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一边思索一边道:“周立提过,容贵人对皇后阻拦她晋位一事,一直怀恨于心,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皇后?”

“不会。”夏月疑惑的目光中,张进沉声道:“姑姑不要忘记,周立说的一切都是在容贵人‘怀孕’之后,可纵观整件事,分明是早有谋划,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章院正,纪太医,周立乃至皇后,都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甚至我怀疑连…”他瞅了慕千雪一眼没有说下去。

慕千雪知道他想说什么,淡淡道:“连本宫也是这个计划里的一部分是吗?”

“娘娘英明。”张进欠一欠身,眸中冷光迸现,“凭容贵人一人之力,绝不可能设下如此庞大的局,定然还有同谋,只是奴才怎么也猜不透他们的用意。”

慕千雪闭目沉思,无数名字如流水一般在脑海中掠过,正如夏月所言,她凭着超卓的记忆力,强行将那本记载着这几个月来所有出入宫禁的记录默记在心中。

看到慕千雪面色越来越苍白,夏月知道,她必又在耗损心神了,有心劝阻,又怕惊扰了她,只能暗自着急。

良久,慕千雪睁开眼来,举袖拭一拭额间的冷汗,虚弱地道:“本宫知道了,是…”

“呯!”朱红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一道人影在急灌而入的冷风中走了进来,竟是秋月。

一名宫人跟着她走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主子恕罪,奴才实在拦不住。”

“没事,下去吧。”在打发宫人离去后,慕千雪望着发间落了几片雪花的秋月,温言道:“姑姑这是怎么了?”

秋月屈膝一福,“奴婢自知未禀而入,犯了大错,无奈事情紧急,还请娘娘恕罪。”炭火的温暖令雪花渐渐融化,化做一滴滴雪水。

“姑姑言重了。”慕千雪关切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是否与太后有关?”

“正是。”秋月垂目道:“太后这几日一直有些咳嗽,本无大碍,太医也开了调养的药,哪知今日突然病情加重,咳得甚是利害;章院正一时也诊不出原因,只有请诸位太医同去会诊。”说着,她看向纪临,淡淡道:“纪太医请。”

张进眉头紧蹙,陈太后突然在这个时候召纪临过去,是凑巧还是…

说起来,刘福先前奉他命令假扮静芳斋宫人引开章廷芳,都已经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那厢,花蕊嘴快地道:“咳嗽只是小症而已,哪至于要所有太医共同会诊。”

秋月冷冷扫了花蕊一眼,“事关太后凤体安危,何来‘小症’二字?”

夏月按住欲要再言的花蕊,赔笑道:“花蕊一时误言,还请姑姑恕罪,只是…”她为难地道:“纪太医正在为我家娘娘诊治,能否晚些再去?”

不知为何,自从秋月进来,她心中便有一种不祥之感,下意识地不愿让秋月将纪临带走。

秋月不理会她,只朝慕千雪道:“娘娘素来孝顺太后,又深明事理,想必会以太后凤体为重。”

慕千雪微微一笑,“这是当然。”

秋月唇角微弯,欠身道:“多谢娘娘,奴婢告退。”

“不急。”慕千雪唤住准备带纪临离去的秋月,温言道:“若仅仅是本宫有恙,自不敢留着纪太医,可现在事关皇嗣安危,所以…只能让姑姑白跑一趟了。”

秋月柳眉一蹙,“章院正说过,娘娘腹中龙胎安好,并无不妥。”

慕千雪捧过小元子递来的羊奶抿了一口,“章院正虽说是千金圣手,为太医院之首,可毕竟年过五旬,精力远不如年轻之时,难免错诊,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纪太医还过去不得。”

秋月容色一冷,“这是太后的命令,娘娘这样,奴婢很为难。”

“本宫明白。”慕千雪望着盏中深郁洁白的羊奶,淡然道:“等本宫龙胎安好之后,定会亲自去向太后赔罪。”

第一卷 第六百零三章 初次交锋

第六百零三章 初次交锋

秋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凝声道:“奴婢观娘娘气色尚好,应该没有大碍,顶多只是一些小症小病,还是…”

张进打断道:“事关龙胎安危,焉有‘小症二字?姑姑您说是吗?”

