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长孙氏离去的背影,李建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笑意,李世民之前确有几次逢凶化吉,但这一次,绝对没那么好运。

长孙氏虽回了唐王府,却坐立不安,不时让秀珠去外面看看是否有人来报信,然一直等到天黑时分都没有任何人来。

这一次,就连秀珠也有些坐不住了,万一姑爷当真被认定是杀害陛下的凶手,要问斩,那自家小姐岂非成了寡妇,这可如何得了?

四月初八的夜,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长孙氏忍着孕中不适坐在桌前一遍遍梳理着李世民与自己说过的那一日情况,以及这些天查到的线索,然整整一夜,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真正的凶手会是谁,而小六子这个证人,至今都没有找到。

怎么办,没时间了,如果大伯那边查不到线索,相公他…想到一半,长孙氏连忙止了念头,喃喃自语,“不会的,一定有办法证明陛下非相公所杀!”

这般想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想再重新梳理一遍事件,秀珠匆匆走进来道:“小姐,世子来了。”

听得这话,长孙氏急忙道:“可是找到证据了?”

“奴婢不清楚。”秀珠犹豫了一下,道:“世子一来,就去见了王爷,这会儿应该在书房。”

秀珠的话令长孙氏心中一沉,道:“我们去看看。”说着,她扶了桌子起身,哪知刚一站起,眼前就一阵发黑,小腹亦传来一阵坠涨感。

秀珠见情况不对,赶紧上前扶住,紧张地道:“小姐你怎么了?”

站了一会儿,坠涨感渐渐褪去,视线亦恢复了正常,长孙氏摇头道:“我没事,赶紧过去吧。”

“要不然…”不等秀珠说下去,长孙氏已是催促道:“快些!”

秀珠无奈地答应着,别人怀个孕,都是好吃好喝侍候着,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唯独自家小姐,刚查出喜脉的时候,姑爷去了洛阳打仗,好不容易熬到四个月,胎气稳固了一些,又出这样的事情,比旁人不知辛苦了多少倍。

要是这次姑爷平安无事还好,否则…她真是不敢想下去。

到了书房,李渊父子果然在里面,等了一会儿,一脸沉重的李建成走了出来,她赶紧迎上去道:“大伯,可是找到线索了?”

李建成看了她一眼,沉沉低语,“对不起!”

第四百七十一章 忍痛

在这种时候,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长孙氏再清楚不过,脸上仅有的血色瞬间消失怠尽,张嘴想到说话,却一下子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整个人僵在那里。

秀珠双手也在发抖,颤声道:“世子,当真找不到证据吗?”

李建成神情痛苦地道:“我已经想尽办法了,可是…真的找不到!”说着,他内疚地朝长孙氏道:“弟妹,对不起!”

长孙氏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有沙哑的声音自喉咙中挤出来,“公公他…怎么说?”

“父亲他说…二弟杀了陛下,必须得…按律处置!”李建成话音未落,长孙氏已经挣开秀珠的手往书房奔去。

一进书房,长孙氏便朝背对着门口而立的李渊跪了下来,“公公,无垢可以以性命担保,相公绝对不会在成亲之前与公主私会,更不会杀害陛下,是有人存心要害他,请公公明查。”

李渊没有回身,沉声道:“是谁要害他?”

长孙氏咬一咬唇,道:“这个无垢暂时还不清楚,但肯定不是相公。”顿一顿,她又道:“相公是公公的儿子,他为人如何,相信公公最是清楚不过,陛下不可能是他所杀。”

李渊缓缓转过身来,眼眸微红地道:“本王也不希望这一切是世民所为,可是十一日,整整十一日,查不到半点线索,甚至除了世民与初一之外,再无人说见过小六子这个人,本王就算想不相信也不行。”

长孙氏急切地道:“不会的,只要继续查下去,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相公是遭人陷害,还请公公再宽限几日,让大伯可以继续追查。”

“能查的,都已经查了。”说到此处,李渊长叹一声,“整个长安城都盯着这件事,本王不能不给他们一个交待!”

