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韫仪的示意下,杜如晦缓缓松开手,但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李建成,只要他稍有异动,便会立刻出手。

所幸,这在件事上,李建成并没有打算耍花样,牵过马绳,道:“在紫微宫的东德殿寝殿枕头下,有一个暗格,里面放了一个锦盒,解药就在那里。”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对于李建成,杜如晦实在没什么信任。

“我早就说过,这一场赌局。”这般说着,李建成又道:“不过吧,那里确实放着解药,毕竟…我可不想再被你们抓回来。”

杜如晦望着一旁的韫仪道:“娘娘,不如等找到解药之后,再让他走。”

李建成挑眉道:“杜将军这么快就打算食言吗?刚才贵妃可是信誓旦旦说了,驷马难追。”

“这是对于守信之人而言,而你,谎言假语,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这般说着,他再次对韫仪道:“娘娘,在确保找到解药,并且陛下无事之前,绝不能让他离开。”

李建成望着韫仪道:“贵妃当真想做一个食言而肥的无信之人吗?”

在短暂的犹豫后,韫仪道:“如晦,让他走!”

“娘娘?!”如果说韫仪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因为担心李世民的话,那么现在,杜如晦完全没法解释;不错,李建成现在是无兵无地,但相对的,也更容易隐藏,一旦让他离开视线范围,而他又有意隐藏,除非将整个大唐翻转,否则根本找不到他;万一没有解药,又或者解药是假的,李世民可就死定了!

韫仪冷冷道:“没听到本宫的话吗,让他走!”见她执意如此,杜如晦只得徐徐往后退着。

第七百三十二章 真正的解药

李建成微微一笑,朝韫仪道:“多谢娘娘肯信任我,后会有…不对,应该是后会无期才对。”

说完这句话,他一拉缰绳,策马离去,望着在马蹄声中越来越远的身影,杜如晦沉声道:“希望他没有辜负娘娘这份信任。”

“一定不会!”面对韫仪的回答,杜如晦暗自摇头,实在想不明白韫仪哪里来的信心,在这件事上,韫仪全然失了平日的敏慧,简直是任由李建成哄骗,关心则乱,真是一点都没错。

“臣现在就赶回东德殿。”不管怎么,李建成已经走了,他曾提过的东德殿,是眼下唯一的线索,即便希望不大,也一定要去看看。

“不用去了。”韫仪的言语令杜如晦诧异不已,“为什么?”

在那道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彻底离开视线范围后,韫仪方才道:“李建成对陛下恨之入骨,又岂会当真交出解药。”

这下子杜如晦是当真听懵了,疑惑地道:“可是娘娘明明…”

韫仪笑道:“若不如此,怎么让他带我们去真正藏有解药的地方?”

听到此处,杜如晦终于恍然大悟,“娘娘早就知道李建成是在骗我们,所以假意信他?”

“不错,本宫清楚季容的性子,解药——十之**会有,但李建成却绝对不会交出来,所以从他答应做这个交易开始,本宫就知道是假的,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在离开牢房的时候,本宫就已经让人去通知长孙将军,先一步埋伏在城外,这会儿应该已经跟上了李建成。”

旁边的狱卒证实了韫仪的话,“娘娘一出牢房就立刻安排小人去通知长孙将军,然后再悄悄回来,李建成根本没发现异常。”

杜如晦佩服地道:“娘娘思虑周全,臣自愧不如,只是…娘娘怎么肯定,李建成得了自由后,一定会去藏有解药的地方?”

韫仪轻叹一声,望着李建成离开的方向,忧声道:“本宫不能肯定,希望这一次…本宫没有赌错!”

且说李建成,一路疾奔,直至一口气奔出数百里后,方才缓了下来,确保没人跟上来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一只手松开缰绳,解开衣裳最上端的扣子,自里面取出一枚平安扣,这是许多年前,李渊给的,他们几兄弟包括秀宁一些个女孩子都有,曾请高僧开过光,多少年来,李建成一直戴在身边,不过此刻看来,他这枚与别人有些不同。

平安扣外圆中空,可是李建成这枚,却是实心的,里面嵌了一颗小指大小的珍珠,李建成解下平安扣,取出里面的珍珠,手指微一用力,“咔嚓”一声,珍珠竟然应声而碎,里面滚出一颗黑色的东西,一露出来,便散发出一种药材独有的气味。

“想要解药?哼!”随着这句话,李建成随手将药丸扔在草丛中,这颗,就是季容留给他唯一可以解疫毒的药。

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救李世民,更不要说韫仪还杀了李元吉,这个他唯一在乎的兄弟。

但同样的,他也不想死在韫仪的手里,所以在一番飞快的思量后,决定答应韫仪的交易,当然,东德殿并没有解药,他们只会空手而归。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足够他远离洛阳城了,只是…说来也怪,那个杨韫仪并不好骗,何以这一次对他如此相信。

是当真乱了心神,还是另有目的?

