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凌胸口闷得难受,烦燥地喝斥道:“滚,滚出去!”

太医求之不得,赶紧退了出去,寒风在帐外盘旋,远远听来,犹如女子呜咽的哭诉声。

张启凌缓缓抚过辛月苍白的脸庞,声音轻如梦呓,“辛月,我们相识多久了,六年?七年还是八年?还记得我们在东凌第一次相见时,你因为身份败露,被关在牢房里,我去救你出来,呵呵,你可倒好,连个好脸色也不肯给我。”

“八年了,东凌灰飞烟灭,师父不在了,千雪回到了周帝的身边,而我也不再是东凌四皇子,回想往昔,一切恍如隔世,唯一不变的,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现在…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他俯身,紧紧抱着辛月冰凉的身子,“我希望余生数十载的花开花落,春秋寒暑,能够继续有你相伴,所以…辛月,你一定要撑下去!”

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辛月真听到了张启凌这番话,伤口不再继续流血,辛月的气息也渐趋平稳,但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没有苏醒。

罗格弑父夺位的罪行被公诸于众,被当场诛杀,但阿克丹与乌什并不同意摩洛继承汗位,无奈摩洛已经控制住西域大半兵力,又有北周支持,非他们二人所能抗衡,只得假意答应,但迟迟不肯交出兵权。

摩洛初掌大权,不敢逼得太急,准备缓一阵子再收归他们手里的兵权,哪知当天夜里,阿克丹二人便带着三万精兵,逃往西楚,等摩洛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逃入西楚境内,摩洛虽然懊恼,但也只得作罢。

帐内,燃了一夜的蜡烛已经熄灭了,烛台上淌满了一滴滴凝结的烛泪,累累如珊瑚珠子。

“呃。”这声细微的呻吟,令张启凌身子一震,急忙往辛月看去,在他的注视下,那双紧闭的明眸缓缓睁开。

“醒了,你终于醒了!”他是那样的欢喜激动,连声音也在哽咽颤抖。

辛月茫然环顾四周,许久才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沙哑地道:“我没有死?”

“当然。”张启凌抿一抿薄唇,不容置疑地道:“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不许去!

辛月默默看着张启凌眼底密布的血红,“你一直都在这里?”

“夫人受伤,我这个做相公的,当然要陪着。”张启凌的话令辛月怔怔出神,“相公…

记忆里,张启凌虽然待她极好,将府中大小事务交给她打理,但私底下,从未自称过相公,就连“夫人”二字,也是那样的生疏客气,没有夫妻应有的亲热。

张启凌知道辛月在想些什么,哽咽地道:“我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除了千雪,再不会记挂第二个女人,原来并不是。你生死垂危之时,我很害怕,害怕以后回头的时候,再也看不到你,听不到你的声音。”他握住辛月微微颤抖的手,一字一字地道:“夫人,以后的余生,我们一起度过,可好?”

辛月听得泪流满面,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张启凌的回应,原来…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

她哽咽道:“就算我曾被罗格那样羞辱,也不嫌弃吗?”

张启凌灿然一笑,“你是我夫人,谁敢嫌弃。” 

辛月被他说得破涕为笑,“这可是你说的,来日我白发苍苍,你也不许嫌弃。”

“好!”张启凌抚去她脸上的泪痕,许下他对辛月的第一个誓言,“天地为证,你我白首不相离。”

罗格被诛杀,摩洛继位,与北周缔结盟约,从此两国同进共退,不叛不背。

这一切对于北周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对于西楚而言,却是一个噩耗,这意味着他们又少了一个盟友。

接到边境奏报,萧若傲恨的面庞扭曲,抄起青釉茶盏重重掼在地上,雪白瓷片四下飞溅,吓得宫人魂飞魄散,赶紧跪下,头也不敢抬。

萧若傲咬牙切齿地吼道:“北周!又是北周!”

