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启凌指一指自己,嘴角凝着浅薄的笑意,“江宁人氏,姓张名启凌,世代经商,薄有家产,你不是都知道吗?”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只有带你回去了!”话音未落,十五已是迅如闪电地飞扑过来,一柄利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手中,目标直指张启凌,这人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所以一出手就用上了全力,誓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之擒住。

张启凌只是静静笑着,丝毫没有躲避之意,他这个样子令十五心中越发不安,果然,在刀锋离着还有一寸距离时,一只带着天蚕金丝手套的大手自虚空中探中,只手攥住精钢打造刀刃,令十五眼皮狂跳,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大力袭来,震得虎口发麻,体内气血翻涌,不得不松开利刃,疾步后退。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二章 十五之死

第三百五十二章 十五之死

张启凌只是静静笑着,丝毫没有躲避之意,他这个样子令十五心中越发不安,果然,在刀锋离着还有一寸距离时,一只带着天蚕金丝手套的大手自虚空中探中,只手攥住精钢打造刀刃,令十五眼皮狂跳,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大力袭来,震得虎口发麻,体内气血翻涌,不得不松开利刃,疾步后退。

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依旧能看到弥漫在十五面上的苍白,自执行任务以来,一招就被人夺去兵器还是第一次,张启凌身边…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高手?

宝蓝缂丝团纹靴子踩在不过一脚宽的墙上,如履平地,张启凌弹一弹在月光下半透明的指甲,微笑道:“若是你们神机营排名前几之人来此,我或许还有些担心,可现在…只有你一人。”那只手在夺去十五兵器之后,再次隐入黑暗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看到这一幕,十五眼皮一阵狂跳,他记起来了,在东方洄与卫太后身边,也有这样一群来历神秘,善于隐匿之人,怀恩就是死在这些人的手里,想到此处,十五脱口而出,“你是东方洄的手下?”

低低的笑声在这条空寂的小巷中回响,须臾,张启凌止了笑声,带着一种凌然天下的傲气冷冷道:“我与他不过是合作罢了,他还不配做我的主子!”

“东方洄大势已去,只剩下一个王爷的虚名,与他合作,弊大于利,不如趁着现在还能退,赶紧抽身,还能明哲保身。”十五一边说一边悄悄往后挪动脚步,尽管只交手了一个回合,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绝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何况,他并不能肯定,张启凌身边只有隐藏了这么一个人。

眼下最要紧的,是将张启凌与东方洄勾结的消息告诉贵妃,让她有所提防。

“都说神机营的人冷漠无情,看来并非实话,只是…”张启凌眼眸扫过十五双脚,唇边笑意渐浓,“你为何要后退?”

十五心头猛然一紧,知道他识破了自己的意图,当即窜身逃入黑夜之中,发足狂奔,只是几个起落,已经奔出十余丈。

胭脂有些担忧地道:“公子?“

“他逃不走。”说完这句,张启凌一敛笑意,不带一丝感情地道:“杀了他!”

“是!”黑暗中传来一声回答,继而一道劲风掠过,往十五的方向扑去,很快,前方传来打斗的声音,但仅仅过了片刻,又归于虚无,听不到半点声音。

张启凌唇角微弯,对胭脂道:“咱们过去吧。”

“是。”胭脂重新点起风灯,随他落地往前行去,大概走了二三十丈后,十五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线中,只是这一次,他躺在了地上,胸口裂开一个大洞,鲜血涓涓的从伤口中涌出来,几枝梅花袖箭散落在血泊之中,想是他平日藏在身上的暗器,出奇不意,可惜这一次并未能助他逃命。

十五还没有死,看到张启凌过来,似乎想要说什么,然刚一开口,血沫就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只能听到“唔唔”的声音。

张启凌蹲下身,嘴角噙着一抹幽凉的冷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确实不是东方洄的人,而是…东凌人!”

听到最后三个字,十五极力张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东方洄,他之前想过很多,但怎么也没想到,张启凌竟然会是东凌人。

他懂了,张启凌根本不是真心要与东方洄合作,只是想借东方洄之手,令北周大乱,给东凌可乘之机。

不行!他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绝不可让东凌阴谋得逞,否则陛下与贵妃都会有大危,尤其是——贵妃!