李建成心思飞转如轮,却始终猜不透韫仪的用意,不过不管怎么样,最要紧的是他活着离开了洛阳城,只要他藏得仔细一些,就算事后唐军派人来追,也休想找到他。

“李世民,相信我们没机会再见了!”这般自语了一句,李建成回头望着已经看不到影子的洛阳城,暗自发誓,他一定会再回来,收归洛阳,攻取长安,一雪今日之耻!

正当李建成准备策马离开之时,一个人影突然自身边掠过,紧接着他之前丢在草丛中的药丸便被其拿在手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李建成反应过来的时候,药丸早已落入对方的手中,不过他也看到了对方的模样,“是你?”

来者正是长孙无忌,在仔细将手中的药丸收入随身所带的锦盒之中,他抬手道:“多谢你的药丸!”说着,他唤过亲信道:“立刻将此药送至洛阳城交给贵妃娘娘!”

看到这一幕,李建成哪里还会不知道自己中了韫仪的圈套,一直以为,是自己将韫仪耍得团团转,没想到结果竟然恰恰相反,一时心中大恼,却无可奈何,眼下最要紧的是离开这里。

李建成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看着四周,除了长孙无忌之外,还有大概七八名士兵,都骑着马,他胯下的汗血宝马远胜于这些寻常马匹,只要冲出包围,就可以甩开他们,关键是他们手中并无弓箭,换而言之,不可能进行远距离攻击。

想到此处,李建成用力一挟马腹,往那些士兵的方向冲去,令他惊讶地是,这些士兵不仅没有阻拦,还主动让开一条道,让他毫无阻碍的过去。

不对,这不对,太反常了,前面一定有问题!

这个念头还在脑海中出现,胯下的汗血宝马突然惊嘶一声,往前栽去,将他狠狠甩在地上,在李建成起来之前,那些士兵一拥而上,将他压在下面,无法动弹。

这个时候,李建成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马会无故摔倒,在他们经过的地方,两边树的中间绑了一条细细的绳子,马就是被绳子绊倒的。

长孙无忌走到被再次五花大绑的李建成面前,冷笑道:“好了,随我回去见贵妃娘娘吧。”

在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后,李建成又一次回到了洛阳城;这一次,他没有被押回牢房,而是一路来到紫微宫。

韫仪望着被押来的李建成,淡然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你够狠!”李建成自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韫仪这会儿已是不知死了多少回。

韫仪并未将他的恨意放在眼中,依旧淡然轻笑,是啊,李建成已经成为阶下之囚,且连最后一张王牌也没了,还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

长孙无忌紧张地道:“娘娘,陛下怎么样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苏醒

“你送来的药,本宫已经喂陛下服下了,江御医替陛下把过脉,说是脉象渐有好转,看来真是解药,一切顺利的话,明日一早,陛下就会醒来。”

长孙无忌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洛阳得复,李世民也转危为安,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在心中大石落地后,他朝韫仪长施一礼,“多亏娘娘神机妙算,方才能够攻入洛阳,救得陛下,多谢娘娘!”

确实,若非韫仪想入风筝带人飞上洛阳城楼,炸掉那些投石机与弩车,他们这会儿只怕还在洛阳城外徘徊,不得其门而入;至于李世民,更是不用说了,为了得到这粒救命的药,真是费尽心思。

“本宫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之事,将军不必言谢。”如此说着,她又道:“长孙将军一路辛苦了,且先下去歇一会儿吧,至于李建成,押他到偏殿看守,待得陛下醒来之后,再行处置。”

在长孙无忌押着李建成退下后,韫仪回身来到寝殿,李世民仍是昏迷不醒,不过脸色较之前好了许多,江、齐二人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看到他进来,江御医以为她仍然放心不下,拱手道:“娘娘不必担心,陛下的脉象一直在恢复之中,心跳也渐渐加强,这一切都是好征兆。”

韫仪点点头,“二位太医可知这解药的成份?”虽然李世民无事了,但城外还有几千名士兵身受疫病之苦,危在旦夕。

一听这话,江御医神色顿时沉了下来,摇头道:“解药只有一颗,且一拿到就让陛下服下了,臣等根本没机会解释此药的成份。”

“如此说来,城外士兵身上的疫毒,还是无药可解?”