这十年来,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削弱北周的势力,可每一次,每一次都以失败收场,包括五石散与王灵那两件事。

这次为了与西域联手,里应外合对付北周,他筹备了整整两年,甚至暗中借兵给罗格夺位,结果那个没用的东西,才当了几个月的汗王,便被人给杀了,令他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胎死腹中。

北周的势力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兵临应天,每每思及,萧若傲都寝食难安。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第一卷 第六百三十九章 悔之晚矣

第六百三十九章 悔之晚矣

正在萧若傲心烦意乱之时,穿着一袭朱红蹙金飞凤华服的曹氏走了下来,紫金凤冠垂下累累珠络,在夕阳霞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曹氏见宫人跪了一地,又看到摔得粉碎的茶盏,神色一凛,赔笑道:“陛下何事动怒?”

当年慕千雪逃出西楚后,萧若傲便将她扶上后位,入住永德宫,一朝得偿所愿,自是痛快得紧,哪知没过几年,突然传出曹炳成是东凌奸细的消息。

萧若傲大恨,下旨将曹炳成凌迟处死,并且死后挫骨扬灰,曹炳成的家人也悉数处斩,只有曹氏得以幸免,但从此恩宠大减,再加上年纪渐长,容颜迟暮,不及新入宫的那些如花娇颜,近几年敬事房的册子里,再没有出现过她的名字,就连执掌六宫之权也旁落在贵、淑二妃手中,不过是空有皇后之名罢了。

曹氏也知道今时不比往日,所以她想尽办法讨好萧若傲,以此保住仅有的皇后之位。

萧若傲不耐烦地道:“不关你的事,退下。”

曹氏笑容一僵,复又含笑如初,接过宫女手里的碗盅,“臣妾知道陛下这几日辛劳,常常深夜才睡,特意炖了一盅参汤,请陛下饮用。”

萧若傲看也不看,冷冷盯了她道:“听不懂朕的话吗?”

曹氏被他盯得心里发颤,讪讪道:“臣妾也是担心陛下龙体,想为陛下分忧,所以…”

“你要是真想为朕分忧,就好好在你的永德宫待着,不要出现在朕面前。”萧若傲冷冷打断,要换了平日,他或许还会应付几句,可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还有这闲情逸致。

曹氏面色瞬间一白,泪道:“究竟臣妾做错了什么,令陛下如此厌弃?”

“做错了什么?”萧若傲冷笑连连,下一刻他将手里的折子狠狠甩在曹氏脸上,语气森冷地道:“你自己看看,西域与北周结盟,朕又少了一个帮手!”

曹氏骇然色变,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赶紧捡起掉在地上的折子细看,待得看完后,难以置信地道:“罗格可汗死了?怎…怎么会这样?”

“朕本想引周帝入瓮,结果反被他将了一军,不止杀了格罗,扶植摩洛上位,还将西域控制在手里。”萧若傲咬牙道:“凭周帝一人绝对想不出这样周密的计划,必是慕千雪从旁谋划!”

曹氏银牙紧咬,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来,慕千雪的名字不时出现在萧若傲口中,尤其是曹炳成身份败露后,萧若傲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多,“慕千雪”三个字像阴魂一样缠着她,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勉强压下心底的愤恨与嫉妒,神情僵硬地道:“陛下未免太高估慕氏了,她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而已。”

“小聪明?”萧若傲冷冷笑着,令人打从心底里发寒,他走到蟠龙宝座前,抚着宝座上活灵活现的金龙,“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没人比朕更清楚。‘得璇玑公主者得天下’,这句话虽是东凌撒下的弥天大谎,但慕千雪…确有帝师之才。”

曹氏恨得几乎要发狂,难掩醋意地道:“这么说来,陛下是后悔了?”

