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拾碗碟之时,吴玉进来,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恭敬地道:“启禀陛下,翰林院已经拟好了旨意,只等陛下盖上玺印便可发往凉州。”

“呈上来吧。”在看过卷轴中的内容无误后,李世民取出装在匣中的御玺盖上,对吴玉道:“明日一早,让人去往凉州传旨。”

“是。”吴玉应了一声,又道:“陛下,长孙大人来了,在外面等候觐见。”

“让他进来吧。”在吴玉出去传话之时,韫仪将收拾好的食盒递给如意,“既然陛下与长孙大人有事情商议,臣妾就不打扰了。”

待得退出显德宫后,如意一边走一边抿唇轻笑,韫仪被她笑得好生莫名,“你这丫头,好端端的笑什么?”

如意极力止了笑意,“奴婢要是没猜错,陛下这会儿一定在不停喝水。”

韫仪听得疑惑,不解地道:“这是为何?”

如意轻咬着唇,笑道:“其实公主做的那两道菜,奴婢曾偷偷尝过一些,真的…很咸!”

“咸?”面对韫仪的询问,如意点头道:“应该说很咸才对,咸的几乎难以下咽,奴婢怕公主难过,所以没与您说。”

“可是陛下明明说…”话说到一半,韫仪明白过来,李世民定是与如意一样,怕打击她,所以假意说很好吃,还故意不让她吃那两道菜,为的就是怕她识破谎言。

想着李世民一边咽着咸极的菜,一边假装好吃的模样,韫仪既暖心又心疼,“他也真是的,既不好吃直说便是,又何必骗我呢。”

第六百七十二章 飞鸽传书

如意抿唇笑道:“那是因为陛下爱极了公主,只要是公主亲手做的,就算再难吃,也也是好吃的。”

韫仪被她说得粉面微红,轻斥道:“你这妮子,何时变得这般饶舌多嘴,还不快走。”

且说显德宫那边,长孙无忌为了城外突厥大军之事,与李世民一直商谈到深夜才离去,在关起殿门后,吴玉忍着困倦道:“夜深了,奴才侍候陛下就寝吧。”

李世民取过搁在一旁的奏折道:“朕还有一些奏折要批,你若是困了,就先下去吧。”

吴玉虽然困极了,但哪里敢当真下去歇息,赔笑道:“奴才不困,奴才在这里陪着陛下。”

一直到三更时分,李世民方才批完最后一本折子,在侍候他歇下后,吴玉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显德宫,回到他自己所住的平房之中,与寻常许多人挤一起的通铺不同,身为宫中大太监的他得以独住一间。

在他推门进去后,身后响起“咕咕”的声音,紧接着一只鸽子从他后面飞了进来,停在桌子上。

看到这只鸽子,吴玉脸色一变,回身看了一下屋外,确定没人瞧见后,赶紧关了门,随后来到桌前,抓起那只鸽子,自它脚边绑着的小竹筒中取出一张层层卷起来的纸,上面用绳头小楷写着一行又一行的字。

在收起那张纸后,吴玉取来纸笔,用同样的绳头小楷写了几行字,依样塞入鸽子脚上的竹筒,自窗口中将之放了出去,然后犹如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更衣洗漱。

翌日,在早朝过后,李世民带着吴玉去了太极宫,虽然李渊已经退位为太上皇,但李世民仍旧允他住在太极宫之中,过去之时,李渊正在太液池边看着宫人打捞池中的残荷。

“见过父皇。”面对李世民的行礼,李渊看也未看,漠然道:“你来做什么?”

李世民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平静地道:“儿子此来,是有一件事想求父皇。”

这句话令李渊惊讶,侧首打量了李世民几眼后,道:“真是稀奇,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有事求我。”

“儿子本不欲打扰父皇静养,但思来想去,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望父皇襄助儿子。”面对李世民的言语,李渊不置可否地道:“说来听听。”

“突厥大军包围长安之事,想必父皇已经听说了,但就在昨日,儿子收到一封凉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李建成二人逃离了凉州。”

听得这话,李渊豁然色变,下一刻,他已是摇头道:“这不可能,流放之地有士兵看守,凉州更有俞安泰镇守,凭他们二人,绝对不可能逃离。”

李世民徐声道:“仅凭他们二人自不可能,但若有人襄助,就另当别论了。”

李渊拧眉道:“是什么人?”