见他拿自己刚才说的话压过来,秋月心中暗恼,强抑了怒气道:“这么说来,娘娘是不肯放人了?”

“静芳斋有那么多太医在静芳斋,少一个纪太医也不是什么大事。”慕千雪笑意温婉地道:“姑姑只管照实禀告就是了,太后一向慈爱宽容,本宫相信她老人家会体谅的。”说着,她对夏月道:“你去瞧瞧外头是否正在下雪,若是的话,去取一把伞来给姑姑,以免姑姑着凉。”

“是。”夏月欠身离去,过不多久,她取伞走了进来,仿佛没看到秋月脸上深重的寒意,笑吟吟地递过去,“外头果然下着雪,还不小,姑姑仔细慢走。”

秋月目光在慕千雪脸上徘徊片刻,许久,她深吸一口气,“既是这样,奴婢告退了,娘娘…好自为之。”说罢,她径直走了出去,并没有接过夏月递来的伞。

小元子上前关了殿门,回到慕千雪身前,忧声道:“咱们这回可算是把她给得罪了,也不知她回去后,会不会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说主子的不是。”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纪太医必须得留下为娘娘保胎,至于太后那边,就像花蕊刚才说的,只是小症罢了,根本不需要兴师动众,让那么多太医前去会诊。”

“只怕会诊是假,要人是真。”张进沉沉说了一句,若有所思地道:“奴才记得,章院正先前被纪太医拦下责问时,曾提及要上禀太后,将纪太医赶出太医院;现在太后又特意遣秋月过来要人,其中必有问题,甚至奴才怀疑…”他压低了声音道:“太后会否涉身容贵人一事之中。”

夏月等人皆是吓了一跳,齐齐色变,相互看了一眼,小元子率先道:“容贵人先是假孕博取上位,之后又找来孕妇扮作小产嫁祸皇后,桩桩件件皆是大逆之罪,太后怎么会纵容她如此胡来,这实在说不通。”

“可如果不是太后,她为何如此紧张娘娘见纪太医,章院正是因为知道娘娘腹中龙胎有问题,太后呢?”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脸色越发难看,谁也不再说话,此事…确实细思极恐。

慕千雪长长叹了口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闷,“你说的没错,太后——就是容氏那个同谋。”

“娘娘,是真的吗?”尽管已经相信了张进的话,但小元子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是他们猜错了。

慕千雪转头窗外乌沉沉的夜色,半边脸庞在烛光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脉,“本宫刚才想起来了,册中记载两日前,秋月曾与静芳斋另一名叫彩云的侍女领了两块腰牌一道出宫探望家人,傍晚方归。昨日晌午过后,秋月二人再次出宫,同样是傍晚方归。”

她说的每一个字,夏月都能听懂,却怎么也猜不出她说这些的用意,“有何不妥?”

“探视家人不稀奇,可接连两日出宫,就不是探视家人那么简单了,再者…”慕千雪拔下簪子,拨一拨是蜷曲焦黑的烛芯,声音清冷如寒雪,“数年前,本宫曾听秋月提过,她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和睦,一年也难得见一回,怎么突然间又变得如此热情?”

张进思忖半晌,试探道:“娘娘是说探望家人只是幌子?”

