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溯默默听着,待她说完之后,方才道:“母后息怒,其实贵妃已经做得很好了,换作儿子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你倒是护得牢。”陈太后冷笑一声,坐直了身子道:“哀家不管你如何宠爱慕氏,总之前朝之事,她不可以再插手。”

静默片刻,东方溯道:“贵妃对儿子一直情深意重,所作所为也无不是为儿子着想,实在不明白母后为何如此反对。”

陈氏冷冷道:“她若真一心为你,进攻东凌之时,就不会让你亲身犯险。”不等东方溯分辨,她又道:“不错,你们是赢了,可如果不是梁忠舍身护驾,哀家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每每想起此事,哀家都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东方溯笑一笑,安慰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母后何必再提,儿子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

陈氏叹了口气,抚过那张与自己有些相似的脸庞,缓缓道出自己的担心,“贵妃是你的妃子不假,但她同样是南昭的公主,人人都有私心,所以有些时候,她并不仅仅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

“母后多虑了,儿子相信贵妃,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她对儿子都不会有丝毫加害之心。”

陈氏沉下脸,“这么说来,你是不肯听哀家的话了?”

“儿子不敢,只是…”不等他说下去,陈氏已是冷冷道:“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

第一卷 五百八十二章 喜忧参半

五百八十二章 喜忧参半

见陈太后连祖训都搬了出来,东方溯终是不再说什么,寂寂片刻,他垂目道:“儿子谨记母后教诲。”

陈太后叹息一声,“哀家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总之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儿子明白。”东方溯低低应了一声,道:“儿子侍候母后服药吧。”

这一次陈太后没有再拒绝,待宫人取来用热水温着的汤药,就着东方溯的手一口口喝下去。

这个时候,有一名小太监进来在张进耳边低语几句,后者脸色豁然一变,脱口道:“当真?”

小太监肯定地道:“那边已经去请太医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晓。”

他们的窃窃私语引起了东方溯的注意,搁下已经空了的药碗,道:“出什么事了?”

见东方溯问话,张进连忙躬身道:“回陛下的话,漪兰殿…出了点事。”

东方溯神色一紧,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张进悄悄瞅了陈太后一眼,轻声道:“说是贵妃突然晕厥,漪兰殿的人已经去请太医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听到这话,东方溯哪里还坐得住,“母后,贵妃身子一向不大好,儿子想去看看她。”

“去吧。”在目送东方溯离去后,陈太后沉沉道:“秋月,你说皇帝听进去了吗?”

“陛下既然应承太后,自然听进去了。”秋月将摆在窗下的一盆皋月杜鹃端到床边的小杌上,让陈太后能够闻着香气。

陈太后抚过杜鹃紫色的花朵,凉声道:“哀家只怕他是口应心不应,皇帝有多在意慕氏,你也看到了。”

秋月笑着宽慰道:“太后多虑了,您是陛下生母,血脉相连,无论陛下多宠爱贵妃,都不可能越过您去。”

“若真是这样,哀家就不会如此心烦了。”陈太后叹息道:“你自己算算,为了慕氏,陛下犯了多少次险,又有哪一次不是险死还生,但不是次次都那么好运的,秋月,哀家真的很怕…”说到此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了几分力,一朵花开正盛的杜鹃被折了下来。

秋月蹲下身,一边替她徐徐揉搓着紧绷的手臂,一边轻声道:“太后今儿个是怎么了,总说这样吓人的话,听得奴婢心惊胆战的,陛下是真命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至于贵妃那件事,陛下言出必行,您只管放心就是了。“

“希望如你所言,不要再有下一回,否则…”陈太后盯着掌中的紫杜鹃,冷冷道:“就算她曾帮过皇帝,哀家也不会轻饶了她。”

再说东方溯那边,急急赶到漪兰殿,正好章院正也到了,没等他行礼,东方溯已是摆手道:“无需行礼,快去替贵妃诊治。”

“是。”章院正答应一声,随东方溯进了内殿,慕千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发青,即便是在昏厥之中,虚汗依旧一层层地往外冒,就算不把脉,也能看得出她情况极差。