“不要!”长孙氏顾不得小腹再次传来的坠涨感,慌声道:“若公公今日杀了相公,来日相公是无辜的,该怎么办?公公,命只有一次,错了就是永远,无可修改。”

李渊身躯微微一颤,涩声道:“此事本王自有定论,你不要管了,回去吧。”

长孙氏哪肯离去,膝行上前道:“公公,您就再宽限几日,说不定…”

李渊打断道:“若是到时候查不出,你是否又要本王再宽限几日?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长孙氏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方才道:“无垢只是不想公公错杀无辜,且错杀的这个人…还是公公的嫡亲儿子!”

李渊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道:“你放心,本王绝不会错杀无辜。”

“但相公…”不等长孙氏说下去,李渊已是抬手道:“不必再说,你退下!”

面对李渊的话,长孙氏未曾起身,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磕头,希望李渊再宽限几日,秀珠也在一旁跟着磕头。

李建成并没有离去,一直都站在书房外,这会儿亦走了进来,跪在长孙氏身边,哀求道:“父亲,请您看在弟妹与她腹中孩子的份上,再宽限几日,儿子…”

面对苦苦哀求的他们,李渊面无表情地道:“你们若是再跪下去,怕是连世民的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二人又哀求许久,然李渊始终不肯松口,之后更是离开了书房,令他们想求也没处去求。

在示意秀珠将不停抹泪的长孙氏扶起来后,李建成沉沉道:“弟妹你别怪父亲,他也是没办法,其实早在多日前,那些大臣就不停地催父亲处置二弟,是被父亲强行压下来的,这才拖了这么多日,如今…已是到极限了!”

长孙氏垂泪道:“我明白公公的难处,可相公他真是无辜的,大伯,我求求你,你再想想法子,你也不希望相公含冤而亡。”说着,她就要跪下来,李建成忙拉住她道:“弟妹放心,只要二弟还活着一刻,我就一刻不会放弃替他翻案的希望。”待得长孙氏心情平复了一些后,他道:“走吧,我们先去见世民吧。”

在长孙氏与李建成前往刑部牢房的时候,李渊出现在裴寂府中,后者将他迎进去后,道:“唐王此来,可是为了二公子的事?”

李渊长叹一声道:“不错,这件事我已经拖了十余日,如今是拖不下去了。”

裴寂点点头,打量着他道:“看唐王的样子,大公子那边似乎没有查到线索。”

李渊抚着从刚才起就一直隐隐作痛的额头,沉声道:“建成问过所有当夜曾与世民有过接触的人,除了初一之外,都说没有小六子此人。”

裴寂眼皮一跳,脱口道:“这么说来,是二公子在撒谎?”不等李渊回答,他又拧眉道:“可是据我对二公子的了解,他是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听得这话,李渊沉了脸道:“以往就是这样,但自从他遇到晋阳公主后,就开始越来越不对,我现在真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裴寂微微一笑,“若唐王当真不相信二公子,这会儿就不会来见玄真了。”玄真是裴寂的字。

李渊哑然笑道:“知我者莫若玄真也,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只要是玄真可以做的,一定全力襄助唐王。”面对裴寂的话,李渊点一点头,道:“还记得当初是怎么救下肇仁的吗?”

“肇仁?”裴寂回想了一下,道:“唐王是说王威与高君雅那一次吗?”待得李渊点头后,他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道:“唐王可是想用这个法子救二公子?”

“不错。”李渊叹道:“不管如何,他终归是我儿子,再说,如你所言,这件事尚有疑点,就此处斩,我怕我将来后悔;所以思来想去,只有出此下策。”

裴寂点点头,旋即又皱起了双眉,“可是赵御医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这一来一回,就算快马加鞭,恐怕得许多时日,唐王您压得住吗?”

李渊自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蓝白瓷瓶,“其实早在这件事刚发生的时候,为防万一,我派人快马加鞭去江南找赵御医,要来这瓶假死之药;这件事,我连建成也没告诉。”

第四百七十二章 救子

“真是难为唐王一片苦心了。”这般说着,裴寂道:“唐王可是想我将这药拿去给二公子?”

