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不知名的秋虫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在这秋日听来份外清冷孤寂,令人心头忍不住生出几分凄惶之意。

许久,东方溯终于出声,“告诉工部,一个月之内完工。”

张进一怔,试探道:“陛下为何突然这么急,太后…未必会去住。”

东方溯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冷冷道:“照朕的意思吩咐下去就是了,告诉他们,一日都不许拖!”

第一卷 第五百八十六章 迁怒

第五百八十六章 迁怒

再说陈太后,回到静芳斋后右小腿传来针刺般的痛楚,卷起一看,原先摔断的地方又红又肿,皮肤也烫得利害。秋月赶紧绞了冷水帕子敷上去,心疼地道:“太医说过,新骨愈合,最忌劳累,奴婢刚才一直劝您走慢一些,偏您就是不听;希望能够消下去,不然又得喝那些极苦的药了。”

陈太后眼圈微微一红,“你还知道心疼哀家,皇帝却…”

秋月叹了口气,“这会儿离陛下出征的日子还有一个余月,太后您慢慢与陛下说,陛下一向孝顺,定会听的。”

陈太后闭一闭目,不无失望地道:“你不必安慰哀家,皇帝什么性子哀家最清楚不过,只是哀家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被慕氏蛊惑到这步田地,连哀家的话都听不进去。”

秋月迟疑道:“难道…真是慕贵妃怂恿陛下亲征?但她应该明白此行的危险,怎么还…”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说错。”陈太后恼怒地道:“也怪哀家之前太过信任她了,以致闹到今日这个地步。”

秋月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得劝道:“现在还有时间,咱们慢慢计议。”

“无论咱们如何计议,都是没用的。”陈太后冷眉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将慕氏叫来,哀家有话与她说。”

秋月点点头,起身离去,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她领着慕千雪走了进来,后者扶着花蕊的手,屈膝行礼,恭敬地道:“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陈太后扫过慕千雪微微可见隆起的小腹,算算日子,她这会儿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孕,她的又一个孙子或者孙女正在这里面渐渐长大,只是这一次,她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反而…有些厌恶。

她淡淡道:“你怀着孩子,不必多礼,赐坐。”

“谢母后。”在就着宫人端来的绣墩坐下后,慕千雪垂首道:“母后让秋月姑姑传儿臣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陈太后抚过一丝不乱的鬓发,徐徐道:“哀家这几日精神倦怠,也没时间见你,今儿个难得精神尚可,便传你过来说几句话;这阵子胎气可还好?”

慕千雪微笑道:“有劳母后记挂,章院正刚刚为儿臣把过脉,大致都好,只是胎儿稍稍偏小了一些。”

“那就好。”陈太后颔首道:“哀家总盼着你们一个个都平平安安,可惜有些人,就是不肯让哀家省心,贵妃,你说哀家应该怎么办?”

慕千雪听出她话里有话,不敢贸然接话,只笑道:“不知是谁令母后烦心?”

陈太后取过一个金黄色的橘子,徐徐剥着,“到了这个时候,贵妃还要瞒着哀家吗?”

慕千雪一怔,试探道:“儿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还请母后明示。”

陈太后指甲微一用力,薄薄的橘肉被掐破,汁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染黄了她的指甲,后者恍若未觉,继续剥着,很快又有一处被掐破,“皇帝亲征西楚的事情,哀家已经知道了。”

慕千雪豁然色变,失声道:“亲征西楚,儿臣…从未听陛下说起过。”

“是吗?”陈太后扯一扯唇角,根本不相信她的话,“陛下已经传旨兵部与户部,下月十九,便会御驾亲征;上次东凌一战,皇帝已是几乎丢了性命,如今他还要去冒险,你说说,哀家怎么放心得下。”说着,她掷下已经千疮百孔的橘肉,冷冷盯着慕千雪,“哀家知道你想复仇,但这样置皇帝于危险之中,贵妃以为,应该吗?”

见她问罪,慕千雪连忙起身道:“此事儿臣确不知情,请母后明鉴!”