萧若傲面色一沉,一步步朝曹氏逼近,“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们父女联手蒙蔽,朕又怎么会将她逼到北周,白白便宜了东方溯;如果她这会儿还在,朕这会儿早就一统中原,君临天下;何至于现在这样焦头烂额,日夜担心。”

曹氏被他迫得连连后退,直至抵在朱红盘金圆柱上方才停下脚步,惶恐地道:“父亲的事与臣妾无关,臣妾从来没有骗过陛下,臣妾是冤枉。”见萧若傲不言语,她又拉了前者的袖子,急急道:“臣妾与陛下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臣妾的性子您都清楚,要是知道父亲的身份,一定绝不会瞒着陛下。”

萧若傲厌弃地甩开她,面无表情地道:“朕若是不清楚,你早已经死了几十次,还能在这里舒舒服服做你的皇后娘娘吗?”

迎着那双森冷无情的眼眸,曹氏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道:“是,臣妾是皇后,可日子过得比一个贵人还要不如,她们尚且能经常看到陛下,甚至得到陛下的召幸,臣妾呢?臣妾上次见到陛下,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至于召幸…呵呵,三年了,一次都没有过,是一次都没有啊!”说到伤心处,她泣不成声,泪水滑过精心描绘的脸庞,留下一道道印痕,“李贵妃,张淑妃,成妃,周贵嫔她们知道臣妾不得宠,一个个冷嘲热讽,甚至是连子嗣都没有的嫔妃也敢欺负到臣妾头上来,臣妾这叫什么皇后。”

“至于父亲…是,他欺骗陛下不假,可要不是这样,陛下也坐不上皇位!甚至慕氏,就算没有父亲,陛下也一样会灭南昭,一样会杀尽慕氏一族;事情已成定局,陛下却还对慕氏念念不忘,不觉得可笑吗?”

“闭嘴!”萧若傲被曹氏说中心底的痛处,恶狠狠钳住她的下巴,咬牙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曹氏心中一颤,恐惧又渐渐脑海中,战战兢兢地道:“臣妾只想陛下明白,慕氏并不值得陛下留恋。”

“她不值得,难道你值得吗?”萧若傲盯着那张脂残粉褪的脸庞,厌恶地道:“要是还想做你的皇后,立刻滚回永德宫去,不要让朕再看到你!”

曹氏终归是不敢违逆他的话,含悲退了下去,在她走后,萧若傲坐在椅中,心思飞到了十几年前,如果那时没有曹氏父女的挑拨,又或者他肯稍稍收敛一些野心,放过南昭,或许慕千雪这会儿还在他身边,助他成就霸业。

可惜,大错已经铸下,悔之晚矣。

“陛下。”宫人惶恐的声音将萧若傲自沉思中拉了回来,冷声道:“什么事?”

宫人战战兢兢地道:“启禀陛下,禁军来报,说是阿克丹与乌什二位王子在宫外求见。”

“两个败军之将还敢来见朕。”萧若傲下意识就想赶人,话到嘴边,心中忽地一动,思忖片刻,淡淡道:“带他们来见朕。”

第一卷 第六百四十章 献礼

第六百四十章 献礼

不一会儿,两个身穿突厥服饰的粗壮男子走了进来,单手平执胸前,朝萧若傲行了一礼,“阿克丹(乌什)见过楚帝陛下。”

“二位王子免礼。”在命宫人赐座后,萧若傲叹息道:“西域的事情,朕已经听说了,实在想不到周帝竟如此过份,实在枉为一国之君。”

一提起东方溯,阿克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地道:“何止过份,简直就是一个卑鄙小人,表面派使者出使我族,实则暗遣两万精兵,助摩洛那个小贼夺取汗位。”

乌什沉声道:“罗格已经死在他们手上,下一步就是我兄弟二人,万般无奈之下,我兄弟二人只得来投靠楚帝。”

萧若傲打量了他们二人片刻,缓缓道:“你希望朕出兵助你们夺回西域?”