十五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借着身子的掩护,利用沾血的手指在地上艰难挪动,刚写了几个字,一只蹬着宝蓝靴子的脚狠狠踩在他手背,令他不得动弹。

张启凌取过胭脂手中的灯笼,在橘黄的烛光下,可以看到十五手边有用鲜血写成的字——小心弓…

胭脂亦看到这几个字,脸色一变,赶紧用鞋底抹去那几个血字,厉喝道:“死到临头,还在耍心眼,果然该死!”

张启俯身在十五耳边低笑道:“没用的,这个秘密你注定只能带去地府,你放心,我这个人很周到的,不会让你一人在地府中寂寞,三个月,三个月里,我会让神机营所有的人都去地府陪你,包括你的主子——东方溯!”

十五惊怒交加,抬起另一只手,死命抓住他的衣角,勉强自满口血沫的嘴里挤出一个字,“你…”

十五不想死,不想还没传出这个秘密就死去,可终归敌不过阎王催命,在逐渐流尽的鲜血中停止了呼吸,散大的瞳孔直直盯瞪着夜空,仿佛是在向天早诉。

张启凌冷笑一声,自他蜷曲的手中抽出袍角,不想十五抓得太紧,银灰色的袍角生生被撕了一片下来。

张启凌阻止欲要上前掰开十五手指的胭脂,松开风灯,任由它掉落在十五身上,蜡烛引燃了灯罩,很快燃起大火,熊熊燃烧,吞噬了十五的尸体。

“我们走吧。”秋风猎猎,吹起张启凌的衣衫在半空中舞动,恍如一只孤例冷厉的鹰隼,任谁被他盯上,都休想全身而退。

随着他们的离去,周遭重新恢复了平静,只余一团燃烧不灭的大火。

不多时,小巷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气息微促的十九出现在巷中,火光在她脸颊上投下妖艳的嫣红。

十九怔怔地望着那团烈火,脚步徐徐往前挪着,下一刻,一抹深切的恐惧出现在眉眼间,脚步亦迅速加快,不顾扑面而来的灼热奔过去。

她原本潜伏在恭王府前门附近,意外发现此处火光冲天,一向平静如水的心中也在这个时候泛起种种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逐急急赶了过来。

她看清了,支撑那团火燃烧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个人,确切来说,应该是一具尸体,仿佛…仿佛是十五!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三章 九月

第三百五十三章 九月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被她狠狠压了下去,不会的,十五武功高她许多,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对,不是十五,一定不是!

十五这会儿…一定藏在某个角落里;十九这样安慰着自己,转身正要呼喊,脚下踩到一个东西,低头看去,是一枝沾着鲜血的梅花袖箭,下一刻,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认得这枝袖箭,就在昨日,她亲眼看着十五装入箭筒之中,十五说过,这是他的保命暗器,非危急关头是不会动用的;现在袖箭染血,十五不见踪迹,看来…

十九手足僵硬地转过身,面色苍白地盯着燃烧不休的大火,在火光的照耀下,一滴清泪涌出眼眶,缓缓划过脸庞。

十九手指颤抖地抹过脸庞,怔怔望着指尖的湿润,脑海中不断闪现关于十五的记忆,一切都是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日,包括她第一次见到十五…

“神机营规矩不多,但每一条你都要牢牢记着,不可违背,尤其是第一条:断绝七情,摒弃六欲;不问对错,唯主之命是从。”

年幼的十九仰头望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十五,怯怯应着,“是。”

“很好。”十五满意地点头,“从今日起,我会负责教你规矩,督促你习武;往后,你若违背规矩,也会由我负责惩戒。”

十九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茫然道:“什么是惩戒?”

“惩戒就是杀了你!”十五的话令十九惊恐不已,勉强平复下来后,她小声道:“他们说母亲死了,也是被人杀的吗?”

