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东方溯嘉许的目光,纪临心中一阵激荡,半晌,他拱手长施一礼,肃然道:“臣——谢主隆恩!”

在纪临退下后,东方溯抚过慕千雪紧紧蹙起的眉头,柔声道:“别太担心了,当初你生予怀的时候,同样艰险重重,最后不都熬过来了吗?相信这一次也不会有事。”

慕千雪摇头,哽咽道:“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东方溯温言打断她的话,替她掖一掖锦被道:“咱们的孩子一定有上天庇佑,一定能够逢凶化吉。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歇着,养得身子,倾心还等着你这个母妃照顾呢。”

慕千雪愕然道:“倾心?”

东方溯目光温柔地道:“是啊,东方倾心,朕给咱们孩子取得名字,喜欢吗?”

“倾心…倾心…”慕千雪低低念着这个名字,疑惑地道:“倒是不错,但臣妾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取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东方溯哂然一笑,轻捏着她的琼鼻道:“南昭求亲,朕对你一见倾心,从此难忘佳人,这个回答贵妃可还满意?”

他的话令慕千雪心中欢喜,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犹如抹了上好的胭脂,故意道:“陛下随便一想,便成了孩儿的名字, 这名取得可真随便。”

东方溯轻笑道:“你这话可真是冤枉朕了,出征的这段日子,朕一直在想咱们孩子的名字,想了整整一个月,才定了两个名字,若是男孩就叫予卿,若是女孩就叫倾心。”说到这里,他默默睇视着慕千雪,眼中柔情浓郁如江南春水,绵绵不见尽头,他一字一字地道:“倾朕所有,换卿笑颜!”

望着他眼底流光宛转的自己,慕千雪嫣然轻笑,心一下子变得沉稳无比,她知道,无论将来遇到什么样的难关,东方溯都会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依偎着他温暖厚实的手掌,慕千雪沉沉睡去,她实在太累了,整整一夜的临盆,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在慕千雪入睡后,东方溯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小心翼翼抽出手掌,悄悄退出了内殿。

殿外,秋月还被禁军按着跪在地上,瞧见东方溯出来,眼皮一跳,须臾已是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恭喜陛下又得了一位小公主,太后要是知道了,不定怎么高兴呢。”

“是吗?”东方溯阴冷的目光令秋月打了个寒颤,强撑了笑脸道:“当然,太后常与奴婢说,宫里多几位小公主就好了。”

东方溯冷冷一笑,“既是这样,朕就亲自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后,你也一并去。”他刻意咬重了“母后”二字,听得秋月心惊胆战。

第一卷 第六百二十五章 母子对质

第六百二十五章 母子对质

“走!”扔下这句话,东方溯拂袖离去,禁军押着秋月跟在后面。

春末夏初的晨光,最是明媚不过,照在静芳斋金黄色的琉璃瓦顶,淌下一大片金光,院中花木蓬勃盛开,姹紫嫣红,煞是好看,一路走来,还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丝丝草木清香。

陈太后刚刚用过早膳,正用茉莉花茶漱口,突然殿门打开,涌进一室明光,照得陈太后几乎睁不开眼,眯眼看着自逆光中走来的身影,待到看清来者,陈太后惊喜交集,“皇帝?”

东方溯来到殿中,拱手一礼,“参见母后。”

“免礼。”陈太后仔细打量着他,欣喜地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先告诉哀家一声?”

东方溯抬头,沉沉道:“若是事先告诉了母后,贵妃母女怕是活不到今日了。”

陈太后一愣,这个时候,她看到了被禁军押进来的秋月,面色缓缓沉了下来,“皇帝去过漪兰殿了?”

“是。”东方溯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痛声道:“母后为何要这样对待贵妃?”

陈太后搁了手里的茉莉茶盏,淡然道:“哀家特意将她接到宫中照顾,又请来金陵城最好的稳婆为她接生,还不够好吗?”