齐御医涩声道:“希望臣之前开给他们的药有效果,否则…就真是没办法了,还请娘娘恕罪。”

“你们已经尽力了,希望上天垂怜。”如此说着,她上前握了李世民,静静等待着他醒来。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夜,当第一缕天光从窗外照时来之时,李世民的眼皮动了一下,紧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眸,怔怔望着那一抹可见却不可触的天光。

在五官感知与思绪一点一滴回到了脑海中,耳边传来一个惊喜欲泣的声音,“陛下,您醒了。”

这个声音…

李世民吃力地转头望去,只见韫仪正含泪望着自己,惊讶、疑惑、欢喜在李世民眸中一一掠过。

他努力朝韫仪伸手,后者赶紧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哽咽地道:“您醒来就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李世民望着她,张嘴自那张还没恢复血色的双唇中艰难挤出几个字来,“你…韫仪…”

韫仪连忙点头,“是,是臣妾,臣妾在这里。”

“水…”听得这个字,韫仪连忙倒了一杯温水,仔细地喂他一勺勺喝下去,喝了水,李世民精神比刚才好了一些,也恢复了些许力气,“真的是你?”

昏睡之时,他仿佛听到了韫仪的声音,感觉到她陪在自己身边,但总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毕竟韫仪远在长安,没想到一睁眼,竟然真的看到了她。

“不是臣妾还会有谁?”韫仪蹭着他掌心的纹路,让他自己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

李世民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哑声道:“朕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韫仪扶他坐起一些,微笑道:“陛下说过要一世与臣妾为伴,君无戏言。”

李世民赦然一笑,抚着她的脸庞,喃喃道:“能够再看到你,真好!”

昏迷之时,他并非全无意识,感觉自己被困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怎么也走不出来;几度想要放弃,多亏韫仪在耳边的絮语,方才令他一直坚持下来;这一眼相见,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很不容易。

待得彼心情平复一些后,李世民道:“你还没告诉朕,为什么会来这里?”

韫仪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旋即在床边跪下道:“臣妾擅杀李元吉,请陛下治罪!”

“起来。”李世民拉起她,叹然道:“你是为了救朕方才会这么做,朕又怎么会怪你,再说以元吉犯下种种滔天大罪,死不足惜;朕唯一愧对的,就是母亲,她临终之前,一再叮咛朕,要兄弟和睦,不可阋墙,结果却是这样,九泉之下,朕无脸去见母亲。”

“陛下已经尽力了,可惜他们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以至造成今日的后果,臣妾相信母亲在天有灵,会明白陛下的苦衷,所以陛下无需自责。”

“朕知道,但终归是有些难过。”这般说着,他握紧韫仪的手道:“多谢你这些日子为朕费心思量,不止助刘先生他们攻入洛阳,还千辛万苦为朕寻来解药,若不是你,朕这会儿怕是已经…”

不等李世民说完,韫仪已是捂住他的唇,“不会,陛下是真龙天子,就算没有臣妾,也必可熬过这一关。”

李世民拉下她的手,凝声道:“韫仪,多谢你一直对朕不离不弃,多谢。”

韫仪扬眉笑道:“陛下莫不是打算这么一句话,就打发臣妾了事吧?”

李世民一怔,旋即轻笑道:“那朕用一辈子来报答你可好?”

韫仪故作为难地想想道:“勉强过得去。”话刚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替李世民掖了被子道:“陛下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得很,再睡一会儿吧,臣妾给您去煮碗粥来。”

在韫仪离去后,李世民并未睡着,而是怔怔地望着殿顶的彩泥金画,往事在脑海中不断闪过。

韫仪端着煮好的粥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扶着李世民坐起,一边喂他喝粥一边道:“陛下在想什么?”

