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篱左右环顾了一眼,小声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薜万彻点点头,对侍卫道:“我带她离开片刻。”

“这个…”侍卫面露难色,不等他说下去,薜万彻又道:“放心,我很快就会将她带回来,断然不让你为难!”

薜万彻毕竟是李建成的心腹,又有其令牌在手,侍卫也不好半点面子都不给,点头道:“那好吧,不要太久了。”

薜万彻道了声谢后,带绿篱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之前见到的那名内监也在,低头站在角落里。

待得停住脚步后,薜万彻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绿篱毫不犹豫地道:“帮我离开双月殿。”

薜万彻望着她脸上的伤痕,隐约猜到了几分,但并未说什么,只道:“为什么?”

“公主恨我昨夜在唐王面前说的那些话,想要置我于死地,这伤就是她弄的,继续留在双月殿,我一定会死在她手上。”见薜万彻不语,她又急急道:“昨夜唐王曾说过,只要我说实话,就不会让人伤我,难道这么快就不算数了吗?”

“唐王一言九鼎,岂有不算数之理。”顿一顿,薜万彻道:“好吧,若你想到的事情,确实有助于找到新安公主的同谋,我会帮你去与唐王说。”

绿篱连声道谢,旋即毫无保留地将之前想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最后道:“不过他曾说是在尚宫局的,或许可以去尚宫局查问,再不然宫里头也应该有记载。”

薜万彻眸光幽暗地道:“你可有看清那人的样子?”

绿篱摇头道:“因为他一直低着头,所以我没看清,不过我记得那人的身形,只要再次看到,一定能够认出来。”

“是吗?”一个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绿篱吓了一跳,不知何时,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内监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

绿篱惊意未定,那名内监又开口道:“你瞧像不像我?”随着这句话,他缓缓抬起头,令绿篱可以清晰看到他的模样!

绿篱骇然睁大了双眼,紧紧捂着唇,她怕只要稍稍一松,就会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世子…这个不起眼的内监,竟然是唐王世子,他…他怎么会这副装扮,还说那样的话?!

慢着,仔细看来,世子的身形确实很像她之前见过的那个人,而且…一样都是内监打扮,难道…她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世子,是他与公主合谋,杀死陛下,陷害晋阳公主与二公子?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未等这个念头转完,绿篱背后忽地升起一阵凉意,且越来越冷,犹如置身于冰窖之中。

如果,世子真是与公主合谋之人,她这会儿的所作所为…岂非自投罗网?

绿篱惊得头皮发麻,冷汗自发丝间渗了下来,许久,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回世子的话,那人身形矮壮,与世子您并不像,再说也不可能是世子啊。”

李建成唇角微弯,凉声道:“当真不像吗?”

绿篱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奴婢记得清清楚楚,确实不像。”即使极力压抑,依旧有细碎的牙齿碰撞之声在口腔里响着。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先回去了。”说着,绿篱便要离开,然刚迈了一步,薜万彻已是拦在她面前,绿篱低着头,颤声道:“还有事情吗?”

李建成在她身后低低一笑,“想不到绿篱姑娘年纪轻轻,记性已是这么差了,一直以来,以内监身份出入双月殿的人,可不就是我吗?”

“这…这怎么可能,世子莫要与奴婢开玩笑了。”绿篱话音未落,李建成已是虚笑道:“我可没与你开玩笑。”

绿篱已经无法再维持脸上的笑容了,“出来这么久,奴婢真的该回去了,世子自便。”她想绕开薜万彻离去,然不论她往哪边走,薜万彻都会如影随形地挡在其面前,令其寸步难行。

绿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世子还有什么吩咐?”

李建成拉出袖口一根不知怎么抽出来的丝线,徐徐道:“绿篱姑娘是打算去见我父亲还是晋阳公主?”

虽然李建成语气轻缓,绿篱却听得满头冷汗,脚悄悄往后挪着,“奴婢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第四百八十六章 裴寂到来

李建成扬眉一笑,灿烂如初夏的阳光,“绿篱姑娘冰雪聪明,哪里会不懂。”

“奴婢真的得回去了。”说着,绿篱转身想逃,然下一刻,一个冰凉的东西刺在后颈中,紧接脑袋就传来阵阵晕眩感。

“知道太多,往往不是一件好事。”这是绿篱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话。

薜万彻在绿篱倒地前将之扶去,李建成望着手里的银针,轻笑道:“容儿教的法子可比什么蒙汗药好使多了。”

“世子,现在该怎么办?”绿篱已经知道李建成的事情了,绝不可再活着;所以薜万彻的问题,并不是要如何处置绿篱,而是绿篱要怎么死!