陈太后冷冷盯着她,殿中气氛异常沉重,宫人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慕千雪一直维持着屈膝的姿势,不敢起身。

许久,清冷悠长的声音在殿中徐徐响起,“既然你不知道,那便算了,只是这件事,哀家希望你能好生劝劝皇帝;西楚固然要灭,但不是现在,更不能让皇帝拿性命,拿大周的国运去冒险,明白吗?”

慕千雪恭声道:“儿臣明白,儿臣一定尽力。”

陈太后面色稍缓,“好了,你回去吧。”

“儿臣告退。”说完这句话,慕千雪方才直起早已经酸软不堪的双腿,扶着花蕊的手退出了静芳斋。

在走出数十步后,花蕊回头看了一眼秋阳下的静芳斋,轻拍着胸口道:“太后今日的样子好凶啊。”

“事关陛下安危了,太后难免着急。”说着,慕千雪看了一眼天色,道:“扶本宫去承德殿。”

花蕊担忧地道:“主子今日已经走了不少路了,不如明日再去吧,万一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慕千雪摇摇头,“本宫没事,走吧。”

见她坚持,花蕊只得扶她去承德殿,到时候,正好秋阳西下,浅金色的阳光照在青黄相接的树叶上,透着一种无言的落寞。

慕千雪缓步走了进去,东方溯正在阅看奏折,直至她走到身边,方才惊觉,连忙合起折子,笑道:“你怎么来了?”

慕千雪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折子,微笑道:“陛下不想见到臣妾吗?”

“当然想。”东方溯朗声一笑,对张进道:“去,告诉御膳房,让他们做几个贵妃爱吃的菜,记得要清淡一些。”

在张进离去后,东方溯拉着慕千雪坐下,关切地道:“害喜的情况可有好些了?”

“嗯,除了清晨起来还会恶心欲呕之外,基本已无大碍。”

“那就好。”东方溯内疚地道:“这几日事情多了些,一直未抽出空去看你。”

“国事要紧。”说着,她状若无意地问道:“刚才那本折子写了什么,使得陛下看得如此出神,连臣妾进来也没发现。”

东方溯眸光微微一动,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户部每月一次的例报罢了。”

慕千雪轻叹一声,“陛下打算瞒臣妾到什么时候?”

东方溯一怔,旋即沉了神色,“是母后让你来做说客的?”

第一卷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夜召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夜召

“太后很担心陛下。”慕千雪劝道:“而且臣妾也觉得,此时并不是出征西楚的最好时机,万一…她不敢去想那些事,转而道:“还是再缓一缓吧。”

见东方溯不语,她又道:“臣妾知道,陛下一直想替臣妾复仇,但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年;臣妾已经没有了家人,不可以再失去…陛下。”说到这里,她按捺不住眼底的涩意,落下滚烫的泪水。

“你想到哪里去了。”东方溯伸手抚去,心疼地道:“朕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归来,朕等了你一辈子,又几次赌上性命才能与你在一起,若是就做这么几年夫妻,朕岂不是太亏了。”

慕千雪被他说得破涕为笑,旋即又忧声道:“可是…”

东方溯打断的话,“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此次出征,固然有你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为了大周。”

慕千雪惊讶地道:“陛下何出此言?”

东方溯自暗格中取出一本折子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慕千雪疑惑地翻开折子,才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待得全部看完,已是难看至极,“五十万?”

“不错。”东方溯沉声道:“自从朕收归东凌后,他们三国便在暗中筹练兵马,据神机营回报,不过两年光景,已是筹兵五十万,若再不先发制人,大周危矣。”

花蕊眨一眨眼,脆声道:“既是这样,陛下为什么不告诉太后,太后还以为是主子怂恿的呢,刚才将主子好一顿训斥。”

慕千雪转头轻斥道:“不许胡言。”

花蕊撇一撇嘴,甚是委屈,东方溯叹一叹气,“你不必瞒着朕,母后刚才与朕生了好一通气,又哪里会有好脸色给你。”说着,他内疚地道:“委屈你了。”

慕千雪摇头,柔声道:“母后也是因为担心陛下。”

“出兵之事,朕与母后解释过,无奈她始终不相信,认为是受你影响,只能慢慢与她说。”顿一顿,他轻抚着慕千雪微隆的腹部,道:“畅春园再过一个月就修建好了,那里清静,朕打算让你搬过去住,章廷芳也会跟过去,你只管安心养胎就是了。”

慕千雪知道他是怕陈太后为难自己,故而做此安排,心下甚是感动,“其实臣妾住哪里都是一样,倒是陛下…虽说出兵不可避免,但朝中不乏骁勇善战的将领,何不让他们领兵出征?”