“不错,若是我去之后,世民突然暴毙,难免会引人怀疑,思来想去,只有请玄真老弟你出面。”说着,他竟起身朝裴寂长揖一礼,“还请务必帮我这个忙。”

裴寂连忙起身扶住,道:“唐王切莫如此,世民是我世侄,我也希望他没事;不过这样一来,世民在长安城是不能再待了。”

“我知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只要救出二公子,就立刻将他送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以后改姓换名;虽不能再助我征伐天下,但好歹能够保住性命。”说着,李渊叹道:“希望我没救错这小子,否则…”

裴寂明白他的意思,道:“二公子一向为人正直,我相信这次的事情,他是遭人陷害,非他所为。”

李渊点一点头,道:“回去后,我就会下令处斩世民,从下令到处斩,差不多有一日的时间,足够药效发挥了。”

“好,我待会儿就过去。”在接过药瓶后,裴寂道:“有一件事,我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但还是想问问唐王。”

“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就是了。”在得了李渊的话后,裴寂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驾崩到现在已经有十余日之久,唐王是时候好好考虑了。其实唐王拥立陛下这么久,已是仁至义尽,相信此时登基,没人会有异议。”

李渊揭开盏盖,拨一拨浮在茶汤上的沫子,沉声道:“就怕有人会以为是我故意指使世民杀害陛下,借此登上帝位。”

“一样米养百样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难免会有一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唐王无谓理会;如今长安城内再无合适的杨氏子孙,唐王继位,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虽然李渊无弑君之心,但要说他对帝位无一丝觊觎,亦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从踏进长安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想要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是因为种种顾虑,才拥立杨侑为帝。

“我相信,唐王继位,乃是众望所归,就算偶有风言风语,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再者,如今若是长安长久无主,人心难免会有所离散,到时候,得不偿失。”

李渊仔细听着裴寂的话,良久,颔首道:“我明白玄真你的意思,待得世民一事办妥之后,咱们再细谈此事。”

裴寂也知这件事是当务之急,点头道:“我现在就去牢房见二公子,唐王放心,他必会平安。”

二人一道出了裴府,一往唐王府行去,另一个则往刑部大牢行去,此时,李建成与长孙氏正在牢房中,后者已是哭得泣不成声,她真的很怕,很怕李世民真的会被斩首。

在让秀珠扶着情绪激动的长孙氏去一旁稍事歇息后,李建成望着与自己隔了一道栏栅的李世民,低声道:“对不起。”

李世民并未露出怨憎之意,微微笑道:“我知道大哥已经尽力了。”

“我真是没用,明知道你是冤枉的,却始终找不到证据,父亲也…”说到一半,他突然用力捶着自己头,李世民赶紧拉住他的手,“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李建成神色痛苦地道:“母亲离世之前,我曾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你,可现在…我对不起母亲。”这话半真半假,虽然他憎恨李世民与自己争夺功劳,但毕竟是至亲兄弟,如今眼见李世民被斩在即,又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心中多少有些内疚,但他绝不会改变主意,李世民——必须得死!

“都说了与大哥无关,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不当心,着了奸人之计。”停顿片刻,李世民道:“晋阳公主怎么样?”

“她没事,在上次诸御医替其证明,无法用右手握匕首杀死陛下后,父亲就解了她的禁足,一切仍如以前那样,也允许她出宫。”说到此处,李建成眸中浮现一缕疑色,“她没来看过你?”

