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笑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滚?你让我滚到哪里去?”说着,他靠近几步,脸仿佛贴在了铜镜的那一边,用一种蛊惑人心的声音说着,“慕千雪心思诡狡如狐,今日她可以帮你夺位,明日同样也可以帮别人,早晚会成为大患!”

东方溯连连摇头,神情激动地道:“不会,千雪不可能害朕,一定不会。”

“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为她不惜抗旨拒婚,结果呢?她为了利益,为了报仇,逼你娶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还有现在,麝香明明就是皇后下的,她却强说不是,还阻截圣旨;她自恃功劳,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亏得你还对她一网情深,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帮你,根本不是因为在意你,只是需要你这个傻瓜听她的话,替她报仇复国。”

“不是…不是这样的。”东方溯怆然后退,双手捧头痛苦地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镜中人根本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等她达成所愿之时,你就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了,到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取代而之。”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二章 作祟

第三百四十二章 作祟

东方溯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被狠狠拨动,他冲到铜镜前,狠狠盯着镜中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咬牙切齿地道:“你再敢胡说,朕就杀了你!”

镜中人大笑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要怎么杀我?东方溯,你认清现实吧,在这世上,你真正能够信任的人,只有我一个!”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东方溯喃喃说着,下一刻,他用力将铜镜推到在地,镜台倒地的重响,惊动了候在殿外的宫人,他们不敢擅闯,只得在殿外隔门呼喊,“陛下您怎么了?”

东方溯没有理会他们,低头盯着镜中那张依旧在笑的脸庞,“你不是朕,绝不是!”

“信不信由你,总之…慕千雪留不得!”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镜中人神情异常阴森,东方溯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惧,不是因为镜中人可怕的表情,而是…在镜中人说出那句话时,他竟然心底竟然真的漫出一缕杀机!

他…他怎么可以对对千雪动杀机,不该是这样的,不该!

殿外,宫人一遍遍焦急地隔门呼喊,可殿内始终没有声音传来,令他们担心不已,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之时,殿门突然大开,面色灰白的东方溯出现在他们面前,未等行礼,耳边已是响起东方溯的声音,“立刻去将所有道观、佛寺的掌教、主持传进宫中!”

宫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此要求,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陛下,出什么事了?”

“有妖孽横行宫中,意图迷惑于朕。”说着,他催促道:“还不快去!”

尽管宫人听着不太对劲,但见东方溯面目狰狞,不敢再多问,赶紧依着他的话下去传旨。

漪兰殿里,慕千雪神情紧张地盯着正在替夏月检查的梅太医,好不容易等到后者收回手,赶紧问道:“如何?可有伤到筋骨?”

梅太医拱手道:“娘娘放心,臣替夏月姑娘检查过,都是皮肉伤,筋骨无碍,待臣给她开一些内服外敷的药,好好养上一阵子就没事了。”

见他说得与孙兴相同,紧绷半日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下来,“劳烦梅太医了。”

“娘娘客气。”梅太医再次行了一礼,随小元子下去开药,花蕊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搁下铜盆正要绞毛巾,慕千雪已是接了过去,花蕊赶紧道:“姑姑身上都是血,还是奴婢来吧,以免污了娘娘的手。”

“无妨。”慕千雪绞了一把热毛巾,走到昏迷未醒的夏月身边,随着被血水浸透的衣裳撩起,血肉模糊的伤口露了出来,看得慕千雪险些掉下泪来,忍着心里的难过,一点点替夏月擦拭着已经凝固的血水,足足换了四盆清水,方才将伤口清理干净,皮肉因为失血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

小元子拿了外敷的药进来,慕千雪小心翼翼地将淡绿色的膏体抹在伤口处,一圈抹下来,足足去了半瓶药膏。

“公主…”在慕千雪将剩余的药膏递还给小元子时,耳边传来虚弱的声音,垂目望去,夏月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抚一抚夏月没有血色的脸庞,“梅太医替你检查过,没伤到筋骨,不必担心。”说着,她又道:“是不是疼得很利害?”