“朕也有想过,但始终不够稳妥,此战对大周关系深远,非胜不可。”说着,他轻拍着慕千雪的手,微笑道:“此次出征,张卿也会同去。”

慕千雪惊讶地道:“他回来了吗?”年初之时,东凌接连数地发生暴乱,东方泽一个分身乏术,东方溯接报后,便让最了解东凌的张启凌前去协助平乱。

“嗯,前几日刚刚抵达金陵,他与你一样,擅于谋略,有他同行,你尽可放心。”

晚膳过后,孙兴奉东方溯之命,执灯送慕千雪回漪兰殿,夏月倒也客气,看到他过来,特意拿了十两银子给他,后者自是笑眯眯的收了。

走出漪兰殿后,孙兴笑容一敛,低头看着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冽光芒的银锭,讥声道:“才十两银子,真亏她拿得出手,以前赵娘子给的时候,可都是几百两几百两的给。”他有心想要扔了,又舍不得,苍蝇再小那也是肉;再说,赵平清已死,往后可没人再那么阔绰了。

孙兴叹了口气,将银锭收入袖中,举步往承德殿走去,夜里起吹,吹得两边树木“哗哗”作响,凌空伸展的枝叶在黑暗中摇动,犹如无数魑魅魍魉,令人忍不住害怕。

孙兴缩一缩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脖子,加快了脚步,浓黑的影子在他身后拉成长长一条。

“孙公公吉祥。”斜次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将孙兴吓了一大跳,连风灯也掉在了地上,蜡烛跌断,掉在纸做的灯罩上,瞬间烧了起来。

孙兴又气又恼,斥骂道:“你长没长眼睛,怎么走路的?”

“是小人不好,惊了孙公公,请公公息怒。”对面的人虽然语气谦卑,但并无害怕之意。

孙兴听着这个声音颇为耳熟,借着风灯燃烧的火光仔细打量,待看清来者后,他稍稍敛了怒气,“原来是你啊,这大晚上的,不在明瑟殿侍候梁昭仪,来这里做什么。”

来者正是小聪子,他躬身道:“小人奉主子之命,请公公去一趟明瑟殿,不想惊了公公,实在该死。”

孙兴惊讶地道:“梁昭仪何事要见咱家?”

小聪子微笑道:“公公去了自然就会知道。”

孙兴暗自猜测,奇怪,他与这位梁昭仪往来并不多,怎么突然要连夜召见自己?未等他想出其中原因,耳边再次传来小聪子的声音,“孙公公请。”

梁氏毕竟是九嫔之首,虽然孙兴是东方溯身边的人,也不敢无视,微微点头,随小聪子去了明瑟殿,在他们去的途中,月光隐滑,夜空中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这明瑟殿之名,便是由此诗而来。锦瑟有五十弦,工匠依锦瑟弦数,在宫院中铺了五十块青石地铺,每一块均厚薄宽窄不一,并且经过特殊的打磨,使得每一块青石遇到敲击时声音都不一样。

每逢下雨,五十块青石都会随着雨滴落下发出不一样的悦耳声音,犹如一双无形之手在弹奏锦瑟,雅致而有趣。

二人冒雨来到檐下,小聪子指一指灯火通明的正殿,笑道:“主子正在里面等着呢,咱们进去吧。”

“好。”孙兴掸一掸身上的雨水,随他走了进去,梁氏正在与春绣说话,瞧见他进来,微微一笑,道:“这会晚了还劳烦公公特意走一趟,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公公莫怪。”

孙兴连忙打了个千儿,“娘娘言重了,奴才这双腿啊,总是闲不住,巴不得能多跑跑呢。”

“公公可真会说话。”梁氏笑一笑,指了一旁的椅子道:“公公请坐,看茶。”

第一卷 第五百八十八章 危言惊耳

第五百八十八章  危言惊耳

“谢娘娘。”孙兴接过宫人递来的茶,茶盅未开已闻到一丝诱人的清香,孙兴轻嗅一口,有些惊喜地道:“可是六安瓜片?”