慕千雪面无表情地道:“若本宫没有猜错,先前与秋月一道回来的,并不是彩云,而是怀有身孕的妇人;昨日出宫,就是为了将那名妇人送出去,再将真正的彩云带回来。”

小元子拧眉道:“每次进出,禁军都要验看一番,应该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调包;再者,那妇人身怀六甲,更是难以蒙混过关。”

“秋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哪个禁军不给她几分薄面,所谓验看,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至于身怀六甲…如今是腊月寒冬,衣裳本就穿得厚,寻常四五个月根本看不出来。”

小元子无言以对,半晌,他沉沉道:“太后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次,慕千雪没有再回答,只是默默盯着重新亮起的烛火…

纪临几经斟酌,终于写下了方子,呈给慕千雪,“娘娘按着这个方子,三碗水煎一碗,早晚服用,一日不可断,服药期间,忌一切甜腻腥辣之物。臣会每日来为娘娘请脉,视脉象再行调整用药,尽量助娘娘保住龙胎。”说着,他拱手道:“娘娘若没别的吩咐,臣先行告退。”

“且慢。”在将方子递给夏月去抓后,慕千雪默默盯着他,“你应该清楚,太后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只怕这会儿正在外头等着呢,你出去,等于自投罗网。”

纪临垂目道:“臣知道,但臣不可能一辈子躲在漪兰殿中,终归是要出去的;到了太后面前,由着她老人家训斥一顿就是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太后早已不是从前的太后。”慕千雪悠悠说了一句,缓声道:“你且再待一会儿,待本宫服过药后,与你一起去静芳斋。”

花蕊一怔,随即劝阻道:“天色已晚,外头又下着雪,娘娘去不得。”

“是啊,娘娘疲累一日,实在不宜再漏夜奔波,万一再动了胎气可就麻烦了,还是歇一晚再去吧。”小元子也在旁边劝着。

慕千雪目光一转,落在欲言又止的张进身上,“你呢,也想劝本宫不要去吗?”

张进叹息一声,满面无奈地道:“恐怕娘娘今夜是非去不可了,否则…”他看向纪临,眼里带着几分怜悯,“纪太医活不过明日。”

小元子脸颊狠狠一搐,面色苍白地道:“你是说太后她会…”小元子不敢说下去,比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花蕊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这…这不可能吧?”

第一卷 第六百零四章 连夜审问

第六百零四章 连夜审问

“在这宫里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张进沉沉道:“眼下,唯有娘娘出面,才有可能保全纪太医性命。”他刻意咬重“可能”二字,因为他并不敢确定,慕千雪是否真能从陈太后手中救下纪临。

花蕊咽了口冰凉的唾沫,有些忿忿地道:“就算…她是太后,也不能滥杀无辜。”

张进冷笑一声,“学医不精,以致太后病情加重,只凭这一条,太后就能名正言顺地处死纪太医,且不授人半点把柄。”

花蕊不服气地道:“纪太医哪有令太后病情加重…”

“太后说加重就加重!”张进眉目一挑,神情在微红烛光下冰冷如铁,“哪个敢与太后争辩,又有哪个能够争辩?你还是小元子?”不等花蕊回答,他已是冷冷一笑,“到时候不过是多添几条冤魂罢了。”

花蕊被他说的背脊一阵阵发凉,她入宫不久,又一直在漪兰殿当差,虽知宫里接触,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宫中的险恶。

“奴才这就去传肩舆,再多备几盏风灯,好把路照得亮些。”小元子躬身说着,张进那番话令他明白,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服过药,慕千雪又叮嘱了张进几句,方才登了肩舆冒雪往静芳斋行去,周立也被带同前往,当然去暴室要人的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

一路过来,风雪渐大,几乎吹得人睁不开眼来,风灯光芒在这风雪中若隐若现,幸亏抬肩舆的四名太监皆训练有素,又孔武有力,方才能够牢牢把住肩舆,不至于摇晃。

到静芳斋的时候,正好二更,守夜的小太监蜷缩了身子在檐下打盹,夏月推了他好几下方才不情愿地半睁了眼睛 “谁啊?”

