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牵起她的纤纤细手,微笑道:“我可没与你玩笑,你今日如此明艳动人,若非这会儿真真切切坐在我身边,我真要以为是天仙下凡了。”说着,他低头在韫仪手背印下深深的一吻,柔声道:“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听着这句话,韫仪感慨万千,五年前,他们在弘化郡兵刃相向,相互要取彼此性命;那个时候,谁也不曾想到,他们竟然可以走到一起,世事变化无常,真是一点都不错,不过…她很喜欢。

能够嫁予李世民,她此生再我遗憾。

这一夜,红罗帐下,春光深深,从大业九年,就开始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五年后的今夜终于在一起…

第四百九十五章 新妇

翌日清晨,韫仪自睡梦中醒来,看到身边犹在沉睡的李世民,以及锦被下交缠的双足,方才真切确定,自己真的成了李世民的平妻,而非一场梦幻。

手指抚过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容,唇边泛起温柔似水的笑意,以后…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韫仪小心翼翼地移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轻手轻脚地披衣下了地,坐在铜镜前,取过沉香木梳,细细梳着乌黑柔亮的发丝。

在她将最后一缕发丝盘在发髻上后,铜镜中多了一个人,李世民自后面揽了她的纤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韫仪取了一枝赤金景福长绵凤钗插在发髻上,道:“今儿个是我第一日进门,该早一些起身,去向公公与二娘他们敬茶。”

听得此话,李世民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僵,韫仪见状,疑惑地道:“怎么,可是还有别的事情?”

李世民摇摇头,走到韫仪身前,轻声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未与你说,当日父亲虽在三娘的劝说下,同意了我们的亲事,却提出一个条件,你…之前唤他什么,进门之后,依旧唤他什么,不得改变。”

韫仪心中剧震,李渊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说,他在心底里,依旧不认同自己的这个媳妇,只是迫于李世民的跪求,还有林氏的劝说,方才迫不得已答应。

李世民内疚地道:“这件事,我一直想与你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对不起。”

韫仪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失落,笑道:“无端端的说什么对不起,其实…我也不习惯改口唤公公,继续唤唐王还自在一些,挺好。”

李世民心里明白,她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宽心,既感动又内疚,握了她的手道:“等以后我再劝父亲,相信他早晚会真正接受你的。”

“嗯。”韫仪不愿就这个话题多说下去,转过话题道:“相公,你说我画什么眉好看?”

李世民笑吟吟地望着她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自然是叫相…”说到一半,韫仪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故意道:“你要是不爱听,那就像以前一样,叫你二公子,李家二公子!”

李世民俯身在她颊边印下浅浅的一吻,柔声道:“二公子怎及相公来得好听,再多唤几声可好?”

韫仪被他不时喷在耳边的温热气息弄得身子发软,连忙挣开道:“别闹了,否则误了敬茶的时辰,唯你是问。”

李世民哂然一笑,松开她道:“不过是想让你多唤几声相公罢了,怎么就唯我是问了。”说话间,他取过用苏烟黛制成的眉笔,为她画上远山眉,道:“这个眉最好看。”

韫仪对镜端详了片刻,忽地拉过李世民的手,仔细翻看着,后者疑惑地道:“瞧什么?”

韫仪抿唇笑道:“妾身在瞧相公这双手,不是只会武刀弄枪的吗,怎么还会画起眉来了?”

李世民失笑道:“好啊,你这个妮子,才嫁进来一天,就取笑自己夫君是一个只懂武功的莽夫,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我不罚你!”说着,做势要抓韫仪,后者纤腰一扭,如水中游鱼,在发间珠珞清脆的碰撞声中,优美自在地避过李世民的双手,轻笑道:“妾身可什么都没说,相公可别随意冤枉人。”

李世民抓了个空,摇头之余,又有些宠溺地道:“你啊,还与以前一样牙尖嘴利,真拿你没办法。”

这个时候,如意与吉祥各自端了洗漱的铜盆进来,看到他们笑闹的模样,轻笑道:“请公主与驸马爷洗漱。”

在如意二人侍候着洗漱后,韫仪与李世民一起来到正堂,李渊还有万氏等人都已经在了。

韫仪行了一礼,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恭敬地递给李渊,“唐王请喝茶!”

众人不知李渊与李世民之间的约定,这会儿听到韫仪的称呼,皆露出惊讶之色,想不明白她为何明明进了门还要如此称呼。

李渊面色平静地接过韫仪递来的茶,喝了一口之后,道:“你虽贵为公主,但既入我李家之门,仍要恪守应有的礼仪,不可妄为,知道吗?”

