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放肆!”赵平清斥了他一句,低低道:“臣妾也希望不是皇后娘娘,但是…”

慕千雪等待良久,始终不见她说下去,询问道:“但是什么?”

紫燕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赵平清,插话道:“还是奴婢说吧,大约在半个多月前,也就是陛下登基的前夕,主子照常服用安胎药,却意外发现药味异常,召来赵太医一问,发现这碗根本不是安胎药,而是——堕胎药!”

花蕊轻呼一声,诧异地道:“怎么会这样?”

紫燕苦笑道:“是啊,怎么会这样,层层追问之下,终于发现问题所在,药虽是小元子拿来的,但将药递给小元子的,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宫女,而她…甚至不是含章殿的人!”

慕千雪蹙眉道:“是什么人?”

紫燕摇头道:“奴婢四处打听,也去内务府问过,没人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在哪处当差,但让奴婢意外打听到一件事,长信殿一名宫女因犯错而被赶出宫,巧的是,她被赶出宫的日子,正好是发胎药被调包的当日,至于她犯了什么错,长信殿那边一直讳莫如深。”

花蕊双眉一紧,脱口说出心底的猜测,“难道她就是调包安胎药的人?”

夏月神色微变,低斥道:“不要胡说。”

紫燕涩声道:“不瞒娘娘,奴婢与小元子都是这样的猜测,毕竟皇后娘娘从来都是不喜欢主子的,她自己又…做出这样偏激的事情,并不奇怪。奴婢当时劝主子将这件事告诉陛下,但主子说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二来陛下国事繁忙,不愿他再为此分心,怎么也不肯说;所以,除了奴婢几个外,娘娘您是第一个知道的。”

“若果真如此,皇后娘娘就实在过份了。”慕千雪抱得有些手酸,将孩子平放在赵平清身边。

夏月寻思片刻,朝赵平清欠一欠身,“奴婢有一事不明,能否请问昭容?”

赵平清握住孩子细嫩如柳枝的手指,低低道:“夏月姑娘只管问就是了。”

“既然您对皇后娘娘有所怀疑,为何还要用她赠给您的安息香?”夏月自问,若换了她,就算对方给的东西再好,也是不敢用的。”

赵平清苦笑一声,喃喃道:“是啊,为什么还要用?”静默片刻,她抬眼看向慕千雪,“臣妾知道,娘娘从来不喜欢臣妾,因为臣妾嫁入睿王府的手段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卑劣,连自己的父母都利用了,可是…除此之外,臣妾别无它法。”

“皇后娘娘有太后撑腰,有平阳王府做后盾,臣妾有什么?”她摇头,悲声道:“没有,什么都没有,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去抢夺。”

“喜欢陛下的,并不是只有皇后娘娘一个,臣妾也是,臣妾不想…一辈子都在后悔中度过,所以就算再为人不齿,再卑劣过份,也要用一次手段。”赵平清吸一吸气,含泪道:“结果,臣妾如愿了,可皇后娘娘也恨死了臣妾。”

慕千雪淡淡道:“你毕竟背叛了她,难怪她会如此。”

“臣妾知道,所以不论皇后如何针对,臣妾都没有过半句怨言,只盼皇后能够明白臣妾的心意,从此化干戈为玉帛。”说着,她盯着慕千雪姣好静美的面容,”娘娘是否觉得臣妾在说谎?”

慕千雪绛唇微弯,勾勒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昭容想多了。”

“无论娘娘相信与否,这些都是臣妾的肺腑之言,没有半句虚假。”赵平清幽幽一笑,“臣妾愧对皇后,所以臣妾想赌了一次,结果…臣妾输了,还差点害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泪水落在孩子稚嫩的脸庞,划过两道透明的痕迹,在这昏暗的殿内看来,悲凉如秋水。

慕千雪沉吟片刻,“麝香是否皇后经手,犹未可知,昭容且先把心放宽一些。”

赵平清连连摇头,“不是臣妾不肯放宽,而是无法放宽。是,臣妾亏欠了皇后,她怎么对付臣妾都是应该的,可孩子有什么罪,她三番四次下杀手。”她狠狠咬了银牙,紧紧握着孩子细小的手指寒声道:“这一次,无论如何,臣妾都要替孩子讨还公道!”