夏月他们几个正急得团团转,尤其是花蕊,看到章院正进来,如同见到救星,急忙迎上来,“章太医,你快替主子看看,刚才突然晕厥,怎么叫都叫不醒。”

“花蕊姑娘别急,我这就替娘娘诊治。”章院正匆匆安慰了一句,取出细绫帕子覆在慕千雪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手腕上,细细诊治。

直至这会儿,夏月等人才见到东方溯,连忙屈膝行礼,后者拧眉道:“好端端的,贵妃怎么会突然晕厥?”

夏月回头看了一眼昏迷未醒的慕千雪,叹息道:“陛下有所不知,主子已经两天两夜没有阖眼了。”

东方溯一惊,急忙道:“这是为何?”他这几日被五石散被盗一事弄得心烦意乱,已有数日不曾踏足后宫。

“主子得知五石散被毁,料到会出大乱子,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不眠不休地研究五石散配方,好替陛下分忧。”夏月指着堆满桌案的书卷,“这些都是主子从藏书阁中拿来的书籍,里面或多或少记载了五石散的事情,但没有一本书籍载有完整配方,或多或少缺了一些,主子只能自己猜测对照。”

五石散配方看似只有五石,简单得很,实际每一种材料的份量都极有讲究,只要其中一样份量出错,效果就会大减,自然也就起不到遏制的作用。

东方溯心中是说不出的感动与怜惜,声音微哑地道:“再怎样要紧,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身体。”

这个时候,章院正已经诊完了脉,面色甚是古怪,“启禀陛下,贵妃娘娘之所以昏厥,是因为太过疲累,心力耗竭之故;原本臣开了固本培元的方子,娘娘好生歇下几日便可恢复,但是…但是…”

见他迟迟不曾说下去,东方溯不悦地道:“但是什么,快说!”

章院正赶紧道:“但是娘娘已经身怀六甲,母子一体,如今母体受损,胎儿自然也不好,恐怕…会保不住。”

这句话令东方溯又喜又忧,喜的是慕千雪又有了他们的孩子;忧的是这个孩子尚未成形,便有小产之险。

他定一定神,肃然道:“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保贵妃母子平安!”

章院正心里叫苦不迭,又不敢拒绝,只得道:“臣一定尽力而为。”说罢,他拱手退下,去斟酌该怎么开方。

东方溯走到床边坐下,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握着慕千雪的手,一遍一遍抚着她苍白冰凉的脸庞,眼底是永远不会出现在其他女人身上的温柔缱绻。

沈惜君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胸口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漫出一层层酸涩的感觉,东方溯…从不曾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过自己。

想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陛下。”她连着唤了几声,东方溯才回过神来,随意看了她一眼,“皇后来了。”

“臣妾听说贵妃突然晕厥,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说着,沈惜君又道:“太医可有来过,怎么说?”

第一卷 五百八十三章 配方

五百八十三章 配方

东方溯点头道:“章廷芳来过了,千雪是因为劳累过度,再加上身怀六甲引致的晕厥。”

听到这话,沈惜君微微有些失神,她嫁给东方溯已经差不多有六年了,自从那个孩子被打掉后,她的肚子就再没了动静,太医说她这辈子再怀上孩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相较之下,千雪实在比她幸运许多,不仅有东方溯全心全意的爱护,还能为心爱的人生儿育女。

她压下心底的苦涩,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屈膝道:“恭喜陛下,又得一子。”

东方溯神色一僵,“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

沈惜君大奇,疑惑地道:“这是为什么?”