“韫仪谨记唐王教诲。”在李渊点头后,韫仪又分别给万氏、林氏、崔氏等人敬茶,之后又给长孙氏敬茶,毕竟后者是李世民的元配。

待得一圈茶敬下来后,李渊因为有事要与李世民商量,先行离去,在他们之后,众人亦各自散去,万氏在经过韫仪身边时,笑言道:“恭喜公主,终于与世民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是苦尽甘来;望你早得贵子,为我李家开枝散叶。”

韫仪躬身道:“承二娘吉言,以后韫仪有做得不是之处,还请二娘多多教诲。”

“自然。”这般说着,万氏扶了摘星的手离去,走在她身后的林氏朝韫仪微微一笑。

身怀六甲的长孙氏走在最后面,拉了韫仪的手道:“妹妹可有空,去我那里坐一会儿,我有样东西要给妹妹?”

韫仪好奇地道:“是什么东西?”

长孙氏神秘地笑道:“妹妹去了就知道。”

见她这么说,韫仪轻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她与之一道往沐华轩行去,在走到中途时,长孙氏忽地停下脚步,秀气的双眉亦微微皱了起来,秀珠紧张地道:“小姐可是肚子又不舒服了?”

长孙氏没有回答她,过了一会儿方才展眉道:“好了,继续走吧。”

秀珠忧声道:“小姐您总这样子也不是办法,要不然请别的大夫来看看,之前大郎耳聋的时候,不是请了邱御医来诊治吗,不如咱们也请他来瞧瞧。”

韫仪疑惑地道:“姐姐怎么了?”

“小姐这阵子经常感觉腹紧,一日里,差不多有五六次,之前请大夫来瞧了,只说让小姐不要太过劳累,别的就再没有了。奴婢听生过孩子的人说,若是五六个月就经常腹紧的话,很容易…提前临盆。”

第四百九十六章 传家之物

长孙氏摆手道:“我没事,别听这丫头胡说,她总爱大惊小怪;什么提前临盆,我才五个月而已,哪有那么早就生的。”

“姐姐如今身怀六甲,小心一些是应该的,不过邱御医并非千金一道的圣手,恐怕他来了也瞧不出什么。”说着,她对如意道:“我记得李御医对千金一道颇有研究,你进宫一趟,请他来为姐姐诊治。”

长孙氏连忙唤住如意,“不必如此麻烦,我歇歇就好了。”

“就算真没事,求个安心也是好的。”见长孙氏还要拒绝,她又道:“若姐姐实在不肯,我只有将这件事告诉相公,请他来拿主意了。”

见她将李世民给搬了出来,长孙氏只得道:“那好吧,就依妹妹的意思。”

如意知机地道:“奴婢这就去。”

在如意离去后,她们亦再次往沐华轩行去,因怕长孙氏再次出现腹紧的情况,这段路走得极慢,差不多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方才到。

在接过小厮递来的羊奶喝了半盏后,长孙氏道:“秀珠,去将我放在梨花木柜第三格最里面的那个红色锦囊取来。”

“是。”秀珠离去后不久,捧了一个大红色,边缘挑着不间断福字的锦囊进来,长孙氏接过后,从中取出一对满绿色的翡翠镯子,在照进屋宇的阳光下,隐隐似有水在里面流动,几乎没有杂色。

秀珠惊讶地道:“这不是小姐成亲之时,王爷所赠的那对镯子吗,说是夫人留下来的,我还奇怪一直不见小姐戴,原来是收在了那里。”

长孙氏笑一笑,抚着镯子道:“这对镯子如此名贵,又是李家的传家之物,我又哪里舍得戴。”这般说着,她将其中一只镯子放进锦囊内,连着锦囊一起递给韫仪,“这只镯子,就由妹妹收着吧。”

秀珠没想到她让自己取出镯子来,是为了送给韫仪,心中不悦,但当着长孙氏的面,又不便说什么,只能闷在心里。

韫仪也是意外不已,连连推辞道:“这是夫人留给姐姐的东西,我如何能收,姐姐快拿回去。”

“你我都是相公的妻子,婆婆留给我的东西,不也是留给你的吗,有什么不能收的,除非你不认自己是相公的妻子。”

“当然不是,只是…”不等韫仪说下去,长孙氏已是道:“既然不是,就赶紧收下,婆婆在天有灵,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见她态度坚决,韫仪只得接过,感激地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长孙氏笑道:“真要谢,也该是我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揭穿了新安公主的阴谋,相公这会儿早就已经被斩首了,哪里能像现在这样雨过天青,一家人齐齐整整。”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再者若不是我,新安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长孙氏笑一笑道:“这阵子我身子日渐沉重,精神也越来越不济,相公还有府中的事情,怕是要妹妹多多操心了。”

韫仪点头道:“我会的,姐姐安心静养,我可等着四个多月后,孩子唤我一声姨娘呢。”

长孙氏“扑哧”笑道:“刚出生的孩子哪里会说话,你当是哪吒吗?”