李建成看了一眼四周,指了不远处的一个水井道:“就那里吧。”

薜万彻应了一声,有些迟疑地道:“那些侍卫皆知道是卑职带走的绿篱,要如何向他们交待?”

李建成稍一思忖,道:“就说绿篱假借知晓同谋为名,实则是借机逃跑,结果不小心绊倒摔入水井之中,等你将她救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说话间,他从绿篱脚上脱下一只鞋。

薜万彻会意地点点头,当即将昏过去的绿篱抛入井中,很快就传来“扑通”的落水声,等到绿篱因为口鼻呛水,无法呼吸而醒过来时,已经无法呼喊,只能无力的扑通着双手,又过了一会儿,她连双手也不动了,静静悬浮在井水之中,一抹绿衣在幽暗的井中格外醒目。

此处极少有宫人经过,是以这一切并无人发现,李建成之所以选这么一处地方,就是为了方便杀人灭口。

在绿篱溺水身亡后,李建成寻来一块石头放在井边,随后又将那只鞋摆在那里,做出意外落水的假像。

做完这一切后,薜万彻方才大声呼喊,引来宫人,将绿篱自井中捞了出来,之后薜万彻又去双月殿,按着李建成的吩咐将事情说了一遍,侍卫虽然诧异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会如实将此事告之李渊。

在薜万彻离去后不久,新安发现绿篱不见,寻遍双月殿亦不见其人影,意外之下又去问了侍卫,得知绿篱离去前说的那番话,新安大惊失色,急忙道:“她人呢,不是说了禁足吗,你们怎么又让她出去了?”虽然她从不曾向绿篱透露过分毫关于李建成的事情,但后者毕竟在她身边侍候,说不定真发现了什么,万一她说出李建成之名,那他们的计划就全毁了。

“是薜护卫将她带走的,不过卑职等人都没想到,原来绿篱说得都是谎言,其实是想借此逃走,结果情急之下不甚绊到石头摔入井中,意外溺水身亡。”

听得这话,新安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道:“尸体呢?”

“薜护卫已经命人抬出宫去了。”在得了侍卫的话后,新安彻底放下心来,转身回了正殿。

看样子,绿篱这个死丫头,真是发现了些什么,否则薜万彻不会要她的性命,哼,死丫头以为可以害她与建成,却不知恰好撞在枪口上,聪明反被聪明误,死得好!

在出了大兴宫后,李建成悄悄换了衣裳前往刑部大牢,准备将李世民放出来,哪知一进去,就看到里面乱成一团,几个狱卒都聚在李世民牢房门口,他赶紧过去道:“出什么事了?”

狱卒看到他,急忙道:“小人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刚才二公子还好好的,还问小人要了一碗水喝,突然之间就不对了,痛得不得了,还直出冷汗。”话音未落,原本蜷曲在地上的李世民突然浑身抽搐,情况越来越不对。

李建成急切地道:“还不赶紧开门!”

听得这话,狱卒回过神来,赶紧抖抖擞擞地掏出钥匙开门,李建成第一个冲进去,扶起李世民道:“世民,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大哥!”李世民勉强吐出这两个字,便又被一波接着一波的痛苦淹没,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若说李建成进来之前还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现在是彻底没有了,李世民身上如同浆水一般的冷汗是不可能假装的。

只是,世民无端怎会如此,对了,狱卒提过,出事前,世民曾喝过一碗水,难不成是那碗水有问题?

想到此处,李建成四下看着,果然在地上发现一只碗,碗底还有少许水,他用食指沾了一些放到口中,这水果然不像寻常的那样无色无味,而是有着微微的涩意。

果然有人下药,要致李世民于死地!

只是…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要李世民的性命?正自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裴叔叔?”李建成惊讶地盯着来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裴寂匆忙朝他点一点头,道:“二公子怎么了?”

