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故意露出害怕与两难之色,咬唇片刻,道:“若我供出主使者之名,王爷是否就会饶我性命?”

李渊漠然道:“臣也很想饶过公主,只恐陛下在天之灵,不会答应;不过本王可以答应公主,让您自行了结。”

第四百九十章 圆谎

新安怆然笑道:“唐王说来说去,还是想要我的性命。”

“不是本王想要,而是公主做的太过份了。”说着,他有些不耐地道:“本王再问公主一次,究竟是谁指使你所为?若是公主还不肯说,就莫怪本王了。”

李建成亦在一旁假意劝道:“若公主不想受皮肉之苦,还请如实言语。”

见戏做得差不多了,新安故作无奈地道:“好吧,我告诉你们,一个多月之前,有一人潜入宫中来见我,他说他叫段立,是王世充的手下,只要我与他合作,助他们攻下洛阳,就会尊我为大长公主,享一世荣华富贵,我…本不肯答应,但眼见陛下处处厚待晋阳,无视我这个姑姑,一时气愤之下,就答应了。”

李世民蹙眉道:“这么说来,段立就是那个幕后主使?”

新安点头道:“洛阳一战,你虽不克而还,但却依旧令王世充感到害怕,对他来说,你是最大的威胁,只有你死,他才有机会攻下长安城。”

“所以段立就联同你杀害陛下,嫁祸我与晋阳?”面对李世民的询问,新安道:“不错,段立不是没想过暗中刺杀,但始终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查到我与晋阳有过节,所以就来寻我合作;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没想到最后关头,竟然被晋阳那个死丫头摆了一道,令我前功尽弃,实在可恨!”

“陛下是你的至亲,你亲手杀了他,嫁祸无辜之人,还毫无悔意,真是无可救药!”

对他的话,新安嗤之以鼻,根本不加以理会,李渊将这一切瞧在眼中,冷意在眼中集聚,“害人终害已,今日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该杀!”

“咎由自取…呵呵呵!”新安冷笑片刻,忽地尖声道:“要不是李世民与新安当初变着法子害我,我何至于走到这一步,该杀的是他们!是他们!”

“死有余辜!”说完这四个字,李渊唤过一旁的宫人,冷言道:“去准备三尺白绫,送新安公主上路!”

宫人战战兢兢地应声离去,对于李渊的话,新安并不意外,但是李建成…他不是说过会替自己求情的吗,可是从进来到现在,根本没有半句求情的话,难不成…他想反悔?

正在新安心中生起重重怀疑之时,李建成忽地道:“父亲,新安公主虽然犯下大错,但她毕竟是皇室之人,如此杀了,是否不太妥当。”

“在她杀害陛下之时,就已经不再是公主;再者,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者,理该偿命。”说着,他眸光一横,冷声道:“难道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李建成心中一凛,低头道:“是儿子妄言了,请父亲恕罪。”趁着李渊二人不注意,他朝新安使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色。

虽然新安对他仍有不满,但多少消了几分气,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宫人端了放有白绫的托盘进来,低了头不敢看人,“王爷,已经备妥了。”

新安双腿发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李渊,你今日若杀我,以后就要一直背负逼死旧主的骂名,当真好吗?”见李渊不语,她又道:“不如你今日放过我,我答应你,会立刻离开长安,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也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那陛下一事怎么办?”见李渊没有拒绝,新安顿时来了精神,急忙道:“你随便在刑部大牢中寻一个女囚代替我就是了。”

李渊微笑道:“公主真是好心思。”正当新安以为他怕背负骂名,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时,李渊忽地笑容一敛,寒声道:“可惜在本王看来,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让陛下安息更加重要了,你动手吧!”

新安听到他最后几个字以及话中的杀意,骇得连连后退,“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慌张地望向李建成,后者可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李建成也知道他这会儿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早就想到了话语,低声道:“父亲,看新安公主这样子,要她自尽是万万不可能之事,不如将这件事交给儿子处理?”

