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聪子眼皮一跳,“主子怀疑容贵人怀了龙胎?”

“本宫不敢肯定,但确有这个可能。”梁氏思忖片刻,对绣春道:“明日你陪本宫走一趟。”

容氏只是一个正六品贵人,没有独居一殿的资格,与姜才人几个一同住在揽芳阁中。

翌日,梁氏去静芳斋请过安后,转道去了揽芳阁,她到的时候,已是将近午时,容氏正对着一桌膳食犯愁,瞧见梁氏进来,惊一惊,连忙起身行礼,随即又看向一旁的宫人,细声细气地斥道:“昭仪娘娘来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好让我迎驾。”她是苏杭人氏,一口吴侬软语,即便是斥责的话,也听得人耳根发酥。

梁氏笑一笑,“莫怪他们,是本宫拦着不让通传。”说着,她关切地道:“本宫听说,容贵人近日身子不适,可有请太医看过?”

容氏感激地欠一欠身,“劳娘娘记挂,只是肠胃稍有不适罢了,并无大碍…”话音未落,脸色忽地变得苍白如纸,一只手紧紧捂住双唇,站在一旁的兰珠见状,连忙取来漱盂,“主子。”

容氏早已按捺不住,当即松手,呕声连连,却只吐出一些清水,好一会儿方才止住,在拭一拭嘴角后,满面内疚地道:“臣妾失仪,请娘娘见谅。”

“这说得什么话,人活一世,谁没个三病五灾的,不过本宫看你呕得都是清水,可是今儿个没吃东西?”

兰珠插话道:“娘娘有所不知,从昨夜里到现在,主子就粒米未入,只喝了些水,奴婢特意去御膳房做了几个清淡的小菜,无奈主子还是吃不下,从晨起到现在,已是呕了四五回。”

梁氏细眉紧蹙,“这样下去可怎生得了,太医看了吗,怎么说?”

兰珠瞧了面无血色的容氏一眼,无奈地道:“奴婢不知说了几回,主子就是不肯召太医,非说只是小病。”

“原本就是小病,偏你们几个总是大惊小怪。”容氏轻斥了一句,对梁氏道:“娘娘别说兰珠胡说,真的只是小病,多喝些热水米粥的就好了。”

“不管小病大病,让太医看看总是没错的。”说着,梁氏不由分说地对绣春道:“去请太医过来。”

“娘娘…”不等容氏说下去,梁氏已是拍着她的手道:“听本宫的话,让太医瞧瞧,真有什么病也好尽早医治。”

见她这么说,容氏只得点头应下,令梁氏没想到的,绣春去了不过半柱香时间便回来了,要知道揽芳阁离着太医院可不近,哪怕是快步奔跑,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够来回。

随着绣春入内,梁氏瞧见跟在她身后的人,除了章院正之外,竟然还有小元子,奇怪,他怎么过来了?

在梁氏不解的目光中,小元子上前行礼,恭敬地道:“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给容贵人请安。”

“起来吧。”梁氏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过来了,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小元子躬身道:“主子听闻容贵人身子不适,特命奴才带章院正过来给贵人请脉,以免耽误了病情。”

梁氏瞳孔微微一缩,面上笑意不减,“娘娘可真是有心了。”

小元子笑一笑,示意章廷芳上前为容氏把脉,在这过程中,章廷芳脸上神色不断变化,似疑又似惑,

良久,他收回手,起身朝容氏行了一礼,“恭喜容贵人。”

容氏抚一抚又有些翻涌烦闷的胸口,疑惑地道:“章院正何出此言?”

章廷芳微笑道:“容贵人之所以恶心作呕,食欲不振,并非肠胃不调,而是有喜了。”

容氏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半晌,重重喜悦泛上精致的眉眼,“此话…此话当真?”