“我不知道,但你记住:一入神机,回头无岸;从今往后,以往一切于你而言,都如过眼云烟,再无任何关系,你也不许再提以前的事情,否则就是坏了规矩。”

从那以后,十九一直跟着十五,十五于她,犹如半个师父;神机营不许人与从之间有羁绊牵挂,殊不知,人从来都不可能单独的活在世上,就算斩断过去,也会被现在乃至将来羁绊。

十九对东方溯动了情,十五对她,何尝不曾动情,十九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不能也不敢回应,而十五也从来不敢说破,从他们各自踏入神机营的那一刻起,就被剥夺了相爱的权利,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守护着心中所爱。一如十九,一如十五…

一阵疾风吹过,火势往十九这边扑来,发尾瞬间蜷曲,散发出毛发烧焦的气味,十九却恍如未觉,依旧呆呆望着指尖渐渐化作蒸发化做虚无的那层湿润。

以后不会再有人像像十五一样拼尽性命,却又不着痕迹地护着她,不会再有…

火光惊动了恭王府的人,一个个奔出来提水灭火,随着一桶接一桶的水泼上去,大火由盛转衰直至熄灭,看到大火扑来后,里面是一具焦黑的尸体,众人尽皆骇然失色,不敢往前,只有十九缓步上前,垂目默默望着不复生前容颜的十五,“你若有灵,就告诉我,是谁杀了你,让我替你报仇。”

不知是冥冥有灵还是凑巧,一阵秋风吹过,十五一直紧蜷的焦黑手指松了开来,露出一片因为高温而与皮肉粘在一起的银灰色布料,十九俯身拿在手里,低声道:“杀你那人留下的是吗?好,我答应你,只要我不死,就一定将他带来见你,你等着。”说着,她伸手指了两名站得远远的恭王府下人,冷声道:“把他抬上跟我走。”

那两人听得莫名其妙,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话?”话音未落,眼前倏地一花,随即脖子一紧,耳边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就凭这个,够了吗?”

那人被十九掐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待得掐着脖子的手松开后,他不敢有半刻耽搁,赶紧与另一人奔过去抬起烧焦的尸体,跟着十九离去。等东方洄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他们已是走得不见踪影,好不容易等到那两个下人回来禀告说是抬去了城西一座残旧的庙宇之中,赶紧带人过去,结果那边早已经人去楼空,只能悻悻而回,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谜团。

入了九月,就是深秋了,连梧桐树都开始有落叶,不时被冷风自枝桠间吹落,归于泥土。

赵太医的“意外”身亡,无疑令赵平清松了口气,随意寻了个借口,将小聪子赦出了慎刑司,安心做她的月子。

这日清晨,赵平清自倚在床头逗弄刚刚喝足奶水的孩子,殿外传来内监惯常的尖细声音,“贵妃娘娘驾到!”

赵平清眉心一蹙,低声道:“她来做什么?”

紫燕替她拨了拨垂在枕上的长发,道:“听闻贵妃这几日一直在为皇后的事情奔波,今日过来,恐怕也与此有关。”

赵平清轻哼一声,冷笑道:“她对皇后倒是好得很,可惜赵太医已死,任她有通天的本领,也撬不开死人的嘴,皇后…必废无疑。”

朱红殿门缓缓推开,长长的流彩飞花蹙金裙裾曳过光洁如镜的地面,逶迤如天边彩云。

赵平清眸底掠过一丝隐晦的嫉妒,扶着紫燕的手下地,神色恭敬柔顺,“臣妾恭迎娘娘,娘娘万福。”

慕千雪亲自扶起她,微笑道:“昭容尚在月中,不必多礼,快回去躺着。”

“多谢娘娘。”在赵平清重新躺下时,小聪子端了花梨木雕花椅子,请慕千雪落座,后者打量了他一眼,含笑道:“本宫之前听说你被罚去了慎刑司,还想着今日过来要不要在昭容面前讨个情面,不曾想你已经出来了。”

小聪子受宠若惊地道:“奴才何德何能,竟劳娘娘惦记。”说着,他又道:“主子怜惜,只罚了奴才一夜,就下令放了出来。”

赵平清在一旁道:“其实小聪子一直侍候得很好,只是臣妾当时被孩子哭得心躁,他又赶巧在这个时候打破了药碗,这才一怒之下就将他罚去了慎刑司,事后想想,着实有些重了。”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四章 挑明

