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雪将一块橘皮掷到烧得通红的炭盆里,很快,一股橘子独有的清香弥漫在殿中,“九容,可是江家那位姑娘?”

“是呢,江尚书这个女儿生得端是聪明,小小年纪就已经精通琴棋书画,尤其是棋艺,竟能与国棋圣手战平。”夏月口中的江尚书就是江越,早在数年前,他就已经正式接任户部尚书。

小元子不以为然地道:“再聪明也极不上娘娘,当年娘娘‘倾城之貌,惊世之才’之名可是传遍六国,哪怕是现在,也还在传着呢。”说着,他讨好地道:“都盛赞娘娘您有帝师之才,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就你最会拍马屁。”夏月瞪了他一眼,“江姑娘当然不能与娘娘相提并论,但也很不容易了,我要是没记错,她今年才十岁。”

听到这话,花蕊突然捂着唇咯咯笑个不停,小元子好奇地道:“你这丫头,无端端的怎么笑成这个样子?”

第一卷 第六百四十三章 十岁生辰

第六百四十三章 十岁生辰

花蕊睨了一眼予怀,极力忍了笑道:“没呢,我只是突然想到,‘生男当如太子,生女当如九容’这句话,太子殿下与那位九容姑娘可不就是正好一对璧人吗?”

一听这话,小元子也乐了,打趣道:“是呢是呢,天造地设的一对,就是她大了两岁,也不知太子介不介意。”

予怀被他们说得红了脸皮,跺着鹿皮小靴喝道:“什么一对一对的,尽胡说。”

小元子忍了笑道:“奴才哪有胡说,那位九容姑娘虽说不是出身于名门望族,但也是朝廷一品大员之女,择为太子妃,也算合适。”

夏月这次少有的没跟小元子斗嘴,顺着他的话道:“是呢,太子殿下不妨见一见,合适的话,就请陛下做主赐婚,待过几年再成亲。”

予怀脸红的几乎快要烧起来了,不依地道:“母妃,他们取笑儿臣。”

“好了,你们一个个别逗他玩了。”慕千雪笑斥了众人一句,对予怀道:“快去做功课吧,明日母妃带你去给恒儿贺生辰,不要忘了贺礼。”

在予怀逃也似离去的离去后,众人也止了笑闹,夏月将冰糖雪梨递给慕千雪,笑语道:“刚才的话虽然是玩笑,但娘娘若真要为太子殿下择妃,确实可以考虑一下这位江姑娘。”

慕千雪舀了一口雪白透明的汤汁,一入口便有一股清甜缓缓沁入心脾,令人精神一振,“你见过她?”

“嗯,去江大人府上的时候,曾见过她一面,长得很是俊俏,也没有寻常世家千金的娇气,虽年纪尚小,但进退有度,颇有大家之风。”

“倒是很少听你这样称赞一个人。”慕千雪拭一拭唇边的汤渍,“她与予怀现在都还尚小,等过两年再见吧。”

予恒生辰这日,天公作美,阴沉了数日的天空在这一天放晴,拂落满城浅金色的阳光,为这寒冬添了几分暖意。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千秋万安。”十岁的予恒跪在陈氏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

“乖孩子,快起来。”陈氏招手将予恒唤到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旁边的秋月道:“怎么哀家瞧着恒儿又长高了一些,这才几日功夫啊。”

秋月抿唇笑道:“哪止几日,太后上回见大殿下,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陈氏怔一怔,复笑道:“是呢,瞧瞧哀家,整日待在佛堂里抄经礼佛,连日子都过糊涂。”

秋月在一旁道:“大殿下是不知道,这次要不是赶上您生辰,太后还不会出佛堂呢。”

予恒感激地道:“只是小生辰罢了,不敢劳皇祖母记挂。”

陈氏慈爱地看着他,“你是哀家长孙,你的生辰,哀家一定会记得,再说十岁可是大生辰,哀家给你备了一份…”话说到一半,陈氏忽地眉头一蹙,掩唇咳了起来。

予恒一边抚背一边关切地问道:“皇祖母这是怎么了?”

陈氏缓了口气,温言道:“没什么,就是喉咙有些发痒,喝几口茶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秋月已是倒了一盏热茶,递给陈太后,忧声道:“都已经这么多日子了,始终不见好转,还是传太医来看看吧。”

“哀家没事。”陈太后喝了口茶,道:“哀家还要去礼佛呢,弄得满身药味,该遭菩萨责怪了。”

秋月劝道:“菩萨慈悲心肠,哪里会怪您,还是…”

“好了。”陈氏打断她的话,蹙眉道:“都说了没事,就你最喜欢瞎担心,真要难过了,哀家自会传太医。”

见她这么说,秋月不敢再多言,予恒轻声道:“皇祖母息怒,秋月姑姑也是担心您。”犹豫片刻,他又道:“恕孙儿直言,皇祖母这样一连数月待在佛堂之中,寸步不出,实在有些不好,孙儿知道皇祖母礼佛心诚,但也要顾及自己身子。就像姑姑说的,菩萨慈悲,不会怪您的。”