想是她握得过于紧,令孩子感觉到疼痛,在睡梦中发出“哇”的一声哭泣,赵平清赶紧放开手,紧张地抱起来哄着,直至孩子停止了哭泣方才放下心来,但仍然抱在怀里。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天机来访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天机来访

慕千雪取过花蕊捧着的锦盒,里面是一个羊脂玉雕成的流云百福颈圈,通体脂白无瑕,遍雕蝙蝠与云纹,云纹形若如意,绵绵不断,意喻如意长久;蝙蝠寓意遍福,象征幸福美满,“这是本宫送给小殿下的诞辰之礼,请昭容替他收藏,待周岁之后,再给他佩上。”

赵平清连忙道:“娘娘这份礼太过贵重,孩子怎么受得起,还是…”

“他是陛下长子,天黄贵胄,岂有受不起世间俗物的道理。”慕千雪抚一抚孩子柔软的脸颊,怜惜道:“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本宫希望他长大后,谦谦如意,仁义智勇洁俱全。”

赵平清感激地道:“臣妾代孩子谢过娘娘一片苦心。”

在将锦盒交给紫燕后,慕千雪微笑道:“好了,本宫不打扰昭容歇息了,改日再来看望昭容。”

“臣妾恭送娘娘。”在赵平清恭敬的声音中,慕千雪离开了内殿,在踏出含章殿后,她回头望了一眼宫殿门内依旧维持着行礼之姿的紫燕,一缕细微的笑意在唇畔蔓延。

在回漪兰殿的途中,夏月忽地道:“主子,您现在还觉着皇后是无辜的吗?”

慕千雪眼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道:“你相信赵平清的话?”

夏月摇头道:“赵昭容心思诡滑,奴婢怎会轻易信,但有一件事,奴婢知道是真的,在陛下登基前夕,长信殿确有一名宫女被赶出了宫;奴婢那一日正好在内务府,无意中听白总管说起的,她们没有撒谎。”

“所以调包安胎药的事也是真的,是吗?”慕千雪脚步一转,往上林苑的方向走去。

夏月一边思忖一边道:“皇后痴迷陛下,不愿赵昭容诞下皇嗣也属正常;另外,奴婢看赵昭容对小殿下的爱护不似作假,当不至于拿小殿下的性命来陷害皇后。”

秋风漫过,卷起宫人未及扫去的落叶,慕千雪伸手接住一片,望着那一条条清晰分明的叶脉徐声道:“此事真假姑且不说,不过紫燕的话,倒是给了本宫一些提示。”

花蕊仔细回想了一下,茫然摇头,“提示?没有啊。”

在她们二人茫然的神色中,慕千雪徐声道:“紫燕在说安胎药调包一事时,曾几次提及赵太医,这一次也是赵太医在安息香中发现了麝香;在整件事中,赵太医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但不论本宫还是陛下,都忽略了他,这次可真是要谢谢紫燕了。”紫燕若听到她句话,怕是会恨不得多煽自己几个巴掌。

夏月试探道:“主子是打算从赵太医身上下手?”

“不错,赵昭容的龙胎一直是赵太医在负责,太医院的脉案一直都胎气稳固,母子安然,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有赵太医一人知道。不错,按着常理,赵平清不会拿唯一的孩子去陷害皇后,但如果这个孩子有问题,根本熬不到足月呢?”

