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多时的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闷雷,惊了栖息在树上的寒鸦,怪叫一声,振翅飞起,一根黑羽自半空中徐徐飘落。

在长久的对视后,十九缓缓点头,”好,我等娘娘十日。”

慕千雪目光微松,道:“除了十五的事,可还有什么发现?”

“这阵子金陵城中出现了几批来历不明的人,我曾暗中试探,发现他们的武功路数与千代本樱那群人有几分相似。”

听到这个名字,慕千雪眉梢微扬,在又一声闷雷中道:“东凌人?”

十九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我不能肯定,但很像。”

“可有向九王打听过?”

“有。”十九点头道:“九王也不知道 ,另外千代本樱一行人前几日突然失踪,九王一直有派人在寻找,但至今不知去向。”

慕千雪走到桌前坐下,纤白如玉的手指徐徐指过织花团金的桌布,沉声道:“十五…东凌人…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静默片刻,十九道:“娘娘如没别的吩咐,我先走了。”

“且着。”慕千雪唤住欲要离去的十九,徐徐道:“你对道家之术有几分了解?”

“道家?”十九一怔,想了一会儿道:“听人说起过一些,大多与鬼神有关,玄之又玄,也不知是真是假,怎么了?”

慕千雪盯着不时被银蛇照亮的长窗,一字一字地道:“本宫怀疑有道士用邪法迷惑陛下。”

听得这话,十九顿时变了颜色,急急道:“谁人如此大胆,敢对陛下施厌胜之术?”

慕千雪冷冷一笑,反问道:“这金陵城谁最见不得陛下好?”

十九微一思索,已是有了答应,“是卫氏母子。”

慕千雪点一点头,道:“陛下自从召了长春观的观主玄明入宫后,就对他言听计从,整日打坐参道,说要驱妖除魔,甚至为此荒废朝政,实在令人忧心;本宫曾让十六查过这个长春观,当时并无发现,你且再去查一查,尤其是那个观主。”

“长春观…”小元子低低念着,他总觉得在玄明道长进宫之前,就在哪里听说过这个观名,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好,我立刻去查。”十九也知此事要紧,当即答应下来,随后不放心地道:“陛下他怎么了?”

想到东方溯,慕千雪长叹了一口气,“陛下现在喜怒无常,冷酷无情,与以往判若两人,言行也是诸多古怪诡异,所以本宫才会有此怀疑。”

小元子插话道:“十九姑娘有所不知,陛下刚才差一点就下旨杀了主子。”

十九眸中掠过重重惊色,没人比她更清楚东方溯对慕千雪的感情,看来情况真是不大对劲。

这个时候,小元子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听到“长春观”这个名字了,急急道:“主子,奴才记得了,碧珠曾…”

“本宫知道。”慕千雪打断他的话,眉目沉沉地道:“卫太后身边的碧珠曾去长春观求平安府,此人十之八九与宁寿宫有关,这个局她应该在恭王退位之初就开始布了,不破此局,陛下危矣!”

第一卷 第三百六十二章 来历

第三百六十二章 来历

在十九离开漪兰殿后,慕千雪思忖片刻,唤过小元子,“你走一趟内务府,将御衣坊的管事唤来,本宫有话问他。”

“喳。”小元子答应一声,迅速离去,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一名长脸的中年太监随小元子走了进来,在依着规矩行过礼后,小心翼翼地道:“不知娘娘传奴才过来有何吩咐?”

慕千雪接过花蕊递来的茶,吹着浮在上面的茶沫子,淡淡道:“你在御衣坊当差多少年了?”

管事摸不准她的心思,如实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一入宫就被派去御衣坊当差,开始只是负责保管各织造府送入宫的料子,总管见奴才做得还算用心,就让奴才负责御衣坊的事情,算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慕千雪抿了口茶,道:“你在御衣坊的二十年,想必见了许许多多的绫罗绸缎?”