第三百五十四章 挑明

“小聪子也是个有福之人,能够遇到昭容这么一个心慈又肯怜惜下人的主子。”面对慕千雪的称赞,赵平清连忙道:“娘娘廖赞,要说心慈,臣妾怎比得上母后与娘娘。”

慕千雪笑一笑,自奶娘手里抱过孩子,养了半个余月,孩子比刚出生时白胖了一些,软软的一团,令人爱不释手,在孩子右手上,缠着一串枷楠木佛珠,一颗颗光滑如玉,显然是常被拿在手里摩挲,“本宫前日陪母后用晚膳,听说昭容去母后那里求了一串佛珠,想必就是这一串了?”

赵平清笑道:“是呢,也不知是否早产之故,这孩子出生后夜夜哭闹,奶娘怎么都哄不好,直至求来了母后用的佛珠,方才好了许多,所以这佛珠求来后一直都贴身戴着,从不解下。”

慕千雪轻拍着困顿欲睡的孩子,摇头道:“怀胎十月,方才瓜熟蒂落,可这孩子才在昭容体内待了九个月,就被强行诞下,实在可怜,难怪他会如此哭闹。”

赵平清眼圈一红,低低啜泣,“皇后对臣妾不满,臣妾是知道的,但万万没想到,她竟会狠心到连一个无辜孩子都不肯放过;幸好孩子没有大碍,否则…否则臣妾也活不下去了。”

慕千雪望着低头拭泪的赵平清,暗自冷笑,若非早知实情,怕是真要被她瞒过去了,她将已经睁不开眼的孩子交给奶娘,道:“殿下困了,抱他去睡吧。”

在奶娘依言离去后,慕千雪长睫微动,凉声道:“昭容与本宫都很清楚,皇后赐下的安息香,只是安息香,并无麝香。”

赵平清眸中精光一闪,复又如常,含泪道:“臣妾知道娘娘一直认为皇后无辜,但安息香中明明白白混着麝香,若非皇后,又会是谁?”

慕千雪按一按玫红刺金广袖,忽地道:“昭容真以为赵太医是你的人吗?”

赵平清一怔,小心地斟酌了言语,“臣妾不明白娘娘之意。”

慕千雪淡淡一笑,对小元子道:“把册子拿给昭容看看。”

“喳!”小元子自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册子,双手递给一脸不解的赵平清,后者翻看了几页,愕然抬头,“脉案?”

慕千雪接过小聪子递来的君山银针,淡淡道:“不错,这是本宫摘录出来所有关于赵太医的脉案,昭容不妨仔细看看,本宫相信以昭容的心思,当能从中瞧见端倪。”

赵平清摸不准她的心思,只得半信半疑地仔细翻看脉案,初时还好,待到后面,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许久,她猛地一合册子,抬眸盯着正在徐徐饮茶的慕千雪,沉声道:“他与宁寿宫那位有往来?”

慕千雪含了一缕浅淡的笑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昭容不会不懂,只因太过相信赵太医,方才着了当,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而不知。”

赵平清神色连变,良久,她暗自吸一口气,凉声道:“臣妾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慕千雪双眸微眯,凝起一缕慑人的寒光,“到了这个时候,昭容还要满口谎言吗?”

“臣妾…”不等赵平清说下去,慕千雪冷冷道:“麝香是你掺在安息香中的,为得就是陷害皇后,确切来说,在你从皇后那里求得安息香之时,就布下了这个局,如果没有意外,皇后因为谋害皇嗣,无德添居中宫之位而被废。”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寒冰结成的利锥,狠狠扎着赵平清双耳,刺得她耳膜生疼,脸颊不由自主地抽动着。

紫燕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道:“奴婢知道娘娘想替皇后脱罪,但也不能将罪名安到主子头上来,难道小殿下早产一事,也是假的吗?”

慕千雪唇角微微一扬,素手轻抬,小元子会意地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放入她掌心,“本宫这里有一道药方,名为血府逐瘀汤,你可有印象?”