在李世民摇头后,他恼声道:“你为她被关牢狱,性命垂危,她却对你不闻不问,实在可恨!”说着,他又有些埋怨地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你偏是不听,非要一头栽下去,现在好了,我就算想救也救不了。”

“公主不是无情之人,想必是有什么事情。”李世民话音刚落,李建成便斥道:“她都已经解禁了,还能有什么事,根本就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见李世民不语,他摆手道:“罢了,不说这个女人了,没的让人心烦。”

在短暂的沉寂过后,李世民道:“若这次我真的逃不过此劫,无垢与她腹中的孩子,也请大哥代为照顾一二。”

“无垢是我弟媳,她腹中那个是我侄儿,我当然会好生照顾他们,至于你…”李建成叹了口气道:“待我回去之后,再劝劝父亲,说不定还会再宽限我们几日;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多谢大哥。”说话间,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的长孙氏在秀珠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哑声道:“妾身一定会想出法子来救相公,断然不会让相公蒙冤而去。”

李世民抚过她尚有泪痕的脸庞,温言道:“生死由命,我若不在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与孩子,我想过了,这孩子生下来,若是男孩,便叫李承孝;若是女孩,便叫柔嘉,‘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好不好?”

长孙氏努力忍着眼底的泪意,哽咽道:“好,很好,多谢相公替孩儿取名。”

李世民轻抚过长孙氏初初隆起的腹部,带着一抹难掩的悲伤与不舍道:“为孩儿取名,乃是父亲应做之事,可惜…我看不到他出生了。”

“不会!”长孙氏用力抓住他欲要收回的手,急切地道:“相公一定可以看到他出生,一定可以!”

李世民笑笑,道:“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秀珠,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在李建成与秀珠的劝说下,长孙氏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牢房,在目送他们离开后,李世民默默坐在地上,望着对面墙壁上油灯微弱的光芒出神。

看来这一次,他真是在劫难逃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问斩

他一直以为,自己就算死,也是死在战场,死在马背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方式;而他,甚至连害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沉思之中的李世民并未听到牢门再次打开的声音,直到狱卒陪着一人来到他所在的牢房门口方才发现,惊讶地道:“裴叔叔,你怎么来了?”

在示意狱卒离去后,裴寂打量了李世民一番,道:“我受你父亲所托,来看望你。”

李世民神色一黯,低声道:“父亲不来,可是在生我的气?”

“唐王一直都相信你是遭人陷害,可惜苦无证据证明陛下非你所杀。”这般说了一句,裴寂又道:“我刚才遇到建成他们,可是都告诉你了?”

“嗯,大哥说父亲迫于朝堂上的压力,不日之内,就会下令将我处斩。”

裴寂看了他半晌,道:“怪唐王吗?”

“此事是我自己大意,怪不得任何人。”如此说着,李世民轻吸一口气,道:“只可惜以后不能再替父亲征战,一统天下。”

“你能这么想,总算不枉唐王一番苦心。”随着这句话,裴寂将一个小瓷瓶悄悄递到李世民掌中,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这边,小声道:“还记得肇仁是如何脱身的吗?”

李世民当然记得,也明白了他塞到自己手中的是什么东西,惊讶地道:“裴叔叔怎么会有这样东西?”

此事虽然不算什么秘密,但此药只赵御医一人有,江南离此足有上千里路,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拿到;再者,据他所知,裴寂与赵御医并无往来。

裴寂微微一笑道:“我自是没有,但唐王有。”

李世民一怔,旋即露出惊喜之色,“裴叔叔是说,这是…是…”话说到一半,他瞧见裴寂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连忙止了嘴边的话,待得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后,方才压低了声音道:“是父亲的意思?”

“当然。”裴寂低声道:“我今日来,也是受唐王所托,他一直都很关心你,在你刚出事的时候,就让人快马加鞭去寻赵御医求来这药,为的就是防止今日的情况。”

李世民紧紧攥着手中的瓷瓶,哽咽道:“劳裴叔叔替我谢谢父亲。”

“唐王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平安。”裴寂拍一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会行刑,这个时间你自己掌握着。”

李世民明白他的意思,点头之余,又感激地道:“我知道,多谢裴叔叔。”

裴寂笑道:“我不过是一个传声筒罢了,没什么好谢的,只可惜,以后看不到你驰骋沙场,为唐王开疆拓土的英姿了,真是可惜。”

李世民心中又何尝不遗憾,不过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怎敢再有奢求;在裴寂走后不久,李渊的命令就下来了,判李世民死罪,于明日午后处斩。

明瑟殿中,韫仪一边看着这几日搜集到的纸册卷宗,一边苦思救李世民的法子,在她旁边还摆着厚厚一叠书册,皆与三月二十七日有关,其中有侍卫还有宫人当值的卷宗。

正自这时,殿门突然被人推开,吉祥神情慌张地奔进来,一边奔一边大喊,“不好了!公主不好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韫仪心中一沉,道:“可是世民出事了?”