听得这话,管事微露得意之色,“二十年来,奴才见过的锦缎种类,不下百种,相信宫中不会再有人比奴才见得更多;只需一眼,奴才便能辩出它的产地以及织法。”

“好。”慕千雪微一点头,将十九留下的那一小块衣料递了过去,“你且看看,这块料子产自何地,又盛行于何地。”

“是。”管事刚一接过,双眉立刻蹙如峦峰,眼前这块料子实在少得可怜,除去烧焦的部分,大概仅有指甲盖大小,要凭此辩别来历,实在有些困难。他捻出一根丝线走到窗边,对着并不敞亮的天光细看,无数种常见的锦缎在脑海中闪过,但没有一种与眼前的丝线完全相符,在比到最后一种时,终于有了眉目,赶紧抹一抹额上的冷汗,来到抿茶等候的慕千雪身前,“启禀娘娘,奴才瞧出来了,这锦缎产自东凌,也盛行于东凌。”

慕千雪眼皮狠狠一跳,“你肯定?”

管事颔首道:“大约四年前,江宁知造府曾供上来一批产自东凌的锦缎,据说是从一名东凌商人手里买来的,这种锦缎相对要厚实一些,足抵寻常锦缎两层;东凌素来神秘,所以这也是奴才唯一一次见到东凌的锦缎,不论织法还是捻线都与娘娘手上这块一模一样,应该不会有错。”

“本宫知道了。”慕千雪接过锦缎,盯了他道:“若有人问起,本宫传你来做什么,你该怎么回答?”

管事刚要答话,心中倏然一动,赶紧改了嘴边的话,“娘娘不喜欢奴才前几日送来的那批料子,让奴才重新送一批过来。”

慕千雪满意地笑了笑,“下去吧。”

管事走后,小元子疑惑地道:“奴才之前一直以为是恭王害死的十五,眼下看来,似乎并不关他的事。”

慕千雪合上青瓷盖碗,冷冷道:“谁说不关恭王的事?”

小元子愕然道:“管事明明说料子出自东凌,那杀十五的,当是东凌人,恭王…”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身子不住战栗,花蕊瞧见他这个样子,不解地道:“怎么了?”

小元子没理会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张平静不见一丝涟漪的脸庞,艰难地道:“主子是说,恭王勾结东凌?”

慕千雪眸光倏地一冷,重重搁下捧了半晌的茶盏,一字一顿地道:“只要有本宫一日,就绝不会让他们母子如愿!”

三日后,十九传回长春观的消息,长春观原本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观,香火一直不旺,观里的道士只是勉强混个温饱。大约在五年前,前任观主过世,将观道一位传给了游历归来的首徒,也就是玄明道长;他任观主后没多久,附近几个村子就开始频频出现怪事,后面更是出现家畜频死的情况,皆是被咬断喉咙致死,村民恐慌,上山求助,玄明道长亲自下山察看,说是山妖作乱,初时吸食牲畜鲜血,等实力强大后,就会开始吸食人血。他当即施法收服山妖,虽然没有一个村民看到过山妖,但此后,村中确是再没有出现过怪事。随后又出现了几桩类似的事情,都是玄明道长出手解决,自那以后,村民将他奉若神灵,长春观的香火也随之旺盛了起来,在短短几年内成为远近闻名的大观。

在小元子一口气将这件事说完,夏月蹙眉道:“主子,您有没有觉得五年前山妖一事,与现在宫里的情况有些像?”

花蕊思忖半晌,惊声道:“难不成当年的山妖有漏网之鱼,这会儿缠上了陛下?”

夏月冷笑道:“哪里这么多的妖物,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

慕千雪盯着桌上刚刚点亮的烛火,“人有好坏,术有正邪,这位玄明道长在外游历之时,没少学害人的邪术。”说罢,她问道:“十九可有查清潜藏在金陵城的那几拨人底细?”