李渊颔首道:“也好,记着,此女罪大恶极,绝不可饶!”

“儿子知道。”在目送李渊离开后,李建成对尚捧着白绫的宫人道:“你也出去。”

宫人巴不得离开这里,赶紧将白绫放在长几上退了出去,在关了殿门后,新安迫不及待地道:“是否现在要走?马车呢,你安排在哪个宫门?我现在就去换衣裳,你说是扮成宫女还是内监好一些?”

李建成笑一笑道:“不必如此着急。”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新安只道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亦渐渐平静下来,上前揽了李建成的手臂道:“刚才关于段立一事,我回答的好不好?”

“父亲半点疑心也没起,自是极好。”他的赞许令新安甚是高兴,嗔道:“我啊,全心全意的帮你,你呢,在这里站了半天,就帮我说了一句话,真是好没良心。”说着,轻轻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算作惩戒。

“父亲的态度你也瞧见了,我只劝了一句,就差点惹他生气,又哪里敢多劝。”

新安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不过是借机撒撒娇罢了,转而道:“对了,你准备送我去哪里,我不想离着长安太远,那样的话,就不能常常见到你了。”

“当然,我也舍不得。”这句话令新安欢喜不已,待要说话,见李建成自托盘中拿起了白绫,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很慌,连忙伸手夺过将之扔在地上,娇声道:“这种晦气的东西,拿了做什么。”

李建成俯身自地上捡起沾了灰尘的白绫,微笑道:“这东西可是要送公主最后一程的,怎么能扔!”

听得这话,新安身子陡然一僵,盯了李建成道:“你说什么?”

李建成笑意不减地道:“公主这么快就忘了父亲刚才说的话了吗?谋害陛下,罪大恶极,绝不可饶!”

第四百九十一章 绝情

“我自然记得,但你明明说过…”说到一半,新安突然止住了话音,用一种惊惶骇然的目光望着李建成,脸庞雪白如殿外未谢的梨花,“你…你什么意思?”

李建成抚都着她滑腻冰凉的脸颊,声音轻柔地道:“公主一向聪明,怎么这会儿却变得糊涂了?”

平日里,令她眷恋无比的碰触,在这一刻,却变得粘腻难受,新安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艰难地道:“你…要负我?”

“当然不是。”就在新安稍稍安心之时,李建成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将之打入无间地狱,“我对你从未有情,又何来负你之说?”

新安怔怔盯着他,仿佛连话也忘了怎么说,好一会儿方才张嘴艰难地道:“从未有情…我不明白。”

李建成阴柔一笑,盯了她道:“你真以为我想与你长相厮守,想纳你为妾吗?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相反,每次看到你,都觉得无比恶心!”

“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刻,曾让她无比痴迷的笑容,落在眼中,却似恶魔的微笑,令她害怕得一步步后退,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从来都是我的一颗棋子,若你乖乖听话,或许还能让你安然到老,可你偏偏不肯安份,竟然对我下药。”说到此处,李建成俊美的脸庞一阵扭曲,每每想到自己被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算计,与之发生了关系,就恨不得杀了她。

新安怎么也想不到,他对那件事竟然如此耿耿于怀,甚至还恨上了自己,既难过又委屈,“是,我是对你下药,但那一夜,你不也很受用吗?”

“受用?”李建成冷笑道:“要不是被你下药,你这种女人,就算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碰你一下,**无耻!”

最后四个字,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刺在新安的心口上,令她连吸气都染上了痛意,好一会儿,她方才涩声道:“所以…之前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李建成面无表情地道:“当然,若不如此,你怎肯乖乖听我的话,替我杀了杨侑,嫁祸李世民;那件事,我几番思量,本该天衣无缝的;可惜,你太蠢,被晋阳公主随便一吓,就说出了实话,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在最后一个字音窜入耳中之时,新安已是泪流满面,这么多年来,李建成是她唯一一个真真正正放在心中的男人,她满心以为,可以与之白头到老,恩恩爱爱;所以,即便李建成要她杀自己的亲侄子,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结果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李建成对她只有利用之意,没有半分真心,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新安越想越伤心,倚着墙壁蹲下身子痛哭不止,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泪最是惹人心怜,这句话却不适合用在李建成身上。

对于新安的泪,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将白绫掷在新安面前,冷冷道:“好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自己动手吧。”

这条用蚕丝织成的白绫,落在新安眼中,却比毒蛇还要可怕,一边努力缩着身子避开白绫,一边不住摇头,喃喃道:“我不会自尽的,不会!”