绣春笑道:“总听人说公公是懂茶之人,果然不错。今年雨水多,六安瓜片减产得利害,主子这里统共也没几两,也就有客来时才沏上几回,公公可真有口福。”

孙兴受宠若惊地道:“奴才身份卑鄙,怎敢受娘娘这般厚待。”

梁氏拨一拨茶汤上的浮沫,笑道:“茶叶再珍贵,也是有人识货,若是落在庸俗无知的人手里,怕是觉得还不及一斗米来得珍贵。”

“娘娘说的极是。”这般说着,孙兴重新落座,小心翼翼地揭开茶盏抿了一口,味浓而不苦,香而不涩,应该是谷雨前采摘的,采摘时只取二、三叶,他在宫中当差那么多年,加上这一回,也只喝到过三回,其珍贵可想而知。

梁氏看着神情陶醉的孙兴,微笑道:“如何,可还能入孙公公之口?”

“此茶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孙兴讨好地道:“多谢娘娘赐茶。”

“公公喜欢就好。”梁氏笑一笑,转头道:“去取一罐来,好让孙公公带回去。”

一听这话,孙兴连忙道:“万万不可,奴才能够有幸一品,已是万幸,断然不敢再要。”

梁氏掩唇笑道:“不过是一罐子茶叶罢了,公公何需如此紧张,好像本宫要吃人似的。”

“娘娘说笑了。” 孙兴摸不准她的意思,试探道:“不知娘娘夜召奴才过来,有何吩咐?”

梁氏轻抚着盏壁上栩栩如生的穿花蝴蝶,状若无意地道:“本宫听说,今儿个贵妃去了承德殿?是为何事?”

孙兴眼皮微微一跳,赔笑道:“能有什么事,就是见陛下辛劳,故而前来探望。”

梁氏眼角一飞,语气微冷,“当真?”

孙兴仿佛没察觉到她眼中的冷意,满面堆笑地道:“奴才哪敢骗昭仪娘娘,自是千真万确。”

梁氏也不生气,淡然道:“既然公公不肯说,不如让本宫猜一猜。”她抚一抚脸颊,凉声道:“若是本宫没猜错,贵妃应该是为陛下亲征一事去的,对吗?”

孙兴脸皮一紧,僵在那里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好半晌方才干笑道:“奴才前一夜睡得不好,一整日都在犯困,实在没听清,还请娘娘恕罪。”

梁氏盯着他,冷声道:“公公这是防着本宫呢。”

孙兴欠身道:“岂敢,奴才确实没听清。”说着,他起身道:“若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先行告辞了,多谢娘娘赐茶。”这般说着,他拱一拱手转身离去,在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耳边响起清凌凌的声音,“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吗?”

孙兴脚步一顿,诧异地回过头来,“娘娘这是何意?”

梁氏展一展桃红刻丝广袖,起身走到他身前,徐徐道:“这几年,赵姐姐给公公的银子,应该不下万两了吧。”

此话落在孙兴耳中,犹如五雷轰顶,面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一颗心在胸口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勉强定一定神,不自在地笑道:“哪有这种事,娘娘从哪里听来这些胡话?”

梁氏绕着他徐徐走了一圈,“胡话吗?可本宫看赵姐姐说这事儿的时候,神智很是清楚,并没有半点糊涂或者失心疯的模样。”

孙兴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白,几番下来,脸上已是一丝血色也看不到,他咬牙道:“娘娘想怎样?将这件事告诉陛下吗?”

梁氏唇角微微一弯,“本宫若有心说出去,岂会等到现在,赵姐姐在世时,活得艰难,除了本宫,也就只有公公肯怜惜她一些,所以这几年,本宫一直很感激公公,只是…有些人从不懂得‘与人为善’这四个字。”

孙兴面色稍缓,“不知娘娘指的是谁?”