夏月努力扯动唇角,轻声道:“奴婢忍得住,公主不必担心。”

慕千雪握住她冰凉的手,哽咽道:“刚才在承德殿,为什么要答应受那三十杖?你知不知道,要是动刑的人下手狠一些,你这条命就没了。”

夏月沉默片刻,低低道:“奴婢知道,三十杖虽可怕,但奴婢更怕连累了主子。”

她的话令慕千雪又感动又心疼,“真是个傻丫头。”

夏月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陛下…后来有没有再为难主子?”受刑到一半,她就晕了过去,连自己怎么回的漪兰殿都不知道。

小元子代答道:“这倒是没有,你一受完刑,我与主子就回来了。”说着,他气愤地道:“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主子只是不希望暂时缓一缓废后之事,等查明真相后再定;说到底,这也是为陛下好,陛下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因为借机发挥,责了你三十杖不说,还那样说主子,实在是过份。”

夏月想起东方溯说得那些伤人话,反握了慕千雪的手,轻声道:“陛下今日想是心情不好,方才会冲口说出那些话,奴婢相信并非陛下本意,主子您别往心里去。”

殿内寂静无声,在夏月以为慕千雪不会回答的时候,她低低道:“本宫一直以为,陛下与东方洄还有萧若傲他们是不一样,现在看来,似乎是本宫错了。”

夏月怕她难过,安慰道:“奴婢看得出陛下是真的爱重主子,一定不会是第二个楚帝。”

慕千雪怆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但夏月跟随她多年,看得出慕千雪心中并未释怀,也难怪,东方溯今日说的那些话,实在太过伤人。

“笃笃”外面传来叩门声,小元子走过去应门,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道:“主子,刚刚收到消息,陛下召回了张公公与那道圣旨,应该是打算将废后的事情压下来。”

夏月心中一松,望着慕千雪道:“陛下肯收回圣旨,可见这心里头还是很在意主子的。”

小元子续道:“除了此事之外,还有另一桩事,陛下传令将金陵城所有寺院、道观的掌教主持都传到宫中。”

慕千雪诧异地道:“这是为什么?”

小元子神色古怪地道:“听说是要驱邪,陛下说宫中有妖孽作祟。”

花蕊耸一耸眉心,好笑地道:“青天白日,又是皇城禁苑,怎么会有妖孽作祟,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慕千雪蹙着黛眉,道:“还打听到些什么?”

“暂时没有了,这件事陛下似乎很急,催着他们立刻将那些掌教主持请进来。”说着,小元子双目轻动,满面好奇地道:“难不成…陛下见鬼了?”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三章 阴诡重重

第三百四十三章 阴诡重重

花蕊眨着一双大大的杏眼,既好奇又害怕,“这世上真的有鬼吗?长得什么样,是不是像戏里演的那样青面獠牙”

夏月忍痛稍稍侧了一些身子,“鬼神之说,历来有之,但若非要论个真假,怕是谁都没有办法。”

花蕊待要再问,慕千雪已是道:“派人继续留意承德殿那边,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另外…”她神色凝冷地道:“盯紧宁寿宫。”

小元子应声之余,又有些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盯紧宁寿宫,难不成这鬼魅妖孽还与宁寿宫有关?”

慕千雪看一眼窗外落尽繁花的海棠树,雨线漫漫,打在青黄不一的叶子上,激起一层微薄的雨雾,“是否与宁寿宫有关本宫不知道,但本宫相信,卫太后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攻击陛下的机会。”尽管东方溯那些话令她极其心寒,可到底做不到不闻不问。

“另外,你去一趟潜邸,告诉十九让她安排几个人日夜盯紧恭王府,本宫要知道都有谁出入过恭王府,还有恭王都去了哪些地方。”潜邸又称潜龙邸,是指非太子身份继位的皇帝在登基之前的住所,也就是以前的睿王府。

小元子恭敬地道:“是,奴才这就去传娘娘懿旨。”十九不习惯宫中的种种规矩与约束,所以没有跟随慕千雪入宫,而是与十六他们一道留在潜邸之中听候差遣。

后宫是秘密最多的地方,也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不出一个时辰,夏月被重责三十杖的消息就传遍了三宫六苑。