夏月折了一朵长在小径旁的秋杜鹃簪在自己发间,凉声道:“那就趁这个机会除去皇后,一举两得。”说着,她道:“奴婢立刻去查赵太医。”

“去吧,不要打草惊蛇,陛下那边,本宫自会去说。”

入秋之后,天色暗得越来越早,往往酉时未过就一片漆黑,得点灯照明。

恭王府外,管家正在命人点亮悬在府门两边的绢灯,转过身时,看到东方洄自黑暗与灯光的交界处走来,赶紧迎上去,讨好地道:“王爷您回来了。”

“嗯。”东方洄随口应着,面色阴沉似铁,今日他去见了几位朝廷大员,结果无一例外,皆吃了闭门羹,连面没见着。

想当年,他为皇帝时,一个个百般讨好,各种溜须拍马,现在他退了位,就如避蛇蝎,唯恐与他扯上关系;世态炎凉真是一点都没错。

管家见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有位公子来了,说是您的旧友。”

“谁?”东方洄眸中掠过一丝异色,自打他退位后,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来恭王府拜访,就连那些旧部,也不敢明着来府中,唯恐惹东方溯不喜。

管家摇头道:“他不肯说,只说是王爷旧友,瞧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奴才怕误王爷事,不敢往外赶,让他们在偏厅等候,王爷您…可要见一见?”

东方洄脚步一顿,远远望着透出灯光的偏厅,思忖片刻,道:“让人奉茶。”

“是。”在管家离去后,东方洄举步往偏厅走去,进得厅堂,只见一名月白长袍的男子背对着他,负手欣赏挂在壁上的画作。

东方洄盯着那道陌生的身影,沉声道:“尊驾是哪位?”

男子转过身来,橘红烛光下,清俊如玉,五官柔和更胜女子,微笑道:“王爷这么快就不认得在下了吗?”

东方洄脸色豁然一变,眸中射出两道冷厉的寒光,这个声音他永远都不会忘,竟然是他!

“天机先生?”

张启凌扬一扬眉,端茶抿了一口,“原来王爷还记得。”

东方洄压下心中的震惊,盯着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启凌摊一摊手,”这里是恭王府,我来这里,自是为了见王爷,不然还能有什么?”

在示意奉茶进来的管家退下后,东方洄冷声道:“之前在万宝阁,先生无论如何都不肯见我,何以今日又主动来访?”

“此一时彼一时,就像王爷…”他走到东方洄身前,似笑非笑地道:“两个月前还是大周天子,九五至尊,今日却成了阶下臣子。”

东方洄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若王爷此来,就是为了嘲笑本王,那可以请回了。”他根本不敢奢望张启凌会帮自己,身为皇帝之时,他都请不动对方,何况是现在。

张启凌身子前倾,在他耳畔低低道:“王爷…不想重登那个至高之位吗?”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四章 来意

第三百三十四章 来意

张启凌笑一笑道:“谈不上背叛,师父虽不愿涉身俗世,却也没有强迫我。”此言一出,东方洄一顿时脸色大变,眸光阴沉地盯着他,“你好大的胆子,不过一介布衣,竟敢妄议帝位,你可知仅凭刚才那句话,本王就可以奏禀陛下,治你死罪?”

张启凌笑意不减地道:“王爷当然可以禀告陛下,但这样一来,王爷这辈子都要屈居在一个远不如你的庶子之下,向他卑躬屈膝,甚至摇尾乞怜,以求活命,王爷甘心吗?”

东方洄面色阴沉,心思飞转如轮,但无论他怎么想,都猜不出张启凌来此的用意与目的,助他…可能吗?

秋风带着细微的轻响吹入厅中,绕着鎏银烛台打了个转,令烛光一阵摇曳,在明暗不定的光线中,东方洄徐徐道:“先生想要什么?”

张启凌拍一拍掌,笑道:“果然还是与聪明人说话最舒服。”说着,他伸出三根白皙如美玉手指,“只要王爷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全力襄助王爷夺回承德殿的位置。”

东方洄没有接他的话,取过茶盏徐徐抿着甘冽的茶水,张启凌的话看似轻飘飘没什么份量,其实重若千钧,一旦他接了,就是承认自己有谋反之心,在摸清楚前者底细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正面回答的。

张启凌料到他会有这个反应,故而不在意,自顾自说出他的三个要求,”第一,事成之后,王爷需当封我为国师;第二,东方溯等人交由我发落;第三…我要东城十二府。”

听到第三个条件,东方洄一直都还算平静的神情顿时被打破,且还是支离破碎的那一种,眸中冷光四射,死死盯着张启凌,“你说什么?”