“是。”乌什倒也不矫情,当即承认,“我族与楚国接壤,如今落在北周手里,意味着一旦开战,楚帝便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压力,纵有齐国相助,怕是也难以应对。”

萧若傲沉眸不语,这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西域人口虽不多,却老少皆兵,又民风勇悍,实在不易对付,这也是他千方百计拉拢罗格与阿克丹他们的原因。

见萧若傲不说话,阿克丹与乌什对视了一眼,齐齐跪下道:“只要楚帝肯助我二人夺回西域,诛杀摩洛这个叛贼,我二人愿从此听凭楚帝差遣,助您征战天下!”

萧若傲眸光一动,扶起他们道:“二位王子言重了,朕与你们虽然只见过几次,却异常投缘,视如兄弟,如今兄弟有难,自当鼎力襄助。”

阿克丹神色一松,拱手道:“楚帝之恩,我兄弟必当铭记于心。”

在各自重新落座后,萧若傲试探道:“二位王子是孤身逃出来的吗?”

“还有两万多精兵,都是跟随我兄弟二人多年的部下。”说到这里,阿克丹叹了口气,不无心痛地道:“本来有三万人,结果途中死了两千多人。”

萧若傲拧眉道:“北周追截?”

乌什摇头,沉沉道:“要是这样还好一些,那两千多人…都是得病而死的。”

萧若傲一惊,“怎么会这样,难道没找大夫看吗?”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身体虚弱,腹泄不止,都以为只是小病,谁也没重视,等后面频频死人的时候,才发现情况不对,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说是得了疫病,药开了一堆,却一点用也没有,依旧不断有人死去,直至死了两千多人后,才总算止住。”乌什心有余悸地说着,那段时间士兵接二连三死去,尸体堆了厚厚一层,实在吓人。

萧若傲满惊讶地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上疫病?”

“我们也不知道,就在离应天不远的一座城池里。”乌什不愿多说这件事,转而道:“我们这次入京,还带了一件礼物献给楚帝。”

“哦?”萧若傲诧异地道:“是什么礼物?”

乌什微微一笑,“是一个人,楚帝一定有兴趣,此刻就在宫外,由我们的士兵押着。”

“去传。”随着萧若傲的话,宫人躬身退下,等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两名突厥士兵押着一名瘦弱的男子走了进来。

萧若傲打量着那张陌生的面孔,疑惑地道:“这是什么人?”

“楚帝可还记得,十年前,周帝尚是睿王时,与齐国那一战?”

“当然记得,当年他以三才阵、天覆阵两大阵法,败退朕与齐帝的联军。”萧若傲神情森冷地说着,这是他在东方溯手里吃的第一个败仗,别说十年,就算再过几十年,也绝不会忘记。

见阿克丹二人笑而不语,萧若傲心思一动,狐疑地打量着那名陌生男子,“难不成这两个阵法出自他之手?”

阿克丹得意地一笑,“那场大战,除了阵法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帮了周帝。”

萧若傲不假思索地道:“木牛流车。”

乌什一把扯过那名男子,推到萧若傲身前,阴笑道:“不错,而他就是造出木牛流车的人,包括北周这十年来用在战场上的大小机关,都是出自他的手——古逸臣。”

萧若傲眼睛一亮,既惊又喜,“他怎么会落在你们手里?”他对北周这些年来展现出来的机关术一直垂涎三尺,也知道古逸臣这个人,为此还派了不少探子去打听,无奈东方溯对此人保护严密,一直没能接近,怎么也没想到,竟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说来也是凑巧,逃出西域之后,我兄弟二人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就想绕回去偷袭他们,也算是出口恶气,结果被我兄弟意外发现,这个姓古的,竟然也在北周派来的那些士兵之中。我兄弟猜想着楚帝对他会有些兴趣,便将他掳来,献给楚帝。”

“多谢二位王子。”萧若傲心情大好,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阿克丹冷声道:“不过这小子嘴硬得很,这一路过来连打带饿的,就是不肯张嘴,也不知周帝为什么会派他来西域。”

萧若傲负手走到古逸臣身前,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半晌,他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如果朕没猜错,你应该是周帝布下的第二枚棋子。”

古逸臣眼皮灼然一跳,似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尽管很快恢复平静,但已经足够让萧若傲证明自己的猜错,笑意顿时又深了几分,“果然如此。”

阿克丹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第二枚棋子?”