“十九姑娘没提,不过奴才听说这阵子金陵城不太平,出了好几桩人命案子,而且…”小元子压低了声音道:“死的都是朝廷命官,弄得现在金陵城里人心惶惶。”

夏月蹙眉道:“是谁那么大胆,竟然敢谋害朝廷命官?京兆府没查吗?”

“查了,但行凶者下手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线索留下,只能加强夜间巡逻。”说着,小元子眼皮一跳,低声道:“主子,会不会又是恭王?”

慕千雪抚额不语,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令她感到异常棘手,静坐半晌,她挽袖走到窗前,默默注视着暮色重重的天空,“这个局涉及甚广,想要破解,就不能一味枯坐宫中。”

夏月眸光一跳,已是猜到了她的心意,盯着那道锦衣逶迤的背影道:“主子想要出宫?”

“不错,玄明也好,东凌也罢,都要从宫外破局。”

夏月为难地道:“奴婢明白,但主子现在身份不同以往,恐怕陛下不会答应您出宫。”

慕千雪回过身来,目光深深地道:”本宫明白,所以这件事绝不能让陛下知晓。”

第一卷 第三百六十三章 宫门惊心

第三百六十三章 宫门惊心

夏月眼皮狠狠一跳,脱口道:“主子您想私自出宫?”不等慕千雪言语,她已是断然摇头,“现在金陵城形势那么乱,主子孤身外出太过危险,万万不可。”

小元子也是不赞同,“陛下因为皇后一事,对主子多有不满,若再被陛下知道您私自出宫,只怕…不会轻易罢休。”

“你们说的这些,本宫都知道,可若不出宫,就无法查清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旦动乱发生,陛下与本宫将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还有陛下的病…”慕千雪长叹一口气,凝声道:“出宫一事,势在必行。”

夏月咬一咬牙,“既是这样,奴婢陪您一道去。”

“你伤势还未大好,行动不便,有小元子陪着本宫就行了,你留在漪兰殿中,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应付一二。”不等夏月言语,她又道:“本宫会知会十九他们跟随,就算真有人想对本宫不利,也足以应付。”

见她心意已决,夏月只得点头,“那好吧,主子您万事小心,早去早回。”

“咚——咚!咚!咚!咚!”随着一慢四快五声梆响,闭了一夜的宫门缓缓开启,外面早已经列了一长排的各色官轿,此时天色尚黑,故而各个官轿前皆点着一盏羊角灯,灯笼上印着主人的姓氏。

赵、李、吴、王…各家姓氏尽皆不一,而在半年前,这些灯笼上,大多印着一个姓氏——卫。

在一众朝官下轿整一整衣裳准备入宫时,一名太监疾步奔来,正是张进,他在宫门处站定,拉长了声音道:“陛下有旨,今日免朝,各位大人请回!”

听得这话,那些朝臣脸上皆是露出不满之色,更有窃窃私语之声在他们中间响起,这已经是东方溯接连五日罢朝了,哪有皇帝这么多日不上朝的,之前递上去的折子也是至今未阅,只知宠信那名不知来历的道士,简直是不知所云。昔日东方洄掌权之时,虽说偏坦卫氏一族,不够公允,却也从来没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在百官三三两两退去后,东方泽唤住欲要离去的张进,“张公公,陛下今日何事不上朝?可是龙体不适?”

“陛下…”张进瞅了一眼四周,叹息道:“九王您也不是外人,奴才就直说了吧,陛下龙体并无大碍,只是…一早就去了玄明道长那里练气打坐,要到晌午才能好,所以这早朝…”太监苦笑着没有说下去,但意思谁都明白。

东方泽连连摇头,道:“你前面带路,本王要见陛下。”

听得这话,张进露出为难之色,好一会儿他道:“王爷有所不知,陛下打坐练气的时候,谁都不见,而且…奴才私以为,就算您见了陛下,也没什么用,昨儿个…”

东方泽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下去,追问道:“昨日怎么了?”