张启凌微笑道:“我想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东城十二府。”

“不可能!”东方洄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的要求,东城十二府,简直是在开玩笑。所谓东城,就是靠近东凌的城池,总共有十二座,虽说不算繁华,却是抵抗东凌入侵的屏幕;历数北周历史上与东凌发生的战争,每一场,东城十二府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无一例外;现在张启凌张口就要东城十二座,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而且大周立国百余年,从来没有割让国土的一事情。

张启凌也不生气,笑意浅浅的道:“用东城十二府,换一个大周国君之位,这笔买卖,王爷可是占了大利。”

“那先生呢?”东方洄沉声道:“先生要东城十二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张启凌一拂长袍,在花梨木椅中坐下,微笑道:“王爷想不想听听我当日拒绝你的原因?”

“洗耳恭听!”

“王爷是一个有雄才大略之人,这一点,从我第一面见到王爷就肯定了,而这样的人,往往不会甘居一隅之地,想必从王爷继承帝位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想着征伐诸国,一统中原大地,对吗?”

东方洄眸光微闪,冷声道:“但凡大周国君,无一不以统一中原为己任。”

对于他这个模糊的回答,张启凌笑一笑,“王爷原本是有这个机会的,可惜,璇玑公主惊才绝艳,世所罕见,若有她扶持,征伐天下,指日可待;可惜啊,天意弄人,反倒是成全了东方溯。”他大刺刺说着东方溯的名字,没有任何敬畏或是尊重。

东方洄冷冷道:“你早就知道璇玑公主之才是不是,也知道她是我命中的大劫,为何当日不肯说?”

张启凌眼神泛起一丝细微的波动,很快又归于平静,颔首道:“师父确与我提过璇玑公主,而她也是师父此生唯一称赞的人,但我并不相信一个女子可以搅动六国风云,所以——我想亲眼看一看!”

东方洄面色阴沉似铁,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着,一字又一字地挤出牙缝,“就因为你这一眼,害得我失去帝位,害得我屈居在这恭王府里,你可真是能耐!”

“我知道害了王爷,所以今日过来将功赎罪,只是不知道 ,王爷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东方洄寒声道:“你已经骗过本王一次,还妄想本王会相信你,甚至拱手捧上东城十二府?”

“信与不信,王爷自己决定,至于东城十二府…”张启凌摇头道:“与帝位相比,根本不足一哂。”张启凌话音刚落,东方洄的话便接了上来,“那你呢?又为何一定要东城十二府?”

“我刚才说过,王爷是一个有野心之人,以王爷的一惯的性子,会允许谋臣在大功告成之后,还活着吗?东城十二府,只是我向王爷求的一个保命符罢了;王爷重登大宝之日,就是我离开金陵之日,以后我会长居东凌十二府,绝不踏出半步。”

东方洄眼皮一阵狂跳,对方的分析半分不差,如果当日万宝阁中,天机先生选择归顺于他,他确会对其百般礼遇,奉为上宾,但也仅止于此,功成之日,就是天机先生丧命之时,太过聪明的人,是助力的同时也是一种极大的威胁;这也是为何皇帝不太喜欢过份聪明臣子的原因。

在长久的静寂后,东方洄缓缓开口道:“先生的意思,本王大概都懂了,不过本王心中还有一惑,希望先生可以如实回答。”

张启凌伸一伸手,态度恳切地道:“王爷请说。”

“为什么要帮本王?”不等张启凌开口,他先一步道:“不要说什么内疚或者补偿,你知道本王不信这些。”

张启凌坐直了身子,神情肃然地道:“因为名!”

东方洄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诧异地道:“名?”