梁氏冷笑道:“赵姐姐死在谁的手里,公公这么快就忘记了吗?说起来,还是;公公亲自送赵姐姐上路的呢。”

孙兴脸颊一搐,涩声道:“奴才也不想,无奈圣旨难为,还望娘娘恕罪。”

梁氏笑而不语,小聪子接过话道:“公公误会了,主子并没有怪罪之意,相反,是想提醒公公。”

在孙兴疑惑地目光中,小聪子叹息道:“赵老爷虽然犯下大错,但赵娘子罪不至此,若非那一位在暗中推波助澜,赵娘子何于落在这个地步。”

孙兴对他口中的“那一位”心知肚明,淡然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说又有什么意思。”

“若是真的过去就好了,可惜啊。”小聪子摇一摇头,沉沉道:“不瞒公公,在出事之前,赵娘子曾悄悄来找过主子,说是有人在查她还有…孙公公。”

孙兴被这话吓了一跳,勉强笑道:“无端端的查咱家做什么?”

梁氏对着灯光比一丝涂着丹蔻的玉指,漫然道:“公公没有听过斩草除根这句话吗?”

这句话令孙兴连表面的笑容也维持不住,颤声道:“是那一位?”

梁氏望着他青白交错的脸庞,微笑道:“除了她,还有哪一位如此容不下赵姐姐?”

孙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不过片刻,已是出了一手粘腻的冷汗,“奴才是帮过赵娘子一些小忙,但应该不至于…”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公公这阵子难道就没察觉到丝毫不妥?”

孙兴这会儿已成了惊弓之鸟,此刻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处处不对,举袖拭一拭不知何时渗出额头的冷汗,“那…那现在要怎么办?”

梁氏目光在他脸上徘徊,忽地道:“陛下答应了吗?”

孙兴愣了片刻,方才想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咬牙道:“贵妃娘娘今日确是为了亲征一事过去,但陛下并未答应,还是坚持御驾亲征。”

“没有答应…”梁氏缓缓攥紧双手,随着“咔嚓”一声轻响,一枚殷红的断甲掉落在地上,绣春见状,心疼地道:“主子仔细手疼。”

第一卷 第五百八十九章 小人计谋

第五百八十九章 小人计谋

梁氏摊开手,默默盯着因为断了指甲而显得光秃秃的中指,哽咽道:“区区手疼怎么比过本宫心里的疼痛。”

“主子…”

“父亲好不容易才将陛下从鬼门关拉回来,现在…他又要为那个女人再次以身犯险。”梁氏走到窗边,望着淅沥不止的小雨,满面讽刺地道:“纵观史书,历代君王再恩宠一个嫔妃,也不过是赏赐多一些,位份高一些罢了;咱们这位,却是要为她打下整片江山呢。”

孙兴默默无语,半晌,他轻声道:“不然…奴才再找机会劝一劝,只要陛下一日未动身,就一日还有机会。”

“连漪兰殿那位都劝不动,何况是你;出征…已是势在必行。”梁氏轻吸一口气,将泪水逼了回去,转身道:“所以本宫今夜请公公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娘娘是…”在孙兴迟疑猜测的目光中,梁氏一字一顿地道:“公公可还想继续在承德殿当差?继续做你的副总管?”

“这是当然。”孙兴一口回答,想也不想,但很快又白了脸色,“贵妃不会答应是吗?”

“她一向手段狠厉,公公若想保身,就要早做准备了,若是等到她动手,可就晚了。”

一听这话,顿时又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但孙兴已经无心去擦,慌乱地道:“她…她是贵妃,身份尊贵,又深得陛下恩宠,真要较起真来,奴才哪是她的对手。”

他眼巴巴望着梁氏,无奈后者就是不说话,也不知这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孙兴思忖半晌,暗暗一咬牙,跪下道:“娘娘慈悲为怀,还请为奴才指点一条生路。”

梁氏满面惊讶地道:“公公这是做什么,小聪子,快扶孙公公起来。”

孙兴哪肯起身,“娘娘不答应,奴才就长跪于此。”

梁氏叹了口气,亲自俯身相扶,“既然请了公公过来,本宫就没打算袖手旁观,坐下说吧。”

孙兴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待得重新落座后,他迫不及待地道:“娘娘有何妙法?”