自从东方溯登基之后,卫太后就深居简出,终日只是抄经念佛,少有踏出宁寿宫的时候,俨然是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样;但实际上,昭明宫大大小小的事情,从未有一桩逃过她的耳朵,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在袅袅的檀香中,尹秋轻声道:“陛下虽不顾贵妃劝阻,重责了夏月三十杖,但终归是收回了那道旨意,延后发落。”

“嗯。”卫太后淡淡应了一声,随着手腕的动作,一个个端正的字在笔下成形,串连成一句又一句的佛经。

周宁往香炉里添了一勺檀香,轻声道:“太后,咱们要不要推上一把?”

卫太后头也不抬地道:“怎么,担心皇帝改变主意?”

周宁点头道:“要换了是别人去求,奴才真不担心,可贵妃…太后您是知道她能耐的,一张嘴伶俐万分,死的也能说得活的,再加上陛下对她百般信任,照此下去,废后…恐怕是难了。”

“往日自是百般信任,可现在…”卫太后醮一醮用上等涂金松烟墨磨成的墨汁,唇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暂缓废后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想要让皇帝改变初衷,无疑是痴人说梦,否则夏月何至于挨那三十杖。不过哀家倒是没想到,她竟会去替惜君求这个情。”

尹秋思忖片刻,低声道:“贵妃素来心思缜密,想必是看出了隐藏这件事背后的危机;与其说是帮皇后,不如说是在帮陛下,可惜陛下并不领她这个情。”

晚风拂入,吹动松烟墨独有的馨香,与檀香混在一起,“她并不明白,皇帝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皇帝了。”

“陛下很快就会众叛亲离,难以再稳坐承德殿的位置。”说着,周宁低眉轻笑,“姜始终是老的辣,任贵妃如何诡计多端,也想不到太后您会走那一步。”

卫太后搁下青玉笔杆,拭着掌心的汗渍徐徐道:“她以为一道遣诏就可以缚住哀家手脚,由着他们霸占本该属于洄儿的天下,简直是笑话。既然她那么喜欢斗,哀家就与她斗到底,看笑到最后的那个会是谁。”

“自然是太后。”周宁讨好地说着,随即道:“太后,含章殿那边,咱们要不要再添一把火,好让赵昭容闹得更凶?”

“不必。”卫太后微笑道:“一只狗被别的狗咬了一口,就一定会反咬回来,赵平清…从未让哀家失望过。”

又是一阵秋风吹入佛堂,这次风中带着一层霜雪之寒,令卫太后打了个冷战,尹秋赶紧过去关了窗,自责道:“都怪奴婢大意,忘了关窗,冻着了太后。”说着,她又问道:“太后,可要生炭盆?”

卫太后没有理会她的话,怔怔望着窗纸上斑驳的树影,思绪被拉回到多年之前,幽幽道:“哀家还记得,当年哀家被先帝废入冷宫之时,就是这样的天气,秋冬交替,天寒露重;哀家虽然勉强熬了过来,却落下一身畏寒的毛病,这么多年来,吃下的药数以斤计,却始终不见好,每每还未入冬,这宁寿宫就已经生起炭盆,烧起地龙。”

尹秋叹息,轻声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太后何必再去想它。”

“哀家何尝愿意想,只是…”护甲尖划过光滑暗红的桌面,留下一道无法修复的印子,“洄儿登基,哀家总以为不需要再与人斗,结果一旨遗诏,一个孽种,一个亡国妖女,逼得洄儿退位,也逼得哀家蜷缩在这宁寿宫,连大声说句话都不能。”

周宁安慰道:“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奴才相信,太后很快就能拨乱反正。”

“回想起来,先帝表面敬重哀家,实则处处提防,若非当年哀家早有防备,早已与洄儿一道沦为陈氏母子刀俎下的鱼肉,夫妻至此,也真真是没有意思。”桌案上划痕道道,触目惊心,“既然先帝无情,那哀家又何必与他讲情义,纵然将大周搅得天翻地覆,哀家也要夺回帝回!”