吉祥忙不迭点头,她奔得太急,一时说不出话来,在用力喘了几口气后,慌声道:“奴婢刚刚听侍卫说,二公子被判了死罪,明日…明日午后就要问斩了!”

“啊!”如意惊呼一声,急忙道:“唐王疯了吗,二公子可是他的亲生儿子,竟然判二公子死罪?!”

吉祥苦涩地道:“想来唐王也是没办法,我听说这些日子,诸位朝臣一直在给唐王施加压力。”话音未落,耳边传来一阵“呯哩啪啦”的声音,只见韫仪将桌上的东西尽皆扫落在地,纸飞得满地都是,而她自己也瘫软在地上,整张脸寻不到一丝血色,目光焕散,没有焦距。

如意见状,忙扶了她道:“公主您不要这样子,不会有事的,二公子一定不会有事的。”除了这句话,如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最可悲的是,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之前,李渊没有下令处斩的时候,虽然事情对李世民不利,但多少能看到一丝希望,眼下却是…

吉祥蹲下身,望着一言不发地韫仪,担心地道:“公主,您要是想哭就哭吧,哭过后就会舒服一…公主,您做什么?”

在吉祥说话的时候,韫仪突然用力推开身边的如意,然后趴在地上捡着满地的宣纸与卷册,口中喃喃道:“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救世民,他不可以死,更不可以因我而死!”说到后面,她已是有些歇斯底里。

如意与吉祥瞧见韫仪这个样子,也是难过不已,自家主子对李家二公子的感情有多深,她们最是清楚不过,要主子眼睁睁看着二公子被斩首,实在是…太过残忍。

公主自从重获自由后,一直未曾去大牢探望二公子,不是她绝情狠心,而是她将所有时间都用在寻找证据替二公子翻案上;可惜,还没等找到,二公子就…

“证据…证据…”韫仪一边喃喃说着一边慌乱地翻阅着卷宗,眼泪早就已经充盈了眼眶,她却始终强忍着,不愿让其落下。

吉祥看着心疼,按住她一直在颤抖得双手道:“公主您不要这样,您已经尽力了,是老天爷没眼,非要带走二公子那么好的人!”话音未落,韫仪已是用力挥开她的手,厉声喝道:“我不会让它带走世民,你再敢说这样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吉祥从未见过她这般狰狞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韫仪则将低头不停翻着卷册,同一本册子,一遍又一遍地翻着,如意看不过眼,伸手夺下韫仪手中的卷册,涩声道:“公主,这些册子您已经看过不下十遍,没用的,不要再看了!”

“不会,一定还有什么是我没发现的,还给我,快还给我!”面对她的抢夺,如意将册子被在身后,泣声摇头,“没用了,公主,已经没用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担罪

“不会没用的,我…”不等韫仪说完,如意已是垂泪道:“奴婢现在就去见唐王,告诉唐王,是奴婢不愿公主被陛下责罚,一时护主心切,杀了陛下,这样一来,二公子就会没事了。”

一听这话,吉祥顿时惊声道:“不要,如意不要!”打从入宫之后,她与如意就同吃同住,从不曾分开过,两人感情比亲姐妹还要好,这会儿听得如意想要担下谋害杨侑的罪名,自是惊慌不已。

如意闭一闭目,哽咽道:“这是唯一可以救二公子的法子,左右我当时也在殿中,只要一口咬定是我所杀,就算旁人有所怀疑,也无可奈何。”

吉祥急切地道:“但这样一来,你会死的!”