章廷芳微笑道:“臣怎敢拿此事与容贵人开玩笑,千真万确,只是…”他微一拧眉,“想是龙胎尚小,故而虽脉如走珠,却不够迅速,待会儿臣给贵人开几服安胎药,贵人按时服用,过几日臣再来请脉。”

“多谢章院正,多谢!”容氏连连道谢,直至章廷芳下去开方,她尚沉浸在无尽的欢喜之中。

那厢,小元子满面笑容地道:“恭喜贵人,贺喜贵人;奴才这就去回禀贵妃,告辞。”

“公公慢走。”在小元子离去后,梁氏笑道:“看来是本宫白担心了,妹妹是个有福之人。”

容氏抚着平坦的小腹,粉面娇羞似桃花,“臣妾也没想到呢,这个孩子真真是来得意外。其实打从臣妾入宫,陛下便没召幸过几次,这半年来,更是只在一个半前召幸过臣妾一次,记得还是因为太后提了一句。”

梁氏笑道:“那更证明妹妹有福,只一次便怀上了龙种。”

“娘娘说笑了。”容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要说福气,咱们同五年入宫的人里,谁能及得上娘娘,您可是位居九嫔之首呢。”

梁氏笑容微微一敛,带着几分落寞道:“本宫这个九嫔之首怎么来的,你应该很清楚,若能够选择,本宫宁可仍做一个小小的贵人。”

容氏叹一叹气,安慰道:“过去的是就让它过去吧,娘娘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照顾自己,抚育三殿下。”

“是呢。”梁氏展颜一笑,“这两年亏得有瑾儿在身边,不然本宫真不知要怎么熬过来。”她对绣春道:“待会儿将本宫那里的血燕全部都送到容贵人这里来。”

不等绣春答应,容氏已是急急道:“这如此使得,万万不可。”

“有什么使不得的。”梁氏笑道:“你现在腹中怀的可是龙胎,龙子凤孙,难道还吃不得些许血燕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好了。”梁氏打断她,“你就好好照顾自己与腹中孩子,其实的就不要想了,以免多思伤身,不过…”

容氏迟迟不见她说下去,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

梁氏低低叹了口气,“这宫里头的事,本宫也说不准,总之你多几分小心总是没错的。”

第一卷 第五百九十一章 是喜是忧

第五百九十一章 是喜是忧

容氏怔忡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抚着腹部的手下意识一紧,慌声道:“难道有人…”

“嘘!”梁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语不传四耳,你心里明白就好。”

容氏不安地点头,旋即又郑重其事地朝容氏行了一礼,“多谢娘娘提点,臣妾没齿难忘。”

“不过是举手之罢了。”梁氏扶起她,微笑道:“咱们是同一年进的宫,情同姐妹,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本宫,本宫一定尽力帮你。”

“多谢娘娘。”在容氏又一次伏下身去时,一名瞧着只有十四五岁的宫女慌慌张张地捧着一套暗红色的衣裳进来,匆忙行了一礼,急声道:“贵人…”

兰珠看到她手里的衣裳,脸色微微一变,喝斥道:“放肆,没瞧见主子正与昭仪娘娘说话吗,还不赶紧退下,有什么事晚些说。”

宫女也意识到自己鲁莽,捧着衣裳退到一边,梁氏看了一眼桌上丝毫未动的膳食,轻拍着容氏的手道:“你现在是两个人了,无论多没胃口,都要吃下去,切勿饿坏了孩子。”

容氏温顺地点头,“嗯,臣妾让人拿去热一热再吃。”

梁氏满意地笑一笑,“本宫还有事,先回去了,你好好在此养胎,改日本宫再来看你。”

“恭送娘娘。”待梁氏走得不见人影后,容氏倏然敛了笑容,朝兰珠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关了殿门,随后走到那名宫女面前,淡然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宫女闻言,连忙将衣裳递过去,“姑姑您看,这衣裳下摆沾了许多血迹,因为衣裳颜色与血迹相近,故而之前没有发现,不知是谁弄上去的,只怕会洗不净。”

兰珠面无表情地听着,“就因为这个?”

宫女不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偷偷觑了一眼容氏,“这是贵人最喜欢的一件衣裳,奴婢怕…”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在她脸上,用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打断她还未出口的话。

宫女怔怔抚着刺痛的脸颊,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委屈地道:“姑姑这是做什么?”

兰珠冷冷道:“这一掌,是对你小惩大戒,你可知刚才差一点就害死了主子。”

宫女被她说得又害怕又不解,“我…我做错了什么?”