韫仪亦察觉到自己口误,笑了一会儿,道:“总之这个姨娘,我是做定了,姐姐可不许不答应。”

长孙氏抚着隆起的腹部,笑言道:“你肯疼这个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不答应。”顿一顿,她转过话题道:“栖云轩可还合你心意,要是觉着哪里不好,只管与我说,我让人按你的意思去改。”栖云轩就是韫仪所住的小院。

“姐姐将栖云轩布置得很好,我很喜欢,不必再改动。”停顿片刻,她忽地道:“多谢姐姐。”

长孙氏以为她是谢栖云轩一事,当即道:“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无需言谢。”

“不。”韫仪摇头,恳切地道:“我是谢相识以来,姐姐一直不计一切地帮我,接纳我,若非姐姐,我未必能够嫁给相公,还请姐姐受我一礼。”说着,她起身朝长孙氏屈膝行礼。

长孙氏连忙拉起她道:“都这时候了,还说这样见外的话做什么,快快坐下。”

吉祥在一旁轻笑道:“打从进了这沐华轩后,公主与二少夫人就一直在谢来谢去呢;其实要奴婢说,最应该谢宇文化及还有崔济他们,要不是他们谋反弑君,又迫害公主,杜公子哪里会去请驸马爷,公主又哪里会来长安,这是不是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秀珠眼中掠过一丝不屑,凉声道:“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过是戏文的里的词罢了,要我说,各安其份才是最好的。”

吉祥原是随口一说,岂料被她给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顿时心生不悦,待要与之争辩,韫仪已是道:“秀珠姑娘说得不错,各安其份是最好的,可惜世事无常,越是想安份,就往往越是身不由己;好比天下的百姓,他们何尝想要打仗,何尝想要背井离乡,吃草咽土,却不得不如此。”

秀珠没有说话,虽然韫仪成为李世民的平妻,已经是事实,但她对其,始终没有好感。

长孙氏瞥了秀珠一眼,道:“妹妹莫听秀珠胡言,吉祥说得没错,你与相公别离多年后,能够在一起是缘;我与你能够成为姐妹,亦是缘;你我当好好珍惜这份缘。”

如此又一番絮语后,如意带着李御医走了进来,后者在施过礼后,自随身医箱中取出一块薄薄的丝绢覆在长孙氏腕中,替其细细诊脉,过了一会儿,他道:“二少夫人腹紧的情况,出现多久了?”

秀珠代答道:“差不多就是姑爷被冤枉杀害陛下关入牢房那个开始的,起初一日两三次,近几日多了起来,足有五六次,曾请大夫看过,说是劳累之故,只要静养就好了。”说着,她紧张地道:“李御医,奴婢听人说,腹部发紧易早产,是真的吗?”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主仆争执

李御医收回手道:“腹部发紧,其实就是宫缩,按理来说,应该在**月时,才会有明显的宫缩,而二少夫人才怀孕五个月,如此早出现宫缩…”他话音一顿,转而道:“二少夫人是不是会感觉腹部往下坠,背伸不值的感觉。”

“偶尔会有。”见李御医神色凝重,长孙氏心生不祥之感,道:“李御医,可是有什么不妥?”

“从二少夫人的脉象上来看,没有太大的不妥,只是身子略有些虚,不过宫缩如此明显,着实不是一件好事。”在又问了几句后,李御医抚须道:“在临盆之前,二少夫人还是尽量卧床,少下地走动,放宽心情;另外一定要避免大喜大悲,此乃孕妇之大忌,二少夫人之所以这么早出现宫缩,就是因为之前过度担心二公子而引起,所以这一点,一定要切记再切记。以现在的月份,一旦早产,这个孩子十死无生。”五个月的孩子,才不过巴掌大,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至少也得七八个月。

“本官会开一个方子给二少夫人服用,应该能够抵制宫缩的情况;若是服用三日后,情况仍无改善,派人来告诉本官一声,本官再行诊治。”