“不错,天机一脉之所以多年来一直隐世不出,是因为师父不想掺与俗世纷争,认为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可我不这么认为。”

“既能窥视天机,为何不为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传名百世,让后世之人都知道天机一脉。”

东方洄道:“先生这是打算背叛天机老人了?”

张启凌笑一笑道:“谈不上背叛,师父虽不愿涉身俗世,却也没有强迫我。”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语道破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语道破

在又一阵吹入屋中的冷风中,张启凌轻拍双掌,“好了,王爷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回答了,现在该轮到王爷了。”

东方洄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心思飞转如轮团,良久,他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能否让本王考虑几日?”

“当然可以。”张启凌倒也干脆,起身道:“一日,明日此时,我会再来,希望王爷到时候能给我一个清楚的答覆。”

“当然!”在东方洄应下后,张启凌拱手离去,在那道身影没入夜色之后,东方洄眸光一凉,“出来!”

一道诡异模糊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东方洄身前,他并没有蒙面,但任凭偏厅中烛光如何明亮,都怎么也照不见他的脸庞,仿佛那是一个光线穿透不进的无底深渊。

“王爷有何吩咐?”声音尖锐刺耳,犹如掐着脖子说出来的一样。

东方洄盯着厅外深沉无尽的黑暗,面无表情地道:“跟着他,看他住在哪里。”

“是。”在这声答应后,黑影与出现之时一样,凭空消失,尽管这样的情况东方洄已经见过无数次,还是忍不住为之惊讶,简直如同鬼神手段。

这几个人是母后花费无数心血与金钱寻来的,武功高强,忠心不二,最难得的,有一身匪夷所思的藏匿功夫,可惜这是他们的不传之秘,就是他,也无法得知一二。

他也曾问过母后,从何处得来这四个绝顶高手,可惜母后一直讳莫如深,不愿与他多言,只说他们几人绝对可以信任;事实上,这些年也确实帮了他许多,还曾替他截住过几次不为人知的暗杀。

自恭王府出来,夜色已深,街上看不到几个人,茶馆酒肆皆已经打烊,稀稀疏疏的灯光从门板缝里透出来几丝,偶尔听得远远传来一声狗吠。

在走到一条无人的小巷时,张启凌突然停住脚步,回身盯着黑暗的虚无之处,淡淡道:“出来吧。”

夜色静寂,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张启凌唇角微弯,勾勒出一抹完美无瑕的弧度,“影术虽然神奇,但并非真的一点痕迹也寻不到,出来吧。”

这一次,虚空处泛起一丝波动,紧接着一道黑影显现出来,两只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绿光,如深山之中的野狼,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启凌,声音既尖又冷,“你怎么知道影术?”

张启凌微微一笑,“我不仅知道你用的是影术,还知道你是影军团的人!”

黑影瞳孔骤然一缩,身影一晃,下一刻已是出现在张启凌一步之遥的地方,伸出干瘦似鸡爪的手指往后者脖子抓去,眼见就要抓住,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与他碰撞在一起。 

“呯!”黑影被震得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盯着张启凌的右侧,在那里,一只手迅速缩了回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刚才的事情,仿佛只是错觉,但在黑影看来,只有两个字——恐惧!

他很清楚,那个人并没有离去,而是藏身于黑暗之中,一旦他动手,就会再次出现,只要那个人在,他就无法近张启凌的身。

之所以恐惧,是因为那人与他一样,都精通影术,甚至还在他之上,普天之下,会影术的,只有一种人;而这些人,在没有特例的情况下,只会跟随与保护一种人。

黑影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盯着犹带着淡淡笑意的张启凌道:“你是什么人?”

张启凌仰头看一眼夜空中渐渐被乌云遮蔽的星子,“我是谁,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黑影忍住后退的冲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道:“东凌皇室?”