紫燕面色倏然一白,衣袖下的双手微微哆嗦,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奴婢又不是大夫,怎会知道。”

她的回答令慕千雪笑意渐深,“那可真是奇怪了,据御药房记载,八月初八这一日,紫燕姑娘你曾拿着这张方子去抓了六贴药。”

紫燕眼皮一颤,强笑道:“原来那个就是血府逐瘀汤啊,娘娘不说,奴婢还不知道呢。那阵子奴婢常觉头痛胸痛,就请赵太医把脉开了张方子,奴婢识字不多,根本不知那叫什么方子。”

“这张方子里,有一味极为重要的药材,名为红花,但凡孕妇堕胎催产,都会用到此物,虽然每一贴血府逐瘀汤里的红花不多,但六贴加在一起,足以让一个怀孕八九月的孕妇早产。”

“主子历经种种艰难方才熬到这个月份,视小殿下如性命,怎可能在小殿下还未足月之时服用红花催产,娘娘说出这话,不觉得可笑吗?”紫燕心中惊骇到无以加复,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会被慕千雪给知道,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无论如何,这件事绝不能承认。

小元子面色一寒,上前斥道:“放肆,你怎敢这样与娘娘说话!”

“无妨。”慕千雪示意小元子退下,目光在一言不发的赵平清面上冷冷梭寻,“若本宫没有猜错,赵太医应该是告诉昭容,胎儿窘迫,熬不到足月,需要即刻催产,对吗?”

赵平清紧紧攥着锦衾,心脏在胸口疯狂跳动,她比紫燕更懂得审时度势,所以她辩得出,慕千雪并没有在讹自己,而是真的识破了一切。

良久,她终于在窗外一阵又一阵的风声中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娘娘想怎样?”

慕千雪直视她,“在回答昭容之前,本宫想先问一个问题,希望昭容可以如实回答。”

赵平清低头片刻,道:“能够回答的,臣妾一定如实回答。”她面色颓败而苍白,在透过窗纸照进来的天光下,甚至能看到细微湛蓝的血管。

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五章 晓以利害

第三百五十五章 晓以利害

“皇后废黜,于你并无直接的好处,为何非置其于此地不可?”这是整件事件里,慕千雪唯一弄不明白的一点;虽说一山难容二虎,可现在应该还不到拼死相争的时候。

赵平清盯着那张令天下女子尽皆为之失色的容颜,轻吸了口气,道:“娘娘可还记得宫女调包安胎药一事?”待慕千雪颔首后,她缓缓道:“那件事是真的,臣妾没有撒谎,是皇后不仁在先,怪不得臣妾不义。”

慕千雪沉思须臾,扬眉道:“昭容可曾想过,那件事根本与皇后无关?”

“不可能!”赵平清略有些激动地道:“那件事后,长信殿一名宫女立刻被驱赶出宫,臣妾曾按着内务府记载地址派人去寻过,结果她根本就没回去,家人也不知她去了哪里,仿佛人间蒸发;若非心虚,何至于此。”

慕千雪淡淡一笑,“昭容对赵太医之死,有何见解?”

赵平清不想她会突然将话题转到此处,愣了片刻方才道:“赵太医意外身亡,臣妾亦觉得…”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止住了声音,面色难看异常。

她突然想起,既然赵太医是卫太后的人,那么他的死,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慕千雪将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微笑道:“既然她可以在你眼皮子底下收买赵太医,又令他死的像一桩意外,又为何不能收买一个小小宫女?”

赵平清低头极力思索着,眉心皱得犹如一棵遒曲老树,紫燕连连摇头,“卫太后是皇后的姨母,百般疼惜尚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加害于她,这根本就说不通。”

小元子嗤笑一声,讽刺道:“你跟着昭容日子也不短的,怎得还这般天真,卫太后若真的疼惜皇后,就不会一连多日都对平阳王妃避而不见了,分明就是不打算插手。”

紫燕被他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好一会儿方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卫太后凤体违和,闭门谢客也是很正常的事。”

小元子正要与她再争辩,赵平清忽地道:“皇后被废,于她并无好处。”

慕千雪听着窗外一声又一声的杜鹃啼鸣,淡淡道:“新后初立即废,百官必会反对,但陛下的性子,昭容是知道的,说一不二,到时候陛下与百官将成水火之势;陛下虽登大宝,可终归根基薄弱,如若与百官离心,帝位恐将难保;到时候,谁会受益?”