东方溯闭一闭目,涩涩道:“千雪心力损耗太甚,以至这个孩子尚未成形,便已先天不足,能否保住…尚是未知之数。”

沈惜君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静静半晌,她安慰道:“有那么多太医在,贵妃一定会母子平安的,陛下不要太过担心。”

这个时候,梁氏也到了,她似走得很急,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气喘,在得知慕千雪的情况后,连连叹息,“贵妃这次可真是大意了,希望上苍保佑。”

“呃。”床榻上传来细微的声响,东方溯精神一振,连忙看向慕千雪,只见后者纤长的睫毛不断颤动,继而缓缓睁开了眼,他连忙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慕千雪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所及之处模模糊糊,好一会儿才认出东方溯来,继而想起一事来,着急地撑起身子,含糊喊道:“纸呢?那张纸呢?”

东方溯一惊,赶紧按住她,“你才刚醒来,快些躺好。”

沈惜君与梁氏也在一旁劝着,慕千雪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般,只是一遍遍问她的纸在哪里,夏月赶紧将她昏倒前在写的那纸取过来,“主子您看,是不是这张?”

慕千雪急忙接过,在看过纸上的内容后,她神色松驰了下来,珍而重之地递给东方溯,“这是臣妾根据史书所载研制出来的五石散方子,应该能够控制住那些人的瘾头,陛下快让人送去给江大人。”

东方溯这才明白她为何一醒来就急着要找这张纸,既感动又心疼,“好,朕这就让张进送过去。”

待张进离去后,他抚过慕千雪苍白的脸庞,轻声道:“朕知道你想帮朕,但也不能置自己身体于不顾,现在你可不是一个人。”

在慕千雪诧异的目光中,梁氏上前一步,笑道:“贵妃还不知道呢,您腹中正怀着龙胎呢。”

“孩子…”慕千雪怔怔抚着锦衾下尚且平坦的小腹,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东方溯覆在她的手上,声音温柔若春水,“千雪,你又有了咱们的孩子。”

这句话令终于令慕千雪确信自己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蓬勃的喜悦在心中层层开放,如春日里大片大片盛开的杏花。

沈惜君轻笑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好好歇息,切不可再劳累了,以免伤了孩子。”

梁氏接过话,“是呢,娘娘就算不顾惜自己,也得顾惜腹中的孩子,这次可就差点就出事了。”

这句话令慕千雪脸上的笑容一僵,“出什么事?”

“你别紧张。”东方溯避重就轻地道:“章廷芳说你这几日太过辛劳,胎气有些不稳,需要好好休养。”

慕千雪神色复杂地点头,她这几日常感觉下腹坠胀,以为是月信将至,再加上忙于研制五石散解金陵之危,根本无瑕顾及其他,不曾想竟是有了孩子,幸好…幸好还在,否则她非得内疚一世不可。

从漪兰殿出来,梁氏一路未语,直至回到明瑟殿落座,方才咬了银牙道:“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小聪子神色一黯,低声道:“奴才这几日常梦到赵娘子,还有紫燕,她们死得可真真是冤枉。奴才要不是有幸在主子身边当差,这会儿也早没命了。”

赵平清被赐死后,包括紫燕在内的几个亲信被杖杀,余下的宫人皆被遣散出宫,远离金陵。

梁氏用力一拍紫檀小几,恨声道:“父亲还有赵家满门皆因她而死,不仅半点报应也没有,反而还怀上龙种,真是可气。”

小聪子叹息道:“事已至此,主子再生气也无用,还是想开一些吧。”

“想开一些?”梁氏冷笑道:“本宫倒是愿意想开,她肯吗?赵姐姐已经被她害得家破人亡,下一个想来就是本宫了。”

小聪子连忙道:“主子说到哪里去了,您是从二品昭仪,膝下又有三殿下,哪里是别人想害就能害的。”

“别人自然不行,她却可以。”梁氏目光幽冷如箭,“赵姐姐何曾不是居于高位,又何曾不是育有皇子,结果还不是死了,连大殿下也被她夺去讨好皇后。”说到这里,她满面讽刺地道:“夺他人之子养在膝下,这就是皇后所谓的母仪天下。”

沉默片刻,她冷冷道:“这次慕氏若保不住孩子便罢,否则…本宫与瑾儿以后怕是再无容身之地。”

春绣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颤声道:“那…那可怎么办?陛下与皇后都一心向着贵妃,可没人帮咱们。”

小聪子眸光微微一闪,“谁说没人帮咱们。”

春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倒是梁氏若有所思地道:“你说太后?”