梁氏接过重新沏来的茶,徐徐吹着热气,原本英气的容颜在氤氲朦胧的茶雾下变得妩媚娇艳,“想要对付她,只有一个办法——先下手为强。”

“娘娘说得是,可…”孙兴为难地道:“奴才身份卑微,在陛下跟前也说不上什么话,要怎么个先下手为强?”

小聪子神秘一笑,“陛下那边,公公或许说不上话,但有一个人,一定会愿意听您说话。”

孙兴惊讶地道:“是谁?”

小聪子笑而不语,倒是绣春朝东方努一努嘴,“喏,就是那边喽。”

“那边…”孙兴被他们弄得一头雾水,正要发问,心头猛地一动,两个字脱口而出,“太后?”

“不错。”随着茶水滑过喉咙,梁氏淡然道:“在这后宫之中,唯一能够遏制贵妃的,也就太后一人了。”

“太后紧张陛下安危,不想陛下出征,今日贵妃过去想来也是太后的意思,相信用不了几日,太后就会召公公前去询问,到时候…”梁氏微笑道:“公公只要稍稍改几个字眼便行了。”

孙兴能够在东方溯身边做事,自是有几分机敏,当即听出了她的意思,甚是心惊肉跳,“娘娘要奴才撒谎?”

“是也不是。”桌上的蜡烛因为燃得久了,烛芯蜷曲令烛火缩成了小小一团,如一颗黄豆,梁氏取过一旁的银剪子,剪去乌黑的烛芯,令烛焰重新明亮起来,“公公仔细回想一下,自有慕氏以为,后宫几时安宁太平过,年年皆有事情,陛下更是为她屡次犯险,包括这一回,公公不过是替陛下说出心底的话罢了。”

“再说了,只要能令后宫安宁,陛下平安,说几句谎言又有何不可?”梁氏目光一转,落在孙兴面上,“公公你说是不是?”

孙兴没有说话,心中暗自权衡着这件事的利敝,许久,他终于有了决定,拱手道:“娘娘说得极是,奴才一定会依您的话去做,往后也请娘娘多多照拂。”

他算是看明白了,东方溯信任张进胜于自己,皇后与漪兰殿又是一伙的,自己眼下能够依靠的,也就眼前这位昭仪娘娘了。

“公公言重了。”梁氏望着一眼窗外黑沉沉的天色,“时辰不早,本宫就不多留公公了。”

孙兴恭敬地道:“奴才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好。”梁氏朝小聪子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入内取了一罐谷雨前的六安瓜片塞入孙兴手中。别看只有小小一罐,却是价值千金,且是有价无货的那种。

在孙兴千恩万谢离去后,小聪子朝梁氏打了个千,笑道:“恭喜主子将孙兴收入麾下,有他帮着咱们,必能事半功倍。”

“亏得你想出这法子,不然还说不动他。”梁氏赞许了一句,捋下腕间颗颗殷红如鸽血的珊瑚手串掷给小聪子,“这个赏你了。”

赵平清死之前并未说过慕千雪在查她与孙兴,更没什么宁可放错,不可放过,所有一切都是小聪子编造出来的谎言,为的就是令孙兴以为自己岌岌可危,从而登上他们这条船。

“谢主子赏赐。”小聪子满面欢喜地收起珊瑚手串,轻笑道:“孙兴这边已算办妥,下一步,就该是易荣华了;至于容贵人与姜才人她们几个,主子若有意思,也可以拉到咱们这边来,人多一些,做起事来也方便。”

听到这话,绣春想起一事来,“奴婢今日去浣衣局的时候,正好碰到容贵人身边的宫女,听说容贵人这阵子一直肠胃不适,经常恶心作呕,几日都没正经吃过一顿膳食。”

小聪子拧一拧眉,“可有传太医来看?”

“宫人倒是提了几回,但容贵人总说没什么大碍,不必劳烦太医。”说着,绣春道:“主子,可要奴婢去看看她?主子?主子?”

绣春连着唤了几声,梁氏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奴婢问明日要不要去探望容贵人,您怎么了?”

梁氏摇头道:“本宫没事,就是想着…容贵人这个症状,怎么和本宫怀瑾儿时,如此相像?”

第一卷 第五百九十章 容氏

第五百九十章 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