张进带着一丝惶恐道:“昨日贵妃与昭容求见陛下,说小殿下早产与皇后无关,请陛下释了皇后禁足,哪知…陛下龙颜大怒,非得废后不可,后来差一点下旨赐死贵妃。”

听到最后一句,东方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赐死贵妃?这怎么可能。”

“奴才亲耳所闻,千真万确,陛下现在…”张进摇头道:“真是与以前大不相同了。”顿一顿,他又道:“所以奴才劝您一句,陛下余怒未消,您还是不要去了,等陛下心情好一些再劝不离。。”

东方泽拱手道:“本王知道了,多谢张公公提醒。”

“王爷客气,没别的事,奴才告退了。”在张进离去后,东方泽望着承德殿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离去。

在天边露出一丝曙光时,两名太监来到宫门前,小元子递过两块腰牌与盖有贵妃宝印的手谕,赔笑道:“几位大哥,我二人奉贵妃娘娘之命,出宫办差。”

其中一名禁军接过腰牌与手谕,仔细看过后,又打量了他们一眼,“两人一道出宫?”各殿遣宫人出去办差是常有的事情,但一般都是一个人,两人一起的极为少见,所以禁军有此一问

“是啊,娘娘交待的事情有些麻烦,所以让我跟小安子一道去。”别看小元子面上轻松,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他旁边站的,可不是什么小安子,而是乔装打扮的慕千雪,万一被他们瞧出来,一状告到东方溯面前…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在一番紧张忐忑地等待后,那名禁军终于发话了,“既是这样,去吧,记着一些时辰,别等宫门关了才回来。”

小元子暗自松了一口气,取回腰牌与手谕,“知道了,多谢这位大哥提醒。”说着,他对一直低着头的慕千雪道:“咱们走吧。”

慕千雪不便出声,点头示意,随小元子往外走去,在离那及膝门槛只有一步路时,身后突然传来另一名禁军的声音,“慢着!”

小元子的心一阵狂跳,在压下惊呼的冲动后,挤出一丝笑容在脸上,“还有什么事情?”

那名年长些的禁军目光一直落在慕千雪身上,疑声道:“我见过小安子,怎么瞧着不太像?”

小元子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就是同一个人,哪里会有像不像的事情,定是你记错了。”

禁军没有理会他,只是一昧盯着慕千雪,绕着徐徐走了一圈后,忽地道:“抬起头来。”

小元子心中大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主子不是让你们赶紧去吗,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夏月!

小元子连忙抬头,果见夏月站在不远处,赶紧拉着慕千雪过去,故作委屈地道:“不是我们有意磨蹭,而是这几位禁军大哥不肯放行。”

夏月挑一挑细长的柳眉,走到那名禁军身前,淡淡道:“可是他们的腰牌有问题?”

“没有。”禁军话音刚落,夏月便又接了上来,“那就是手谕不对?”

第一卷 第三百六十四章 诉情

第三百六十四章 诉情

“也不是。”

夏月蹙眉道:“那我就不明白,手谕与腰牌都没有问题,为何你们不肯放行?”

“原本确该放行,只是…”禁军指一指装扮成太监的慕千雪,“元公公说他是小安子,我瞧着有些不像,怕是别人顶替,所以想再仔细看看。”说着,他朝夏月拱手道:“并非有意为难,实在是职责所在,还请姑姑见谅。”

“我明白。”夏月微一点头,似笑非笑地道:“你也怕有人冒充内监,私自出宫。”

“姑姑明白就好。”禁军话音未落,夏月突然沉下脸,指了他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禁军被她吓了一跳,愕然道:“姑姑这是何意?”

夏月冷笑道:“娘娘贵为一品贵妃,代掌六宫,若要遣人出宫,发一道手谕即可,莫说两块腰牌,就算是十块,二十块,敬事房也会巴巴地送来,哪里需要冒充顶替。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禁军,竟然敢如此诬蔑娘娘,真真是胆大;待我回去,定与娘娘好好说道说道!”