小聪子点头道:“奴才经常主子经常去静芳斋,虽然太后不曾明说,但奴才看得出,太后并不喜欢后宫干政;这次贵妃研制出五石散的方子,虽说是解了燃眉之急,可若是往另一方面想,她干涉前朝之事,犯了祖训。”

他的话令梁氏微微展眉,“不错,太后对她早有不满,再加上这次的事,怕是要越发的不怠见了。”

小聪子轻笑道:“主子待会儿去静芳斋请安的时候,可以顺嘴提一句。”顿一顿,他又道:“只要太后肯护着您,贵妃便不敢乱来,咱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对付贵妃。”

第一卷 五百八十四章 十月

五百八十四章 十月

听到此处,梁氏已是眉头尽展,笑睨了他道:“明瑟殿那么多人,就你鬼主意最多。”

小聪子讨好地道:“奴才也就这点微末技俩,主子不嫌弃就好,其实…”他眼珠子轻转,“除了太后,主子还有两个人能用。”

梁氏挑一挑眉,惊讶地道:“哪两个?”

“一个是易荣华,这位主子出身名门又惊通琴棋书画,素来心高气傲,如今屈居贵妃之下,奴才可不认为她会甘心。”

梁氏思忖片刻,蹙眉道:“这个本宫自然知道,可你也说了,她心高气傲,虽然待本宫还算客气,但要说为本宫所用…未必。”

小聪子轻声道:“哪怕不为主子所用,至于能站在咱们这一边,那就是好事。”

梁氏想一想,颔首道:“确是这么个理。”说着,她又道:“还有一个人呢,可是容贵人?”

容氏虽未能像梁氏、易氏那样母凭子贵,但两年下来,也从才人晋到了贵人之位。

小聪子笑一笑,“赵娘子在世之时,就特意提过容贵人,说她心思颇深,但现在毕竟只是个贵人,出身也不高,用来制衡贵妃,还不够资格。”

梁氏惊讶地道:“那是何人?”

小聪子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后者先是一惊,随即连连摇头,“这根本不可能。”

小聪子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不急不徐地道:“世事无绝对,连父子手足都能反目成仇,何况是她们,就看主子狠不狠得下心。”

梁氏冷哼一声,“如今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还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小聪子等得就是她这句话,再次凑到她耳边絮絮说着,梁氏面色变化不定,许久,她长长吐了一口气,“你说得不错,确可一试,不过不是现在,还得再等等。”

小聪子眸光一动,“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帮您想一个万全之策。”

“哪怕是有再万全的法子,也不能现在动手。”梁氏的话令小聪子愕然,“这是为何?”

梁氏抚过团扇上栩栩如生的彩蝶,凉声道:“前几日,本宫去陛下那里送点心,无意中看到一本折子,是兵部送上来的,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小聪子赔笑道:“您知道奴才,也就一点小聪明,哪里猜得到。”

“兵将二十余万众,唯粮草暂不足;另,臣以为,我朝连年动兵,又不曾加重赋税,户部粮银实不充裕,若再动兵,恐户部无以为继,到时候必得加重赋税,令百姓生计艰难,老臣顿首,乞陛下三思。”梁氏一句一句地念着,她记性倒是不错,只字不漏。

小聪子仔细听完后,试探道:“这应该是兵部的折子,但…”他疑惑地道:“奴才没听闻边疆有干戈纷争啊,怎么又要出兵?”

“不错,姜尚书亲自上的折子。”梁氏手指微微用力,蝴蝶翅膀上的一缕丝线被赤金护甲尖勾起,拉成长长一条,她望着那只仿佛失去灵气的彩蝶,冷冷道;“边疆无碍,只是咱们那位陛下,迫不及待想替有些人复仇罢了。”

小聪子眼皮一跳,脱口道:“西楚?”