“有劳李御医。”在长孙氏话音落下后,韫仪道:“我知道李御医精通千金一道,远胜于城中那些寻常大夫,姐姐腹中的孩子,还请李御医多多费心了。”

李御医拱手道:“公主客气了,臣一定会尽力而为。”

韫仪点点头,对如意道:“你随李御医去拿药方,然后去抓药。”

待得如意依言与李御医离去后,韫仪道:“李御医的话,姐姐都听到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卧床静养,非必要,不可下床。”

这一次,秀珠难得的没与她唱反调,“公主说得是,奴婢现在就扶您进去歇着吧。”

长孙氏对这个孩子亦是十分紧张,当即点头,就着韫仪与秀珠的搀扶,进了里屋歇息。

韫仪刚刚取过软枕垫在长孙氏腰间,便有小厮进来,垂手道:“启禀二少夫人,济园来报,说是那里的米粮所剩不多,明日又是初一了,得尽快派人送过去,否则明日就没法派米了。”

长孙氏蹙眉道:“府中米粮也不多了,得去米号采买才行,我现在就…”不等她说完,韫仪已是摇头道:“刚刚才与姐姐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记了吗,姐姐现在除了床上,哪里都不许去。”

她这么一提,长孙氏亦想起了李御医之前的叮嘱,为难地道:“可是济园那边怎么办?”

韫仪想一想道:“你告诉我是哪一家米号,价钱多少,我去采买就是了。”

长孙氏原也有意让韫仪帮着打理府中之事,逐将米号与价钱一一告诉她,又叮嘱了其它一些事情,临了道:“这件事情,循例要得到二娘的首肯,帐房才能支银,所以你记得先去找二娘。”

“知道了。”在如意端了煎好的汤药进来交给秀珠后,韫仪方才起身离去。

秀珠坐在床边,一边喂长孙氏喝药,一边忧声道:“小姐,将采买一事交给公主,当真没事吗?”

长孙氏轻笑道:“怎么,你怕公主第一次采买,会弄得手忙脚乱吗?”

秀珠皱眉道:“奴婢才不担心这个呢,奴婢是担心公主会趁这个机会夺小姐您的权。”

长孙氏避开秀珠喂到嘴边的话,凝眸道:“我与你说了那么多遍,何以你还是这样的念头,之前还当着公主的面故意说那样没分寸的话,亏得公主大量,不与你计较,否则我想帮你说话都不行。”

秀珠不服气地道:“没分寸的是吉祥,说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要不是晋阳公主的出现,姑爷根本不会有牢狱之灾,小姐也不会因为担心姑爷,而要一直躺在床上;她根本就是一个祸星,奴婢实在想不明白,小姐你为何要对她这么好。”不同于长孙氏的宽仁大度,秀珠是一个对是非对错极为计较,所以在她看来,长孙氏根本就不该让韫仪进门。

长孙氏不悦地盯了她道:“你这丫头,给我跪下!”

“小姐…”不等秀珠说下去,她再一次喝道:“跪下!”

秀珠无奈地跪了下来,但她并不认为自己错,她自幼无父无母,打小跟着长孙氏,长孙氏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在乎的人,任何不利于长孙氏的人,在她看来,都不对,甚至包括李世民。

“害相公受牢狱之灾的是新安与段立二人,根本就与公主无关,再说要不是公主,相公这会儿已经被斩首,哪里能够平安无事。”

秀珠倔强地道:“动手的固然是新安公主他们,但这一切皆是因杨韫仪而起,她才是罪魁祸首,这种人其心不善,根本不值得小姐对她这么好。”

“放肆!”长孙氏喝道:“你这丫头越说越过份了,从一开始,你对公主就心存偏见,我几番劝你,原以为你多少听进去了一些,没想到,竟是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不是奴婢存心不听小姐的话,而是…小姐您错了,让这种心机深重的女子留在姑爷身边,对您百害而无一利”

长孙氏气极反笑,“那依你所说,该让相公休了她是吗?”

秀珠当即道:“若能这样自是最好,只怕小姐狠不下这个心。”

“你!”长孙氏气得连连摇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秀珠跟着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什么都好,就唯独在韫仪那件事上,一直与她意见相左,也不知她哪里来这么大的意见。

秀珠见她脸色微白,怕她动气伤身,道:“小姐不愿意听,奴婢不说就是了,只是…”

长孙氏打断道:“你可曾想过,若她真要害我,这会儿为何要替我请李御医来诊治,还是你觉得,连请李御医也是不怀好意?也是想害我?”