“在想以前,那个时候,我们只是一个普通世族,但过得很开心,我们几兄弟一起习文练武,还有秀宁,明明是女孩子家,却总爱跟着我们练武,总是将‘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挂在嘴边,还说长大后要保家卫国。总以为那是一句玩笑话,不曾想二十年后,她真的以一介女子之身,统领千军万马,与我们一起打下大唐江山!”

第七百三十四章 识破

韫仪将吹凉的粥递到他唇边,“平阳公主确实是一个女中豪杰,令臣妾甚是佩服。”

静默片刻,李世民忽地道:“李建成在哪里?”

“臣妾将他关押在偏殿之中,待陛下龙体康复之后,便可亲自审问他。”韫仪话音刚落,便听李世民道:“朕现在就想见他。”

“陛下…”韫仪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李世民抬手打断,“朕撑得住,你不必担心。”

见李世民态度坚决,韫仪只得点头答应,命人去将关在偏殿的李建成带来。

很快,五花大绑的李建成被带到了内殿,虽知道有了解药,后者身上的疫毒必然可解,但真看到李世民安然无恙的倚坐在床榻上时,李建成还是一阵失望;费了那么多功夫,竟然还是没能取李世民的性命,实在可恨!

也怪他大意,明知事情不对,却不曾细思,以至于被杨韫仪夺去了唯一的一颗解药!

对视半晌,李建成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恭喜你,你赢了。”

李世民坐直了身子,冷声道:“是,朕赢了,代价却是整整数万人的性命,连朕也差点死在你的手里。”

李建成盯了他片刻,忽地笑了起来,“你言下之意,是说那几万人是死在我的手里对吗?”

“难道不是吗?”李世民话音未落,李建成已是大声道:“当然不是,恰恰相反,他们都是死在你的手里;若不是你夺我帝位,杀我妻子,我何至于走到这一步;李世民,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是你!”说到后面,他已是状若疯狂,面目狰狞恐怖!

韫仪在一旁冷冷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闭嘴!”李建成双目通红地盯着韫仪,厉声道:“李家的事情,何时轮到你这个亡国妖女来多嘴,元吉的帐我还没有与你算!”

“李家?”韫仪讽刺地道:“你与李元吉哪里配为李家子孙。”

李建成咬着牙不说话,许久,他将目光转向李世民,“你可知元吉死了?”

“朕知道。”李世民的回答令李建成瞳孔猛然一缩,“他与你一母同胞,如今他死的,你竟只有‘知道’这两个字,李世民,你还真是无情得紧。”

李世民掀开锦被,竟是打算下地,韫仪忙道:“陛下,你才刚刚有所好转,不宜下地。”

“朕没事。”见他坚持,韫仪只得扶着他起身来到李建成身前,“朕与你们何尝不是一母同胞,智云与你们又何尝不是同胞手足,你们对付朕与智云的时候,留手了吗?”

李建成满目恨意地道:“李智云是万氏那个贱人所生,死不足惜;至于你…我难道没有给过你机会吗?可是你受这妖女所惑,执意与我为敌,我又能如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世民脱口道:“朕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死!”

李建成眼底掠过一丝微妙之色,冷言道:“你没想过我死,那你身边这个人呢,也不曾吗?莫要忘了,玄霸、元吉都是死在她的手里。”说着,他怆然笑道:“世民,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你,说我不念兄弟之情,可偏偏最先忘记兄弟情的那个人是你;当年在弘化郡,是你因为一己私情,置玄霸血仇于不顾,将她放走。”

李世民摇头道:“玄霸之事,朕与你解释过许多次,是你一直听不进去;这些年来,朕对你一让再让,换来的,却是你的步步紧逼。”

“我承认,那个时候,是有些过了,可说到底,仍是你逼我的。我是父皇的嫡长子,父皇一登基,就立我为太子,可我不仅感受不到身为太子的尊荣,反而处处受人压制,而这个就是你——李世民!”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道:“他们都认为你的军功、威望在我之上,你才应该是大唐的太子;你可知当我听到这些时,心中是什么感受。”

李世民痛声道:“所以你就千方百计置朕于死地?”

“如果你确实没有觊觎帝位之心,我未必会那样对你,可偏偏你起了,所以,你一定要死!”

李世民望着他,沉沉道:“权力对于你来说,当真这么重要吗?”