“我知道。”如意的回答简单而悲伤,她才只有二十岁,还没有嫁人,她不想死,不想身首异处,但她更不想自幼侍候长大的公主,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她甚至怀疑,二公子死后,公主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吉祥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死死拉着如意,不断重复同样的三个字,“不可以,不可以!”

如意努力止了泪,对韫仪道:“奴婢这就去见唐王,相信唐王也不愿看到二公子被斩首;只是奴婢以后不能再侍候公主了,公主您要自己保重。”说完这句话,她缓慢而坚定地拂开吉祥的手。

当手指松开的那一刻,吉祥再一次将之抓紧,嘶声道:“我性子急躁,总是说错话,连公主也说我不及你性子沉稳,所以…还是由我去见唐王更好一些,你好生侍候公主。”

“不行!”如意连忙道:“这可是杀头大罪,去不得!”

吉祥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一边与我说去不得,一边还自己去,你这是不是叫心口不一?”抹一抹泪,她道:“还有啊,你这个性子,怎么会动手杀人,说出去这宫里头没一个人相信,更别说是骗过唐王了。”

“吉祥…”不等如意说下去,吉祥已是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许再反对。”说着,她朝韫仪跪下道:“公主,奴婢…”

韫仪打断她的话,“你以为,你这样担下杀人的罪名,我就会开心吗?不会,我不想世民有更,同样的,也不想你们两个有事。”随着这句话,忍了半天的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下。

吉祥抬手抹去韫仪脸上那一道蜿蜒的泪痕,轻声道:“奴婢知道,奴婢什么都知道,但奴婢给不了公主一世的幸福,所以只有拜托二公子了,答应奴婢,您以后一定快乐安康,与二公子白头到老。”

韫仪含泪相望,下一刻,紧紧抓住吉祥,就如后者之前抓着如意那样,“不许去!”

吉祥正要再劝,耳边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哟,这是在做什么呢?”

听到这个声音,如意与吉祥皆是恨得牙根痒痒,就是这个女人害得二公子即将被斩首,亏得她还有脸来。

见无人理会自己,新安侧首对一旁的绿篱道:“瞧见了吗,这就是咱们大长公主教出来的宫人,半点规矩都没有,连礼都不懂得行。”

吉祥拭一拭泪,起身冷冰冰地道:“我当然会行礼,不过只对人,而非畜生!”

听得她将自己喻作畜生,新安脸色顿时难看无比,一旁的绿篱亦变了颜色,喝斥道:“你放肆,怎敢这样与我家公主说话。”

吉祥毫不留情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谁让你家主子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做畜生。”她已经抱定必死之念,又哪里会怕新安。

“好!七妹教出来的宫人真是好!”新安自牙缝中吐出这句话,下一刻,她倏然道:“来人,给我把这个死丫头拉出去狠狠得打,打到断气为止!”

殿外的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未曾理会新安,他们虽然不像如意吉祥那般与韫仪感情深厚,对于新安却也没什么好感。

见没人应声,新安面色更加难看,寒声道:“看来今日真要好生做做规矩,否则这些人早晚得翻天!”说着,她对绿篱道:“立刻去召侍卫过来行刑!”

绿篱正要答应,一直没说过话的韫仪冷声道:“新安,你害我与世民的帐我还没与你算,你又要罚我宫中之人,会否太过份了一些?”

“过份?”新安尖声笑道:“有你过份吗?从小到大,你处处与我做对,这也就算了,我好不容易千里迢迢从江都来到长安,你又狠心绝情地将我赶走,要不是我福泽深厚,今日,我已不知沦落在哪里。”

韫仪厌倦于那张脸,“我不想与你翻这些陈年旧帐,总之这里是我的地方,如意他们是我的人,你无权责罚,请回!”

新安面色阴冷地道:“吉祥身为宫人,却以下犯上,辱骂我为畜生,此等罪行,绝不可饶恕;既是错,就该罚,这个道理,七妹你不会不懂吧?”