李建成漠然道:“你若不自尽,我只有自己动手了!”

这句话似钢针一般,否则得新安耳朵生疼之时,也令她更加悲伤,泣声道:“李建成,你如此待我,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李建成蹲下身,好笑地道:“天打雷劈?老天爷看到我对付一个人尽可夫,又蛇蝎心肠的女子,叫好都来不及,又岂会那样做!”

望着他毫无悔意与愧疚的样子,新安心底涌起层层怒意,激动地道:“是,我是蛇蝎心肠,但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结果你却要恩将仇报,李建成,你不是人!”

李建成拍一拍手,起身道:“随你怎么说,动手吧!”这般说着,他又笑了起来,“说不定绿篱这会儿正在奈何桥边等着呢;去了地府,有她侍候你,我也放心一些!”

新安大恨而无奈,她清楚,李建成今日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可是她不甘就这么被李建成利用完了之后杀害,要死…她也要拉着李建成一起死!

想到此处,她伸出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白绫,随后扶着身后的墙壁,艰难起身,“李建成,你当真要如此绝情,一点情份也不念吗?”

对于她的话,李建成只有三个字,“动手吧。”

新安望着他,忽地笑了起来,凄厉绝望的笑声响彻在双月殿,李建成皱眉道:“你笑什么?”

新安缓缓止了笑声,恨声道:“我笑我新安这二十多年,阅人无数,最后却所托非人,爱上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话音未落,下颌已是被人狠狠掐住,剧痛之余,甚至还能听到颌骨“咯咯”作响的声音,李建成阴声道:“你若敢再出言不逊,我可不保证,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在他放开手后,新安脸颊两边各有着一个明显的乌青指印,她深吸一口气,攥紧白绫往前走去,在走到李建成身后时,她忽地加快了脚步,迅速往紧闭的殿门奔去,就在她双手快要触到殿门的时候,一只手比她先一步抵在殿门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李建成面色阴寒地道:“你想去哪里?”

新安无奈地停下脚步,迎着他不怀善意的目光,咬牙道:“我要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唐王,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所为,你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

李建成脸颊一搐,寒声道:“我本想让你自尽,可惜…”未等新安反应过来,他已是一手夺过白绫,往新安脖子上套去,后者反应倒也快,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恨声咒道:“李建成,你这样待我,就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定会日日夜夜缠着你,向你索命!”

第四百九十二章 杀之

“你若敢来,我就再杀你一次,让你连鬼都做不成!”随着这句没有一丝感情的话,李建成双手不断使力,虽新安拼命抓着白绫,无奈力气不及李建成大,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绫收紧。

新安初时还能挣扎几下,未过多久,便一动不动地摊在李建成身上,后者一松开白绫,就软倒在地上。

在探过新安没有鼻息后,李建成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候在外面的宫人看到他出来,连忙恭身行礼,眼角余光悄悄看着屋内。

“新安公主已经自尽,找口薄棺装了之后将她抬到宫外去埋了。”赏新安一口薄棺,已经算是他最大的情份了。

在宫人答应后,李建成大步离去,直至踏出双月殿,亦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始终…新安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被厌恶的过客罢了。

杨侑一事,随着新安的死,终于划上了一个句号,但事情真的就此结束了吗?只怕还未必…

李世民离开双月殿后,并未出宫,而是在得了李渊默许后去见了韫仪,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彼此心中都涌起无尽感慨,差一点,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幸好,如今终于雨过天青。

如意二人知趣地退了下去,留下韫仪与李世民独处,两人谁也没先说话,只是默默相望,无声的诉说得这十余天的思念与牵挂。

许久,李世民上前牵起韫仪的手,深情地道:“多谢你!”