东方溯几乎要冷笑出声,“到底是接生还是谋命,母后心里最清楚不过。”

“放肆!”陈太后面色倏然一寒,喝斥道:“哀家一番好意,到你口中,竟成了谋人性命的恶徒,真真是让哀家心寒。”

“好意?”东方溯满面痛惜地道:“老九在信中都与儿子说了,母后先是串通容氏假孕,陷害皇后,骗取贵妃入宫,之后指使周立栽赃陷害,欲借此置贵妃于死地,被老九阻止后,你又将她软禁在漪兰殿中,不许踏出一步,还有那个稳婆,也是母后的一枚棋子,您…”

东方溯几乎说不下去,长吸了口气,痛声道:“今日要不是儿子及时赶到,贵妃母女这会儿已经命幸黄泉,母后,那是儿子最心爱的女人,她腹中怀的也是您嫡亲孙女,您怎么狠得下心肠。”

陈太后面无表情的听着,心中恨极了东方泽,她千算万算,就是算漏了这一点,怎么也没想到东方泽竟会派人传信去边境告诉东方溯,早知如此,她早早就该寻机会杀了慕千雪,一了百了,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已经错过了杀慕千雪的最好时机。

陈太后按了刺金袖子,淡淡道:“哀家不知道老九为什么要编造那样谎诞的谎言,但这绝非事实。不错,哀家是不喜欢慕氏,但正如皇帝所言,她腹中怀的到底是皇家骨肉,是哀家的孙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既是这样,母后为让章廷芳开那些损伤胎儿元气的药,还在贵妃临盆之时,派秋月阻止纪临进漪兰殿,难道这就是母后所谓的疼惜吗?是您所谓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吗?是…”

“皇帝!”陈太后打断他的话,语气严厉地道:“你这是在质问哀家吗?”

东方溯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满腔悲愤,痛声地道:“儿子只想知道,母后为什么狠心到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不肯放过,现在孩子早产,生死难料,母后满意了?”

殿中极安静,连蝴蝶在殿外振翅飞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陈太后讽刺地道:“当年卫氏掌权,连先帝都动她不得,哀家只能仰她鼻息而活,将皇帝抚养成人,后来先帝驾崩,哀家忍辱负重,历经千辛万苦以先帝遗旨拨乱反正,辅佐皇帝登基;以为从此能过安生日子,结果皇帝一进来,就对哀家迭声质问,恶言相向,你眼里还有哀家这个母后吗?”

东方溯沉声道:“既然母后提及当年之事,儿子就与您仔细说说,不错,您手里是有父皇遗语,可是您也很清楚,一旨遗诏并不能代表什么,否则您也不会一直不拿出来。真正助儿子登基,将朝局拨乱反正的那个人,是贵妃!她对你我有恩,对大周有功,母后却恩将仇报,忘恩负义!”最后几个字惊若天雷,震耳欲聋。

被他这样斥责质问,陈太后又惊又怒,气得浑身哆嗦,“好!好!看来这趟出征,令皇帝能耐渐长,连哀家也不放在眼里,你是不是还打算废了哀家这个太后?”

“儿子不敢。”东方溯平一平胸口翻涌如浪潮的气息,沉声道:“儿子只想问母后一句,究竟贵妃做错了什么?让您这样容不下她。”

陈太后冷哼一声,“哀家没有做过皇帝说的那些,要如何回答?”

“好!”东方溯缓缓点头,下一刻,他拂袖转身,面色森然地对押着秋月的禁军道:“秋月谋害贵妃,罪该万死,给朕乱棍打死!”

陈太后骇然失色,急忙道:“皇帝胡说什么,秋月哪里害过贵妃?”

东方溯不理会她,只催促禁军取来两根儿臂粗的梃杖,照着不住哀求饶命的秋月兜头兜脑打下去。

当着东方溯的面,禁军不敢留情,很快便将秋月打得头破血流,蜷缩在地上哀嚎不止,看得陈太后眼皮直跳,心头剧痛。

陈太后知道,东方溯这么做,是为了逼她说出实情,要是换一个奴才,她根本不会在意,可秋月不同,她跟了自己十几二十年,除了死在卫氏手里的冬梅之外,就属她亲近,要自己眼睁睁看着秋月被打死,实在…于心不忍。

“停手!都给哀家停手!”眼见秋月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陈太后忍不住出声,听到她的喝斥,禁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陈太后刚松了半口气,耳边响起东方溯冰冷的声音,“谁让你们停手的,继续打!”

