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中不假掩饰的关切令长孙氏心中一暖,温言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

“没事就好。”其实在那句话出口后,韫仪便发现自己问得有些多余,若真出了事,长孙氏哪里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自己面前。

“这个宝牒就是当时落在我面前的,看到宝牒我方知,原来当初妹妹的愿是为我而许,妹妹一心一意为我,又岂会加害我的孩儿。”说着,她再次施礼,内疚地道:“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愧对妹妹;幸好不曾酿成大祸,否则我必终生为憾!”

“王妃言重了。”韫仪扶起她道:“小世子倏然夭折,王妃悲痛之余,怀疑妾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换了妾身,怕是比王妃还要不如。”

听得这话,长孙氏松了口气,“妹妹不怪我就好。”

待得各自落坐后,长孙氏对站在韫仪身后的吉祥道:“昨夜秀珠无礼,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还望吉祥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也是因为过度紧张我之故,并非有意冒犯。”

吉祥虽然仍是忿忿不平,但长孙氏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份上,她也不好再揪着不放,点头道:“奴婢明白,请王妃放心。”

韫仪徐徐道:“秀珠昨夜的话虽然过份了一些,但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王妃倏然早产,必是有人暗中下药,王妃可有想到是何人加害于您?”

长孙氏摇头道:“暂时还没有头绪,不过我想着,应该是有人混迹于厨房,暗中下药,只是…我想不出是何人要害我。”

韫仪沉吟片刻,道:“有一件事,妾身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王妃。”说话之时,她悄悄瞥了文兰一眼。

长孙氏会意,对文兰道:“今日天热口渴,你去煮一盅酸梅汤来。”

在文兰下去后,韫仪将如意跟踪秀珠,发现她与丁阳见面,还有去药铺询问淡竹叶一事,细细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话,长孙氏脸色异常难看,好一会儿方才道:“妹妹可是想说,我滑胎之事,与秀珠有关?”不等韫仪言语,她已是否认道:“不会的,秀珠跟了我十多年,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离弃,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韫仪明白她的心情,低语道:“妾身也希望是自己弄错了,但从眼下所知的情况来看,秀珠的嫌疑确实最大。”

长孙氏激动地道:“总之不会是秀珠,定是你们弄错了。”

吉祥插话道:“这些都是如意亲眼所见,岂会有假;秀珠以前对王妃固然忠心,可这并不表示她一辈子都不会变。”

长孙氏用力攥着双手,抬头道:“理由呢,她与丁阳害我的理由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这般说了一句,韫仪话锋一转,道:“想要知道秀珠是否为害王妃滑胎的元凶,并非没有办法,就看王妃是否愿意一试?”

“我…”长孙氏想要说愿意,但在临出口前,心中没来由得升起一丝惧意,她怕…怕这一切真是秀珠所为;到时候不止这十几年的主仆情谊化为乌有,她更要亲手处置秀珠,甚至是…杀了她!

想到此处,长孙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止不住颤抖,惧意始终索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可是…刺又不能一直如梗在喉!

韫仪知道这对于长孙氏来说,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故而没有催促,静静地饮茶等候,直至盏中的茶变凉后,长孙氏终于下定了决心,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六月的天,即使到了夜间,也没有多少凉意,秀珠躺在床上,团扇一下接一下地摇着,她已经这样躺了很久了,不知是因为天热之故还是心里有事,明明困极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两更之后,终于迷迷糊糊有了几分睡意,但没过一会儿,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烦躁地道:“谁啊?”

“秀珠姐,是我!”门外传来文兰异常惊慌的声音,“出事了,王妃出事了!”

一听这话,秀珠立刻惊醒过来,赶紧下地趿鞋开了门,“小姐出什么事了?”

文兰带着哭腔道:“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昏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我好怕,秀珠姐,该怎么办啊?”

“你先别慌!”秀珠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大夫来了吗?”

文兰连忙点头道:“王妃一出事,我就立刻让人去请了,应该就快来了。”

“那就好。”说着,秀珠拉了她道:“走,咱们赶紧过去。”

她们赶到寝殿的时候,大夫已经来了,正在替长孙氏把脉,后者脸色煞白,双目紧闭,看着很是不好。

第五百一十九章 良药变毒药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大夫把完脉,秀珠连忙道:“我家小姐怎么样了,她得了什么病?为何晕倒?”