赵平清手涔涔发凉,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都是冰凉的,她一直以为这是一场自己与沈惜君的争斗,殊不知,她早已沦为卫太后手里的一颗棋子,前行还是后退,皆在卫太后掌控之中。

寂静半晌,她长长吐了一口气,“都说卫太后利害,臣妾今日才算真正领教了。”

“该说的本宫都已经说了,昭容是个聪明人,本宫相信你会为自己…也为小殿下做出一个最好的选择。”

赵平清死死咬唇,要她就此放过沈惜君实在心有不甘,可若不放,眼前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虚有;而以卫太后一惯的手段,一旦重掌大权,第一件事,就是斩草除根,她与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子,皆会成为刀下亡魂!

“只要昭容点头,本宫可以应承你,绝不会在陛下面前提你半分错处,你陷害皇后一事,永远都会是一个秘密;并且本宫会向陛下举荐,以皇长子生母为由,册封你为正二品皇妃。”

她的承诺,终于令赵平清有了决定,“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慕千雪展颜一笑,拂袖道:“本宫知道昭容尚在月中,本不该出门,但此事已拖延许久,若不尽快解决,本宫担心陛下又会起废后之念,故而唯有厚颜请昭容即刻随本宫前往承德殿面见陛下。”

“臣妾明白,请娘娘稍候片刻,臣妾换件衣裳便随您过去。”

“辛苦昭容了。”慕千雪点一点头,带着小元子二人去了偏殿,在他们走后,紫燕取来衣裳,一边替她更衣一边道:“主子,您真打算替皇后开脱吗?”

赵平清淡淡道:“本宫已经亲口答应她了,还能有假吗?”

紫燕忧声道:“虽然贵妃嘴上说得好听,可究竟她心里是个什么算盘,咱们并不清楚,万一她事后食言,可怎么办?”

赵平清抬手入袖,冷声道:“她若敢过河拆河,本宫绝不会让她好过。”兔子急了还蹬老鹰几根毛,何况她从来就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在她们赶往承德殿之时,东方溯正面色铁青地坐在龙椅中,气氛沉重异常,孙兴等人低了头站在一旁,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殿门悄然开启,随着一道从门缝中照进来的浅金阳光,张进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细声道:“陛下,玄明道长来了。”

东方溯精神一振,连忙道:“快请。”

在张进退下后不久,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的玄明道长走了进去,清风在他身后拂动,吹起道袍,一眼望去,倒还真是仙风道骨,恍若神仙。

“无量天尊。”玄明道长稽首一礼,道:“不知陛下急召贫道过来,有何吩咐?”

在示意张进与孙兴之外的宫人退下后,东方溯神情急切地道:“道长之前不是说已经压制了镜妖,正在慢慢炼化之中,何以朕今日又在镜中看到了它?”

玄明道长满面惊讶地道:“陛下又看到了镜妖,这怎么可能?”

“朕真的看到了。”东方溯焦躁不安地道:“它还在镜中与朕叫嚣,说道长你收服不了它,还说很快就会取朕而代之,这…这可怎么办,道长你快想个办法!”

玄明道长蹙眉道:“这可真是奇怪了,按理来说,这些日子下来,它已经很虚弱了,根本不能在镜中成形。”说着,他安慰道:“陛下别急,容贫道先算一卦。”

“快算!快算!”东方溯连连催促,镜妖的再次出现令他刚刚松驰了几天的神经再次紧崩到了极点。

玄明道长取出三枚铜钱,依次掷在地上,随即拇指在四指指节间飞快地掐动着,口中念念有词。

良久,他轻舒一口气,松开了手指,东方溯见状,迫不及待地道:“如何,算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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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再议废后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再议废后

玄明道长沉沉点头,“贫道之前一直以为,镜妖固然难缠,但陛下乃真龙天子,有龙气护身,辅以贫道的功法与符咒,将它消灭并非难事,眼下看来,却是贫道想得太过简单了。”

东方溯面色苍白地道:“道长这么说…难道是除不了镜妖?”