韫仪柳眉轻挑,似笑非笑地道:“我费了那么大劲救你,你就只有这三个字吗?”

李世民被她说得一笑,紧一紧掌中的纤手,玩笑道:“那你想我怎样,以身相许好不好?”

韫仪被他说得脸庞一红,挣开他的手,轻声道:“没正经。”停顿片刻,她想起一事来,道:“新安怎么样了,可有问出幕后者是谁?”

李世民点头道:“新安已经被父亲赐自尽,至于幕后者,也问出来了,是段立。”

“段立?”韫仪疑惑地重复着这个极为陌生的名字,待得知前因后果后,惊色涌上眉眼,她一直以为新安的同谋是李建成,没想到竟然会是远在洛阳的王世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照此说来,李建成是无辜的了?可是她明明…

韫仪压下飞转的心思,道:“这件事,是新安亲口承认的吗?有没有可能…她是在撒谎?”

李世民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但仍是道:“新安的供词与段立的所为吻合,并无偏差,应该不是撒谎。”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此事与李建成无关?

“在想什么?”李世民的话将韫仪自沉思中拉了回来,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王世充的阴谋;此人如此阴险狡诈,又霸占洛阳城,恐怕会成为唐王的心腹大患,得设法除去才好。”

李世民颔首道:“父亲也有这个打算,不过眼下长安事情众多,暂时还不时时候。”

韫仪想想也是,逐将此事暂时抛之脑后,转而笑道:“我解了禁足之后,一直未去看你,可有一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感觉?”

李世民轻笑着刮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啊,存心气我是不是?要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又有什么资格娶你!”

这句话令韫仪心中欢喜,静静倚在他胸前,有粉嫩的桃花瓣带着绵绵清香乘风而来,落在彼此身上…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吧。

然,同样的岁月,落在另一个人眼中,不仅没有半分静好之意,反而烦躁得很。

李建成一言不发地坐在椅中,面色阴晴不定,季容捧了一盏莲子羹进来,道:“妾身听说了昨夜的事,想必相公这会儿还没吃过东西,先拿这盏莲子羹垫垫肚子,妾身已经让厨房的人在准备膳食了,过会儿便会送来。”

李建成看也不看,随口道:“搁着吧,我现在没胃口。”

季容一边依言搁下,一边试探地道:“相公看起来心情不甚好,可是洛阳那边,还未撤军?”

“段达已经走了,他们这次无功而返,相信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进攻长安。”

季容疑惑地道:“既是这样,相公又是在为何事烦心?”

李建成抚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默然片刻,他徐声道:“陛下那件事,你是知道的,真正杀害陛下的人…是新安!”

“新安公主?”季容惊讶地道:“竟然真是她?”

李建成有些意外地望着她,“听你这话,仿佛早就已经猜到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妾身以前尚在太原时与二公子也曾有过一些接触,他并不像那种贪花急色之徒;所以,妾身一直对那件事有所怀疑。”说着,她又露出几分疑色,“只是妾身想不明白,新安公主这么做的用意,她与陛下怎么说也是姑侄,无端端的…

“是我让她这么做的。”突如其来的话语,令季容檀口微张,怔怔地看着李建成,若非那句话是如此真切,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季容深深呼吸,让自己停止的头脑重新转动起来,涩声道:“也就是说,真正杀了陛下的人,是新安公主与…相公?这…这是为什么?”

既然已经说出了最要紧的事情,李建成亦没什么好再继续隐瞒的了,将这两个月的事情细细述了一遍,包括新安给他下药,发生关系一事。

季容气恼地道:“这个新安,亏得她还是一国公主,竟然如此卑鄙淫荡,死有余辜!”