萧若傲凉声道:“说服摩洛夺取汗位,是周帝的计划,可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计划一定会成功,所以他又准备了第二个计划,而古逸臣,就是这个计划当中的关键。”

乌什最先明白过来,“明抢?”

“不错,如果暗夺不成功,明抢就是唯一的办法,两万精兵并不多,但若有高明的机关师从旁相助,战力足以翻上一翻。”萧若傲冷笑一声,“看来周帝对你们西域,是志在必得。”

第一卷 第六百四十一章 风云起

第六百四十一章 风云起

乌什用力一捶扶手,咬牙切齿地道:“那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我绝不放过他!”停顿片刻,他又阴恻恻地笑道:“人,我们兄弟给您带来了,能否撬开他的嘴,就看楚帝您的本事了。”

“多谢二位王子的厚礼。”萧若傲欣然颔首,思忖片刻,他又道:“还有一事,疫病发生在楚国境内,万一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得查明疫病缘由,方可安心;所以朕想请二位王子派几个熟知此事的士兵,带宫中太医前去勘察。”

对于这桩小事,阿克丹二人自是满口答应,在命宫人带他们下去歇息之后,萧若傲打量着一言不发的古逸臣,微笑道:“朕一直景仰古先生之才,只憾未能一见,今日能够一赌先生风采,实乃朕之幸。”

古逸臣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又聋又哑,听不到别人说话。

萧若傲也不生气,客气地道:“朕知道先生是北周人,但东方溯弑兄夺位在先,豪夺西域在后,阴险歹毒,实非良主;先生是明白人,当知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只要先生肯弃暗投明,朕一定待先生如上宾,绝不会亏待了先生。”

古逸臣似乎被他这番话说得动了心思,张嘴说出这半个月来的第一个句话,“此话当真?”

萧若傲心中一喜,连忙道:“当然,君无戏言。”

古逸臣唇角微弯,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一个背信弃义,连自己妻子也能迫害的人,竟在这里说什么‘君无戏言’,真真是可笑。”

萧若傲神色缓缓冷了下来,“朕一片好意,先生却出言讥讽,未免过份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当年贵妃费尽心思,助你登上帝位,结果却是屠刀加身,家破人亡,要说阴险歹毒,谁能比得上楚帝你。弃暗投明…我呸!”古逸臣竟是将一口口水唾在萧若傲面上,吓呆了一旁的宫人。

“找死!”饶是萧若傲心思再深,面对此等奇耻大辱,也不禁勃然大怒,扬手一掌劈在古逸臣脸上。

萧若傲恨恨擦去脸上的唾沫,怒容满面地指着倒在地上的古逸臣,“你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古逸臣冷笑道:“落到了你手里,我就没想过活命,你有本事只管杀就是了。”

萧若傲脸上沁出一层又一层的杀意,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古逸臣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许久,萧若傲忽地低低笑了起来,阴恻恻地道:“想死是吗?朕就偏不让你死,来人。”

内侍李昌浑身一颤,赶紧上前道:“奴才在。”

“把他交给天机卫,让他们好好照顾着。记着,别让他死了。”萧若傲刻意咬重了“照顾”二字,听得人心底发颤,“朕倒要看看,他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奴才遵旨。”李昌赶紧让人绑了古逸臣,为了防他咬舌自尽,又往他嘴里塞了布。

五日后,派去搜寻疫病源头的太医回来,原来在那个地方埋了许多病死的羊,这羊死后尸体腐败,再加上那地方潮湿,从而滋生出大量的毒素,天长日久,渐渐扩散到土壤以及附近一个小小的水池之中。

那些得病死的士兵,无一例外都曾饮用过这个水池里的水,而太医也做过试验,将水喂给一个健壮的牛吃喝,不出一日,牛便开始腹泄,虚弱无力,仅仅过了三日,便病死了,与先前那些士兵如出一辙。

幸好附近另有一条河流,阿克丹他们带来的士兵,大多数都去了河中取水,否则一个都活不下来。

萧若傲仔细听着,惊讶地道:“所以那两千多士兵,皆是被几只死羊所害?”