兰珠面色一冷,“做错事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罪加一等。”说着,她又扬起手掌,宫女心惊胆战,但又不敢躲闪,只能紧紧闭着眼睛,准备生受这一掌。

“好了。”容氏唤住兰珠即将落下的手掌,对那名宫女道:“你在我这里当差多久了?”

宫女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道:“回贵人的话,有两年了。”

容氏点点头,“两年日子也不算短了,可惜啊,一点都没有长进,阿绣,你可真是让我失望。”

被称为阿绣的宫女大惊,连忙跪下道:“奴婢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请贵人明示,奴婢一定改。”

容氏扬一扬下巴,“昭仪难得来一趟揽芳阁,你可倒好,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还拿一件被不知什么血迹弄脏的衣裳,这是触我的霉头还是触梁昭仪的霉头?”

阿绣连连摇头,“奴婢绝不敢有此念头,只是一时紧张,所以…”她伏首道:“奴婢知错,请贵人恕罪。”

容氏盯了她道:“这件事,你还与谁提过?”

阿绣眸光一闪,摇头道:“没有。”

因为阿绣低着头,容氏不曾见到她眼底的不安,暗自松了口气,道:“往后稳重一些,若是再犯今日这样的错,我绝不轻饶,清楚了吗?”

阿绣迭声答应,“奴婢清楚,谢贵人开恩!”

容氏目光一闪,落在她一直捧在手里的衣裳上,“至于这衣裳,其实我也不大喜欢了,兰珠,拿去扔了吧,你也下去做事吧。”

在阿绣离去后,容氏目光又冷了几分,无声漫过兰珠脸庞,令后者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跪下道:“奴婢大意,请贵人恕罪。”

“我恕你罪不难,但刚才若被梁昭仪发现,她可不会恕我们。”

“奴婢知道。”兰珠委屈地道:“其实奴婢已经将衣裳收得很严实了,哪知道这丫头会找出来,还不知死活的拿进来,险些闯下大祸。”

“你还有脸说。”容氏瞪了她一眼,沉声道:“还不赶紧把衣裳烧了。”

兰珠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赶紧取来火烧,将几乎全新的衣裳投入火盆之中,直至烧得一根丝线都不剩方才端下去,并且将焦炭埋入土中,真真是半点痕迹也不留。

容氏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将土掩平的兰珠,唇角微微弯起,犹如深山中狡诈多变的狐狸。

漪兰殿中,小元子正仔细回禀着容氏一事,待听到容氏怀有龙种,夏月惊讶地道:“陛下召幸过容贵人吗?我怎么不记得。”

慕千雪命花蕊取来彤史,指着其中一条记录道:“确是召幸过一次,是一个多月的事了,与容贵人龙胎的日子相符,记上吧。”

宫中但凡有妃嫔怀孕,都会查阅彤史,若是没问题,就会在旁边注上一笔,算是证明了这个孩子的出身。

在夏月记录的时候,小元子犹豫地道:“奴才与章院正出揽芳阁的时候,章院正曾提了一句,说容贵人喜脉略有些虚,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也不知是否龙胎有恙,只能等胎儿大一些,再做判断;因为不敢确定,所以他也没与容贵人明言,只是悄悄与奴才提了一嘴。”顿一顿,他道:“还有一件事,奴才觉得奇怪。”

“说。”慕千雪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接过彤史。

“临出门的时候,奴才无意中撞到了容贵人身边的阿绣,当时她手里拿着一件衣裳,应该是容贵人的;那衣裳是暗红妆锦刻丝,但奴才捡起来的时候,发现衣摆处有颜色不匀的情况,问了阿绣,她说是血。”

夏月一惊,“无端端地怎么会有血?”

小元子疑惑地道:“我也想不通,因为当时赶着回来向主子覆命,也不曾多问。”

第一卷 第五百九十二章 误会渐深

第五百九十二章 误会渐深

“唧唧!”一只不知名的秋虫纸鸣着爬上窗台,秋风拂过,细小的爪子紧紧攀着窗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秋虫,生于秋,亦死于秋。

夏月默默盯着这只生命即将早到尽头的秋虫,忽地道:“主子,您说容贵人会不会根本没有怀孕?小元子见到的血迹…其实是天葵。”

小元子被她这胆大至极的话吓了一跳,连连摇头,“皇嗣关系重大,容贵人怎么敢做假?”