“那你呢?”她这句话将韫仪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恨意又给勾了起来,“你与人勾结,陷害我与世民,又该怎么罚?”

听得这话,新安顿时掩唇笑了起来,绞丝金镯在她腕间“哗哗”作响,待得止了笑声后,她盯着韫仪道:“你说我害你们,证据呢?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不等韫仪言语,她神色一寒,厉声道:“没有证据的话,就给我闭嘴!”

韫仪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盯着新安腕间的绞丝金镯,那一日,新安冲进来之时,也是带着这个镯子,这对于一向喜新厌旧的新安来说,真是少见,看来她很喜欢这个镯子。

见韫仪不语,新安以为是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愈发得意,亦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对了,我听说唐王已经下令明日午时处斩李世民了是吗?陛下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吉祥恨声道:“到底是谁害死陛下心中有数,当心陛下半夜来索命!”

第四百七十五章 找到证据

新安神色一僵,自从她杀了杨侑之后,就一直没怎么睡安稳过,经常睡到一半,梦见杨侑满身是血来找她索命,为了这事,她还特意让绿篱去寺里求了一道平安符带在身上,但仍是难以安枕;亲手杀人…毕竟还是第一次。

新安冷哼道:“所有人都知道杀害陛下的人是李世民,就算你们舌绽莲花,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之前在洛阳,那些市井小民传言七妹你克夫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觉得他们胡言乱语,如今看来,却是真的,郑阳死了,崔济死了,这会儿连李世民都要死了。”说到此处,她似笑非笑地道:“算起来前前后后给你备办了三次嫁妆,却三次都没嫁出去,真真是有趣,往后这事记在史书上,你说后世人会不会见一次笑一次?”

如意见她一直往韫仪伤口上撒盐,忍不住反唇讥道:“那也好过被人骂水性扬花,**不堪!”

“大胆!”新安一掌挥下,却被韫仪握住手腕,后者面无表情地道:“只要有我一日,这明瑟殿就由不得你来做主!”

新安与之对视半晌,怒极反笑,“好,我就看你还能得意几日,又能护得了她们两个几日!”

等唐王登基,李建成成为太子,她要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了韫仪这个所谓的大长公主,让她受尽酷刑而死,看她到时候还怎么与自己做对!

在临行前,新安凑到韫仪耳边,以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中做了些什么,监视我?呵呵,别说只是区区几天,就算让你监视一年半载,又如何,你永远都抓不到把柄!”

说完这句话,新安扬长离去,待得她出了明瑟殿后,吉祥记起之前的事情,跪下朝韫仪辞行,然未等她开口,韫仪已是道:“你不必去见唐王。”

吉祥涩声道:“奴婢知道公主仁善,不想奴婢枉死,但眼下新安公主气焰嚣张,若是二公子死了,就再没人能够护着公主,到时候不知她又会使什么样的手段来害公主,所以…二公子一定不可以有事。”

那厢,如意也跪了下来,“还是让奴婢去吧。”

韫仪扶起她们二人道:“我明白你们的一片苦心,放心,我已经想到办法,可以证明世民是清白的,所以世民不会有事,你们也不会有事!”

听得这话,如意与吉祥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地道:“公主您…真的想到法子?”

吉祥也道:“公主刚才不是还一筹莫展吗,怎么一转眼就有办法了,您莫不是诓奴婢们吧?”

韫仪轻笑道:“真是个傻丫头,我好端端的诓你们做什么,确实是有法子了。”

自从李世民被关进刑部大牢之后,如意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韫仪笑,要不是得了失心疯,就是真的有法子了;看韫仪说话有条不紊的样子,无疑是后一种。

想到此处,如意二人欢喜不已,迫不及待地问韫仪是什么法子,韫仪笑一笑道:“到时候就知道了,先去将唐王请过来。”

吉祥连连点头,“奴婢现在就去。”

李渊得到吉祥的传话,心中一阵激动,虽然他可以利用假死药保住李世民的性命,但毕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怎么也比不上无罪释放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