卫太后攥紧双手,在窗外呼啸不止的风声中,一字一句道:“哀家这辈子从来不怕与人斗,就怕斗得不够狠不够绝,不够解哀家——心头之恨!”

卫太后看人从来都是极准的,慕千雪是她生平唯一一次看错,也就是那一次错看,令她输掉了大半江山!

“启禀太后。”在宫人进来,轻声道:“平阳王妃求见。”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四章 各方博弈

第三百四十四章 各方博弈

尹秋柳眉微皱,“这已经是王妃第三次过来了,太后您要不要见她?”

卫太后松开手指,摩挲着掌心暗红的指甲印,淡然道:“她来无非是为了惜君的事,不见也罢。”

尹秋点点头,对尚候在一旁的宫人道:“你去回了王妃,就说太后抱恙在身,不便相见,请她改日再来。”

“是。”宫人出去后不久,又走了进来,面有难色地道:“太后,王妃说一定要见您一面,否则…否则…”她觑着卫太后不敢说下去,后者淡淡道:“否则就不走了是吗?”

宫人无奈地点点头,卫太后轻哼一声,“她倒好,吃了那么多年米饭,没学着,学会死缠烂打这一招了。”

尹秋思忖道:“不如奴婢出去劝劝。”

卫太后摇头道:“子钥是什么性子,哀家最清楚,你劝不动她的。”说着,她重新执起青玉笔杆,沾了浓黑的墨汁淡淡道:“既然她那么喜欢等,就慢慢等着吧,哀家并非没有给过惜君机会,今日这个局面,是惜君咎由自取,怪不得哀家。”

在平阳王妃苦苦等候之时,含章殿中,赵平清面色阴沉地听着小聪子絮絮叙说,待得听到东方溯收回圣旨时,忍不住重重一掌击在床榻上,咬牙道:“又是她坏本宫好事!”

紫燕拧眉道:“这皇后与贵妃素来不睦,何以这次贵妃会这样帮着她,甚至不惜赔上夏月半条命。”夏月是跟着慕千雪一路从西楚逃过来的,两人感情之深,可想而知,远非一个沈惜君可以相提并论的。

小聪子深以为然地道:“可不是这个理嘛,开始的时候,奴才还以为是自己耳背听岔了,哪知千真万确,真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听着小聪子的话,紫燕忽地心头一跳,脱口道:“难不成贵妃知道了安息香的秘密?”

赵平清冷哼一声,眸色阴冷地盯着小聪子,后者被她盯得后颈阵阵发凉,连连摆手道:“奴才一个字都没与人提过。”见赵平清犹有不信之色,他赶紧三指朝天,赌咒道:“如果奴才透露一个字,就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紫燕亦在一旁道:“小聪子虽做事还有欠妥帖,但这张嘴还算牢,应该不会是他说出去的。”

在紫燕的言语下,赵平清终于移开了目光,小聪子长出了一口气,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紫燕试探道:“除了奴婢与小聪子,知晓这件事的就只有赵太医一人,会不会是他?”

赵平清思忖片刻,摇头道:“他不是蠢人,应该清楚这件事一旦传出去,第一个活不了的人就是他!”

紫燕满面疑惑地道:“那可真是奇怪了,不是奴婢与小聪子,也不是赵太医,贵妃究竟从何处得知?”

赵平清徐徐攥紧暗红锦衾,原本柔顺平滑的丝缎已是被她揉得皱折丛生,冷冷道:“若本宫没有猜错,她应该没有确知此事,只是猜测而已,她最擅长的,可不就是揣测人心吗?”

紫燕难以置信地道:“可这件事咱们做的万般小心仔细,没理由会被她猜到的。”

赵平清启唇一笑,恍若一道拂尽百花的凛冽寒风,“她连帝位都替陛下谋到了,还有什么猜不到的,慕千雪!”