禁军不敢违抗,再次举杖狠狠打下,转眼又是十几杖落下,秋月被打得奄奄一息,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低低呻吟着。

“够了!”陈太后松开咬得发酸的银牙,怒声道:“是哀家让秋月去阻止纪临,一切都是哀家的意思!”

第一卷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与民同罪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与民同罪

“母后终于肯说实话了吗?”东方溯讥声说着,眼底弥漫着凉绝的悲意,“您舍不得秋月,却视贵妃母子性命如无物,您…”

“她怎么能与秋月相提并论!”陈太后骤然打断他的话,胸口起伏不定,如潮水涌动。

东方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后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哀家当然知道。”陈太后平一平气息,冷冷道:“秋月跟随哀家二十年,忠心耿耿,但凡哀家差遣,从未有遵;可慕氏呢?她自恃皇帝恩宠,骄横无礼不说,竟还伪造圣旨,欺瞒哀家,就凭这两条罪名,她便死不足惜。”

东方溯哂然摇头,“那贵妃腹中的孩子呢,又何错之有?”

陈太后冷笑一声,不屑地道:“有其母必有其子,那种心性的孩子,不要也罢;皇帝若担心子嗣,多选一些年轻貌美的嫔妃伴驾就是了。”

一阵夏风自窗外拂入,吹灭了宫人忘记熄灭的一枝蜡烛,烛芯在勉强挣扎了几下后,归于暗沉。一如东方溯此刻的心情,在来静芳斋之前,他还存了一丝幻想,以为陈太后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今看来,真是他想多了。

陈太后不知东方溯心中所想,只道他在考虑自己的话,缓了语气道:“哀家知道皇帝心里不痛快,但哀家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帝,红颜祸水,留这样一个女子在皇帝身边,百害而无一利啊!”

东方溯讥声道:“这么说来,儿子还要谢谢母后?”

陈太后听着意思不对,眉头一蹙,“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后总说贵妃害儿子,究竟她害了儿子什么?”

陈太后冷哼一声,“皇帝为她闯西楚,伐东凌,攻西楚,哪一次不是险死还生?每次你离开,哀家没有一日能安寝,经常半夜惊醒,就怕你有什么事。”

“闯西楚一事,姑且不说;挥军东伐,固然有些冒险,但令我朝消灭了东凌这个心腹大患,版图扩张了将近一倍;至于进攻西楚,儿子一再说过,与贵妃没有丝毫关系,为何母后就是不信?”

“因为你说的根本不是事实。”说到这里,陈太后语重心长地道:“皇帝,你就听哀家一句劝,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哀家是你亲生母亲,难道还会害你吗?”

东方溯默默望着那张看了将近三十年的脸庞,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人,现在才知道,他对她…根本一无所知。

许久,东方溯深吸一口气,“母后说的不错,儿子确实不应该再执迷不悟,伤害了真正关心儿子的人。”

他的话令陈太后欣慰不已,颔首笑道:“皇帝总算想通了,也不枉哀家当了一回恶人。”

东方溯闭目不言,待得再睁开时,眼底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来人!”

禁军统领早已经到了,一直候在殿外,此刻听到东方溯召唤,急忙步入殿中,拱手道:“陛下有何吩咐?”

东方溯扫了一眼蜷缩在地上低低呻吟的秋月,面无表情地道:“秋月居心叵测,意图谋害贵妃,罪不可恕,立刻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陈太后大惊,他不是说想通了吗,怎么突然又要赐死秋月?没等她想明白,耳边又传来东方溯冷若冰雪的声音,“容氏假孕,又与太后勾结,陷害皇后与贵妃,罪犯欺君,着即废去贵人之位,另赐她白绫一条。还有…”他环视周遭一眼,最后定格在陈太后血色褪尽的脸庞上,“太后年迈,神思不清,往后就让她好生在静芳斋中颐养天年,静心礼佛,任何人不许打扰,否则朕唯你是问!”

陈太后眼前一阵发黑,东方溯这话,分明是要将她囚禁在静芳斋中,他…他简直是疯了!