“皇祖母知道,只是…”陈太后抚着他的肩膀,叹息道:“很多事情你不懂,皇祖母…是在赎罪。”

予恒满面诧异地道:“皇祖母无端端地赎什么罪?”当年陈太后与容氏联手迫害慕千雪的时候,予恒才只有五岁,宫中又禁止谈及此事,故而并不知道当年之事。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说也罢。”陈太后敷衍了一句,慈眉道:“哀家给你备了一份生辰礼,你在这里等着,哀家去去就来。”

予恒乖巧地点头,目送陈太后离去,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予恒不到五更就起来了,如今静坐在温暖如春的暖阁,不禁有些犯困,正当他昏昏欲睡之时,陈太后带着秋月走了进来,予恒赶紧振起精神起身唤了声皇祖母。

“坐着吧。”陈氏拉着他坐下,自彩云端着的红漆描金托盘中捧过一个五彩小碗,里面盛着一根根莹白如玉的细面,温言道:“这是哀家给你煮的长寿面,吃过之后,平平安安,安泰永康。”

予恒没想到她是给自己去煮面,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他不禁红了眼眶,哽咽道:“多谢皇祖母。”

“今儿个是你十岁生辰,不许落泪。”陈氏斥了一句,又和颜道:“快吃吧,哀家知道你不喜欢甜的,所以只放了一些桂花蜜,应该不会太甜。”

彩云在一旁提醒,“太后您记错了,不喜欢甜食的是太子殿下呢。”

“啊?”陈太后惊呼一声,摇头道:“瞧哀家这记性,真是越来越不行了,现在面有些凉了,就算再加桂花蜜,这甜味也渗不进去了,还是重新做一碗吧,面可还有?”

彩云为难地道:“太后说这面只能做一碗,多不得少不得,所以…”

“既是这样,那就重新做吧。”陈太后话音未落,予恒已是拿起筷子挟入口中,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道:“甜,好甜!”

他这个样子引得陈氏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慢些吃,也不怕噎到自己。”

很快,一碗长寿面就见了底,予恒接过秋月递来的帕子抹了抹嘴,笑道:“哪里有不甜,孙儿从没吃过这么甜的面。”

第一卷 第六百四十四章 茫然

第六百四十四章 茫然

陈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你啊,就知道哄哀家开心 。”

“哪有。”予恒一本正经地道:“孙儿说的都是实话,确实很甜,多谢皇祖母。”

“好好好,你喜欢就好。”陈太后笑语之余,突然露出几分感伤,“以前皇帝也最喜欢吃哀家煮的长寿面,每年生辰都要来这静芳斋吃上一大碗,可现在…再也不来了。”

“想是父皇国事繁忙之故。”如此安慰了一句,予恒又道:“皇祖母,孙儿能不能提个要求?”

陈太后平一平心情道:“你只管说就是了。”

“以后孙儿每年生辰,皇祖母都为孙儿煮一碗长寿面好吗?”

陈太后眼圈微微泛红,连连应声,”好!好!只要你喜欢,哀家每年都做给你吃。”说到这里,她望着予恒出了神,后者连着唤了好几声才醒过神来,予恒疑惑地道:“皇祖母,您在想什么?”

陈太后牵一牵唇角,摇头道:“没什么,哀家只是…想到了你母亲,你长得与她真像。”

予恒一怔,随即脸上神情变得异样复杂,他猜到陈氏口中的’母亲’是谁,怯怯地道:“皇祖母,她…真的很坏吗?”

陈氏神情一冷,“皇后与你说的?”

予恒急忙摇头,“没有,母后从来没说过,孙儿是…是听宫人说的。”

陈太后面色稍缓,轻哼道:“那些奴才的话,怎么能听信。”

予恒眼眸一亮,带着几分迫切地道:“这么说来,他们说的是假的?”

陈太后默默不语,在予恒等的心凉时,她终于开口道:“对于别人来说,你母亲不算是个好人,但对你来说,她很好。”

予恒听得一头雾水,“孙儿不明白。”

陈太后长叹了口气,将他拉到身边坐下,缓缓道:“对你母亲而言,嫁给皇帝是幸也是不幸;幸是因为她陪伴君侧,位居二品正妃;不幸是因为皇帝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予恒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既然不喜欢,为什么父皇要娶母亲?”