李世民没有卖关子,如实道:“突厥人,且足有千人之众。”

“这不可能。”李渊想也不想便否决了他的话,“建成也好,元吉也罢,都与突厥没有任何往来。”

“俞安泰是当年父皇亲自任派的凉州守将,他为人如何,父皇最清楚不过,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递这样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入京。”

李渊沉默片刻,道:“理由呢?”

“突厥一直对我大唐虎视眈眈,这一次若非赵进拼死赶回来报信,令我们有所防备,只怕这会儿突厥大军已经攻入长安。突厥大军很清楚,援军已经在路上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但从包围长安到现在,一直不曾攻城,为什么?因为他们在等一个人。”

李渊盯着他道:“你是说建成?”

“不错,李建成曾做了七年的太子,若是他出面喊话,难免会令长安城中人心浮动,所以儿子想着,若真到那一天,能否请父皇出面,稳定民心?”

“我?”李渊冷笑道:“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又退位为太上皇,哪里有这个能力,你还是另寻高明吗?”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儿子知道父皇对儿子一直心有芥蒂,但此事关乎长安乃至大唐的安危,还请父皇务必助儿子一臂之力!”

李渊盯了他片刻,凝声道:“若是我不答应,你准备如何,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吗?”

“儿子岂敢如此对待父皇,只是…”不等他说完,李渊已是道:“身为皇帝,当破除任何困境逆地,破除不了,只能说明你能力不够。”说着,他挥手道:“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走吧。”

李世民沉眸道:“到了这个时候,父皇还要护着李建成吗?”

李渊面无表情地道:“我谁都不护,你有本事,自己去解决,不要再来烦我。”说着,他转身就走。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吴玉紧张地道:“陛下,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再去劝劝太上皇?”

李世民摇头道:“没用的,看父皇的态度,不论朕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吴玉低头想了一会儿,轻声道:“奴才师父跟在太上皇身边多年,不如奴才去与师父说说,让他寻机会劝劝太上皇,说不定会有用。”

李世民想了一会儿,道:“也好,你去吧。”

吴玉应了一声,往李渊离开的方向走去,在踏进甘露殿时,李渊看到了一路跟来的吴玉,刚有所缓和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让你主子不必再白费力气。”

高阳怕他受责,低声道:“太上皇是不会帮陛下的,你回去吧。”

吴玉没有理会他的话,恭敬地道:“奴才此来,是另外有事情要禀告太上皇,还请太上皇给奴才一点点时间。”

李渊疑惑地皱起了花白双眉,道:“还有什么事?”

面对他的问话,吴玉竟然低头不语,如此态度自是令李渊不悦,正要喝斥,心中一动,对高阳道:“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待得高阳离开后,李渊冷声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是。”吴玉应了一声,自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纸递给李渊,“请太上皇过目。”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一臂之力

李渊满腹疑惑地接过,这个吴玉从刚才起就一直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当目光落在纸上时,脸色顿时变得,待得看完最后一个字后,他道:“你怎么会有建成的手书?”

吴玉低头道:“回太上皇的话,是太子飞鸽传书,将信送来给奴才的。”

“送来给你…”李渊绕着他走了一圈,冷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吴玉微笑道:“奴才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太上皇是想让显德宫那一位继续鸠占鹊巢,还是助太子夺回他应得的一切。”

李渊冷哼一声,“你虽不说,我也能猜到,你必是突厥的奸细。”这般说着,他又道:“你倒是有办法,李世民与高阳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是突厥人。”

对于他揭穿了自己的身份,吴玉并不在意,笑意不减地道:“如今突厥与太子可是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

李渊盯了他片刻,道:“无端端为何要帮建成?”

“可汗一向将太子引为知交,得知太子被人加害,甚为难过,此次起兵,就是为了帮助太子。”

“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要多谢你们?”李渊一路打下这片江山,深知突厥人狡诈的性子,自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

“奴才明白,多年来,大唐与突厥一直敌对,太上皇难以尽信奴才的话,但请太上皇想想,若非为了帮助太子,可汗又何必顶着压力围困长安,大唐的援军可是随时会来。”

李渊不以为然地道:“你们觊觎大唐国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或许吧,但太上皇忘了,对于我突厥来说,机会多的是,便太子不同,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就永无翻身之日!”