“不错,羊尸本无毒,但腐烂之后,化做剧毒之物,犹如砒霜,药石难解。”太医心有余悸地道:“幸好发现的早,否则扩散开去,污染了那条河流,死的人更多。”

萧若傲沉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道:“只有羊尸能够产生这样的剧毒吗?”

太医连忙道:“回陛下的话,据臣观察,只怕任何动物的尸体都有可能。”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在太医离去后,萧若傲唤过李昌,“去把乔四叫来。”

“嗻!”李昌眼底掠过一丝惧意,乔四是天机卫的首座,当年闫重山死后,萧若傲就让乔四接替了他的位置。

很快,一个浑身裹在黑衣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影出现在殿中,“陛下有何吩咐?”乔四的声音不像寻常男子那样粗,细细的倒有些像女人声音。

“这两日可有北周的消息?”

“没有,最近一次传信回来,是四天前。”乔四忧心忡忡地道:“以前每天都有消息回来,现在间隔的时间越来越久,只怕…我们安插在北周的眼线,正在逐一被清除。”说着,他抬头询问道:“陛下,可要奴才再安排人乔装潜入北周?”

萧若傲没有说什么,转而道:“古逸臣怎么样了?”

“这个人嘴巴很硬,痛得几次晕过去,也不肯松口。”见萧若傲面有不悦,他连忙道:“请陛下再给奴才几日时间,奴才一定设法撬开他的嘴。”

萧若傲负手来到殿前,一言不发地望着外面阴沉欲雨的天空,许久,他突然道:“乔四,朕想去一趟北周。”

乔四眸中射出惊骇之色,待得回过神来,他急忙道:“不行,北周与我们敌对,万一陛下身份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年来,在与北周的对战中,我们连吃败仗,现在连西域也归附了北周,若再不想办法,楚国危矣…朕危矣。”

乔四内疚地道:“奴才无能,未替陛下分忧。”

萧若傲背对着他,漠然道:“朕已经有了一个对付北周的法子,但需要亲自走一趟,乔四,你安排一下,这个月就动身。”

乔四紧张地道:“此行凶险万分,请陛下三思。”

“这一趟,朕一定要去,而且…”萧若傲接住一片枯黄的树叶,缓缓攥紧,一字一字地道:“一别十余年,朕…很想再见一见她。”

第一卷 第六百四十二章 生男当如太子

第六百四十二章 生男当如太子

“嗤!”绣花针穿过锦缎时,不甚刺入慕千雪莹白如玉的手指,一滴殷红如珊瑚珠子的血珠顿时出现在指尖。

“娘娘您流血了!”花蕊惊呼一声,赶紧取来淡绿色的药膏仔细抹在手指伤口处,这药膏倒是极好,一敷上去,立刻止了血。

慕千雪柳眉轻蹙,也不知怎么一回事,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心神不宁,说不出的烦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慕千雪努力平一平气息,剪断所剩无几的丝线,另外取了一根丝线穿过细小的针眼,花蕊见状连忙劝阻道:“娘娘您已经缝了一天了,又刚刚伤了手,还是歇会儿吧。”

慕千雪好笑地道:“就是不小心刺了一针而已,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明儿个就是予恒生辰了,本宫得赶紧把这件衣裳做好。”

花蕊拗不过,只得由着她去,过了一会儿,予怀放学回来,他虽只有八岁,却已经气宇轩昂,眉眼间透着勃勃英气。

“儿臣给母妃请安。”予怀走进殿中,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慕千雪笑着抚一抚他的肩头,“昨夜做的策论可有给太傅看过?”