大夫似乎被秀珠一连串的问题弄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方才道:“王妃只是过度疲惫外加身子虚寒引致的昏厥,并无大碍,不过…”见大夫迟迟不说下去,秀珠急切地道:“不过什么,你倒是快说!”

大夫微一咬牙,道:“敢问这位姑娘,王妃可是不久之前刚刚小产?”

他的话令秀珠神色一黯,点头道:“不错,王妃昨日刚刚失去了六个月的胎儿。”

大夫恍然道:“那就难怪王妃身子如此虚寒了。”说着,他道:“我现在就开方子,待王妃醒后,按方子煎药给她服用,连服七日,然后我再来诊脉;除了副药之外,一定要记着让王妃卧床静养,不可下地,不可疲累,小产可是比十月怀胎临盆还要伤身。”

待得文兰一一应下后,他要来纸笔,对一直跟在身后的一个十几岁少年道:“我念你写,黄芩、菟丝子、阿胶…”

待少年将他所说的十几味药材一一写在纸上后,他取过检查,在看到其中一味药时,他脸色倏变,顾不得秀珠等人在场,厉声喝斥道:“我与你说的明明是竹叶,你怎么写成淡竹叶?你可知这一字之差,会令良药变成害人之药?”

少年闻言大惊,忙跪下道:“先生恕罪,我…我刚才一直想着先生今日下午考我关于淡竹叶的问题,不小心就给写错了,并非故意,还请先生饶了我这一回,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大夫重重哼一声,道:“如此粗心大意,将来如何行医?!”

少年被他斥得不敢抬头,秀珠试探道:“大夫,你刚才说淡竹叶会令良药变成害人的药,难道…它是毒药吗?”

“这倒不是,,只是淡竹叶性极寒,用在王妃这样刚刚小产,又身子虚寒的人身上,就会变得与毒药无异。”

“原来如此。”在秀珠恍然之余,大夫又道:“多嘴提醒一句,将来几位姑娘若是身怀六甲之时,躁热上火,千万不要服用淡竹叶。”

文兰好奇地道:“为何?”

“淡竹叶虽有清热解烦的功效,但我刚才提过,此物性极寒,用在孕妇身上,是万万不妥的。”

秀珠脸色一变,急急道:“若是孕妇服用,会怎样?”

迎着她的目光,大夫缓缓吐出两个字,“小产!”

“不可能,明明…”秀珠下意识地就要说出昨日自己问药铺掌柜一事,幸好反应及时,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改而道:“我只听说过麝香、藏红花会令人小产,至于淡竹叶,从未听说过!”

“这淡竹叶所用不多,姑娘没听说过也不稀奇,就连一些专门卖药材的人也不清楚淡竹叶有滑胎之效。总之姑娘记着我的话,一旦有孕,千万不要沾染淡竹叶,以免伤了胎儿。”

在命少年重新写了方子,检查无误之后,他将之递给秀珠,“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两次,膳后半个时辰内服用。”

秀珠接过药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了,多谢大夫。”

文兰送了大夫回来,见秀珠还拿着药方站在原处,疑惑地道:“秀珠姐,怎么不让人去煎药,可是还有什么事?”

秀珠回过神来,忙道:“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刚才那少年写错的淡竹叶,要不是大夫及时发现,小姐就得病上加病了。”

文兰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可不就是,治病救人这种事情,可半点不能马虎,稍稍错上一点,就会像大夫说的那样,良药变毒药!”说着,她伸手道:“左右这会儿没什么事,秀珠姐把方子给我,我去煎药。”

秀珠盯着手里的方子片刻,将之递了过去,却不是给文兰,而是旁边另一名侍女,“按着方子去煎药,记着大夫刚才的吩咐,煎药的水不可多也不可少;另外,再去炖一盅燕窝粥,这两日王妃都没吃过什么东西,醒来后必然腹饥。”

文兰落了个空,愕然道:“秀珠姐,你…”

秀珠打断她的话,“我想起一些事情,得即刻出府一趟,你留在此处好生照顾小姐,若是药煎好之后小姐还没醒,记得让他们热着,切不要凉了。”

“出府?”文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惊讶地道:“可现在才寅时啊,何事如此要紧?”