李渊默然不语,他心里明白,吴玉没有撒谎,错过这一次,李建成永远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天日的逃犯,万一被李世民抓住,等待他的,必是死路!

吴玉将他脸上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垂目道:“奴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是否愿意助太子一臂之力,就看太上皇的了。”

李渊紧紧抿着唇,负手在殿中来回走着,足足走了十数个来回后,方才停下脚步,盯着静候在一旁的吴玉道:“你们想要凉州等地?”

吴玉低头道:“用区区五个州城换取大唐江山,这笔买卖对太上皇,对太子来说,都是再划算不过的。”

李渊沉默片刻,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自是越快越好,就看太上皇的意思了。”听着吴玉的言语,李渊犹豫未决,他清楚,与突厥合作,等于与虎谋皮,区区五个州城绝不可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可若是拒绝,李建成不止将失去唯一翻身的机会,还会因此丧命,当无利可图时,突厥人是绝对不会再保护他的。

许久,李渊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好,我答应你!”虽然两个儿子都有逼宫的心思,但相较之下,他始终更偏向李建成,也更希望这个嫡长子继续自己开创的江山。

吴玉笑道:“太上皇英明,有您在,太子定可拨乱反正,夺回大唐江山。”见李渊拧眉不语,他道:“太上皇可是在担心陛下那边?”

李渊颔首道:“不错,他之前让我出面,被我给拒绝了,现在突然转变态度,以他的心思必会起疑,到时候反而坏事。”

吴玉微笑道:“这一点太上皇不必担心,奴才刚才来的时候,与陛下说过,会借高阳之口,好生劝说太上皇,太上皇在身边人的劝说下改变心意,也属正常。”

李渊想想也是,逐道:“知道了,明日一早,我会让高阳去显德宫一趟,不过高阳那边,你自己也要去说说才行,以免露出破绽”

“奴才省得。”这般说着,吴玉躬身道:“不过还请太上皇助奴才一臂之力。”说话间他往外面努了努嘴。

李渊明白他的意思,扬声喝道:“给我滚出去,以后都不许再踏足甘露殿,否则就算你是他的人,我也绝不轻饶。”

“奴才告退,请太上皇息怒。”吴玉一边说着一边退出了甘露殿,高阳正候在外面,吴玉一进宫就跟着他,二人亲如父子,感情甚好,看到他灰溜溜的出来,高阳忙拉了他道:“你与太上皇说什么了,惹他生那么大的气?”

吴玉一脸委屈地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废太子那桩事情吗?”

高阳惊讶地道:“可是你刚才明明说是为其他事情而来。”

“我要是不那么讲,太上皇能听我说那么久吗?”这般说着,吴玉拉他的胳膊道:“师父,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高阳无奈地道:“你自己也试过了,我去说,不也是一样吗?”

“不会的。”吴玉急忙道:“师父您在太上皇身边侍候了那么久,在这宫里头,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您,您的话,太上皇一定能听进去。”

高阳摇头道:“我只是一个奴才,从来只有奴才听主子的话,哪里有主子听奴才的话,你啊,就别给我出难题了。”

“不是我想给师父出难题,而是陛下…”吴玉叹了口气,“陛下可是说了,要是劝不得太上皇回心转意,就让我提头去见;师父,你要是不帮我,我可就死定了。”

“可是…”不等高阳推却,吴玉已是跪了下来,哀求道:“师父,徒弟求您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不论高阳如何言语,吴玉都不肯起身,高阳摇摇头,“罢了罢了,我答应就是。”

听得这五个字,吴玉心中一定,迭声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在将他拉起身后,高阳道:“我只能说尽力帮你劝着太上皇,但能否劝动,就要看天意了。”

“我明白,多谢师父。”在又一次道谢后,吴玉离开了太极宫去覆命,至于覆的是李世民之命,还是颉利可汗之命,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当夜,一只信鸽飞入突厥营中,当即被送到了颉利可汗营帐中,后者看过信鸽带来的纸条后,一扫之前的烦燥之色,对候在一旁的士兵道:“立刻去请太子过来。”

第六百七十四章 不眠之夜

很快,李建成随士兵进来,一看到他,颉利可汗当即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这是太极宫传来的消息,太子你看看。”

李建成在看过纸条上的内容后,同样露出一抹笑容,“好,有父皇相助,此事必定可成。”

“本汗得到消息,最近的援军在离我们五百里外,两日之后就会赶到,所以本汗想着,明日就动手,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李建成也知道此事宜早不宜迟,道:“一切依汗王之意,我当全力配合!”