“本宫处处委曲求全,甚至是讨好她,她却宁可帮着从不给她好脸色看的沈惜君,也不肯与我走近半分,好!好!”赵平清用力绞着锦衾,伴着“嘶”的一声轻响,上好的锦缎竟然被她生生撕破。

“虽说皇后那道旨意暂时缓了,可她也赔了夏月半条性命进去,可见陛下待她已不如往日那般千依百顺,若她还不如收敛,失宠只是早晚的事情。”

赵平清冷哼道:“她若失宠,本宫定当额手称庆。”

静默半晌,紫燕小声道:“主子,要不要送几瓶药膏去漪兰殿?”在这宫里头,不管心里头怎么怨恨,表面上都会客客气气,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赵平清自然深谙这个道理,吸一吸气,颔首道:“你亲自送去,仔细着说话,别让她探出什么来。”说罢,她转眸看向小聪子,“去传赵太医过来,虽然他不至于做出自掘坟墓的蠢事,还是要警告几句,以免一时大意,徒生事端。”

“嗻!”二人先后离去,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小聪子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喘着气道:“主子不好了!”

赵平清心中一沉,坐直了身子道:“出什么事了?”

小聪子咽了口唾沫,急切地道:“奴才刚才奉主子之命,去传赵太医,结果到了那边,正好遇到孙公公,他奉了陛下之命来传赵太医,奴才旁敲侧击了几句,仿佛是与主子的事情有关。”

赵平清脸色大变,急问道:“孙兴可有问你去太医院做什么?”

“问了,奴才怕他生疑,没敢说实话,随便寻了个借口敷衍过去。”说着,小聪子害怕地道:“主子,您说陛下会不会掌握了什么证据?还有赵太医…万一他真供了出来,可怎么办?”

“你还嫌本宫不够烦吗?”赵平清心乱如麻,无法思考,在狠命掐了自己几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你立刻去承德殿那边看着,一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是。”小聪子走了几步,又被赵平清唤住,后者静一静气,道:“这件事让底下人去办,你去一趟静芳斋,就说小殿下终日哭闹不休,求一串太后用过的佛珠安枕。”

小聪子不解地道:“主子,这是为什么?”

赵平清掐一掐掌心,凝声道:“万一事败,孩子就是本宫最后的护身符,而太后,是宫里头除了贵妃之外,唯一可以影响陛下的人,她越怜惜这个孩子,本宫就越有机会脱身。”

小聪子恍然点头,“对对对,奴才这就过去。”

在小聪子飞奔往前静芳斋的时候,赵太医正惶恐不安地跪伏在承德殿坚硬光滑的金砖上。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审问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审问

“赵太医。”这三个轻飘飘不带一丝份量的字,却令赵太医浑身一颤,再次伏低了身子,惶恐地道:“臣在。”

伴着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一双千层底玄青色蛟龙出海纹式的靴子出现在赵太医低垂的视线中,“朕听说,你儿子犯事打伤了人?”

赵太医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地道:“是,都怪臣不懂得管教,养成逆子忤逆不听话的性子,四处惹事生非,乃至闯下大祸。”

东方溯垂目,面无表情地道:“后来呢?”

“后来…那户人家告到京兆府,张口要一万两汤药费。”冷汗缓缓自赵太医黑白错交的后鬓角滴下,渗入衣领中。

东方溯挑一挑眼角,望着窗外在秋雨中暮色四合的天空,淡然道:“朕记得你的俸禄一年也就几百两,一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赔了吗?”

赵太医唯唯道:“赔…赔了。”

“哦?”东方溯俯身,盯着身子僵硬的赵太医,似笑非笑地道:“朕倒是不知道,赵太医家底原来…这般丰厚。”

赵太医赔笑道:“臣…就是靠着陛下与宫中诸位主子的赏赐积下了一点,这一次已是赔得倾家荡产!”

“是吗?”东方溯神色倏冷,寒声道:“就算每次看诊都有赏,也没有一万两那么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朕面前撒谎。说,那一万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赵候贿赂你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赵太医吓得浑身哆嗦,不住磕头否认,待得情绪稍稍平稳了一些后,他颤声道:“臣家中藏了一枝千年人参,是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只要还有一口气,这枝千年人参就能把命从阎手里夺回来,一直视为传家宝,这次…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臣就做主卖了这枝人参。”

东方溯一怔,拧眉道:“那一万两银子是卖人参得来的?”他之前控制不住脾气将慕千雪赶走,镜中人那件事后,他在等那些个掌教、住持过来的时候,静下心来细细思索了一阵,觉得赵太医那件事确有可疑,逐命孙兴将其传来承德殿中,询问那一万两银子来的来历,岂料却问出这么一个结果。

“是,整整一万两。”赵太医话音未落,东方溯的追问已是接二连三在耳畔响起,“买参之人是谁?现住何处?还有谁人知道这件事?”