禁军统领也是听得发怔,直至东方溯催促方才回过神来,瞅了一眼陈太后,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这会否… 不太好?”

东方溯一言不发地盯着禁军统领,半晌,他冷冷一笑,唇齿森寒如铁,“朕听说,你也有份加害贵妃?”

禁军统领大惊,连忙跪下道:“冤枉!臣从未害过贵妃半分,请陛下明鉴!”

“看守漪兰殿那些人,总是你派去的吧?”

“臣…”禁军统领无言以对,暗悔自己刚才多嘴,无奈话已出口,不能收回,只得道:“臣也知委屈了贵妃娘娘,但太后有命,臣实在不敢有违,臣…实在冤枉。”

“你食朝廷俸禄,明知太后糊涂,做的不对,却一味愚从,不加以劝阻,还敢口口声声喊冤,简直可笑!”

禁军统领这会儿悔得肠子也青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伏在地上颤声道:“臣知罪,请陛下饶恕臣这一回。”

“看在你平日还算尽责的份上,朕就从轻发落。”停顿片刻,东方溯淡然道:“自己去领五十杖吧,若再有下一次,你这禁军统领也不用当了。”

“多谢陛下开恩,臣一定谨记陛下教诲!”禁军统领迭声谢恩,虽说要受些皮肉之苦,但能够保住官职,已是万幸。

这会儿,陈太后终于回过神来,怒火中烧地盯了东方溯,厉声道:“皇帝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东方溯微一欠身,神色淡然地道:“母后操劳了那么多年,该是时候好好歇一歇了,儿子会经常过来给母后请安。”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没有一丝迟疑。

陈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攥着扶手的指节泛起一抹抹青白,在东方溯将要踏出大殿时,她一拍扶手,喝道:“站住!”

在东方溯依言停下脚步后,陈太后起身走到他面前,痛声道:“皇帝,你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啊,现在却因为一个女人,要将哀家禁足…你忘了先帝还有太傅他们是怎么教你的吗?百善…”

“百善孝为先。”东方溯接过她的话,沉声道:“儿子没有忘记,同样的,儿子也记得父皇另一句话——赏罚分明,纵天子犯法亦与民同罪。”

第一卷 第六百二十七章 被迫同意

第六百二十七章 被迫同意

“你!”被东方溯如此顶撞,陈太后不禁恼羞成怒,挥掌掴在东方溯面上,五道鲜红的指印迅速浮现,如一条条争相攀爬的蜈蚣,“哀家生你养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哀家的?”

东方溯抚过刺痛的脸颊,讽刺道:“母后还希望儿子怎么做?你指使容氏假孕,又屡次加害贵妃与她腹中的孩子,桩桩件件,简直令人发指;说句母后不爱听的话,犯事的若非母后,此刻早已被绞首处死!”

他话中的杀意,令陈太后颈泛起一阵阵寒意,咬牙道:“哀家一心为你,你竟…”

“够了!”东方溯厌倦地道:“朕不想再听这些,总之从今往后,请母后好生在静芳斋中专心礼佛,儿子会请高僧来为母后讲经,希望可以化解母后身上的戾气与罪孽,以免百年之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受苦。”

陈太后怔怔站在那里,直至耳边传来秋月微弱的呼救声,“太后救我…救救奴婢。”

陈太后醒过神,急忙道:“秋月所做的一切,都是受哀家指使,非她本意,再说她到底跟了哀家那么多年,哀家也习惯了她的侍候,还望…”为了秋月的性命,她忍气吞声地道:“皇帝手下留情。”

东方溯不带一丝感情地道:“母后要是觉得静芳斋伺候的人不够,儿子明日就让内务府挑十个精干勤快的宫人过来。”

陈太后哪肯答应,“哀家用不了那么多人,只需秋月一人即可。”

“那就只有让母后失望了。”扔下这句话,东方溯眉目一冷,喝斥道:“还不带走?”