李建成厌恶地道:“不要再提这个女人了。”顿一顿,他冷声道:“最可恨的莫过于晋阳公主,在最后时刻,生生坏了我的好事,要不是我想出将事情推在段立与王世充身上的法子,这会儿能否站在此处,还有待两说;每次见了她,都没什么好事;在弘化郡时如是,在长安亦如是。”

季容安慰道:“事已至此,相公再生气也无用;所幸公公信了相公的话,未曾有所怀疑;至于二公子…以后再寻机会吧。”

第四百九十三章 莺儿

“也只能这样了。”话虽如此,那口气,却一直梗在喉咙里,令他咽不下吐不出,说不出的难受。

季容见他始终板着脸,小声道:“相公,二公子那件事…”

李建成抬手道:“我倒不是在想世民,而是晋阳那个贱人,这次她与世民都无事,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嫁进王府,想到往后要经常瞧见这个总坏我好事的贱人,便烦燥得很,往后也不知还会生出什么事来。”

季容不是跟李建成最久的,却是最懂他心思的,当即道:“她嫁进王府,成为二公子的平妻,已是铁板钉钉之事,不过…她是否能够在王府中站稳脚跟,又能站多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等李建成言语,她又道:“相公,这件事,就交给妾身去办。”

“也好。”在李建成应允后,季容忽地朝其屈膝行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礼,“恭喜相公!”

李建成被她弄得莫名不已,“喜从何来?”

季容扬起一抹静美的笑容,“陛下已崩,城中再无合适的杨家子孙,想必过不了多久,公公就会登基为帝,到时候相公就是一朝太子,可不是应该恭喜吗?”

“原来如此。”李建成抚掌一笑,转而拉过季容的手,露出难得的温情之色,“我若为太子,第一件事就是封你为侧妃,如此方不负你我的情意。”为太子者,除了太子妃之外,就以两位侧妃最尊,就如寻常男子的两位平妻一般,余下美人、才人、良娣等等,皆居于侧妃之下。季容是李建成的第四房妾室,若是论资排辈,这侧妃之位,怎么也轮不到她。

季容等的就是这句话,眉眼含笑地道:“多谢相公。”

李建成扶起她,道:“承宗怎么样了,最近事务繁多,许久不曾去看他了。”

提到李承宗,季容眉眼闪过一丝无奈,“比以前好了一些,能看懂一些简单的唇语,但还是不太肯说话,妾身实在是拿他没法子。”

李建成温言道:“别急,承宗还小,慢慢教就是了。”

季容点一点头,道:“对了,上次去看望姐姐的时候,姐姐说相公还没有给孩子起名,不知相公想好了没有。”三月之时,郑氏为李建成诞下一个女儿,这会儿已是满月,但一直未曾取名。

李建成不耐烦地道:“最近事情那么多,哪有心思想这些。”承宗那件事情,虽然最后以童嬷嬷的自尽了结,但他对郑氏始终有所怀疑,再加上她生的又是个女儿,更加不得李建成欢喜。

季容柔声道:“妾身明白,不过孩子出世已经一个月了,若是一直没名字,也不是回事儿,而且她又是咱们李家的嫡长孙女,不如趁着这会儿有时间,相公给取个名字,也免得姐姐胡思乱想。”

“好吧。”见她这般说,李建成勉为其难答应,垂目想了一会儿,道:“良惠如何?”

季容取过纸笔,在上面写下“良惠”二字,端详片刻道:“这两个字,意义倒是很好,就是合在一起普通了些,站在长安街上唤几声,怕是会有好多人答应。”

李建成想想也是,转而道:“既是这样,不如就叫肃秀。”

“宽肃宣惠,秀美动人;比刚才那个名字更好,只是…”见季容迟迟不曾说下去,李建成道:“只是什么?”