“买参的是一名来京城办货的外地商人,臣只知道他姓王,从江南而来,具体姓名地址,臣实在不知。”赵太医略略抬起头,“因为人参贵重,所以买卖一事臣并没有大肆张扬,除了臣之外,就只有王姓商人知道;不过祖传人参一事,臣妻也是知道的,犬子因为好惹事生非,所以从未告诉过他。”

东方溯绕着他徐步走了一圈,冷声道:“你身为宫中太医,当知欺君是什么罪名,朕再问你一次,钱——从何而来?”

赵太医死死抿着唇,隐约能听到牙齿在里面“咯咯”打战的声音,他暗暗拧了一下胳膊,颤声道:“是臣卖祖传人参得来。”

“好!”东方溯忽地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希望你进了慎刑司,也是一样回答。”

此言一出,莫说赵太医,连孙兴也被吓了一跳,赵太医虽只有六品官阶,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非宫人所能相提并论,无凭无据就将他发落去慎刑司,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赵太医吓得魂飞天外,他虽未进过慎刑司,却听多了那里的可怕,自大周立国建起昭明宫以来,死在那里的宫人乃至妃嫔不计其数,就算饶幸能够活着出来,也得搭上半条命。

他连连磕头,身体发抖地道:“臣不敢欺瞒陛下,那银子确是臣卖了祖传人参得来的,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臣妻,求陛下明鉴!”

东方溯没有理会他,只对候在一旁的孙兴道:“还不带他下去?”

孙兴瞅了一眼东方溯,鼓了勇气道:“陛下,慎刑司向来是关押宫女太监的地方,赵太医去那里…是不是不太合适?”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连外面的寒风细雨都似乎停止了,一种可怖的寂静弥漫在灯火通明的大殿。

一滴冷汗自孙兴额头滑落,蜿蜒至左眼中,汗水里的盐份灼痛了眼睛,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噔!噔噔!”千层底靴踩在金砖上的声音,犹如一柄大锤,一下又一下敲在在孙兴胸口,令他心惊肉跳,暗暗后悔自己刚才的多嘴。

脚步声在孙兴身后嗄然而止,殿内再次变得寂静无声,孙兴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凌乱急促的心跳。

“朕倒是不知,原来朕做事还要问过你孙公公的意见。”寒如数九冰棱的声音自孙兴身后传来,吓得他双膝一软,急急跪在地上,“奴才不敢!”

“不敢?”清凌凌的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半晌,他倏然一收,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朕看你敢得很!”

“奴才知罪,求陛下开恩!”孙兴不住磕头,冷汗如浆水一般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他不是第一天在承德殿当差,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所以处处小心,一直都还算太平,可这几日东方溯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喜怒完全无法捉摸。

东方溯溢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待要说话,有宫人走进来,“启禀陛下,大兴寺、明觉寺、白马观、长春观等诸位住持掌教已经进宫,等候陛下召见。”

“传!”在宫人退下后,东方溯盯着战栗不止的孙兴,冷声道:“还不将他带去慎刑司?”

“喳!”孙兴暗自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捡回一条命;这一回就算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替赵太医求情,赶紧唤了两名孔武有力的内监进来,强行将不断哀呼求饶的赵太医拖了下去,一路引来众人恻目,包括刚刚被传入宫中几位主持掌教。

在纷纷拧眉猜测的人群中,唯有一人唇角微微上扬,泛起一抹无声无息的笑容。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六章 玄明道长