张启凌缓缓敛去笑意,星子倒映在那双黑眸之中,犹如一幅星图,他答非所问地道:“难怪这么多年来一直找不到你们这群影军团的叛徒,原来是躲在北周皇室之中,倒是聪明。”

黑影咬一咬钢牙,“你是哪一位皇子?”他们离开东凌已经有十数年,昔日幼童长成了翩翩公子,模样大变。

“你还不配问我。”张启凌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多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严与骄傲,令黑影不敢再追问。

“我知你跟来做什么,回去告诉东方洄,合作与否,他自己决定,我不会强迫他什么,但这样的手段,还请以后不要再用。”

黑影微一犹豫,开口道:“以你的身份,没有立场帮王爷夺位。”

“有没有立场,轮不到你来过问,另外…”张启凌目光掠过黑影,一个眼神而已,竟令黑影寒毛直竖,这样的事情,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无关武功高低,只是…一种深入灵魂的畏惧与害怕。

“不许将我的身份告诉东方洄,否则我会将你们的事情告诉父皇,到时候影军团倾巢而来,他们颠覆不了北周,但相信…足以令你们彻底消失在阳世,甚至连一缕阴魂都不剩,而东方洄,呵,他护不住你们。”

黑影暗暗咬牙,他很想将张启凌的话当成耳旁风,可惜…做不到,但要是不说,后果怕是同样不堪,到时候一样要死。

张启凌看出他的犹豫,淡然道:“你放心,这一次我是真心助东方洄夺回帝位,重掌北周,至于背后有怎样的原因,我暂时不可告诉你们,唯一可以说的,就是不论最后结果怎么样,你们这份人情,我都会记住,向父皇求情,解除对你们的追杀,到时候,你们就不用再担惊受怕。”

这句话,在黑影心中搅起阵阵惊涛骇浪,许久,他狠狠一咬牙,“好,我会将你的话带到!”

“多谢。”随着张启凌这两个字,黑影重新没入夜色之中,望着重归平静的黑暗,张启凌唇边泛起一抹令人捉摸不清的笑意,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在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来,进了一间金陵城中最常见的独门院子里。

等候多时的胭脂看到他回来,笑着迎上来,“公子您回来了。”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六章 风云聚汇

第三百三十六章 风云聚汇

进到小小的厅堂,胭脂接过下人沏来的茶递到张启凌手中,“恭王他可答应了?”

张启凌轻吹着滚烫的茶水,淡淡道:“说是要考虑一下,明日给我答覆。”

胭脂冷笑道:“都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还要拿捏身段,真是可笑得紧。”

“无妨。”张启凌啜了一口茶水,“他一定会答应,只是早些与晚些的区别罢了。”眼珠一转,落在窗外一株长过窗台的野草上,入秋之后,春夏时分盛开的草木纷纷凋零,唯独野草依旧在肆意生长,丝毫不见枯萎之意。

张启凌端茶来到窗边,“他们人呢?”

胭脂神色一肃,低声道:“大殿下已经到了金陵城,奴婢打听了一下,似乎比咱们来得还要早,至于其他几位,暂时还没发现。”

张启凌淡淡一笑,覆手将还剩下大半杯的茶水浇在那株半人高的野草上,滚烫的茶水令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倒,不复之前的精神,“大哥的动作一向很快。”

胭脂不屑地道:“来得快又如何,还不是让公子占了先机,公子占尽天时地利,又有国师相助,其他皇子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

张启凌随手搁下茶盏,横目向她,冷冷道:“一日赢,就一日不能大意,岂不闻‘骄兵必败’这四个字!”

胭脂心里一慌,赶紧低头认错,“奴婢知罪,奴婢会派人日夜盯紧大殿下一行,以免坏了公子大事。”

张启凌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窗台,“笃笃”的声音在静夜中听来,份外明显,许久,他手指一顿,冷声道:“大哥不是蠢人,很快就会发现了东方洄是搅动北周朝局的关键,从而设法拉拢。”

胭脂思索道:“公子师承国师,又曾与恭王有过接触,奴婢相信他一会选择公子。”

“这是自然,但…”张启凌眸底冷意森森,“大哥会罢休吗?其他几个会罢休吗?”