她刻意咬重了后面几个字,听得禁军冷汗涔涔,旁边一人见势不对,边赶紧上来打圆场,“姑姑误会了,我们哪里敢对娘娘不敬,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夏月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我字字听得清楚,没有什么误会。”说着,她朝小元子暗自使了个眼色,道:“既然他们不许,就别出宫了,省得落人话柄,反正误了娘娘的事情,自有他们担待着,怪不到你们二人头上。”

小元子明白她的意思,故意大声道:“是!”

听得这话,禁军额上的冷汗更是冒个不停,这事要是真闹到慕贵妃面前,他这差事也算是当到头了,见夏月要走,赶紧上前拦住,迭声道:“是我不好,我糊涂,还请姑姑息怒,息怒!”

“不敢。”夏月淡淡道:“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与贵妃娘娘说吧。”说着作势欲走,禁军哪里敢放,不住拱手赔罪,“是我瞎了眼,不认得安公公,闹出这样的笑话来,我…我现在就放行,姑姑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更不要告诉贵妃娘娘。”他急得几乎要跪下来,暗恨自己刚才多事,招来这么一场无妄之灾。

小元子暗自好笑,“怎么,这会儿又认得小安子了?要不要打个灯笼让你再看清一些?”

禁军哪里敢答应,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看得很清楚,确实是安公公无疑。”

见戏做得差不多了,小元子假意劝道:“姑姑,念在他是初犯又已经知错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吧。”

夏月也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在禁军眼巴巴的目光中,冷声道:“既是小元子帮你求情,这次就算了,再有下一回,定禀到娘娘面前,请她发落。”

“是是是!”禁军连连答应,唯恐慢上半分夏月会会改了主意,随即又朝小元子二人赔笑道:“二位公公请!”

看到小元子二人远去,夏月绷了半晌的弦才渐渐松下来,幸好她放心不下,跟了过来,否则还真是麻烦了。

希望…主子此行能够一切顺利。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了一番,回身往漪兰殿行去,没走几步,意外看到张良迎面走来。

张良也看到了她,当即加快步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夏月面前,还未站定便已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这伤都好了吗?”

他的关心令夏月脸庞微红,笑道:“我若没好,又怎么能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

张良想想也是,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真的没事了?”

“真的,就是偶尔还会有些疼,不碍事。”说着,夏月想起一事,道:“对了,我还没谢谢你上次托人送来药膏,很管用。”张良得知夏月受杖责,托人送了一盒止血愈合伤口的药膏去漪兰殿,

“有用就行。”张良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笑言道:“这是我昨日刚问大夫要来的,还想着托谁带给你,现在可不愁了。”

夏月推辞道:“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你还是自己拿着吧。”

“差不多就是还没好,快拿去,再说我自己留着做什么,难道等着挨杖吗?”

夏月被他引得笑了起来,推辞不过,只得收下,接过青花瓷瓶时,无意中碰到张良的手指,仿佛触电一样的感觉令夏月面颊泛起一层红云,正要收回手,竟被张良紧紧握住,说什么也不肯放。

夏月又羞又急,挣扎道:“你…你做什么,快放手。”

张良俊挺的面容也是微微泛红,但还是执着的握着,没有一丝松开的意思,他鼓足了勇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怔,自从上次在集市与你分开后,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很想很想,后来知道你被责罚,心里很难过,恨不得能代你受罚,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在长巷相遇后,有一次夏月奉慕千雪之命,出宫办些差事,竟又意外遇到张良,两人聊得甚是投机。

夏月没想到他会突然表白,一时愣在了那里,待得回过神来,满面通红地道:“你…别胡说。”