夏月客气地道:“我家主子有要事求见太后,还请公公通禀一声。”

“主子?”小太监揉一揉睡意朦胧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待借着檐下两盏风灯的光芒辩认出夏月后,神色一僵,继而转头瞧去,果见慕千雪静立于院中。

小太监浑身一激灵,赶紧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慕千雪身前打了个千,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还下着雪呢?”

慕千雪微笑道:“叨扰公公了,实在事情紧急,不敢拖延,还请公公见谅。”

“娘娘客气了,只是…”小太监为难地道:“太后早早就歇下了,奴才实在不敢惊扰,不如娘娘明日一早再来吧。”

“事关宫闱安宁,请公公务必通传一声。”慕千雪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然而话中之意不容置疑。

小太监踌躇地道:“可是…”

“若太后怪罪下来,自有本宫一力承担。”见慕千雪态度坚定,小太监只得入内通禀,过了一会儿,殿中有灯光亮起,在这雪夜里看来,犹为显眼。

片刻,小太监走了出来,恭敬地道:“太后请娘娘进去说话。”

慕千雪点头谢过,带着纪临等人走了进去,内殿中,彩云正拿着灯杆,将一枝枝红烛重新点亮。

陈太后倚坐在床榻上,卸下脂粉的面孔在烛光下细纹毕现,无处遁形。无论身份如何尊贵,终究还是逃不过岁月的侵蚀,慢慢老去。

看到她进来,抚过略有些凌乱的鬓发,淡淡道:“贵妃不在漪兰殿歇息,深夜跑到哀家这里来做什么?”

慕千雪低眉行礼,“深夜惊扰母后歇息,实在是儿臣的错。”

陈太后目光掠过她被玄狐披风遮挡住的小腹,语气平淡地道:“扰了哀家倒是没什么,但你如此奔波,也不怕伤了孩子,听秋月说,外头正下着雪呢,坐下答话吧。”

慕千雪谢恩落座后,关切地道:“儿臣听秋月姑姑说,母后傍晚之时,咳得甚为利害,连章太医也束手无策,现在可有好些?”

陈太后盯了她片刻,淡然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受风加重了咳嗽,又有些血丝,是秋月小题大做,非要把所有太医都给叫来,哀家先前才刚说过她。”

“秋月姑姑也是紧张母后。”说着,慕千雪在椅中欠了欠身,歉疚地道:“姑姑过来的时候,纪太医正在为儿臣诊治,未能及时赶来,儿臣特意带他来向母后请罪。”

“秋月已经与哀家说过了,皇嗣要紧。”陈太后眸中精光一闪,扫过拱手行礼的纪临,重新落在慕千雪身上,“贵妃此来,就是为了这事?”

“尚有一事。”慕千雪垂目道:“儿臣已经查明容贵人一事,特来向母后回禀。”

“哦?”陈太后露出几分讶色,“连一日都没有,你便查清了?”

“是。”面对慕千雪肯定的答覆,陈太后眸光微微一闪,抚过湖蓝刻丝锦衾,淡然道:“既是这样,就说说吧。”

慕千雪侧目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周立,轻斥道:“还不将事情原原本本禀告太后。”

周立答应一声,将容氏如何收买他,又如何让她陷害皇后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橘红烛光下,陈太后面色森冷如铁,“此话当真?”

周立悄悄看了一眼慕千雪,伏首道:“奴才不敢欺骗太后。”

陈太后眉目震怒,喝斥道:“好一个容氏,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她目光一转,落在彩云身上,“立刻传容氏来见哀家。”

“是。”彩云正要离去,陈太后又唤住道:“哀家记得,除了纪临之外,章廷芳也替容氏请过脉,去将他一并传来。”

在彩云走后,陈太后更衣起身,在等容氏过来的时间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银炭偶尔爆出“噼啪”一声轻响,整个大殿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殿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继而有冷风灌进,是彩云回来了,在她身后跟着未施粉黛,双目通红的容贵人,还有章廷芳。

“臣妾叩见太后,叩见慕贵妃。”容贵人屈膝行礼,声音嘶哑,显然是哭了许久,想是深夜前来的缘故,发髻有些蓬乱,几缕碎发落在肩颈处,章廷芳也跟着一并行礼。

第一卷 第六百零五章 反咬一口

第六百零五章 反咬一口

陈太后目光漫过二人,也不叫起,只冷冷道:“你可知罪?”