夏月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你自己去瞅瞅史书,多少嫔妃为了争夺名利与陛下的恩宠,计谋百出,无所不用;别说假孕了,连借种生子,混淆皇家血脉的事做得出来。”顿一顿,她又道:“而且主子也提过,容贵人并不像咱们表面所见的那般简单,与她同一年进宫的梁氏、易氏都已经身居高位,并有皇子帝女傍身,她却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贵人,心急之下,利用假孕来搏上位并非全无可能。”

小元子想一想,还是摇头,“就算这件事说得通,那章院正呢,是他替容贵人把得脉,也是他说容贵人有喜,难不成他被容贵人一早收买 ?”

夏月被他问得答不出话来,是啊,章廷芳为人正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正因为这样,东方溯才提拔他为院正,当不至于与容氏同流合污。

要按着这理解,容氏是真的怀孕了,可沾在衣裳上的血迹不是天葵又是什么,可从没听说容氏受伤,还是说…那些血迹,就是宫人不小心受伤弄污的,并没她想得那么复杂。

在夏月左思右想之时,慕千雪搁下看了许久的彤史,对小元子道:“你去告诉章廷芳,让他隔日去揽芳阁为容贵人把一次脉,但有异常,立刻来告诉本宫,不得耽搁;另外,你设法查一查兰珠,她是容氏从府里带进宫的心腹,容氏若真隐瞒了什么,一定会通过她去办。”

入了十一月后,天气一日寒过一日,陈太后的脸色也是一日沉过一日,容氏腹中的孩子并不能令她展颜。

这段日子,她明着暗着劝了东方溯数次,无奈后者始终不肯打消出征的念头,至于慕千雪那边,也说没法子劝。

眼见出征在即,陈太后终于按捺不住,悄悄传来孙兴询问,后者早就得了梁氏的吩咐,自是添油加醋,将所有事情都推在慕千雪身上,令后者凤颜大怒,好不容易熬到孙兴离开,她重重一拍扶手,喝斥道:“哀家让她去劝皇帝,她可倒好,竟然阳奉阴违。”

“太后仔细手疼。”秋月劝道:“或许当中有什么误会。”

“孙兴听得清清楚楚,能有什么误会,难不成还是孙兴无缘无故冤枉她?”陈太后越说越气,冷哼道:“哀家真是错信了她。”

秋月接过宫人递来的燕窝,细声道:“太后消消气,血燕炖好了,浇了鲜羊奶,您且尝尝看。”

陈太后捧了片刻,终是咽不下这口气,重重搁在小几上,冷声道:“去,将慕氏给哀家传来。”

小太监瞅着她,吞吞吐吐地道:“奴才…奴才…”

陈太后本就心情不畅,看到他这副模样,越发的不悦,“怎么,哀家使唤不动你了?”

小太监大惊,连忙跪下道:“太后息怒,并非奴才不愿意去,而是贵妃并不在宫中。”

他这话令陈太后大为奇怪,“不在宫中?她去哪里了?”

小太监瞅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道:“贵妃…去了畅春园。”

陈太后释疑之余,又有新的疑问浮上心头,“她去畅春园做什么?什么时候走的?”

小太监不安地动了一下双膝,“是陛下的意思,说是让贵妃在那里养胎,待诞下皇嗣之后再回宫,今儿个刚走,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陈太后面色难看地道:“为何这件事哀家事先毫不知情?还有你,既是知道,为何不早早告诉哀家?”

面对她的质问,小太监越发惊惶失措,连连磕头,“太后恕罪,不是奴才不肯说,而是…而是陛下不许。”

陈太后疑声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小太监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了头道:“陛下说太后您凤体未愈,不宜操劳,所以…不要惊动您。”

陈太后一怔,旋即会意过来,冷笑连连,“皇帝哪里是担心哀家操劳,分明是怕哀家阻止,好!真是好!”