张良认真地道:“我没有胡说,自我记忆以来,从没有这样记挂过一个女子,你是第一个。”说到这里,他终于松开手,夏月赶紧抽回潮湿的双手,心如鹿撞,不知该如何自处得好。

张良自袖里取出一枝精巧的银累丝鎏金发簪,脉脉道:“这是我昨日从医馆出来时无意中瞧见的,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我替你戴上。”

夏月紧张地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脸颊红得犹如要烧起来一般,但终归是没有拒绝,任由张良将发簪插在她髻上,后者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果然很好看,往后遇到好看的,我再给你买。”

夏月摸着发簪,心里一阵欢喜,口中道:“买那么多簪子做什么,也不怕浪费。”

张良望着她,脸上是宠溺的笑容,“只要是你喜欢的,就不浪费。”

夏月不敢看他的眼,低低道:“你倒是会哄人开心。”

第一卷 第三百六十五章 相逢

第三百六十五章 相逢

张良怕她误会,急忙解释道:“我从来不会哄人,也不知怎么哄人,不相信你可以去问禁军营的人,他们都是知道的,我真的没有骗你,你相信我!”

看他在那里急得面红耳赤,夏月不禁笑了起来,声似悬在殿檐前的银铃,清脆动听,“我又没说不信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张良松了一口气,笑道:“我怕你以为我是满口谎言的轻薄浪子。”

“我知你不是这样的人。”夏月低低说着,面色绯红似三月桃花,停顿片刻,她道:“你若没旁的事情,我…我先回去了。”

“我巡逻也是往这边去,陪你走一会儿吧。”面对张良的提议,夏月轻轻应了一声,并肩在朱红宫墙间徐徐走着。

走了几步,张良随口道:“你这么早来此处做什么?”

夏月盯着翠绿绣鞋的目光微微一动,“没什么,主子吩咐了小元子二人出宫办差,一时匆忙,忘了交待事情,所以让我来转述一声,幸好赶得及,否则明儿个还得再出宫一趟。”

“原来如此。”张良恍然之余又关切地道:“你伤还未大事,回去后好生歇着,别总是逞强,贵妃娘娘一向疼惜下人,料想不会怪你。”说着,他搓一搓手,有些忐忑地道:“过几日我家那边有灯会,一起去可好?”

“灯会?”夏月惊讶地眨着眼,“不是正月十五才是元霄灯会吗?”

张良笑一笑道:“一年又不是只有一次灯会,我们村子世世代代传下来,在九月十五之时,要行灯会,虽然比不上元霄灯会,但也很热闹,你一定会喜欢。”

夏月被他说得有些心动,但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这会儿离十五还有好几日,我回去想想再答覆你。”

“好。”张良应了一声不再言语,与夏月并肩走着,在走到内宫门口时,他停下脚步,目送夏月进去,直至走得不见踪影,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再说慕千雪那边,出了昭明宫后,先回了一趟潜邸,见到了十九他们,在一番密议后,先后去了十五遇害之地以及那几拨来历不明的人落脚处,慕千雪只是远远观察,并未引起他们的怀疑。

而慕千雪也终于肯定,这些就是东凌人!

自从知道千代本樱那群东凌人的存在后,慕千雪曾让十九他们暗中监视过一阵,并要求他们每次将前一日监视到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向她陈报,甚至包括用了几顿膳,喝了几次水。

经过长时间的监视,慕千雪发现一件事情,就是东凌人在喝水时,小指总会有意无意地碰一下茶水,这件事还是她无意间从十九嘴里问出来的,后者当时并没有在意。

初时,他们以为是一时大意,可在发现每一次每一个人喝水都这样后,便明白到,这是他们东凌特有的习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的小指指甲里,藏着一条细细的银线,用来沾茶试毒。她借东方泽之口,一番旁敲侧击,方才知道东凌虽然疆域与北周相差仿佛,却极缺干净的水源,多条河流因为源头或者其他原因,蕴有毒性,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毒;所以但凡东凌人,都有在小指藏银线试毒的习惯,这也是辩别东凌人最好的法子。