“不错,陛下让兵部召将士二十万,想要御驾亲征。”说话间,勾在护甲尖的丝线终于断了,发出“绷”的一声轻响。

小聪子惊呼道:“御驾亲征实在太危险,上一次亲征东凌,陛下可谓是几次险死还生,还搭上了梁候的性命,怎么还敢…”

“为了漪兰殿那一位,陛下有什么是不敢的。”象牙扇柄被梁氏捏得咯咯作响,仿佛随时会折断。

小聪子试探道:“太后与诸位大人答应了吗?”

“本宫试探过母后,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至于朝中大臣,知晓的应该也不多,不过…”梁氏冷声道:“陛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一旦他决定了什么,就算天下人反对,也会去做。”

“要不是那次过去,陛下正好睡着,又忘了收起这份折子,本宫这会儿还一无所知。为了护驾,父亲连命都没有了,偏偏陛下还如此不爱惜自己。”说起这事,她又气又恨,几乎要落下泪来。

小聪子安慰了几句,又连连叹息道:“说什么得璇玑公主者得天下,依奴才看,分明就是红颜祸水,偏偏陛下被她美色所获,真是让人忧心。”

梁氏将团扇往小几上重重一搁,漠然道:“所以——无论是为了陛下还是为赵姐姐,本宫都一定要狠下这个心,不可再心慈手软。”

“主子说得是。”小聪子眼珠子微微一转,“主子是想等陛下出征之后再行动手?”

梁氏盯着透过交花窗格投在地上的光影,冷冷道:“只要陛下在这宫里一日,无论本宫做什么,又或者那位做什么,都伤不了慕氏的根基,连太后也不能。”

小聪子微笑道:“可一旦陛下出征,就再没人护着她了,太后一向公正严明,定会禀公处理。”

梁氏沉沉道:“所以一定要等。”

夏光长久,足足到了八月下旬,方才有了入秋之意,清晨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寒意。

章院正使尽浑身解术,终于稳住了慕千雪的胎气,不再有小产之险,但还是要多加注意,不可操劳,尤其是在四个月之前。

八月桂花香,九月菊花黄,而到了十月,芙蓉、茶花尽皆盛开,虽是深秋时分,倒也花开明媚,走在上林苑中,颇为赏心悦目,只是陈太后这会儿,并无心思观赏景色。

东方溯扶着她走到亭中坐下,笑道:“母后今日瞧着怎么闷闷不乐的?可是腿又疼了?”

经过三个月的休养,陈太后腿骨已然愈合,但毕竟年纪大了,落下了腿疼的毛病,一旦起风下雨,便疼得昨害。

陈太后沉沉盯着他,“皇帝,哀家问你一件事,你需得老实告诉哀家。”

东方溯一怔,旋即笑道:“母后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了,儿子一定如实相告。”

“你是不是又要御驾亲征?”

第一卷 五百八十五章 深秋

五百八十五章 深秋

东方溯眸光一冷,复已微笑如初,取过秋月随身带来的暖壶,倒了一盏杭白菊茶给陈太后,“母后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陈太后并不接过,目光灼灼地道:“你不必管哀家何处听来,只管回答是与不是。”

静寂片刻,东方溯沉声道:“是有这个打算,西楚那边…”

“不许去。”卫太后冷冷打断他的话头,不容丝毫置疑。

东方溯陪笑道:“儿子会仔细的,绝不会再像东凌那样,母后无需为儿子担心。”说着,他将茶盏往前递了递,“母后先喝茶。”

卫太后看也不看,只道:“你没听到哀家刚才的话吗?不许去!”

见她始终不肯接过,东方溯只得将捧了半晌的茶盏搁在一旁,讪讪道:“母后您一向不过问前朝的事,今日是怎么了?”

“前朝之事,哀家可以不过问,但这件事关系皇帝安危,哀家绝不能袖手旁观。”说着,她重重哼了一声,“不要以为哀家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谁,总之一句话,不许去!”

东方溯没想到陈太后态度会如此坚决,无奈地道:“出征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月十九。”

听到这话,陈太后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定了?”