李建成咬牙道:“是,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证明我比你强的东西,可是你却含旧要将之夺走;李世民,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留一条活路,为什么?!”他歇斯底里地吼着,死命咬着牙道:“既然你不肯还给我,我就只有自己抢回来,从决定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尽力去争取,若最后还是输,我也认了,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个决定竟会害元吉枉死;所有事情,都是我指使他所为,该死的那个人,明明就是我,可偏偏…我对不起元吉!”说到此处,他忍不住落下泪来,此时的李建成,看起来可悲又可怜。

李世民默然片刻,忽地道:“如果时光逆转,世事重来,你会怎么做?”

“世事重来…”李建成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良久,他抬眼望着李世民,缓缓道:“我依旧会恨你,但我会在元吉被杀之前,交出解药,元吉…不该因我而死。”

韫仪眼眸微眯,冷声道:“你以为这样说,陛下就会放过你吗?”

李建成摇头道:“无所谓了,我很清楚,这一次是彻彻底底输了,再没有可能夺回帝位,就算活着,也不过苟且偷生罢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死了来得干净,也算是一种解脱。”说着,他转过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神色异常的平静,“你要杀尽管杀就是了,我只求你一件事。”

李世民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什么事?”

“父皇…我知道你恨他,但他终归是生你养你的父皇,且年事已高;所以我求你,善待于他。”

李世民淡淡道:“他是大唐的太上皇,朕又岂敢不善待,倒是你…当真舍得就此死去吗?”

李建成怆然笑道:“容儿死了,元吉死的,我还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这条性命…就当赔给那些死去将士的吧,如你之前所言,他们是无辜的,却因我的自私而命丧黄泉,真是很可怜,还请…你善加抚恤他们的家人。”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睛不再言语,看来真是心灰意冷,只求一死了。

李世民默默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笑声自苍白的薄唇逸出,且越笑越大声,令韫仪诧异不已,就连李建成也睁开了双目,愕然望着他,“你笑什么?”

李世民徐徐止了笑,用一种极其讽刺的声音道:“你口口声声说生如可恋,希望一死解脱,可事实上,你根本不想死,从来都不想!”

李建成脸色微微一变,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并不是真心求死,而是想要勾起朕的恻隐之心,让朕放过你;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可能东山再起。”

李建成眼皮狠狠一跳,“我已经被你逼入绝境,就连元吉也死了,还拿什么东山再起。”

“你是没有了倚仗,但你依旧没有放弃,哪怕夺不了大唐江山,也要想办法取朕性命;李建成,朕可有说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确实…”

“够了!”李世民打断他的话,失望地道:“朕已经听了你整整十年的谎言,不想最后一刻还在听!”

“最后一刻”这四个字,犹如当头一棒,狠狠砸在李建成头上,令他脸色倏然一白,李世民…竟真打算杀他吗?

第七百三十五章 辉煌盛世

李建成勉强定一定神,摇头道:“我说的都是心中所想,并无一句谎言,你若不信,我也没法子。”他不确定李世民是当真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还是故意唬他,故而仍是咬着之前的说辞不松口。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下一刻,他厉声道:“拿刀来!”

很快,侍从拿了一把三尺长,以精铁铸造而成的钢刀来,刚一接在手中,右臂便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对于大病初愈的他来说,拿刀实在太过勉强,但他仍是强撑着举刀抵在李建成颈间,“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朕与你…无法可说!”

这一刻,李建成终于确定,李世民并不是在玩笑,也不是在吓唬自己,一时脸色变得难看无比,“你当真要杀我?”

执刀的负担,令李世民脸色较之刚才又白了几分,“你既一心求死,朕没理由不成全你,不是吗?”

“好!好!”李建成自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寒声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还真是不错;如今的你,可比以前狠多了!”

李世民冷声道:“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若是再不狠一些,岂不辜负了大哥一番苦心?”

“李世民,为什么你非要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冤鬼一般缠着我,明明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在卸下最后一层伪装后,所有恨意都如井水一般喷涌了出来,面目扭曲如恶鬼。

李世民闭一闭目,痛苦地道:“终于肯说出心里话了吗?”

“是!”李建成如一头受伤的野兽,死死盯着李世民,“每一次看到你,我都恨得几乎要发狂,你认识的第一个字是我所教,学会的第一个招式,也是我所教,母亲过世之后,我更处处照顾你,结果呢?你夺我帝位不说,还三番四次将我逼入绝境,李世民,这就是你所谓的仁义吗?!”