胭脂想想也是,不禁有些无奈,“那该如何?”

“先盯着吧,等时机合适之时,我与他们见一面,绝不能让他们坏了我的计划。”张启凌一边说着一边回到椅中坐下,“不过这次去恭王府,倒是有了意外的收获。”

胭脂好奇地道:“是什么?”

张启凌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道:“可还记得十年前,震动东凌朝野上下的那件事?”

胭脂美眸一转,试探道:“公子是说影军团左系一派背叛陛下之事?”

“不错。”张启凌以手支颐,似笑非笑地道:“那些人自从逃出东凌之后,十年来一直下落不明,原来是躲在金陵城中。”

胭脂能够一直跟在张启凌身边,自不是蠢钝之人,很快便猜到了张启凌未曾说出口的话,“与恭王有关?”

张启凌颔首道:“之前你打听到东方洄身边有擅于隐匿的高手时,我就曾有过怀疑,结果还真是他们;我从恭王府出来时,东方洄派了其中一人来跟踪我。”

“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胭脂冷笑一声,转而道:“奴婢这就将消息传回东凌,请陛下派人剿杀。”

张启凌唤住准备离去的胭脂,含了一缕浅薄的笑意道:“我何时说过要告诉父皇?”

胭脂被他说得一阵错愕,“公子您…”

张启凌扬一扬斜长入鬓的剑眉,徐徐道:“与其这么杀了,倒不如留着他们为我所用,东方洄可不知道我与他们的关系。”

胭脂迟疑地道:“可万一被陛下知道您知情不报…”

“父皇不会知道。”张启凌冷冷打断她的话,“此次胜负关乎帝位归属,绝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用的机会。”

胭脂讨好地道:“公子胸有远略,神武过人,又有国师支持,帝位自是非公子莫属。”

张启凌冷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我那些兄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之前趁着父皇病重垂危,他们一个个想尽办法拉拢朝臣,排除异己,就等着父皇驾崩后,好登上帝位,若非师父早有安排,我怕是连襄月城都是进不去。不过父皇虽然熬过了那一关,但毕竟年老体衰,撑不了多久了,传位之事势在必行,所以他才会定下这样的比试。”

所谓江宁首富之子,不过是张启凌多年来的掩护,他真正的身份,是东凌帝国的四皇子,他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慕千雪。

当日,东方溯逼宫夺位,他本该趁着朝局不稳的机会,设法将之扰乱,哪知突然接到天机老人八百里加急传书,书中说凌帝突然重病,随时可能驾崩,让他速速赶回襄月城,以免帝位落入旁人之手。

不同于北周等国,东凌的传承从来与长幼嫡庶无关,众皇子想要成为下一任帝君,只有一个准则——能者居之。

所以多年来,凌帝从不干涉众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甚至还会推波助澜,为的就是选出一个最适合东凌的君主。

众皇子之中,又以大皇子与张启凌风头最盛,前者积累多年,自己也是八面玲珑,在朝中人缘极佳;后者则是国师——天机老人唯一的弟子,聪明过人,深得凌帝欢心。

凌帝病重之时,众皇子之间争夺已是白热化,若非前者转危为安,重掌大局,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凌帝知道册立太子一事不可再拖,故而他当着所有皇子与大臣的面宣布,谁能攻下金陵城,谁就是东凌下一任帝王。

多年来,东凌一直有称霸中原的野心,但北周强盛,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能够攻下北周,统一诸国之事就等于成功了一半,所以凌帝才定下这样的比试。

北周强大异常,之前齐国与西楚联手,不仅未能攻下北周,甚至还弄得自己损兵折将;既然强攻不可,那就只有智取了。无论多么强大的国家,在遇到内乱时,都会变得异常脆弱,被逼退位的东方洄,无疑是引起北周内乱的最好棋子。

这一点,张启凌能够想到,其他皇子也能够想到,金陵注定要成为风云聚汇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