容氏抬起还未褪去哀伤的脸庞,怔怔道:“臣妾何罪之有?”

陈太后眼眸微眯,冷冷道:“周立已经全招了,你根本不曾怀有皇嗣,一切都你编造出来的谎言,你嫉妒秀英与芷君,又不甘于贵人之位,故而演了这么一出戏,你好大的胆子!”芷君是易氏的闺名。

容氏怔忡片刻,随即嘶心裂肺地喊道:“冤枉!臣妾冤枉!”

她的喊冤令陈太后越发恼怒,重重一拍鸡翅木小几,喝斥道:“事到如今,亏得你还有脸说自己冤枉!”

“臣妾真的冤枉。”容氏泪流满面地哭诉道:“臣妾是真的怀了龙胎,也是真的小产,就算…就算臣妾再荒唐,也不敢编造这种谎言。”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急急道:“太后若是不信,可以问章院正还有纪太医,他们都能为臣妾做证。”

见陈太后望过来,章廷芳连忙拱手道:“启禀太后,臣先前为容贵人请脉的时候,确为喜脉无疑;至于小产…”他睨了一眼旁边的纪临,垂目道:“是纪太医经的手,臣并不清楚。”

纪临接过话,“回太后的话,臣昨日为容贵人请脉的时候,也确是小产脉象无疑。”

秋月讶然道:“这可奇怪了,周立说容贵人未曾身怀六甲,是她蓄意编了谎言嫁祸皇后;二位太医却又说确有龙胎,到底哪个真哪个假?”

容氏身子一震,死死盯着伏跪在地上的周立,恨声道:“三年前,你大意犯错,被赵氏责罚,是谁帮着你求情,又是谁赠你膏药?你现在竟然恩将仇报,周立,你良心何在?”

“奴才…奴才…”周立冷汗涔涔地攥着双手,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厢,容氏喝斥完他之后,膝行上前至陈氏脚前,泣声道:“太后说的没错,臣妾是嫉妒梁昭仪与易荣华,但臣妾不是嫉妒她们高位,而是她们的孩子,每每看到三殿下与长公主,臣妾都是说不出的喜欢,日日在佛前祈求,盼着也能怀上孩子,为陛下开枝散叶。”

“上天垂怜,终于让臣妾怀上了皇嗣,臣妾…”容氏哽咽道:“臣妾知道的时候,不知有多欢喜,为他做了许许多多的衣裳,只盼他一出生就能穿上亲娘做的衣裳,为了这个孩子,臣妾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计较,哪怕是一无所有,哪怕是要臣妾折寿十年甚至二十年,臣妾也没有一句怨言。”

“可是才短短几个月,他便离开了臣妾,臣妾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福薄,后来纪太医验了,是皇后,是皇后容不下我的孩子,她生生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已经一无所有,为什么她还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是非否要连我也死了,她才高兴?到底我做错了什么?”她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哽咽也变成了嘶心裂肺的痛哭,令人心酸不已。

陈太后也是听得一阵恻然,寻思片刻,她看向头几乎快碰到金砖的周立,“哀家再问你一次,容贵人到底有没有指使你诬陷皇后?”

周立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冷汗沿着面无人色的脸颊流到下颌,滴落在地上。

陈太后垂目抚过铁锈红的裙裾,漠然道:“好好想清楚,若让哀家发现你在撒谎,慎刑司还有暴室,呵呵,多的是罚人手段,哀家会让你在临死之前一一尝遍。”

听到这话,周立更是抖若糖筛,哆嗦着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陈太后冷斥道:“想免受皮肉之苦,就给哀家从实招来!”