“好!”颉利可汗命人取来酒,给自己与李建成分别倒了一大碗,道:“来,预祝明日一切顺利!”

“干!”在酒碗相碰之后,两大碗酒,分别落入各自腹中,这一夜,对于李建成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是从此乘风化龙,还是彻底变成地底的一滩烂泥甚至是一个死人,就看明日了,希望…一切如他所愿,佛祖保佑。

李建成活了三十多年,从来不信鬼神,这一刻,却不断在心中祈祷神佛的保佑。

翌日,天还未亮,突厥士兵便叮叮铛铛地敲打着,等到第一丝曙光露出来的时候,一座比长安城墙还要高的楼台已是搭了起来。

李元吉站在一旁监督,看到李建成过来,道:“大哥怎么这么早起来,也不多睡一会儿?”

“那你呢?”面对李建成的反问,李元吉嘿嘿一笑,挠着脑袋道:“我睡不着,所以干脆来这里督促你们干活。”

“我也是。”李建成望着在曙光中清晰可见的城墙,神色复杂地道:“元吉,你说我们会赢吗?”

李元吉想也不想便道:“当然,而且大哥昨夜不是说颉利可汗收到飞鸽传书,父皇已经答应襄助我们了吗?”

李建成沉沉道:“父皇是答应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不太安稳,若是输了,李世民也好,突厥也罢,都不会放过我们!”

听得这话,李元吉亦沉默了下来,许久,他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全力以赴,我相信,定可闯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李建成扯一扯唇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安慰人了?”

李元吉一字一句道:“不是安慰,而是实话;大哥,我们一定会赢,因为你是天命所归的那一个!”

李建成笑一笑没说话,这个时候,执失思力走了过来,李元吉一看到他,便道:“待会儿我大哥一人在楼台上,会否危险,毕竟这个范围,还在硬弓射程之中。”

执失思力微笑道:“太子身份贵重,岂会让他一人待在楼台上,我已经安排了二十名重甲战士,到时候他们会持盾牌挡在太子身前,就算盾牌破了,也还有他们的躯体在,必会护太子周全。”

李元吉心中一宽,“那就好,若是大哥有什么事情,你们的计划可就毁了。”

“齐王说得是。”这般说着,他对李建成道:“可汗有几句话要与太子殿下说,请!”

在李建成去颉利可汗帐中之时,关于突厥军队的动向也不断传到显德宫,在又一次来报后,杜如晦沉声道:“看他们的样子,李建成必然已经到了突厥军中,他们准备动手了。”

尉迟敬德牛眼一瞪,嗡声道:“动手就动手,谁怕谁,看我不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长孙无忌拧眉:“真刀真枪的交战自是不怕,再有一日,我们的援军就能到了,就算没有援军,凭着长安城的守备,撑上半年也不成问题,可现在他们要攻心…结果还真是难以预料。”这般说着,他朝李世民道:“陛下,太上皇那边怎么说?”

李世民沉声道:“父皇不肯答应。”

一听这话,尉迟敬德顿时不悦地道:“太上皇是否老糊涂了,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护着李建成,难道他真想看着用无数人鲜血换来的江山毁于一旦吗?”

杜如晦叹道:“没有太上皇的帮助,这场攻心战中,我们可是落了下风。”

李世民攥紧扶手,冷声道:“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在援军到来之前,守住长安,绝不可放一个突厥士兵进城!”

尉迟敬德拍着胸口起身道:“陛下放心,只要有末将在一日,就绝不会让那些异族之人,踏足长安一步!”

这时,有士兵匆匆奔进来,满面惊色地道:“启禀陛下,有士兵看到应该在凉州流放的废太子李建成出现在突厥军中。”

李建成从凉州逃走的消息,只有几个人知道,所以当那些士兵看到李建成出现在高高架起的楼台之时,惊讶不已。

“朕知道了,退下吧。”在士兵退出显德殿后,李世民亦站了起来,刘弘基眸光一动,道:“陛下可是要去城楼?”