季容抿唇笑道:“知道的人,晓得相公是在唤咱们家的姑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相公是在说苏绣呢。”

听得这番话,李建成哂然一笑,“是你叫我取名的,结果我取出来,你又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干脆你替她取一个就是了。”

季容摇头道:“妾身怎么好替孩子取名,相公莫要说笑了。”

李建成不以为然地道:“你是孩子的姨娘,肯替她取名是孩子的福份,何来不好之说,快些想。”

见推辞不过,季容只得答应,垂目思忖片刻,道:“不如就叫莺儿。”

“莺儿?”李建成拧眉道:“你刚才说良惠之名太过普通,可眼下莺儿之名,听着仿佛更加普通。”

季容笑道:“莺儿之名,虽然听着普通,但却甚为契合这个孩子,她出生的时候,正是三月草长莺飞,春光明媚之时;每每唤起这个名字,就仿佛置身于春日之中;另外,妾身希望这个孩子,就如莺雀一样,自由自在,开心快乐。”说着,她话锋一转,道:“当然,这只是妾身自己的想法,要是相公觉着不好,妾身再重新想过就是了。”

“莺儿…莺儿…”李建成喃喃念了几遍,道:“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不错,好,就叫莺儿。”说着,他命人拿进来一张红纸,将莺儿两字写在上面后,将之叠起,递给候在一旁的下人,“这是我给小姐起的名字,你拿去给夫人。”

在下人捧着叠起的红纸准备退下时,季容叮嘱道:“仔细一些,别掉了或者弄污了,那样可不吉利。”

“小人知道。”下人低头退下,一路往郑氏所住的院子行去,郑氏正在逗刚刚喝过奶的孩子,得知李建成给孩子取了名字,甚为高兴,总算他还记着这个女儿,不曾忘记。

在将孩子交给奶娘抱着后,郑氏笑着接过了红纸,然笑意在打开红纸后,一下子凝滞在了嘴边,柳叶未留意到她的异样,笑道:“小姐,姑爷给起了个什么名字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凑过头去,然未等她看清,郑氏已是倏然合起了纸,盯着送纸过来的下人道:“这当真是世子赐给小姐的名字?是他亲手交给你的吗?”

“确是世子亲手交给小人。”下人话音未落,郑氏再次道:“那这名字呢,是你看着世子写在纸上的吗?”

其实她与李建成多年夫妻,哪里会认不出后者的字,只是她怎么也无法相信,李建成竟然会给女儿取这样一个名字,简直比取给阿猫阿狗还不如。

第四百九十四章 终成亲

下人摇头道:“这个倒不曾,小人进去的时候,世子已经写好了,小人接过的时候,季娘子还叮嘱小人仔细些呢。”

听得这话,郑氏顿时皱起了秀眉,“季娘子也在?”

“是。”在听到下人肯定的回答后,郑氏脸颊微微一搐,挤出一丝笑意道:“我知道了,你告诉世子,我与孩子都很喜欢这个名字。”

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下人出了院子后,郑氏狠狠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发出“呯”的一声重响,刚刚要睡着的孩子被突然惊醒,顿时大哭了起来,任奶娘怎么哄都哄不好。

郑氏见孩子哭个不停,气不打一处来,朝尚只有一个月大的孩子骂道:“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做什么?!”

自从孩子出生后,郑氏一直疼爱有加,奶娘还是头一次她这副模样,吓得愣在了那里,而她怀里的孩子哭得越发大声。

柳叶见势不对,连忙对奶娘道:“小小姐要睡了,还不赶紧将她抱下去。”

奶娘回过神来,赶紧答应一声,带着孩子走了出去,待她们走后,柳叶关了房门道:“小姐何事生这么大的气?”

郑氏将手里的红纸掷在地上,咬牙道:“你自己看!”

柳叶俯身捡起红纸,待得打开后,满面惊讶地道:“莺儿?”

郑氏冷笑道:“看到了吧,这就是相公给孩子取的名字,这个孩子怎么说也是李家的第一个女孩儿,是嫡长女,他却给取了一个扁毛畜生的名字,你说说,我该不该生气!”