狱卒愁眉苦脸地道:“小人也不知道,突然之间就这么个样子了。”

“真是糊涂东西!”裴寂没好气地斥了着,这个时候,李世民的情况越发不对,原本只是苍白的脸色,这会儿竟是蒙上了一层灰意,令人心生不祥。

裴寂当机立断,道:“我的马车就在外面,世子赶紧带二公子出去,好为他延请大夫!”

李建成应了一声,便要将尚在抽搐的李世民扶起来,狱卒见状,大着胆子地道:“世子,裴大人,不是小人有意为难,实在是…二公子他不能离开牢房。”

另一名狱卒亦硬着头皮道:“囚禁二公子是唐王的命令,且再过一个多时辰,二公子就该行刑了。”话音未落,李建成已是将李渊亲笔写的手谕扔在他身上,“父亲已经查明陛下乃新安公主所杀,与世民没有任何关系,即刻无罪释放。”

几名狱卒闻言皆是惊讶不已,明明已经下令斩首,怎么一转眼又说无罪释放了?虽然满腹疑惑,但手谕上李渊的印鉴千真万确,他们只得依谕放人。

在他们让开后,裴寂与李建成一道扶着李世民离开牢房,登上候在那里的马车。

第四百八十七章 是悲是喜

“回府。”随着裴寂这句话,车夫当即驱赶马车往数里外的裴府行去。

“裴叔叔,不如先回唐王府吧,离这里更近一些。”面对李建成的言语,裴寂道:“我那里虽远一些,但巧在李御医正好在,他的医术可比寻常大夫高明多了。”

见他这么说,李建成也不便再反对,由着马车驱赶马车往裴府行去,在滚动的车轱辘中,他开口道:“裴叔叔,刚才我在世民饮过的水碗之中尝到一丝涩意,我怀疑世民不是突然得病,而是有人买通狱卒暗中下药,欲害世民性命。”犹豫良久,他终是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然令他奇怪的是,对于这件事,裴寂并未露出任何惊意,确切来说,是他的表情根本没有一丝变化,只淡淡地道:“知道了。”

望着裴寂,李建成脑海中浮现一个荒诞的念头,会否裴寂就是那个下药之人?而他来牢房,是为了确认药是否起效?

只是…裴寂的动机是什么,他对世民一向颇为亲厚,对父亲又忠心耿耿,怎么想,都寻不出他下药害世民的理由。

在这个的疑惑与不解中,马车徐徐停在了裴府,几名下人得了车夫的传话,出来抬了情况越来越不对的李世民进府,在将之安排在东厢房后,裴寂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慢着!”李建成将之唤住道:“李御医不是在府中吗,赶紧将他请来。”

两名下人疑惑地道:“李御医从未来过府中,世子何出此言?”

李建成愕然望着裴寂,如此说来,是后者在撒谎,但这又是为什么?

说起来,从他踏进牢房开始,所有的事情就都透着古怪,隐隐觉得这些事之间有所联系,又怎么也想不出联系在哪里。

裴寂挥手道:“世子是在与你们玩笑,下去吧。”

下人应了一声,又试探地道:“大人,可要小的们去请大夫来为二公子医治?”

“不必了,二公子并无大碍,歇歇就好了。”见他这么说,下人亦不便再多说什么,依言退了出去。

虽然李建成巴不得李世民死了才好,但在摸清裴寂的底细之前,是万万不能在他面前露了这个心思,故而他装出一副焦急不已的模样,急切地道:“裴叔叔你到底什么意思,世民都已经这个样子,哪里是歇歇就能好的,快些请大夫来,若是晚了,我怕…世民会有性命之忧。”

裴寂笑一笑道:“世子稍安勿燥。”

“如今世民性命垂危,你要我怎么稍安勿燥。”说着,他冷下脸道:“若是裴叔叔不肯救世民的话,我现在就带他走。”

裴寂正在说话,忽地床榻上传来一声闷响,转头望去,只见李世民浑身僵直,大睁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屋顶。

李建成连忙过去握了他同样僵直的手,紧张地道:“世民,你怎么样了,不要吓大哥啊!”