“奴婢不知道,不过防着一些总是好的。”见秀珠始终听不进自己的话,长孙氏失望不已,摆手道:“你出去好生想想我说的话,何时想明白了再进来。”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丁阳

秀珠看了一眼尚余有一半的药碗,道:“奴婢服侍小姐喝过药后再出去。”

“不必了。”面对长孙氏不容置疑的语气,秀珠只得退了出去,在她身后,是长孙氏担忧的目光,这个丫头旁的都好,就是容易钻牛角尖,有时候又计较太过,唉,希望她可以早些想明白。

且说秀珠,一路出了沐华轩来到鲤池边,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自己明明是为了小姐好,小姐却反过来训斥她。

她跟了小姐那么多年,虽名为主仆,实则与姐妹无异,在晋阳公主出现之前,小姐从未疾言厉色地训斥过她,哪怕她不小心犯了错,也只是提醒几句作罢。

可是这半年来,小姐却一味只是相信晋阳公主,任自己怎么苦劝也听不进半句,全然忘了这十余的情谊;看这样子,非要等吃了大亏,小姐才会醒悟,知晓谁是真心待她,谁又是笑里藏刀!

秀珠气闷地捡起地上的石头,一颗接着一颗用力抛入水中,溅起一串串水花!

不远处,丁阳瞧见这一幕,轻声道:“娘子,那不是二少夫人身边的秀珠吗?”

他口中的娘子正是季容,后者来给万氏请安的,不想在经过此处时,瞧见秀珠闷闷不乐的在鲤池边掷石。

季容微一转眸,道:“我自己去见二夫人就行了,你去问问秀珠,看她是为何事烦闷,记着问清楚一些。”

“是。”在目送季容离去后,丁阳走到秀珠身边,他并没有急着出声,而是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块,平放着用力掷出,石片遇水又弹起,周而复始,直至五六次之后,方才彻底没入水面,留下一片渐渐扩散的涟漪。

直至这个时候,秀珠方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惊讶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丁阳自不会说是季容让他过来的,只道:“我陪娘子来给二夫人请安,结果就看到你一个人无精打采地站在这里,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话虽如此,但秀珠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见她依旧不停地往水里扔着石块,丁阳笑道:“你再这样扔下去,这池子里的锦锂可要被你吓坏了。”

被他这么一说,秀珠方才发现,她每一次掷石入水,都会惊起池中的锦锂,令它们四处游散。

“那我不扔就是了。”秀珠闷闷说了一句,将掌中剩余的石子扔到地上,走到一旁在初夏暖风中飘荡着碧绿枝条的柳树下。

丁阳跟过去道:“你究竟怎么了?”

秀珠心里正烦着,自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都说了没事,你别烦我了!”

这么一喝,身边倒真是安静下来了,也不见了人影,就在秀珠以为他走了的时候,丁阳突然自树后走了出来,未等秀珠言语,他已是递来一个用柳条编成的球,“秀珠姐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不痛快的事,就用力把它往地上扔,这样就会舒服一些。”

秀珠接过比手掌略大一些的球,道:“这是你编的?”

“嗯,小时候我生气的时候,我娘就会编一个柳球给我扔,扔散了,气也就消了。”

秀珠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你将我当成小孩?”

丁阳笑一笑道:“小孩不是很好吗,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不像长大之后,经常被烦恼困扰。”

秀珠深以为然地感慨道:“可不是吗,真希望光阴逆流,永远停留在童年之时,可惜…”

丁阳笑道:“虽然光阴不可逆流,但我们可以自己想开一些,不要总是为难自己。”说着,他道:“来,用力扔柳球!”

秀珠盯了手里的柳球片刻,用力将之往地上扔去,每一次她扔下,丁阳都会捡起抛给她,一次又一次,直至柳球散开,重新变成一根根柳条为止。

丁阳望着额上布满了细密汗珠的秀珠道:“如何,舒服一些了吗?”

秀珠抹了抹汗,笑道:“舒服多了,没想到你这个法子还挺管用的。”

“会笑就说明是真的没事了。”这般说着,丁阳又道:“你下次要是再有什么不高兴的,就与我说,我给你做十个八个柳球,什么气都消了。”

秀珠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怎么,你还盼着我天天生气不成?”

听得这话,丁阳有些着急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

秀珠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我是与你开玩笑的。”说着,她感激地道:“谢谢你!”