“倒不是除不了,只是…”玄明道长沉吟片刻,道:“敢问陛下,宫中几位娘娘里,可有名中带水,又生于九月的?”

东方溯不意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思索片刻道:“皇后与昭容名中都有水,至于生辰…朕倒是不清楚。”

张进轻声提醒,“陛下,奴才记得皇后娘娘是九月生辰。”

“皇后?”玄明道长面露诧异,低头再次掐算,动作快到竟有残影出现,实在令人咋舌。

在用了比之前多一倍的时间后,他停下动作,恍然道:“果然如此,贫道明白了。”

东方溯早已等得心如猫抓,见他算毕,急切地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女子属阴,水属阴,九月亦属阴,三者一起,在道家之中,称为阴女;阴女会散发一种阴气,虽无形无质,但对于属性为阴的妖物而言,却是大补之物,皇后又是天下又是凤凰化身,除了阴气还有凤凰之气,镜妖正是得了这些,这才变得如此难缠。”

张进疑惑地道:“陛下这些日子并未见过皇后,这阴气从何而来?”

玄明道长摇头道:“陛下与皇后乃是结发夫妻,彼此早就气息相通,息息相关,就算彼此不见,甚至相隔天涯海角,依旧能够影响彼此。贫道之前千算万算,却唯独算漏了这一点,方才给了镜妖可趁之机。”

东方溯眸中泛过一丝厌恶,道:“那现在要怎么办?这镜妖是万万不能留的。”

“贫道明白。”玄明道长满面为难地道:“镜妖得皇后阴凤之气滋养,实在是不好办,若勉强除之,恐怕会伤及陛下,但若不除去,又…”

东方溯知道他后面的话,眸光猛地一颤,咬牙道:“朕绝不可被这妖物占去了身子。道长,你一定要帮朕!”

玄明道长脚步沉重地在殿中来回走着,不知走了几趟后,脚步一顿,抬头道:“贫道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保陛下平安。”

东方溯神色一振,连忙道:“什么办法,快说!”

“废后!”玄明道长缓缓吐出这两个字,那双深黑色的眼眸中似有幽异的火苗在跳动。

张进二人齐齐一震,尽皆露出骇然之色,皇后位居中宫,母仪天下,立废虽然还称不上动摇国本,但也牵连甚广,这个道士竟然一张口就是废后,实在胆大得很。

东方溯也是满面惊诧,疑声道:“这是何故?”

“镜妖能得皇后阴凤之气滋养己身,皆因皇后是陛下之妻,若没了这层关系,这阴凤之气,自然就断了。”说罢,玄明道长突然跪下道:“贫道身为方外之人,擅议皇后废立,请陛下治罪!”

“道长一心为朕,何罪之有,快快起来。”在亲手将之扶起后,东方溯拧眉道:“当真没有第二个办法?”

他并非舍不得废沈惜君,事实上,上次若非慕千雪阻止,沈惜君早已被打入冷宫。他收回圣旨,就是默许千雪调查此事,现在事情未查明,就再次废后,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玄明道长叹息道:“如果还有其他办法,贫道万万不会也不敢提‘废后’二字,实在是别无它法,这个时候强行出手,哪怕赌上贫道性命,胜算也不过三四成,而且就算成了,也会大大损伤龙体,所以‘废后’是最好的法子。”

东方溯闭目不语,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寸寸发白。

张进与孙兴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这阵子因为东方溯整日跟着眼前的道士打坐喝符水,荒废朝政之故,百官已经多有怨言,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废后,恐怕…这朝堂怕是难安了。

“张进,磨墨铺纸,朕要拟旨废后!”

听得这话,张进暗自一咬牙,来到东方溯身前跪下道:“陛下,此事虽属后宫,却关乎前朝,还请陛下三思。”在他之后,孙兴也跪了下来,呼喊道:“请陛下三思!”

深广的殿宇中,清寒无声,只有沉香在香炉中缓缓融化的声音,紫铜烛台上的红烛想是燃得久了,幽沉黯淡,不复之前的日亮。

冷汗一滴滴地自张进额头滑落,渗入衣领之中,孙兴比他还要不堪,藏青衣衫下,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