对于他的话,李世民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盯着屋顶,那里,一只断虎的壁虎正飞快爬过,不过李世民显然不是在看它,因为其瞳孔正在渐渐扩散。

“世民…”李建成刚说了两个字,李世民喉咙里发出一声异响,紧接着双眼倏然闭了起来,僵直的身子亦松了下来。

李建成心中掠过一丝明悟,伸手去试他的鼻息,下一刻已是飞速收了回来,那里一片寂静,连半丝气息的涌动都没有。

这一刻,李建成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韫仪从新安嘴里套问出真相,替李世民摆脱杀害杨侑的罪名,令他以为这次杀不了李世民,结果…后者竟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死去,令他心中百味呈杂。

世民,你终于死了,以后再不会有人与我争抢功劳,更不会有人威胁我的地位;只要父亲一登基,我就是这帝国的太子,以后,更会继承父亲帝位,成为帝国的君王,前路是从未有过的光明与平坦,他知道如今帝国实力尚不强,但他有信心,一定可以助父亲平定中原,收服四海!

世民,你也替我开心的是不是?

他想笑,眼泪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曾几次三番想要李世民的性命,但他们毕竟二十几年兄弟,如今阴阳相隔,又岂会半点伤心都没有?

不过,就算重新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改变除去李世民的决心,只有李世民死,他的大业才可以成。

所以…世民,对不起了!

随着这个念头掠过心间,他亦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悲痛地抱着李世民呼喊道:“世民,你醒一醒,不要睡,父亲已经知道不是你杀了陛下,没事了;他让我来,就是带你回去一家团聚,你快些醒来随我回去,醒来啊!”

一个已经断气的人,又岂会回应他的呼喊,一切皆只是徒劳。

李建成一脸愤怒地回过头,恨恨盯着若无其事的裴寂道:“若是一开始就送他会唐王府或者请大夫来看,世民或许不会这样,是你害死了世民,是你!”

“世子冷静一些,听我与你说…”话音未落,李建成已是低吼道:“我与你无话可说!”说着,他双目赤红,淌着泪道:“这件事,我会如实告诉父亲,不管你之前曾有多少功劳,也休想抵消这次的错!”

说着,他上前扶起尚有余温的李世民,哽咽地道:“走,大哥带你回家!”

未等他起身,肩上已是多了一只手,正是裴寂,“世子放心,二公子并没有死!”

李建成一脸讽刺地盯了他道:“世民都已经没气了,你竟还与我说他没死?裴大人,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高。”说着,他一把挥开裴寂的手,毫不客气地道:“滚开!”

裴寂也不气恼,温言道:“我明白世子的心情,但我没有骗世子,二公子他确实没死!”

李建成哪里会信,正要出言相讥,忽地瞧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本已经安回原位的心忽地剧跳了几下,不由自主地道:“你什么意思?”

第四百八十八章 苏醒

裴寂微微一笑,道:“刘文静死里逃生之时,世子尚在河东,难怪会不知道此中缘由。”

在李建成疑惑的目光中,他徐徐道:“当初,刘文静来投奔唐王,想要随唐王征战天下,建功立业;岂料王威与高君雅以刘文静与李密有姻亲关系为由,逼迫唐王处死刘文静,否则就要上禀杨广,弹劾唐王;唐王迫于无奈,只得答应他们,处死刘文静!”

这件事,李建成倒还真是不知道,他紧紧皱了眉道:“既是这样,为何刘文静还好好活着,可是父亲暗中派人劫法场,将他救走?”

裴寂摇头道:“若是这样,王威二人一定会猜到是唐王所为,依旧会上奏弹劾。”

李建成也觉得这样做太过冒险,为了一个刘文静而拿整个李家冒险,实在是不明智,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够救出刘文静。

“唐王常识刘文静是个人才,想留他在麾下效力,偏偏王威他们步步紧逼,而咱们当时的势力,还不足以与之抗衡,所以唐王最后决定用假死之法。”

“假死?”在这两个字出口之时,李建成心中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错,唐王自赵御医处求来假死药,让刘文静在行刑之前服用,造成暴毙的假像,骗过王威二人;在药效之内,他就像死了一般,没有呼吸没有脉脯,但只要药效一过,一切就会恢复如常,没有任何影响。”

听到此处,李建成一颗心已是沉到了谷底,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道:“你想说,世民也是假死?”