“你不要多问,总之好生照顾小姐,我去去就回。”说着,秀珠不由分说的走了出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文兰。

秀珠一路离开秦王府,这会儿时辰还早,信差未来,差不多等到卯时,方才瞧见他,秀珠赶紧让他将信送去东宫,而她自己则去了平日里常见面的小溪边。

夏日清晨的溪水波光粼粼,不时能看到鱼儿在水下甩尾游动,水边的石缝之中,有几只长不过手指的螃蟹在爬动。

秀珠等了约摸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丁阳出现在视线后,后者顶着烈日来到秀珠面前,抹了抹泪,道:“何事如此急着叫我出来,可是…”

“啪”一声轻脆的掌掴打断了丁阳的话语,后者毫无心理准备,顿时被打愣了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生气地道:“无端端打我做什么?”

秀珠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再次扬起了手,不过这一次,被丁阳抓了个正着,未能掴下,“到底怎么了?”

秀珠用挣开他的手,狠狠瞪了丁阳道:“你老实告诉多,淡竹叶到底会否令人滑胎小产?”

丁阳脸色微微一变,旋即道:“当然不会,上次不是都与你说清楚了吗?”

秀珠咬牙道:“是,昨日你是与我说了,但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一直在骗我,丁阳,你骗我!”她越说越生气,双手握拳,在丁阳身上狠狠捶打着。

丁阳被她打得胸口生疼,赶紧攥住她的手,喝道:“你发什么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第五百二十章 两难

“你没有骗我?”秀珠恨声道:“大夫已经都告诉我了,淡竹叶性极寒,若是孕妇服用,必然小产;可到了你嘴里,却变成仅仅动一些胎气,丁阳,你将我骗得好苦!”

糟糕,秀珠竟然知道了这件事!丁阳忍着心中的惊骇,道:“这不可能,定是那大夫胡说!”

秀珠气极反笑,“大夫与我又不相识,他有什么理由骗我,根本就是你一直用谎言欺骗于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丁阳被她问得心慌意乱,别过头道:“我不知道大夫为什么骗你,总之我与你说的都是实话,并未有半句欺骗。”

“既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不等丁阳言语,秀珠又道:“其实昨日听了你的话后,我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杨妃早不动手晚不动手,怎么会那么巧,选了与我同一天动手;只是我太过相信你,所以即便觉得奇怪,也未多想;可结果呢?原来你撒了那么大一个谎言来骗我,骗我亲手杀死了小姐腹中的胎儿!”说到后面,秀珠已是歇斯底里。

她固然不满长孙氏亲近韫仪,但她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长孙氏,就连当初同意丁阳的计划,归根咎底,也是为了长孙氏好。

结果,伤害长孙氏最最深的,不是韫仪,不是其他人,恰恰就是她,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看得她哭得如此悲痛,丁阳心里也不好受,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为了一已私利,方才受季容的指使,欺骗秀珠。

“对不起,我…”丁阳刚说了几个字,秀珠突然发疯一样地扑上来,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道:“你害死小世子,我要杀了你替他报仇!”

丁阳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来,总算他力气不小,生生扳开了秀珠双手,在喘匀了气后,他望着挣扎不休的秀珠,恼声道:“你弄清楚,将淡竹叶放在安胎药里,令小世子夭折的人是你不是我,你若真要报仇,就该杀了自己!”

秀珠一怔,旋即气急地道:“要不是你骗我,我怎么会那样做?你才是元凶!”

“如果不是你心存不善,我又怎么骗得了你!”说到这个份上,丁阳也没什么好再隐瞒地了

秀珠颤抖地道:“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

丁阳深吸一口气,凉声道:“不错,王妃之所以六个月小产,并非杨妃在糕点里下药,而是因为淡竹叶之故。”

虽早已经知道,但真正听到丁阳说出口之时,秀珠仍是眼前一阵发黑,踉跄退了几步,勉强站稳后,痛声道:“我那么相信你,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我并不爱你!”虽然难以说出口,但谎言不可能持续一辈子,该说的,始终是要说。

在那几个字落入耳中之时,秀珠身子变得僵硬无比,怔怔望着一脸内疚的丁阳,良久,她艰难地道:“并不爱我…这是什么意思?”