容氏阴森森地盯了他,“你若敢忘恩负义,有一句谎言,我死去的孩儿一定来找你索命!”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立连连磕头,痛哭流涕地道:“奴才说!奴才全部都说!容贵人她…她确实怀了龙胎!”

此言一出,除了慕千雪,众人尽皆哗然,难以置信地盯着周立,刚才他可是斩钉截铁地说容氏没有怀孕,龙胎是她编造出来的谎言;结果一转眼…竟又成真的了?

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又是假?

夏月最先反应过来,捺着心中的不安,指了周立厉斥道:“大胆,你怎敢在太后面前满口谎言?”

周立没有理会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朝陈太后道:“是贵妃娘娘,她…她为了替皇后脱罪,收买奴才,说是可以保奴才不死,并许了很多好处,要求就是让奴才撒谎冤枉容贵人假孕;奴才不敢得罪贵妃,再加上鬼迷心窍,所以…”说到这里,他又连连磕头,求陈太后饶命。

夏月听得几乎要气晕过去,什么收买,什么冤枉假孕,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个周立,疯了不成?

这次别说夏月,连张进也忍不住出声,“太后切莫听信小人胡言,奴才今日一直跟在贵妃身边,贵妃确实召见过周立,但绝无收买一说,还请太后明鉴。”

周立哭诉道:“奴才自知罪该万死,只求太后看在奴才以前做事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饶了奴才这条狗命吧。”

夏月怒容满面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样胡言乱语,冤枉我家主子,就不怕遭天遣吗?”

周立面容戚戚道:“我就是怕遭天遣,才说出实情,容贵人若因为我而受无妄之灾,我必余生难安。”

“啪啪啪”殿内突然响起拍掌声,正是慕千雪,她笑意浅浅地望着义正辞言的周立,“好一句余生难安,周管事这撒谎的本领,真是让本宫佩服至极。”

周立抹一抹泪,悲声道:“奴才知道娘娘是想救皇后,但奴才过不了良心这关,那些胭脂…确是皇后交给奴才的,她也确实害了容贵人的孩子。”

“良心?”慕千雪掩唇一笑,讽刺道:“你若有良心,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知为何,她的笑容令周立有些心惊胆战,一时间不敢言语;这时,陈太后的声音缓缓响起,“贵妃,周立所言,可是真的?”

第一卷 第六百零六章 一一揭穿

第六百零六章 一一揭穿

慕千雪扬眸反问,“是真是假,母后不是最清楚的地那一个吗?”

陈太后眉目一蹙,略有些不悦地道:“你这是何意?”

慕千雪淡淡一笑,明眸掠过尚自伏在陈太后膝前哀哀哭泣的容氏,声音温和发如春的池水,“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后与容贵人变得如此亲近?”

陈太后下垂的嘴角微微一摔,沉声道:“哀家待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同样的亲近,只是有些人不懂得‘知足’二字,害人害己。”

静了片刻,慕千雪忽地道:“那儿臣呢?在母后眼里,儿臣也是不知足的那一个吗?”

陈太后盯了她片刻,淡然道:“你素来懂得分寸,所以哀家一直对你格外看重,也最不希望你真如周立所言,为替皇后脱罪,做出那样的糊涂事来。”

那厢,秋月狠狠瞪了周立道:“你这个狗东西,满口胡言,信不信我扒了你这身皮。”

周立涕泪横流地道:“奴才说的都是真的,真是贵妃让奴才篡改供词,好替皇后娘娘脱罪。”说着,他又朝陈太后拼命磕头,“求太后看在奴才知错的份上,饶奴才一条狗命!”