“不错。”话音未落,长孙无忌急急阻止,“不行,突厥狡诈多变,且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攻城,陛下这会儿去城楼,太过危险,还是臣去吧。”

李世民冷眸道:“朕想亲耳听听,他都说些什么。”说完这句话,他大步离去,长孙无忌欲要再劝,却被刘弘基拦住,“算了。”

长孙无忌急切地道:“怎么能算了,万一城门处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陛下有什么事情,那长安可就真的乱了!”

“可是我清楚,陛下他是不会听的。”不等长孙无忌言语,他又道:“走吧,我们随陛下一道过去,到时候见机行事。”

长孙无忌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答应,与其他人一道急急追了出去,就在他们接过递来的马绳,准备一道前往春明门之时,一辆马车停在东宫门口,紧接着高阳从里面走了下来。

高阳没想到会在东宫门口看到李世民,愣了一下方才行礼,疑惑地道:“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朕要去城门一趟。”在简单回了一句后,李世民道:“高公公此来,可是父皇有什么事情?”

被他这么一问,高阳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赶紧道:“启禀陛下,你昨日所提之事,太上皇答应了,他命奴才来告之陛下。”

第六百七十五章 诬蔑

在听到这句话时,高阳看到李世民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但很快便被欢喜的笑容所取代,“当真?”

“奴才怎敢欺骗陛下,千真万确。”那抹悲伤,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太上皇肯帮陛下,他又怎么会悲伤难过呢。

“很好!”李世民满面喜色地道:“你立刻准备马车,将父皇接至春明门,要快!”

在高阳离去后,杜如晦笑道:“太上皇想通的还真是及时,有他出面,不论李建成耍什么花样都没用了。”

“应该吧。”说完这三个字后,李世民翻身上马,一挟马腹率先奔了出去,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四蹄飞扬之下,很快便到了春明门,在下马之时,杜如晦留意到刘弘基眉眼间的凝重,道:“先生怎么了?”

刘弘基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可悲。”不等杜如晦再问,他道:“陛下上城楼了,咱们也跟上去吧。”

见他不肯说,杜如晦只得将疑惑压在心底,随他一起上了城楼,一上城楼,便看到不远处,一座用木头搭成的楼台高高耸立在不远处,二十名重甲士兵严阵以待,李建成与李元吉赫然就站在那些士兵身后。

城楼这边,弓箭手已经就绪,只要一声令下,箭矢就会一起朝李建成射去,不过他们脸上与之前来报信的士兵一样,皆布满了疑惑,不明白李建成二人何以会与突厥士兵混在一起。

在隔空对视半晌后,李世民开口道:“李建成,朕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为何你始终不肯收手?”

那厢,李建成冷笑道:“是我不肯收手,还是你不肯放过我们;李世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惺惺作态吗?”

李世民瞳孔微缩,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以为你这位皇帝陛下宽大为怀,饶我与元吉不死,流放凉州,可事实是什么,是你的迫害追杀!”

“离开长安后不久,那两个差役就在茶水中下毒,欲要毒杀我们,幸好我有所警觉,方才未遭毒手,若非你指使,他们怎有这样的胆子;之后我处处小心,使得他们一直没寻到机会。我原以为,到了凉州,你该死心了,结果却不是,你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人,非要取我们二人性命不可。”

“胡说八道!”尉迟敬德听得怒不可遏,喝斥道:“陛下若真想要你们二人的性命,早在长安之时就可以杀了,又哪里需要费这么多手脚。”

李建成冷哼道:“若是就此杀了,他李世民岂非要背上一个杀兄弑弟,刻薄寡恩之名,可悄悄杀了却不一样,大可以推说是生病而亡,于他无一丝妨碍。”

论口舌之利,尉迟敬德哪里是他的对话,憋了半天没想出反驳的话来,只能闷声道:“总之陛下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你若再胡说,看我不杀了你!”

李建成唇角微弯,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这么快就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了吗?”

一听这话,尉迟敬德瞪眼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人灭口了?”

“你不是他的对手,别说了。”在劝阻了尉迟敬德后,刘弘基道:“你说陛下屡次派人杀你们,可偏偏你们一次次毫发无伤的避过,不觉得太过奇怪了吗?”