秋月见她脸色不对,重新端了燕窝递到陈太后面前,赔笑道:“再不喝,这燕窝可就要凉了呢。”

“哀家这会儿还喝得下吗?”陈太后冷冷言语了一句,转头看向尚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去请皇帝过来。”

“且慢。”秋月唤住欲要离去的小太监,轻声道:“奴婢知道太后想说什么,但恕奴婢直言,陛下这次是当真打定了主意,无论太后您说什么,怕是都没用了。”

陈太后脸色连变,寒声道:“依着你的话,哀家就该由着皇帝出征?”

秋月叹了口气,“恐怕只能如此。”

这句话令陈太后脸色越发难看,搁在小几上的手缓缓握紧,护甲在紫檀几面上留下数道深深的印子。

许久,她颤声道:“秋月,哀家很怕…很怕皇帝…”

秋月知道她在害怕什么,蹲下身握住她蜷曲的双手,心疼地道:“太后别自己吓自己,陛下福泽深厚,一定能够平安回来。”

陈太后默默看着她,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缓缓吸了口气,“希望真是哀家杞人忧天了,但有一件事,哀家很清楚——红颜祸水。”

秋月神色一凛,旋即已是若无其事地道:“既是祸水,想个法子除掉就是了。”

日子在愈渐寒冷的秋意中徐徐而过,很快便到了十一月十八,在巡阅军营后,东方溯策马飞奔至畅春园。

在离着还有半多里的时候,他便瞧见慕千雪站在园外,看到她翘首以盼的样子,东方溯心中一暖,一挟马腹,顿时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第一卷 第五百九十三章 腊月事起

第五百九十三章 腊月事起

“吁!”马还没完全停住,东方溯已是翻身跃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慕千雪身前,解下玄狐披风覆在她单薄的身上,心疼地道:“怎么不加件衣裳就出来了,也不怕着凉。”说着,又转头喝斥夏月等人,“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照顾娘娘的?”

慕千雪宛然一笑,似如破冰而出的蜿蜒春水,又如春日里开在枝头的杏花,“不怪他们,是臣妾自己不觉得冷。”

“你啊。”东方溯轻抚着她微隆的腹部,语带怜惜地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万一受凉,岂不害得自己与孩子一道吃苦头。”

慕千雪掩唇一笑,假意嗔怪,“好啊,敢情陛下这心里头想得就只有孩子呢,也不管臣妾是好是坏。”

东方溯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捏一捏她小巧的琼鼻,“你这妮子,冤枉人的本事可真不小,朕刚才明明说怕你与孩子受苦,到你嘴里,就成了只关心孩子,不在意你了,真真是该罚!”

慕千雪笑意吟吟地道:“那陛下打算怎么罚臣妾?”

东方溯想一想,含笑道:“且先留着,待朕想好了再罚你。”说着,他拉着慕千雪的手往园中缓步行去。

畅春园是依着江南水乡的样子建造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并且此园远衬苍翠山峦,近有泉水叮咚,甚是清幽雅致。

走了几步,传来一阵稚嫩欢乐的笑声,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三岁的予怀正一边笑一边追着一只孔雀,吓得那孔雀拖着长长的尾巴拼命奔跑,另外几只麋鹿、竹鸡都都离他远远的,仿佛唯恐被缠上。

“怀儿。”听到东方溯的声音,予怀脚步一顿,待得看清是东方溯后,连忙迈着小腿奔过来,扑进他怀里开心地喊了声“父皇”。

东方溯慈爱地抚着他汗涔涔的后颈,“瞧瞧你,跑得汗都出来了,快随奶娘回去换身衣裳,别着凉了。”

在目睇予怀牵着奶娘的手离去后,东方溯笑道:“看来怀儿在这里住得很是习惯。”

慕千雪含笑道:“此处不像宫中那样规矩众多,又有那么多动物,自是欢喜得很,昨儿个还说要多住一阵子呢。”

“若是喜欢,往后每年朕陪你们这里住一阵子。”

慕千雪笑容微微一滞,“母后…是不是很生气?”