禁军统领刚刚才险些丢了官职,哪敢怠慢,亲自过来,一把攥了秋月凌乱的头发往外拖,痛得秋月惨叫不止。

“放手!放手!”陈太后连连喝斥,可惜这一次,她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秋月三两下就被拖出了殿外,等在那里的是粗如儿臂的梃杖。

陈太后快步来到秋月身前,恨恨盯着禁军统领,“哀家看谁敢动手!”

禁军统领不敢伤她,为难地看向东方溯,后者淡然道:“将太后拉走,不要误了行刑!”

有了东方溯的话,禁军统领腰杆子顿时硬了几分,拱手道:“太后若是再不让开,就恕臣无礼了。”

陈太后面色涨红如鸽血,几乎咬碎了满口银牙,自她被尊为太后之后,从未这样窘迫过,而将她一步步逼到这个地步的,正是她的亲生儿子!

面对一个个围上来的禁军,陈太后知道自己保不住秋月,悲声道:“皇帝,你是否要哀家跪在地上,你才肯放过秋月?”

寂寂半晌,东方溯开口道:“既然母后如此舍不得秋月,儿子可以放过她,但母后要应允一件事。”

见东方溯有松口的意思,陈太后心中一喜,连忙问道:“什么事?”

迎着她迫切的目光,东方溯一字一字道:“同意册立予怀为太子!”

“不可能!”陈太后怎么也想不到东方溯的要求竟然是这个,太子乃是未来储君,要她同意那个女人的儿子做太子继承大周江山,简直是荒廖至极。

东方溯对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淡淡道:“既是这样,儿子就没理由放过秋月了,打!”

随着这句话,陈太后被拉开,梃杖如雨点一样争先恐后落在本就重伤的秋月身上,她拼命想要逃,却怎么也逃不出天罗地网般的棍雨,鲜血一口接一口地从嘴里吐出,她已经…离死不远了。

“哀家答应你!”陈太后终归是不舍得秋月被活活打死,松了这个口。

东方溯示意禁军住手,笑意深深地道:“多谢母后成全。”

在大周,册立太子除了皇帝一纸诏书之外,若太后在世,还要有太后的诏书,意喻太子是天命所归,众心所向。只凭东方溯一道诏书,固然也能册立太子,但终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对予怀来说,很是不利,所以他才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好让予怀的太子乃至帝王之路,顺顺坦坦。

早在予怀还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将帝位传给这个儿子,只是碍着陈太后不喜慕千雪,所以一直没有出口。

陈太后紧紧按住快要气炸的胸口,缓缓道:“哀家可以下一道同意予怀继位的诏书,但除了秋月之后,你还要再答应哀家两件事。”

东方溯轩一轩眉,“母后请说。”

“第一,不得囚禁哀家;第二,放过容氏,以后也不要为难她。”陈太后凝声道:“只要你答应,哀家现在就可以写下诏书。”

东方溯权衡片刻,颔首道:“过往之事,儿子一概不追究,但也仅止于此,以后若再有兴风作浪,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好!”陈太后倒也爽快,当即让宫人端来笔墨纸砚,写下同意予怀为太子的诏书,盖上朱红凤印。

在东方溯拿着诏书离去后,陈太后赶紧让人将奄奄一息的秋月抬到榻上,并去请太医过来。

秋月望着坐在榻边的陈太后,吃力地道:“是奴婢…连累太后了。”

“不关你的事!”陈太后目光阴冷地道:“是皇帝被那个贱人迷得神魂颠倒,不知好坏;也怪哀家,太过心慈手软,没有早些除了这个贱人,让她有机会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

“太子…”

陈太后拭去秋月嘴边的血,冷冷道:“哀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个孽种如今才三岁,继位至少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了,一夕都可以天翻地覆,何况是漫漫十数年。”

陈太后阴恻恻地笑着,“太子…没熬到继位就死了的太子,哀家听得多了;只要有哀家一日,就绝不会让大周江山落到那对母子手里!”