“刘先生能言善道之名,我一向都有听闻,可惜这一次,就算你舌绽莲花也没有问。”随着这句话,他与李元吉猛然拉开衣裳,只见他们的身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而这些纱布上还渗着暗红的鲜血。

“不是毫发无伤,在他们的暗杀之中,几次险死还生,直至这会儿,伤口还不曾愈合。”在将衣裳敛起来后,李建成又道:“不过确实,若仅凭我们两个,确实不可能逃出生天。”

在看到那些“伤口”后,刘弘基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便又恢复如常,“多亏了你身边的这些突厥士兵是吗?”

李元吉喝道:“你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当年大哥曾机缘巧合之下,救过突厥执失部落的酋长,他知道大哥被人迫害之后,便带了人来凉州襄助,若不是他们拼死相救,我与大哥这会儿已经命丧黄泉。”说着,他扬声道:“城楼的诸位士兵,你们都听到了,这个所谓的皇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他知道太上皇不会传位给他,就带同他手下的人一路杀进太极宫,逼迫太上皇退位;你们当真要效命于这样一个无耻之徒吗?”

士兵相互看着,虽然没说话,但眉眼间,明显多了一丝犹豫之色,听到他们满口的谎言,尉迟敬德又气又急,脱口道:“要不是你们处处迫害陛下,陛下怎么会逼宫?”

李元吉与李建成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色,“如此说来,就是连尉迟将军都承认,李世民确实得位不正了?”

直至这个时候,尉迟敬德方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他们的陷阱之中,气得面红耳赤,他咬一咬牙朝李世民拱手道:“请陛下允许末将带一万将士出城,末将必取李建成二人的人头来见陛下!”

李世民神色平静地道:“父皇就快来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出城。”

“可若是由着他们诬陷陛下,情况会对陛下越来越不利。”说话之时,尉迟敬德暗自看着那些神色已经不如一开始那般坚定的士兵,对自己刚才的鲁莽懊恼不已。

李世民肃声道:“清者自清,朕就不相信他们可以骗得了整个长安城的士兵与百姓。”

见他这么说,尉迟敬德只得压下心中的郁闷,站在城头,不过他是想好了,不管李建成他们怎么说,都绝不再回半个字,以免一个不小心又入了他们的圈套陷阱。

那厢,李建成还在说着,“我二人虽然被救出了凉州,却走投无路,朝不保夕,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随执失酋长去了突厥;颉利可汗知晓我的事情后,很是同情,再加上执失酋长从中劝说,决定发兵助我夺回被李世民抢走的一切。”

“我知道诸位将士在担心什么,你们以为是突厥要袭击大唐,不是,他们只是在帮我,只要一切恢复原样,他们自然就会退回突厥。”

第六百七十六章 绝不会是他

“不止如此!”随着这句话,本该在下方的颉利可汗出现在楼台上,在他身后跟着执失思力,看到他出现,那些突厥士兵连忙将队形散开一些,以确保护住他。

颉利可汗用流利的汉语道:“只要李世民宣布退位,不再为大唐皇帝,本汗可以立即退兵,并保证,绝不再踏足大唐国土一步!”

李建成趁势道:“你们都听到颉利可汗的话了,只要李世民退位,就可以避免两军兵戎相见,不会有任何伤亡。”

“异族人之话,岂可相信!”杜如晦话音未落,李建成的声音便再次传了过来,“是不相信,还是你那位皇帝陛下舍不得帝位,但他应该清楚,这个帝位从来都不属于他!”说着,他又加重了几分声音,“将士们,你们是愿意为这样一个人失去性命,还是平平安安的回到家中,与家人相聚?我是大唐子民,若非万不得已,真的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人死在刀剑下,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不得不说,李建成很懂得蛊惑人心,在他的这番言语下,城头上那些士兵的犹豫之色变得更加浓重,他们毕竟是人,而人往往是怕死的,没有人会在明明有活命机会的情况下,去选择一条死路。

“啪啪啪!”拍手的不是旁人,正是李世民,只见他讽刺地道:“好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不过你以为凭此就可以动摇军心,打开长安城的城门吗?”

李建成凝声道:“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这些将士会做出最正确最好的判断;李世民,你虽然得到了帝位,却不见得能够控制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