“是,你是待我很好,可这份好,只限于十年前,自从李渊起兵反隋之后,你就觉得我抢了你的功劳,处处针对我,还有柳文,这个名字,你应该还记得;李建成,一手扼杀兄弟之情的,不是我,是你!”

李建成哪里会承认,厉声道:“不是!我做这些,都是被你所迫,你要是肯乖乖做个秦王,不抢军功,不捏造什么‘战神’之名,我又何至于如此!”

“朕抢军功?”李世民讽刺地道:“那几年,李渊是如何将朕投闲散置的,你很清楚,若不是元吉与裴相等人一直平定不了刘武周,李渊根本不会让朕带兵,与其说是朕抢军功,倒不如说是你们送上来的!”

李建成咬牙道:“不论你如何花言巧语,都掩盖不了你篡位的事实,你将永远遭后世之人唾弃!”

韫仪开口道:“你放心,陛下英明仁德,必将会成为一代名君,流芳百世;反倒是你,勾结突厥,投毒淇水,制造疫病,每一样都会让你遗臭万年!”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击在李建成最痛之处,大恨不已,“贱人,终有一日,我要杀了你,然后鞭尸喂狗!”

“你没有机会了。”说这句话的是李世民,他收回钢刀,冷冷道:“李建成先于淇水投毒,之后又以石块与弩箭散发疫毒,令成千上万的将士与百姓失去性命,朕虽有慈悲之心,无奈其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着即押赴行刑场处斩,传令刘弘基监斩,不得有误!”

未等侍从答应,李建成已是厉声道:“我是你兄长,也是大唐太子,你没有资格杀我!没有!”

李世民神色悲哀地道:“朕的兄长早在数年前就死了,你…不过是占据着朕兄长躯壳的恶魔罢了!”

“不是!”李建成疯狂地叫道:“我是李建成,我是大唐的东宫太子,是大唐未来的帝王,没有人可以杀我,没有人!”说着,他双目赤红地盯着李世民,“你为次,我为长,你若杀我,必遭天遣!”

“就算真有天遣,朕今日也绝不会再放过你!”说着,李世民不再与之言语,朝侍从喝道:“押下去!

“李世民,我死之后,必当化为厉鬼,与元吉一起来取你与那妖女的性命,一定!”在无尽的恨意之中,李建成被强行拖了下去。

李世民身子一晃,往前栽去,韫仪连忙扶住他,“陛下小心,臣妾扶您坐下。”

在扶李世民坐定之时,一滴带着惊人烫意的泪水落在韫仪手背,韫仪蹲下身,抚去李世民脸上的泪痕,“陛下若是想哭,就哭吧!”

李世民痛苦地闭起双目,过了很久方才重新睁开,哽咽道:“他第一个教朕认的字,是个‘仁’,他与朕说,‘三’代表天、地、人三才;仁字从二不从三,即要化掉人心,只怀天地心,以天性善良、地德忠厚的心来为人处事;朕一直记着这句话,可他却忘了。”

“李建成权欲薰心,在他眼里,除了帝位,任何东西都不值一哂,又哪里还会记得这些。”

“可他终归是朕的大哥,朕却亲手杀了他,朕…”李世民声音越发哽咽,无法继续。

“臣妾明白陛下的心情,但不杀李建成,将士们的怒气便无法平息,被他害死的将士更是无法瞑目!”

李世民抹了把脸,哑声道:“朕明白,只是这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韫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陪着李世民,不论李建成如何可恶,终归是李世民的兄弟,三十年兄弟感情不是说抹杀就能抹杀的,要亲口下令将之诛杀,对于素来重情重义的李世民而言,是再痛苦不过的决定,所幸这一次,即使再痛苦,他也咬牙坚持了下来,没有动摇。

两个时辰后,刘弘基亲自来报,李建成被斩首示众!

李建成被斩首的那一刻,里三层外三层围在行刑台前的士兵或是欢呼雀跃,或是热泪盈眶。

李建成被斩,那些死去兄弟们,终于可以瞑目!

洛阳之战,随着李建成的死,彻底结束,洛阳重归大唐,而李氏兄弟的内斗也就此终结;从此以后,再无人可以动摇李世民的帝王之位。

大唐,将在李世民的带领下,走向辉煌盛世!(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