暴戾无道,来此不过半年,江都就被他搞得哀鸿遍地,民不聊生;如今又想迁都丹阳,祸害完一地又去祸害另一地,这种人根本不配为君王;可是如晦何错之有,你将他交给崔家,他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大哥你如何忍心?!”

“为成就大事,牺牲区区一人算得了什么。”说罢,裴虔通走至其身前,一字一句道:“杜如晦之事,你不许再插手,否则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说罢,他大步往外走去,不理会裴虔诚的呼喊。

裴虔诚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

看大哥的样子,是打定主意不肯放如晦了,唉,都怪如晦,明明与他说了立刻走,他偏要留来下救公主一道离去,现在好了,人没救成,自己却身陷囹圄,一旦交到崔家手中,必死无疑;他身为兄弟,岂可眼睁睁看着如晦去死。

苦思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救!哪怕是丢了这条性命也一定要救杜如晦出来!

看大哥的样子,已是箭在弦上,很快就会动手,他一定要赶在此之前,救出杜如晦,否则一旦让崔家接手,就当真没有机会了。

接下来的两日,江都风平浪静,若非要说什么,无非是饿死的百姓又多了几十个,对此,官府自不会上报,然就算上报了,也不会有人理会,该玩乐的依旧玩乐,譬如成象殿那位,丝毫不知危险正在迫近,依旧在充斥于鼻尖的焚香以及阵阵悦耳的丝竹声中欣赏舞姬曼妙的身形以及美妙的舞姿。

第三百三十九章 独孤盛

“陛下,臣妾再敬您一杯。”说话的是杨广新纳的一位美人,姓张人若其封号,美艳绝伦,勾魂夺魄,光是看上一眼,就感觉魂销天外,难以忘记。

杨广对其十分宠幸,日夜召其侍寝,他亲了一口香腮,更要饮酒,看到外面火光闪亮,疑惑地对一旁负责执勤的裴虔通道:“外面这是怎么了?”

裴虔通躬身道:“启禀陛下,外面突然失火,他们这是在救火呢。”

“原来如此。”杨广随口应了一句,便又将注意力放在怀里的张美人身上,后者与之一番调笑后,望着依旧火光明亮的殿外道:“陛下,看这样子,外头火势不小,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杨广尚未言语,裴虔通已是道:“去不得,外面火势那么凶,万一惊到陛下与美人主子可就不好了。”

杨广深以为然地道:“虔通说得是,再说起火有什么好看的,倒不如你再跳一个舞给朕看看。”

张美人也只是随口一说,听得这话,当即娇声答应,“臣妾遵旨。”

望着底下翩翩起舞的美人,杨广做梦也想不到,外面根本不是起火,而是有人在图谋造反,参与谋反的宇文智及还有鹰扬郎将孟秉这会儿正率领一千多人重重把守整个宫禁,在他毫无所觉之中,皇城已经落在了裴虔通等人的手中,而他,就像一只处于狼群中的羊,随时都会被那些饿了许久的狼生吞活剥。

裴虔通用一种异常冷漠的目光望着杨广,继续吧,这将是你最后的享乐,过了今夜,你将失去所有,变成一具死尸。

天亮之后,裴虔通来到宫门处,司马德戡正等在那里,看到他过来,连忙道:“如何,狗皇帝可有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