丁阳叹了口气,迎着她的目光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喜欢过你,更不要说是爱了,接受你,假装爱你,甚至说要与你成亲,都是为了让你听我的话,将淡竹叶放在秦王妃的安胎药中。”

丁阳说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细小的刀刃一样,狠狠扎在秀珠胸口,痛得她连呼吸都是那样困难,她努力忍着痛楚,涩声道:“你…你说什么?”

丁阳无奈地道:“对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秀珠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下一刻,她寒声道:“为什么?!”

丁阳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只能告诉你,有人与你一样,不希望杨妃活着!”

秀珠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思索一边道:“有人想要杨妃死,但又不便动手,知道我对杨妃不满后,就利用你来接近我,怂恿我利用小姐腹中的孩子来对付杨妃?”

在丁阳默认之后,秀珠厉喝道:“这个人是谁?”

丁阳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你不必多问,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按着原定计划继续合作,除掉杨妃,这样对你对她都有好…”

秀珠厉声打断道:“我与你们没有合作,告诉我,他是谁?”

“对不起。”丁阳的回答令秀珠面色阴沉似铁,咬牙道:“不肯说是吗?好,与我去见王妃!”说完这句话,她就要拉着丁阳去秦王府,后者倒也不挣扎,在走了几步后,忽地道:“你当真想好了吗?”

他的话令秀珠脚步一顿,心生犹豫,这一个月来,丁阳对她关怀备至,令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爱的滋味;而这一去,以丁阳所犯的罪,必死无疑,但丁阳欺骗她,害死小世子,这笔帐,绝对不能算了。

想到此处,她回过头来,讽刺地道:“害怕了吗,可惜已经太晚了!”

“是该害怕,不过并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们。”在秀珠疑惑的目光中,他道:“你认为,王妃知道事情真相后,会饶过你吗?”

这句话犹如一把巨锤,狠狠砸在秀珠胸口,令她头晕眼花,是啊,虽然她是受丁阳欺骗,但小世子确确实实是死在她手上,长孙氏若是知道这一切…

秀珠不敢再想下去,但丁阳却不准备就此放过她,“就算王妃宅心仁厚,放你一条生路,你也一定会被赶出秦王府,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还有杨妃,你这样害她,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秀珠的身子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她一时激愤,竟然忘了,一旦此事闹到小姐面前,丁阳固然要死,自己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办,她该要怎么办?

丁阳走到陷入两难之地的秀珠面前,徐徐道:“你我现在同坐一条船,我若翻船,你一样要落河,根本不可能逃走!”

秀珠死死攥了手,咬牙道:“你在威胁我?”

第五百二十一章 大惊

“我只是不想你选一条最坏的路去走。”这般说着,丁阳扶了她的肩膀道:“走到这一步,我也好,你也罢,都已经不能再回头了,只能继续走下去。”

秀珠避开他的双手,嫌恶地道:“别把我与你混为一谈,我可从没想过害人。”

“杨妃呢,你也没想过害她?”他的话令秀珠为之语塞,不等其想出话来,丁阳又道:“再者,就算我们都死了,小世子也不可能活过来,这样的死,根本没有意义!”

秀珠想想也是,面色稍缓,冷声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丁阳见她被自己说动了心思,忙又道:“很简单,你就与之前一样,认定这件事是杨妃所为,劝王妃处死杨妃!”

秀珠面色阴睛不定,过了一会儿,她抬头欲要说话,突然用一种异常惊恐的目光望着丁阳身后,犹如见鬼一般。

丁阳被她盯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秀珠没有说话,依旧死死盯着丁阳,而后者也终于发现,秀珠并不是在看他,而是看他的身后。

待得转过身来,丁阳脸色变得比秀珠还要难看,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多了几个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身影。

“为何用这种目光看着我们,难道我们两个长得很吓人吗?”清脆如滚珠玉盘的声音令丁阳回过神来,慌忙跪下道:“小人见过秦王妃,见过杨妃娘娘!”

韫仪笑吟吟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韫仪与本该昏迷未醒的长孙氏。

丁阳定了定神,赔笑道:“王妃国色天香,娘娘明艳动人,皆是世间少见的美人,小人倏然瞧见,难免被二位娘娘容光所慑,有所失态,还请二位娘娘见谅。”

韫仪轻笑道:“你这奴才倒是会说话。”说着,她将目光转向还愣在那里的秀珠,“你可是日日都瞧见我与王妃的,这般模样又是为何?”