“正是。”裴寂将昨日李渊来找他一事细细说了一遍,随即道:“唐王一直都相信二公子是无辜的,故而不忍他枉死,派人远赴千里从赵御医那里求来假死药,让二公子在行刑之前服下,令所有人都以为他暴毙,从而避过斩首之刑;不过这样一来,世间再不可以有李世民这个人;谁也没想到,晋阳公主竟然在最后关头找出真凶,从而洗清二公子杀害陛下的罪名;这么一来,原本可以救命的假死药,就成了一种祸患。”

李建成有些麻木地道:“一旦有人看到世民死而复生,就会猜到他想利用假死来脱身。”

裴寂点头道:“唐王在将手谕交给世子后不久,想起此事,故而即刻命我赶来,我不让二公子回唐王府,也不让人去请大夫,皆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李建成漠然道:“我明白,所以父亲连我也不说。”看似平静的表相下,是近乎发狂的心思。

父亲竟然由始至终都不肯杀世民,什么午时斩首,不过是他用来欺骗那些朝臣与百姓的把戏罢了;而他,就像一只猴子一样,被父亲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唐王并非不肯告诉世子,只是一来世子不曾接触过这假死药;二来世子正在调查杀害陛下的凶手,唐王不想让世子分心。”

李建成用力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后朝裴寂揖首,“我明白,刚才对裴叔叔无礼,还请裴叔叔莫怪!”

裴寂笑道:“不知者不怪,再说世子也是因为紧张二公子才会如此,我又岂会责怪。”

因为假死药的效力会维持将近三个时辰,而刚刚遭受过王世充军队攻击的长安城有许多事情急需处理,故而裴寂先行离去,留李建成在此守着。

待得送走裴寂后,李建成走到床榻边,垂目盯着此刻与死人无异的李世民,眸中掠过深切的恨意与嫉妒。

总以为,这次可以如愿以偿,不曾想竟又是白忙一场,李世民…他为什么总是不肯去死,总是那么好运?

背在身后的双手,一紧再紧,好几次他都想出手,让李世民的假死变成真死,可惜,他不能这么做!

许久,李建成松开双手,吐出一口长长的气,罢了,就让他再多活些时日,没有人能够一辈子好运!

过了约摸两个多时辰,原本僵硬如死的李世民眼皮动了一下,紧接着慢慢睁了开来,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四周。

断片之前的记忆渐渐回到脑海中,他按着裴寂的吩咐,在行刑这一日要水服下药,没过多久,就感觉到一阵阵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尖针在四肢百骸里游走,无一处不痛。

他隐约记得大哥来了,还有裴叔叔,他们将自己带出来的牢房,至于再后面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

是了,裴叔叔说过,自己利用假死药脱身之后,就必须得离开长安,从此不能以李氏子孙自居,难道这会儿,自己已经身在长安城外?

在转过头时,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窗边,试探地道:“大哥?”

李建成身子一震,脸上闪过深切的恨意,待得转过身来时,已是变成了满面欢喜,大步走过来,“你终于醒了。”

李世民撑着尚有余痛的身子坐起身来,“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们现在身在何处?”

李建成在他身后塞了个软枕,道:“此处是裴叔叔的府邸。”

“裴叔叔?”李世民拧一拧双眉,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城?”

李建成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有这么不愿看到大哥吗?”

李世民一怔,旋即笑道:“大哥你说到哪里去了。”停顿片刻,他道:“既然大哥在这里,想必已经知道我假死一事,在所有人心目中,李世民已经暴毙身亡,是一个死人,所以绝对不能让人发现我还活着。”

李建成笑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放心,你没有暴毙身亡,只是生了一场怪病而已。”

李世民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建成在床榻边坐下,道:“意思就是,你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依旧可以回王府见弟妹,也依旧可以做你的秦国公,助父亲开拓疆土。”

李世民听得越发糊涂,待要询问,忽地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脱口道:“是不是找到真凶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再次进宫

李建成笑道:“看来假死一趟,并没有让你脑子变迟钝;不错,真正杀害陛下的人,是新安公主,而且她已经认罪了。”

这个答案既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当日出事之后,他就觉得第一个时来,且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他们私相苟且,杀害杨侑的新安公主很可疑,只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他与韫仪一样,觉得凭新的心思,布不出如此复杂精密的局;另外,新安是杨侑的新姑姑,从情理上来说,她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故而一直将这个怀疑压在了心底。

李建成轻叹一声道:“这个女人真真是狠毒,因为陛下与晋阳公主亲近一些,再加上为了你与晋阳公主大婚,减了双月殿的用度一事,怀恨在心,与段立勾结,杀了陛下,令长安城大乱,而段达的十万大军就趁乱攻城。”

“段立?!”李世民愕然望着李建成,他当然记得段立是何许人,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竟然会牵扯到他。

“不错,你被段立给骗了,他不是猎户,而是借用了猎户以及段立这个身份的奸细,混进长安城行事;至于真正的段立,应该是被他给杀了,所以才会查不到他的底细。”

李世民诧异地道:“刚才大哥提到段达,也就是说,段立是王世充的人?”