“看过了,太傅说儿臣做得很好。”予怀挨坐在慕千雪身边,看到她手里的衣裳,好奇地比了一下,皱了两道小小的剑眉道:“母妃,这是做给儿臣的吗?但好像…大了一些。”

慕千雪缝完最后一针,笑道:“你猜猜。”

予怀接过湖蓝镶风毛的立领锦褂左瞧右瞅,忽地眼睛一亮,欣喜地道:“儿臣知道了,这是给大哥的。”

慕千雪扶一扶鬓边的牡丹步摇,微笑道:“何以见得?”

予怀胸有成竹地道:“明儿个就是大哥生辰,这身量大哥穿着正合适,而大哥又最喜欢湖蓝色,所以母妃一定是做给大哥的。”

夏月端着冰糖雪梨进来,正好听到他们的话,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现在可是断事如神,精明着呢。”

小元子眉飞色舞地道:“是呢,前几日御膳房两个宫人为了银钱争执不休,都说是自己的,几乎要动手打起来,亏得殿下遇见,三下五除二就断明了银钱归属;听说御膳房的人都拍手称赞殿下呢。”

“哦,还有这事?怎么母妃不知道。”慕千雪笑吟吟地望着予怀,后者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讪讪地道:“就是一件小事而已,这两人,一个是切肉的厨子,一个是洗鱼的厨子,睡一个屋子,又都习惯把钱藏在床铺底下,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就混到了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又都不肯吃亏,就争了起来。”

慕千雪黛眉轻蹙,“这银子没有嘴,若是没做记号的话,确实不好分,你是怎么分辩出来的?”

予怀嘻嘻一笑,“其实不难,儿臣看过切肉的那个厨子,满手油腥,他拿过的银钱必会沾到油腥,取一盆热水,分成多份,将银钱一一掷到里面,只要浮有油花,便可证明是他的钱,反之则是洗鱼那人的钱。”

慕千雪仔细听着,颔首道:“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洗鱼那名厨子认同吗?”

予怀摇头道:“他觉得自己在御膳房当差,虽说是洗鱼的,但也经常会碰到油腥,所以并不认同儿臣这个方法。”

“后来如何?”

“猫天性爱吃鱼,只要一闻到鱼腥味,便会兴奋难奈,所以儿臣将雪团抱了去,让它分别闻两堆银钱。结果雪团对切肉厨子那堆银钱毫无兴趣,一到洗鱼厨子那堆银钱处,就兴奋地一直要去抓;这样一来,那洗鱼厨子也就无话可说了。”

慕千雪点头赞许,“你能够因事制宜,让人心服口服,很是不错。”

小元子在一旁笑道:“也就太子殿下能够想得出这样妙的法子,换了奴才,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就你那榆木似的脑袋瓜子,也好意思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真不怕躁。”夏月最喜欢与小元子斗嘴,两人总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

“就你最能耐,连糖盐都会弄错。”小元子当即反唇相讥,夏月有一次去小厨房做点心,不小心弄错了糖和盐,做出来的点心咸到发苦,被笑了好久。

慕千雪好笑地道:“行了,你们两个每次稍一遇到事情就斗个不休,也不嫌累。”说着,她转眸看向予怀,温言道:“怎么这件事母妃从没听你提过?”

予怀不好意思地道:“只是一件小事罢了,没什么值得说的。”

“好。”慕千雪替他正一正衣衫,微笑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够不骄不躁,谦虚处事,母妃很是高兴。”

予怀迎着她的目光,一本正经地道:“儿臣一直都记得母妃的教诲,胜者不骄,败者不馁。”

夏月笑言道:“娘娘是不知道,自从太子殿下解开西域使者那两道难题后,满金陵城都在盛赞殿下呢,还有一首歌谣,其中一句歌词叫做:生男当如太子,生女当如九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