秀珠激灵灵一颤,急忙寻个借口,“奴婢…是没想到小姐与杨妃会来这里。”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瞅了长孙氏道:“小姐,您不是昏过去了吗?”

长孙氏默默望着她,眸中是满满的痛心与悲伤,“你可是不希望我醒?”

秀珠急急摆手,“当然不是,奴婢只是担心小姐刚醒过来就下去,会劳累伤身,昨夜大夫来为小姐诊治的时候,还特意交待过了。”说着,她试探地道:“不如让奴婢扶您回去歇息?”

长孙氏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道:“你呢,又为何会与丁阳在这里?”

“奴婢…奴婢…”秀珠不知该如何回答,冷汗不断自毛孔中渗出,跪在一旁的丁阳眼珠暗暗一转,接过话道:“启禀王妃,其实小人与秀珠早已互生情愫,只是一直不敢告诉您。”

韫仪扬眉道:“如此说来,你们俩个是在此幽会了?”

“是。”秀珠赶紧顺着这话答应,旋即对长孙氏道:“奴婢并非有意隐瞒小姐,只是最近出了那么多事,再加上奴婢与丁阳又相处不久,便想着过一阵子再告诉小姐。”

长孙氏盯着她道:“除此之外,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秀珠眼皮一跳,小姐这么问,难道是知道了淡竹叶的事情?说起来,小姐与杨妃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确实是古怪得很。

要说吗?可万一小姐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就等于不打自招,亲手送自己上死路!

挣扎许久,她终是道:“除了丁阳之外,奴婢再无事情隐瞒小姐。”

长孙氏眸光一黯,痛声道:“秀珠,你太让我失望了。”

在这句话落入耳中之时,秀珠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后悔,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只能硬着头皮道:“小姐,您相信奴婢,奴婢没有骗您,真的再无事情隐瞒。”

韫仪摇头道:“秀珠,王妃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让她失望了。”顿一顿,她道:“吉祥!”

吉祥微一点头,自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掷在秀珠面前,后者一看到这个,顿时脸色大变,这个檀木盒子…不就是当初丁阳交给自己的那一个吗,怎么会在吉祥手中?

吉祥厌恶地道:“这是在你房中找到的,里面还有一小截淡竹叶的根茎,上面有切过的痕迹,另一半,应该是放在了王妃的安胎药里,以致王妃滑胎。”

“不是!我没有!”秀珠急急否认,旋即对长孙氏道:“奴婢从来没见过这个盒子,也不知道什么淡竹叶,是杨妃她们存心冤枉奴婢!”

长孙氏轻吸一口气,轻声道:“这个盒子,是我看着吉祥他们从你房中搜出来的,难道我也是存心冤枉你吗?”

“我…”秀珠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夏日灼灼,她的脸庞看起来比溪边的顽石还要僵硬。

过了许久,方才终于让她想出辩解的话来,“定是她们事先放在奴婢屋中,然后假意搜寻,欺骗小姐,小姐您…”

“够了!”长孙氏厉声打断,悲声道:“秀珠,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对我说实话?杨妃根本没有在糕点里下药,害死我孩儿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在说出最后一个字时,泪水亦潸然而下。

秀珠骇然失色,急忙道:“不是!不是奴婢,奴婢打小就跟着小姐,与小姐共历患难,又岂会加害小姐!”

韫仪凉声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说着这句话,她拍一拍手,两道人影分别自两株树后闪了出来,是两个年约三旬,极为眼生之人,他们上前拱手道:“小人见过王妃,见过杨妃。”

在示意他们免礼后,韫仪道:“刚才他们说的话,你们都看清楚了吗?”

丁阳心中掠过一丝疑惑,这说话从来都是用听的,杨妃却说是“看”,真是好生奇怪,想来…应该是一时口误。

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长脸的垂目道:“回杨妃的话,都已经看清楚了。”

韫仪颔首道:“好,那你们就复述一遍给王妃听听。”

第五百二十二章 唇语师

“是。”这般应了一声后,两人相对而立,长脸的那人做了一个挥掌的动作,另一人道:“无端端打我做什么?”

长脸的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挥手,另一人抓住他的手腕道:“到底怎么了?”

长脸的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老实告诉多,淡竹叶到底会否令人滑胎小产?”

“当然不会,上次不是都与你说清楚了吗?”