第三百四十六章 玄明道长

赵太医被发落入慎刑司的消息,无疑勾起了赵平清心底最深处的害怕,尽管迅速做下安排,还是惶惶不安,害怕赵太医将她供出来,经常从噩梦中醒来。

至于承德殿那边,几位掌教住持入宫后,就在东方溯的示意下一一驱邪除妖,但都效果不佳,镜中人依旧存在,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这样的情况,在第二日终于有了变化,长春观的玄明道长是最后一个施法的,在他施法之后,东方溯再没有看到镜中人,脑袋也清明了许多,没有再出现自己无法控制的感觉,令他大喜,将其它人都遣了出宫,只留玄明一人。

依着玄明道长说法,那是一只怨气邪气形成的镜妖,虽名为镜妖,其实并不在镜中,而是藏在东方溯体内,只有通过镜子方才能够看到它,它会逐步逐步控制东方溯的言行思想,最后取代而之,就像道家说的“夺舍”一样。

在又一次施法后,东方溯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前所未有的松快舒畅,仿佛百病全消。

他望着前方正在收功吐气的玄明道长,笑道:“道长,朕这会儿感觉神清气爽,那镜妖可是已经除了?”

玄明道长神色凝重地道:“这只镜妖有千年道行,非同一般,贫道现在只是将它暂时压制住,不能再控制陛下思绪。”

这个答案对东方溯来说,无疑是失望,所幸玄明道长很快又道:“虽然不能立刻除之,但贫道有信心,一个月之内,定可将镜妖彻底消灭,永绝陛下后患。”

东方溯心中一松,笑道:“只要道长能替朕解此危难,朕必厚赏于你。”

“多谢陛下。”在玄明道长叩首谢恩之时,宫人端了一杯无根水进来,前者自怀中取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黄符迎风一晃,无火自燃,烧至大半,探手放入无根水中,原本清澈透明的水顿时变得有些混沌,“请陛下喝符水。”

东方溯点点头,取过符水一口饮尽,这是每次施法后的惯例,按着玄明道长的说法,这符水对人无害,对潜藏在东方溯体内的“镜妖”却是毒如砒霜,会渐渐消减镜妖的功力,直至死亡。

宁寿宫、含章殿、承德殿、慎刑司、恭王府,在监视两日后,终于有消息传到漪兰殿,小元子挑帘入内,朝正在看书的慕千雪打了个千儿,轻声道:“主子,含章殿那边有动静了。”

慕千雪黛眉微微一挑,放下书卷,道:“怎么说?”

小元子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含章殿的小聪子不慎打碎了赵昭容的药碗,赵昭容一怒之下,将他发落去了慎刑司,还是紫燕姑姑亲自带过去的。”

花蕊咂舌道:“只为了一个药碗,这就要发落去慎刑司,赵昭容未免也太狠心了一些。”

慕千雪扫了她一眼,淡淡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花蕊想一想,茫然摇头,“奴婢不明白娘娘的话。”

慕千雪回到椅中坐下,凉声道:“如果赵太医是她的人,那么这是一个可以与赵太医接触,又不会引起陛下怀疑的最好法子。”

“原来如此。”花蕊恍然大悟,随即道:“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告诉陛下?”

“无凭无据的陛下岂肯相信,需得抓到现行方才,且让本宫想一想。”在短暂的停顿后,她忽地道:“陛下今日又没上早朝吗?”

小元子瞅了她一眼,无奈地点点头,“陛下一早就召见玄真道长施法驱邪,无暇早朝,只让孙公公将百官递上的奏折送去御书房。”

慕千雪轻叹一口气,眸底有着难掩的失望与痛心,自从东方溯登基之后,变得越来越陌生,杖责夏月,宠幸道士,荒废朝政;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与东方溯扯上关系,可是现在…

权力——真的这样可怕吗?

慕千雪望着窗外不断被秋风吹落的海棠叶子出神,有宫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附在小元子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后者神色大变,思忖片刻,沉声道:“确定了吗?”

宫人肯定地道:“是,慎刑司管事这会儿已经去承德殿禀报了。”

“知道了。”在示意宫人下去后,小元子上前一步,朝已经转神过来,正望着他的慕千雪道:“主子,刚刚得到消息,赵太医…死了!”

慕千雪一怔,旋即紧紧拧了双眉,疑惑地道:“怎么这么快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