柳叶也觉得这名字起得不太妥,但她不敢再刺激郑氏,婉转地道:“奴婢倒觉得这个名字不错,莺鸟叫声清脆婉转,想必姑爷是希望小小姐声音像莺鸟一样好听。”

“不错?”郑氏气极反笑,盯了她道:“你何时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等柳叶言语,她已是激动地道:“你去问问,哪一户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会取一个这样的名字,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说着,她又冷声道:“季容,一定是她怂恿相公起这样一个名字,她上次没害成我,这会儿就拿孩子的名字来挤兑我,贱人!”

柳叶默然不语,确实,莺儿、雁儿一类的名字,皆上不得台面,只有那些不识字的百姓才会贪方便随意取一个,堂堂唐王世子的嫡长女取这么一个名字…唉,难怪小姐会生这么大的气。

待得郑氏气小一些后,柳叶试探地道:“要不然…奴婢陪您去见世子,看能否改个名字。”

郑氏冷笑道:“你第一日来这世子府吗,他说的话,何时更改过,莺儿——这就是我女儿要叫一辈子的名字!哈…哈哈哈!”她大声笑着,泪水却不断自眼角滴落。

“小姐…”柳叶看得心里难过,想要安慰几句,却被郑氏打断,她止了笑,抹去眼角的泪水,“我没事,莺儿,这名字很好听!”

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话,柳叶更加难过,“小小姐这会儿才刚刚出生,等她懂事还长着呢,咱们慢慢想办法,姑爷毕竟是小小姐的父亲,总是盼着小小姐好。”

郑氏抬手道:“你不必安慰我,他现在已经被季容迷得晕头转向,哪里还会记得我与孩子。”说罢,她苦笑道:“明明我才是正室元配,却被一个侧室逼至如此地步,真真是可悲。”

柳叶忙道:“姑爷不过是一时被她所迷,早晚会回到小姐您的身边,不是有句话叫做‘守得云开见月明’吗?”

“守得云开见月明…”郑氏喃喃重复了几遍,苦笑道:“恐怕我等不到这一日。”

柳叶听出她话中的悲伤与绝望,怕她会钻了牛角尖,连忙道:“一定可以等到的,小姐您千万别胡思乱想;季容就如昙花一现,哪里能与您这朵花中牡丹争锋,瞧着吧,她很快就会花残恩断。”

郑氏摇头道:“从她跟着相公到现在,整整五年了,若是昙花未免也开得太久了一些。”

柳叶难过地唤道:“小姐…”

郑氏抹去残留在脸上的泪水,打断道:“放心吧,我没事;她越是要我难过,我就越不趁她的意,今日之事,我会好生记着,来日加倍奉还。”

很快,郑氏之女被取名莺儿一事,很快就传遍了世子府,一众姬妾取笑之余,更加不将郑氏放在眼中。

至于郑氏,她对此不闻不问,深居简出,专心抚养两个孩子。

四月二十九日,在原定婚期的一个月后,韫仪正式嫁予李世民,在经历了之前三次失败的赐婚后,如意与吉祥皆是捏了把汗,所幸这次没有再出意外,一切顺顺利利。

虽然杨侑已经不在了,但他给韫仪备下的一应东西俱在,出嫁这日,红妆铺尽长安大街,延绵十里,每隔十步,就有一名宫女手捧焚有梅花香的香炉,香气在这一日,笼罩了整个长安城,可以说是极尽奢华,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夹道争相隔着重重红色帷帘,一睹当今公主的风姿。

跨马鞍,步红毡,拜堂,在这些繁缛的礼节后,顶着十数斤重凤冠的韫仪被送入洞房。

至于李世民,在陪着宾客用过宴席后,带着一身酒气进到屋中,喜娘递过秤杆,由李世民挑起韫仪的红盖,之后又递来合卺酒,二人交杯服下,喜娘则在一旁说着各种的吉祥话。

在喜娘与如意她们都退下后,李世民定定望着韫仪,后者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低了头轻声道:“怎么这样看人,不认得了吗?”

“是不认得了。”李世民的话令韫仪愕然抬头,待看到后者眼中的笑意后,方才明白他是在与自己说笑,粉面微红,别过头故意道:“没个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