东方溯颔首道:“是,户部与兵部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二十万大军整装待发。”

“你,你…咳咳!”陈太后指着他浑身发抖,还没说几个字便激烈地咳嗽了起来,脸庞泛起异样的潮红,话也说不出。

东方溯连忙替她抚背,紧张地道:“母后当心身子。”

待得止了咳嗽后,陈太后缓了口气,恼怒地道:“哀家之前怎么与你说的,你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吗?”

“母后多虑了,论国力,西楚远这不如东凌,不会有什么危险。”

陈太后冷冷道:“哀家是老了,但还没有糊涂,不错,单论一国之力,西楚确实不如东凌,但他们现在与齐、燕两国结盟,无论你进攻哪一国,另外两国都会发兵支撑,若再算上被收入西楚国土的南归,等于你要同时面对四国。”说到这里,她不无痛心地道:“这样的情况,哀家怎么不担心?”

东方溯默默听着,微笑道:“儿子既敢出兵,就有克敌制胜的把握,母后只管安心等着儿子得胜归来就好。”

陈太后恼声道:“你若真想哀家安心,就立刻打消出征的念头。”

东方溯低低叹了口气,起身深施一礼,“旨喻已下,请恕儿子不能遵从母后之命。”

陈太后直愣愣盯着他,这是东方溯第一次如此忤逆她这个生母,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异族女子。

怔忡过后,她痛彻心扉地指了东方溯,“你现在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东方溯直起身子,静静道:“据探子回报,西楚三国一直在暗中练兵,若让他们积蓄够了力量,发兵进攻,我朝只怕难以应付,必须先发制人,方才能保我大周平安。”

陈太后冷笑连连,“是吗?哀家还以为是有人在你耳旁吹枕边风。”

东方溯皱眉道:“母后想到哪里去了,贵妃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是儿子一人的主意。”

陈太后根本不信他的话,不过也未继续纠结,毕竟阻止东方溯出征才是当务之急,她缓了口气,徐徐道:“从咱们金陵到西楚,大军至少得走半个多月,皇帝十一月十九出征,也就意味着,到西楚的时候,正好是寒冬腊月;陛下也不是头一回领兵出征了,应该明白这个时节出征,最是吃亏不过,不如等开春之后再说。”

她倒也没说让东方溯收回旨意,毕竟金口已开,若又突然悔改,难免会影响天子威仪。

这一次,东方溯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在陈氏以为他会听从的时候,后者拱手,一字一句道:“请恕儿子不能从命!”

陈太后万万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许多,他竟还是不肯听丛,指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手指颤抖如寒风中的秋叶。

许久,她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若还认哀家这个母后,就暂缓出征一事。”

“太后仔细气坏了凤体。”秋月慌忙安慰,转而又劝东方溯,“御驾亲征,实属冒险,太后也是为陛下着想,再说…”

东方溯抬手打算她的话,淡淡道:“母后现在想必也没心思游赏上林苑了,儿子送您回去吧。”

“你这是连话也不愿与哀家说了,好!好!好!”陈太后连说了三个好字,愤然拂袖,朝秋月几人喝道:“我们走!”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张进小声道:“陛下,可要奴才去与太后说说?”

东方溯摇头道:“母后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朕说话尚且无用,何况是你,罢了,等母后消了气,朕再去陪罪。”

孙兴在一旁道:“恕奴才直言,其实太后刚才的话不无道理,冬季交战,实在对我军不利,不如…再从长计议。”

“朕等的就是冬季。”在孙兴二人茫然的神色中,他忽地问道:“畅春园建得怎么样了?”

畅春园是一年多前,东方溯下旨建造的,位于金陵城东郊,那里景色忧美怡人,还有一条山泉蜿蜒而过,畅春园的位置依山傍泉,无论风水景色都是极好的。

张进连忙道:“工部已经在加紧建造了,大概再过两个月便能建造完成。”

东方溯沉吟不语,脸庞在穿过树叶照下来的秋阳下阴晴不定,他不说话,张进二人自不敢言语,静静等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