容氏有陈太后力保,得以从这场暴风雨中脱身,章廷芳就没那么幸运了,斩首抄家,所有男丁发配为媽,女眷没入乐坊为歌姬;除此之外,其他害过慕千雪的人也分别被一一问罪,或杖责,或赶出宫去,无一幸免。

第一卷 第六百二十八章 五年

第六百二十八章 五年

永平五年九月,东方溯下旨昭告天下,册立次子予怀为皇太子,于同年十二月行册封礼:“帝王绍基垂统,长治久安,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之祥,慰臣民之望。贵妃慕氏所生皇子,年三岁,日表英奇,天姿粹美,慈仰太后慈谕,册为皇太子。”

这份诏书,除了册立太子之外,还有大赦天下,蠲免赋税等数十条恩典,百姓欣然欢呼,尽皆感念帝妃与太子恩德。

这道册封诏书,自然引来许多大臣不满,但有皇帝与太后两份诏书压着,倒也不敢多说什么,顶多暗自腹诽,然后上几封劝阻的折子,无关痛痒。

这也是为何东方溯宁可饶过秋月与容氏,也要逼陈太后下诏的原因所在,大周素来重视孝道,少了一道太后诏书,予怀这太子之位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百官亦可趁机抨击,阻止册立。

永平六年,东方溯以休养生息,减轻各州府负担为名,下旨十年内不再选秀,此旨一下,金陵城中各大名门望族顿时坐不住,纷纷上书,以宫中嫔妃过少,不利于皇嗣延绵为由,要求继续选秀。除此之外,各州府也接二连三呈送奏折入京,内容与之前那些一般无二,都是要求继续选秀的。

一朝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的并不只是秀女一人,还有她身后的家族,哪怕是已经位极人臣者,也希望借着后宫这条路,再巩固一下家族地位,而东方溯这道旨意,等于断了他们这条路,怎能甘心。

众大臣等了数日,见东方溯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折子,又去见了陈太后,希望她劝东方溯收回成命。

陈太后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又哪里会管这事,任由那些大臣如何叩门请愿,一律称病不见;无奈之下,他们又去求了肃老爷与宗人府的宗正。

他们二位皆是三朝元老,尽管知道这些人暗存私心,但几经权衡,还是一起去见了东方溯,闭门整整商谈了一下午,至于说了些什么,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翌日早朝,东方溯下旨,照常三年一选,但为免劳民伤财,只限于金陵城中的官家女子。

百官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又去见了肃老王爷与宗正,但这一次,他们换来的却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一个个灰溜溜地离去,再不提选秀一事。

春去秋来,转眼已是五个寒暑,在这五年间,东方溯一直没有再动兵,让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空虚的国库也再次变得充盈。

齐国五年前一战,丢了五个城池,损失惨重,这几年再不敢轻举妄动,至于西楚,萧若傲虽视北周为眼中钉,但没有齐国襄助,他又怎敢妄动,燕国就更不用说了。

这五年间,四国一直维持着一种奥妙的平静,但谁都清楚,这种平静不会太久,早晚会再起战乱,而且是一场白骨皑皑的大战,谁赢到最后,谁就能统一这片割据了上百年的中原大地,成为千古一帝。

永平十年,西域使臣进贡,带来两样贡礼,一样是一百匹母马,一百匹小马,要求北周有人能够分辨出这一百匹小马各自的母亲;第二样是一根三丈长,埋在地底上万年的阴沉木,价值连城;但同样有一个要求,得称出这阴沉木有多少斤重。

这两道题着实难倒了许多人,那些小马围在一起,根本不肯靠近母马,勉强牵近,不是踢就是逃,几回下来,不仅没分辨出,还伤了一头小马。

至于阴沉木一题,看似简单,实则并不比第一道好解,阴沉木埋地万年,份量极重,小小一块,便重若黄金,何况是三丈长,两人合抱粗的,运来时,可是用了整整十匹身强力壮的好马才拉动的。

用了上百名壮丁也没能把这块阴沉木给抬起来,反倒是把手臂粗的麻绳给生生拉断,西城使臣又言明不许切割,实在令人为难。

西域使臣言明,若是北周人能解出这两道题,那么贡礼怎么拉来的,就怎么拉回去。

尽管北周不缺这些东西,但若被原封不动地带回去,实在大失颜面,就在百官束手无策之时,年方八岁,旁听朝政的予怀解开了这两个看似无解的难题。

第一道题,先将百匹小马关上一日,不给草料与水,然后再将它们带到那些母马面前,这些小马又饿又渴,一得了自由,立刻飞奔去找自己的母亲吃奶。

第二道题,既然人不能抬起阴沉木,就让水去抬,将阴沉木运到停泊在城外码头的船上,然后沿船身吃水的地方划一条线,再取下阴沉木,用石头将船身压到水线处,再分别称重相加,从而得出了阴沉木的重量。