“不错,按段立出现的时间估计,应该在你刚从洛阳退兵的时候,王世充就派段立来长安,投到你麾下,收集情报,侍机制造混乱。”

李世民点一点头,内疚地道:“段立的事情,是我大意了。”

“有心算无心,你又怎么看得出来,换作是我也一样。”李建成话音未落,李世民忽地想起一事来,急忙道:“大哥刚才说段达址万大军攻城,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他们攻破?我记得城中只有三万守军。”

李建成安慰道:“放心吧,他们已经退兵了,说起来,这次真是多亏了杜如晦,那个段立力大无穷,差点让他撞开了城门,幸好杜如晦箭术过人,心思又转过得快,得以将他逼退;如今刘先生他们正在善后,至于父亲,辛劳一夜,我之前让他回府歇息,算算时辰,这会儿应该起来了。”

李世民松了一口气,转而道:“新安公主如何处置?”

“暂时将她禁足在双月殿中,以她的罪行,一个自尽是逃不了的了。”提及这个曾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李建成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感情在里面。

新安负了一世的人,这一次,却是彻彻底底被人给负了。

“话说回来,是谁找到证据,指证新安公主?”

“没人找到证据!”在李世民疑惑的目光中,李建成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即道:“任谁都没想到,晋阳公主会布这样一个局,难怪新安公主会上当,什么事情都说了,你啊,真是要好好谢谢晋阳公主。”

在表面的笑意下,是不断滴血的内心,要不是晋阳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李世民就算不人头落地,也被赶出长安,永世不得回来了。

当年,就是她害死玄霸,害得他们兄弟离心,这会儿又处处与他做对,相较之下,她比世民还要该死!

李世民并不知道笑意下的重重祸心,见李建成坐在那里出神,疑惑地道:“大哥?大哥?你在想什么?”

李建成回过神来,笑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想着近些日子,哪一天是黄道吉日,好让你与公主完婚。”说着,他道:“感觉如何,要是没什么大碍的话,我与你回去见父亲。”

李世民下地活动了一下手脚,见没什么大碍,逐与李建成一道回唐王府,李渊早已经起身,正与诸位将领商议事情,二人在书房外等候,待得众将领离去后,方才走进去。

“父亲。”在李建成唤了一声后,李世民跪下道:“今日之事,皆因儿子识人不清,以致引狼入室,害死陛下,更险些令长安城失守,儿子难辞其咎,恳请父亲责罚!”

李建成瞥了他一眼,拱手道:“父亲,这次的事是王世充存心要算计我们,怪不得世民,请您饶他这一回。”

“为父知道。”李渊绕过桌案走到李世民身前,亲自扶起他,温言道:“没事了,起来吧。”

“可是…”不等李世民说下去,李渊已是拍着他的手臂道:“与其责罚,倒不如将功补过。”

李建成眉心一动,脱口道:“父亲想再次攻打洛阳?”

李渊神色冷寂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说罢,他道:“既然你们两个都来了,就随我一道进宫吧。”

李建成知道,李渊进宫,是要彻底了结新安一事,不过他已经与新安说好了,绿篱也已经死了,相信这件事不会再有变数。

看到暮色下走进来的李渊等人,新安眸光微慌,终于是到这一刻了吗?

所幸,李建成应承了她,就算求不得李渊网开一面,也会让人暗中将她救走,不会让她丧命于此。

想到此处,新安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平静地看着李渊等人跨过门槛,停在自己面前。

李渊懒得与这个差点害死自己儿子的女人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道:“之前本王曾问过公主,何人是你同谋,公主可肯说了?”

新安敛了袖子起身道:“若我说,这一切都是我所为,唐王相信吗?”她并没有急着说出段立之名,因为她知道,回答的太过爽快,往往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李渊瞳孔微微一缩,凉声道:“若公主这么说,就是在逼本王用刑了。”虽然李建成说是段立,但毕竟只是推测,是真是假,要等新安亲口说出,方才可以确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