东方溯笑一笑,淡然道:“母后那边朕会处理,你只需在这里安安心心住着就是了。”停顿片刻,他道:“朕出征后,张进会留在这里侍候你,另外,朕留了一道旨意给张进,在朕回来之前,无论任何人传召你回宫,你都无需应召,包括——母后。”

慕千雪迟疑道:“只怕这样…反而更会激化矛盾。”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胎气好不容易稳固了一些,朕不想再有什么意外。”东方溯拍一拍她的手,安慰道:“总之一切等朕回来再说。”

待慕千雪应下后,他想起慕千雪等在门口的事情,扬眉道:“你怎么知道朕今日一定会过来?万一不来,岂非空等一场?”

慕千雪眸光温柔而肯定,“陛下明日就要出征,所以今日一定会来。”

“你啊,总将朕算得死死的。”东方溯一脸无奈,但若是往深了看,便会发现他的眼底尽是宠溺。

这样的温柔,大抵是不会再许第二个了。

进了东花厅,宫人正在上膳,因为慕千雪见不得油腻,所以都是一些清淡的菜肴。

慕千雪接过宫人递来的茶,亲手递给东方溯,“臣妾以茶代酒,恭祝陛下早日得胜归来”

“朕一定不负卿之所愿!”东方溯接过喝了一口,望着慕千雪隆起的小腹,笑语道:“你临盆之时,朕一定回来。”

慕千雪菱唇含笑,“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东方溯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无数温柔情意在彼此之间脉脉流淌。

这一夜,东方溯留在畅春园中,翌日清晨方才与慕千雪依依相别,策马离去。

同一日,东方溯以皇帝之尊,领二十大军御驾亲征西楚,张启凌以军师的身份随军同往。

这一战若胜,不出五年,便能统一中原;若败,连年征战不休的北周将受到严重的打击,数年内将没能力再出战…甚至有可能一蹶不振。

畅春园的日子,安静宁和,仿佛世外桃源;但…它终归是属于皇室,所以不可能真正与世无争。

每隔两日,章廷芳都会派人送信来畅春园,信中详细记载着容氏的脉案,算算日子,容氏差不多该有三个余月的身孕,胎气理应稳固,但她的脉象依旧有些虚滑,甚至更胜从前,令章廷芳百思不得其解。

腊月初一这日,章廷芳本该派人送来脉案,然而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始终不见人影,正当慕千雪想着是否要派人去问问时,小元子快步进来,小声道:“主子,章院正来了。”

慕千雪一怔,旋即道:“快请进来。”

在她话音落下后不久,章廷芳神情沉重地走了进来,拱手道:“臣见过贵妃娘娘。”

“免礼。”慕千雪打量着他道:“你亲自前来,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章廷芳苦笑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静默片刻,他说出一句惊人之语,“容贵人小产了。”

慕千雪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

章廷芳涩涩道:“今日一早,容贵人突然腹痛见红,有太医奉召前去把脉,发现容贵人有小产迹象,虽想尽办法,始终未能保住龙胎;而后…”他瞅了慕千雪一眼,神色迟疑,似有难言之隐。

慕千雪瞧在眼里,道:“这里没有外人,章院正只管直言就是了。”

章廷芳点点头,“容贵人无故小产,太后震怒,当即命人彻查此事,结果在容贵人惯用的胭脂里,发现了芫花还有天花粉的痕迹。”

花蕊好奇地道:“那是什么东西?”

慕千雪神色沉沉地道:“这是两味药材,芫花药性寒凉,味苦,有下寒毒,通血脉的功效;至于天花粉有清热泻火,消肿排脓之效;这两味药都有一个特性,就是孕妇忌用。”

第一卷 第五百九十四章 回宫

第五百九十四章 回宫

夏月迟疑道:“奴婢闲瑕无事之时,也跟着宫里的嬷嬷学做过胭脂,虽说品种不同,但用的材料大抵相似,无非就是红蓝花、石榴、苏方木这几种,芫花与天花粉断然不在其中,应该是有人故意加进去的。”

慕千雪蹙眉道:“宫中嫔妃所用之物,一律由内务府按例供应,胭脂也不例外,可有派人去查?”

章廷芳颔首道:“太后雷厉风行,立刻传了内务府总管还有经手管事来问话,结果一来二去,查…查到了…皇后娘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