长脸做出一副痛恨的模样,咬牙道:“是,昨日你是与我说了,但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一直在骗我,丁阳,你骗我!”

随着他们的言语,秀珠与丁阳的脸色越发苍白,这二人竟然将他们刚才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那两棵树离他们所站之处颇有一段距离,就算他们从一开始就躲在那两棵树后,也不可能如此清晰地听到他们对话,简直…简直就是见鬼了!

“很简单,你就与之前一样,认定这件事是杨妃所为,劝王妃处死杨妃!”在说完这句话,那人朝韫仪施了一礼道:“这句话之后,二位娘娘便出来了。”

“很好。”韫仪满意地点点头,低头看着满面惊骇的秀珠,“你还有何话好说?”

在秀珠不知所措之时,丁阳忽地插话道:“他们二人隔得那么远,怎可能听到我与秀珠的话,还如此清楚?分明就是胡编乱造,故意害我们。”

韫仪微微一笑,“你说的不错,隔那么远确实是听不清楚,所以他们是用看的。”

“看?”丁阳回想起韫仪之前说的那句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会读唇语?”

韫仪展一展云袖,淡淡道:“不错,虽然长安城最好的唇语师被太子请去了东宫,但长安城并不止他一人懂唇语;”

丁阳努力回想着刚才的事情,他与秀珠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人出现过,也就是说,这两名唇语师早在他们之前,就躲在树后,而长孙氏与韫仪又在此处出现,种种事情都说明…

丁阳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脱口道:“你们早就料到我与秀珠会来这里?”

韫仪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长孙氏,后者深吸一口气,盯着惶恐不安的秀珠道:“你以为我昨夜真的晕厥了吗?没有,那一切都是我假装的。”

“啊?!”秀珠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盯着长孙氏,“小姐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长孙氏含泪道:“若不如此,怎能逼你来见丁阳,又怎知道害死我孩儿的真正凶手;秀珠,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不是,我不是,我没有!”秀珠越是想要说清,就越是语无伦次,直至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后,方才借着剧痛恢复了一丝清明,泣声道:“奴婢从来都没有想过加害小世子,是丁阳…他骗奴婢淡竹叶只会令人动胎气,不会滑胎,奴婢这才上了他的当!”

这其中的缘由,唇语师已经说了,但长孙氏依旧难以接受,她将秀珠视如亲妹,可结果,就是秀珠一手将她推进痛苦的深渊,还险些害她错杀好人。

吉祥冷笑道:“你这贼喊捉贼的本事可真是不错,要不是王妃明查秋毫,再加上曾看到丁阳带在身上的那块帕子,我家公主就要死在你的手里!”一想到她这两日逼着长孙氏处死韫仪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丁阳愕然道:“帕子,什么帕子?”

韫仪盯了他道:“可还记得数日前,在东宫之时,你不小心与吉祥相撞之事?”待得丁阳点头后,她道:“当时,你不小心掉了一块帕子,我在那条帕子上看到一个‘秀’字,而后,我又在秀珠帕子上见到同样的字,我断定你与秀珠之间肯定有联系,所以就让如意暗中跟着秀珠,果然见到你们在此处相会,可惜相隔太远,听不到你们在说些什么。”

丁阳恍然之余,暗恼自己大意,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么说来,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已经知道令王妃落胎的是我们?”

“说不上肯定,只是有所怀疑。”顿一顿,韫仪续道:“秀珠与你分开之后,去了一家药铺询问淡竹叶之事,我虽不明白这清热去烦的淡竹叶与王妃落胎何关,但既然秀珠特意去问,想必是有关系,故而暗自记在心中。”

秀珠闷声道:“淡竹叶除了清热去烦之外,还有落胎的功效,只是那个药铺掌柜对淡竹叶一知半解,令我相信了丁阳的话,以为小姐早产一事与此无关,是杨妃在糕点中下药;这才一直劝说小姐杀了杨妃。”

“药铺掌柜没有骗你,淡竹叶确实没有落胎的功效。”韫仪的话令秀珠诧异不已,“可是昨夜那名大夫明明…”

长孙氏漠然道:“昏厥、大夫、写错方子,这一切都是杨妃与我布的局。”

“假的…布的局…”秀珠喃喃念着,眼睛忽地一亮,急急道:“既然淡竹叶没有落胎的功效,这么说来,小世子就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