西域使臣见精心准备的难题被一个八岁孩童化解,惊叹不已,一改之前得意洋洋的模样,毕恭毕敬地朝予怀拱手,“小臣一直自诩聪明,如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太子殿下聪明绝顶,实在令小臣佩服!”

“使臣心思之巧,予怀也甚是钦佩。”予怀拱手回礼,应对自如,别看他只有八岁,在被册立太子的第二年,东方溯就将他带在身边临朝听政,再加上他天性聪颖,论谈吐见识,就算面对年长自己许多的使臣,也丝毫不落于后。

使臣笑一笑,朝东方溯行礼道:“小臣此行,获益良多,尤其是今日,回去之后定当一一奏禀汗王。”

东方溯招手示意予怀回到身边,似笑非笑地道:“朕听说一个月前,老汗王过世,由他的第三子继承汗位,可对?”

使臣目光微微一动,垂目道:“周帝消息果然灵通,不错,现在统领我西域的,是罗格可汗。”

“罗格可汗…”东方溯徐徐念着这四个字,目光始终不离使臣左右,良久,他意味深长地道:“可汗刚继位,便亲自来我朝献贡,实在难得。”

使色豁然一变,须臾已是化做诧异之色,“周帝这话从何说起?”

第一卷 第六百二十九章 罗格可汗

第六百二十九章 罗格可汗

东方溯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神色淡然地道:“你先前说,想与我大国结邦交之好?”

使臣连忙道:“是,虽两国相隔遥远,但汗王一直敬仰周帝,常说中原诸国之中,齐帝暴虐,楚帝阴险,燕帝软弱,唯有周帝是真英雄,一直盼着能与大周结好。”

“是吗?”东方溯漠然一笑,眼底噙着几分冷意,“可是在朕看来,可汗并无半点结好的诚意,反而诸多刁难欺骗。”

使臣忍着心底的惊骇,道:“周帝误会了,汗王…”

东方溯并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冷冷打断,“来人,送使臣出金陵,另外将阴沉木与那些马驹一并让使臣带回。”

他这句话等于一口回绝了西域结好的念头,使臣又惊又急,眼见禁军来到身偏侧,暗自一咬牙,躬身道:“小王知错,还请周帝宽宏大量,原谅小王这一次。”

东方溯挥手示意禁军退下,轩眉道:“汗王终于肯承认了?”

使臣…不,应该称他为罗格可汗,满面恭敬地道:“周帝慧眼如炬,小王佩服至极。”

文武百官一片哗然,谁也想不到,这个面貌普通的使臣竟然就是西域可汗,要不是东方溯一语道破玄机,怕是直至使团离开,他们还不知道西域汗王曾来过金陵一游,传扬出去,非得被人引为笑谈不可。

罗格可汗疑惑地道:“小王自问言行举止并未露出破绽,不知周帝是怎么看出来的?”

东方溯淡然一笑,对张进道:“将东西拿给汗王。”

“是。”张进答应一声,来到罗格身前,自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成四方形的纸递过去,恭敬地道:“请汗王过目。”

罗格依言展开,这是一张画像,纸上所画之人赫然就是他自己,诧异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在继承汗位之前,他行事一向低调,深居简出,在西域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他,更不要远隔千里的北周,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画像为何会落在东方溯手里。

而这也意味着早在他第一天入朝觐见的时候,东方溯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一直没有说破。

这位周帝的心思…实在比他之前所想的要深许多。

东方溯意味深长地道:“老汗王在世时,共有七子,以长子次子实力最为雄厚,可最终登上汗位的,却是原先并不起眼的第三子,并且稳稳坐住了这个位置,这样的英雄豪杰,朕当然要多关注一些。朕还听闻,西楚曾派使者去过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