丁阳摆手道:“我们虽不是侍候一个主子的,但也算是相识一场,无需如此客气。”顿一顿,他道:“话说回来,能告诉我,何事令你如此烦心郁闷吗?”

刚才的事,令秀珠对丁阳颇有好感,再加上想起季氏与长孙氏关系颇好,也就将事情说了出来,临了道:“丁阳,你说说,我当真做错了吗?”

丁阳连忙道:“古人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让二少夫人小心着一些晋阳公主,何错之有?”

秀珠涩然道:“可惜小姐不是这样想的,她认为我对晋阳公主心存偏见,总之我说什么都错;有时候我都怀疑小姐是不是被晋阳公主给灌了迷汤,否则怎么会这样护着她。”

丁阳安慰道:“我虽与二少夫人相处不多,却也知道二少夫人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在她眼里,怕是这世间没有一个恶人。”

秀珠负气地道:“是啊,在小姐眼里,别人都是好人,就我是恶人!”

“怎么会呢,始终你才是二少夫人最亲近的人。”面对丁阳的话,秀珠摇头道:“以前或许是,但现在…我在小姐心里,已是变得无足轻重,最亲近…呵,这三个字我担不起。”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面对丁阳的劝慰,秀珠苦笑道:“希望吧。”

沉默片刻,她道:“出来很久,我该回去了,你也快去侍候季娘子吧;对了,刚才我与你说的事情,你不要与别人说,省得传到小姐耳中又被她训,就连…”

第四百九十九章 登基为帝

丁阳接过话道:“就连娘子问我,也一定不说是吗?放心吧。”说着,他双手交叉,紧紧覆在唇上,那个滑稽的样子,令秀珠忍俊不禁,玩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传出去半点风声,我就拿针线把你的嘴缝起来,让你以后都说不了话。”

在这句话后,秀珠回了沐华轩,丁阳则去了万氏的院外等候,过了一会儿,季容走了出来,他一边上前扶住,一边道:“小人问过秀珠了,她…”

季容打断道:“有什么事情,等回了世子府再说。”

“是。”丁阳咽下嘴边的话,一路无言地扶着季容回了世子府,在季容接过离玉递来的茶水后,他方才一五一十将秀珠的事情说了一遍。

季容用盏盖拨着茶上的浮沫,轻笑道:“这倒是有趣。”

“小人看得出,秀珠对二少夫人亲近晋阳公主一事,很是不满;这样的不满,甚至延伸到了二少夫人身上。

季容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抬眼望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成亲了吗?”

丁阳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愣了一会儿方才道:“回娘子的话,小人尚未成亲。”

季容挑一挑细长的双眉,“我记得你今年已有二十有余,何以还未成亲?”

丁阳苦笑道:“小人自幼没了父亲,母亲一人要独力抚养小人姐弟三人,世道又乱,经常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又哪里有钱娶亲,也就这一年有幸在娘子身边侍候,得以常常拿钱回去,家中方才得以温饱。”

“原来如此。”季容轻摇着六棱素绢团扇,道:“那你想不想成亲?”

丁阳飞快瞅了她一眼,低头道:“小人现在只想好生侍候娘子,其余的事情半分也不敢想。”

季容盯着他,笑意嫣然地道:“你可知,为何那么多新来的下人当中,我独独看重你一个?”

丁阳试探地道:“想是小人有幸,投了娘子的眼缘。”

“眼缘固然重要,但最要紧的,还是懂进退,分得清谁是你主子;不过眼下看来,似乎是我高估你了…丁阳。”

这句轻柔不沾一丝火气的话却令丁阳骇然变色,急忙跪下道:“小人若是有哪里做错了,请娘子明示,小人立刻改。”

面对惶恐不安的丁阳,季容笑而不语,倒是一旁的离玉道:“你啊,真当主子什么都不知道吗,宜香不仅人长得美,还懂得一手好厨艺,将于必是一个贤妻良母。”

听得这话,丁阳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暗暗叫苦,“小人不是有意欺骗娘子,只是小人与宜香八字还没一撇,所以…”

“行了。”季容淡然打断他的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我还不至于反对,只是你不该骗我。”

丁阳连忙道:“小人知错,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娘子给小人一次机会。”

“起来吧。”听得这话,丁阳知道她放过自己了,在迭声谢恩后,小心地站了起来。

“你打算何时与宜香成亲?”面对季容的问话,丁阳小心翼翼地道:“小人想着攒两年钱,将家里的旧房子修一修,然后再去宜香家中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