“你先是帮着皇后害死我未出世的孩儿,适才又诬陷我假孕博宠,现在竟还有脸要太后饶你性命,亏你说得出口!”容氏豁然抬头,指着他厉声痛斥,尖长殷红的指甲在这深夜里看来,格外渗人。

周立缩着身子,一声也不敢吭,待得容氏骂够之后,方才颤声道:“奴才自知犯下大错,只求贵人念在昔日一点香火情,放过奴才吧。”

“休想!”容氏满面痛恨地拒绝了他的哀求,红着双眼朝陈氏哭诉,“太后,臣妾的孩子不能就这么白白枉死,求您还他一个公道。”

“容贵人。”慕千雪垂目,紫晶海棠步摇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光芒,“你果然怀有过龙胎吗?”

容氏眼波微微一动,复又归于沉静,“当然!”

“好。”慕千雪唇角轻扬,转头对纪临道:“你再去为容贵人把一次脉。”

此言一出,容贵人神色一变,下意识将手往身后背了背,不自在地道:“昨日不是已经把过脉了吗?”

“多诊一次又有何妨,纪太医。”在那抹轻浅笑意下,是不容置疑的强势。

容氏还待要推诿,纪临已是来到身前,“请贵人伸手。”

她悄悄瞅了一眼半闭着双目的陈太后,见后者不作声,只得不情愿地伸出手,手腕间戴着一个金累丝镯子,光华灿烂。

纪临伸出食指与中指,熟练地搭住脉息,不过片刻,已经收回手,肃然拱手,“启禀太后,贵妃,容贵人脉息平和,并无小产之症!”

容氏急忙喝道:“胡说,我明明景没了孩子,昨日也是你亲口说的小产,怎么一转眼,又改了话。”说到这里,她突然露出恍然之色,咬了细碎的贝齿,恨声道:“我明白了,你一定也收了贵妃的好处。”

“不得胡言。”陈太后缓缓睁开双目,精光在眼底若隐若现,“纪临,昨日是你亲口回的哀家,说容贵人小产,何以隔了一日,又突然改口?”

“回太后的话,昨日臣诊的脉象确是小产无疑,但…”纪临侧目看了容氏一眼,缓缓道:“那个脉象并不是属于容贵人!”

容氏身子微微一颤,神情却是越发愤怒,“越说越离谱,昨日我还亲自问了话,你也答了,怎么就不是了?”

纪临不急不徐地道:“是,贵人昨日问过话,所以贵人也该记得,您是隔帘相问,也就是说,从头到尾,臣都没有亲眼看到过您。”

兰珠轻哼一声,“主子乃是宫嫔,又出了那样的事,本就该隔帘诊脉。”

“这个自是没错,但昨日那只手皮肤略黄,且有劳作的迹象,与容贵人的手不符,这又做何解释?”

“满口胡言。”兰珠斥了他一句,朝陈太后磕头道:“奴婢可以替主子做证,昨日纪太医把的脉,确确实实就是主子,再说昨儿个在这宫里头的,可没第二个人怀有龙胎。”

慕千雪徐徐抚过平金暖手炉上一个个细小的圆洞,淡然道:“宫里没有,宫外却是不少,要寻一个刚刚小产的妇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陈太后眸光倏然一冷,“贵妃想说,容氏演了一出鱼目混珠的把戏?”

“确是鱼目混珠,但…”慕千雪迎着她寒意森然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道:“容氏只是其中一颗棋子,太后您——才是那个执棋之人。”

秋月骇然大惊,急急喝道:“太后面前,还请贵妃慎言。”

“无妨。”陈太后摆一摆手,面无表情地道:“让她说下去。”

“太后指使章院正,让他谎称容贵人怀有龙胎,随后命周立在胭脂中添加芫花与天花粉,随后找来一个刚刚小产的妇人,冒充容贵人,让纪临诊脉,然后顺理成章嫁祸给皇后。”

“贵妃…”秋月刚要反驳,慕千雪冷冷道:“你与彩云接连两日出入宫禁,为的就是掩护那名小产妇人。

秋月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也想到了,面色惨白如纸,但还是强撑着道:“奴婢与彩云出宫是为了探望家人,并非您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