一路走来,在经过古逸臣居然的宅院时,慕千雪停下了脚步,说起来,自从她入宫之后,就再没见过后者,不知他现在可好,是否又凭借过人的机关术造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慕千雪微微一笑,对小元子道:“去敲门吧。”

小元子点点头,上前准备敲门,结果那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敲便“吱呀”一声开了,他惊讶地道:“主子,门开着呢。”

慕千雪眉眼间掠过一丝疑色,“进去看看。”

宅院里面的布置与她之前来时一样,并无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里面没人,而且里外都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好一阵子没人住过了。

慕千雪抚过布满灰尘的桌子,指腹顿时沾了一层灰,奇怪,古逸尘去了哪里,据她所知,他只有这一处宅院,也没什么要好的亲戚。

思忖间,十九走过来道:“都看过了,衣物细软银钱都在,也没有翻动的痕迹;但书柜空了,上面的书全部被搬走,一本不剩,如果猜的没错,应该都是与机关术有关的书籍。”

她的话令慕千雪越发担心,古逸臣如果远行,多少会带一些衣物银钱,偏偏什么都没拿,只带了一些书,实在不合情理,难道是出事了?

慕千雪思索半晌,唤过正在打量那些机关物件的小元子,“你去一趟京兆府,让府尹派人查一查古逸臣的下落,但他是否还在京城里。”寻常百姓要离开住地,必须持有官府派发的路引,否则守城士兵是不会放行的。

“奴才这就去。”在小元子离开后,慕千雪也离开了宅院,一路穿过小巷,来到街上,金陵素来繁华,虽不是集市,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其是热闹。

“慕姑娘?”一个惊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讶然回头,一张欢喜而熟悉的脸庞映入眼睑,“张公子?”

张启凌带着胭脂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慕千雪面前,俊美如铸的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欣喜,“刚才远远瞧见,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真是慕姑娘;我前两天还去了慕宅,那里的下人说慕姑娘出了远门,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慕千雪微微一笑,“是啊,刚刚才回来,我也没想到张公子这么快就从江宁回来了,家中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当日,张启凌离开京城时,曾派人送了一封信到慕宅,说是家中急事,要回江宁一趟,当时慕千雪已经进宫,这封信辗转递到她手上。

张启凌半真半假地道:“家父突然生了急病,病势凶猛,家人怕会熬不过去,所以让我赶紧回去,所幸家父善有善报,熬过了这一关,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第一卷 第三百六十六章 茶楼

第三百六十六章 茶楼

“没事就好,人生一世,难逃生老病死的轮回,张公子得空当多多陪伴在二老膝下,以免将来遗憾;而且最近金陵城里不甚太平,若是张公子没什么事,就早些启程回江宁吧。”慕千雪隐晦的劝着,全然不知眼前之人就是祸乱金陵的始作俑者。

“好。”张启凌应了一声,又蹙眉道:“最近在金陵城发生的凶案,我也听说了一些,不知是从哪里流窜来的江洋大盗,竟敢在天子脚下逞凶,简直目无王法。”

他的话令慕千雪想起卫氏母子,叹息道:“这世上从来不缺目无王法之人,为着各种各样的私欲,做尽恶事,甚至不惜推无辜之人去死。”

“人都有善恶两面,若皆是善人,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纷争了。”话未说完,一滴冰凉突然落在脸上,继而是更多的冰凉,不断自阴沉的天空中落下,竟是下起了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张启凌不假思索地展袖替慕千雪挡住冰凉的雨珠,他这样的举动令后者微微诧异;胭脂一时也找不到伞,四下打量了一眼,道:“公子,前面有家茶楼,不若去那里避避雨。”

在得了慕千雪同意后,张启凌护着她来到茶楼,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门口就站满了避雨的人,显然都没想到这天会突然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