“因为你母亲太爱皇帝,所以使了一个小小的心眼,让皇帝不得不娶,后来就有了你,为了保护你,让你能够像予怀那样得到皇帝的在意,她再次使了手段,只是那一次皇帝不肯再容忍她,宫里也没人肯帮她,最终…”陈太后再次叹了口气,抚着予恒的头发,语重心长地道:“虽然她有种种不是,但归根咎底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牢牢记着,如此…她也能瞑目一些。”

予恒想了片刻,用力点头,“孙儿明白,多谢皇祖母。”

“乖。”陈太后怜惜地看着他,“往后有空,多来看看皇祖母,几个孩子里面,也就你最懂事了。”

“嗯。”予恒应了一声,扬脸笑道:“只要皇祖母不嫌弃,孙儿天天来看您。”

“天天…”陈太后恍惚地重复着这句话,半晌,她苦笑道:“哀家也想天天见到你,可惜…皇后不会答应的。”不等予恒言语,她又道:“罢了,偶尔能够见你一面,哀家已经很开心了。”

“皇祖母…”予恒刚开口便被陈太后打断,“天色不早了,回去吧,哀家最近都会在佛堂,你不要过来了。”

面对突然冷漠下来的陈太后,予恒有些难过,起身拱手道:“那孙儿告退了,皇祖母保重身体。”

秋月眉目一动,道:”奴婢送大殿下出去。”

秋月陪着予恒一路来到出了暖阁,在走到门口将要分别的时候,她突然道:“大殿下不要怪太后?”

予恒连忙摇头,“我没有,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低头盯着脚尖。

“只是心里不痛快是吗?”在予恒点头后,秋月蹲下身,一边替他正着衣衫一边道:“其实太后比谁都想要见大殿下。”

“既是这样,皇祖母为什么不让我过来?”

“为了保护大殿下。”秋月的回答令予恒一怔,“保护我?这是什么意思?”

秋月抚平他袖口的褶子,“殿下觉得皇后还有贵妃她们好吗?”

予恒不假思索地道:“当然。”

秋月低低一笑,带着些许讽刺的意思,“可奴婢从来不觉得她们好。”

予恒还是第一次听秋月说这样的话,大为不解,“为什么?”

“您以后会明白,至于现在…”秋月神情凝重地道:“殿下记着,千万不要把今日的话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皇后娘娘,否则奴婢甚至太后都会有危险,切记!”

予恒默默看着她,半晌,他道:“可母后是我最亲的人。”

秋月漠然一笑,“殿下说错了,皇后与您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又怎么会是最亲。在民间有句话,叫做’肚子不痛,孩子不亲’,虽说话糙了一些,理却不糙;只有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才会真正疼爱。”

“不是的,母后她…”

“奴婢知道这些年来皇后娘娘待您很好,可那是因为她没有孩子,否则…”秋月摇头,凝声道:“奴婢不是想挑拨什么,只是不愿殿下你一辈子受人愚弄,活在他人编织的谎言里。”

予恒咬一咬唇,“到底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姑姑你告诉我好不好?”

“不是奴婢不想说,而是现在告诉殿下,百害无一利。”见予恒还想问,秋月安抚道:“等您再大一些,奴婢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您;现在您只需记得一件事,不要将今日的话告诉任何人。”

见问不出来,予恒只得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与秋月分开后,他心事重重地回到长信殿,刚一进殿,便看到慕千雪与予怀都在,正与沈惜君说话。

瞧见他进来,沈惜君慈爱地道:“今日怎么下课这么晚?”

“儿臣回来的途中遇见秋月姑姑,说是皇祖母召见,所以儿臣去了一趟静芳斋。”

沈惜君面色微微一沉,复又平静如初,淡然道:“何事召你过去?”

予恒低头道:“皇祖母知道今儿个是儿臣生辰,特意做了一碗长寿面,让儿臣过去吃。”

第一卷 第六百四十五章 小聪子

第六百四十五章 小聪子

沈惜君与慕千雪交会一眼,神情温和地道:“太后都与你说了什么?”

予恒张嘴要说的时候,忽地想起秋月一再叮嘱的话,生生改了已经到嘴边的话,“皇祖母让儿臣好好读书,要听母后的话,孝顺母后。”

因为予恒一直低着头,沈惜君没瞧见他的神情变化,“还有呢?”

“旁的也没什么,还有就是问了问儿臣的功课,儿臣本想多去看望皇祖母,但皇祖母说要礼佛,让儿臣无事不要过去。”说到这里,予恒情绪有些低落。

沈惜君眼底掠过一丝松驰,“既是这样,你就不要去打扰了,以免扰了你皇祖母礼佛的诚心。”说着,她朝慕千雪努了努嘴,“贵妃知道你今日生辰,亲手做了一件锦褂给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多谢姨娘。”予恒接过花蕊递来的衣裳,无论式样还是颜色都是他所钟意的,要换了以前,必定十分欢喜,可现在…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慕千雪见他闷闷不语,道:“怎么了,不喜欢?”

予恒连忙摇头,“姨娘亲手缝制的衣裳,予恒怎么会不喜欢,只是要姨娘辛苦,予恒实在过意不去。”

慕千雪含笑道:“你喜欢就好,本宫比照着你身形做的,也不知合不合身,晚些时候试试,有不合适的地方就告诉本宫,本宫再拿回去改改。”

予恒压下心底莫名的烦燥,努力撑起笑脸,“不用试,姨娘做的一定合身。”

“你啊。”慕千雪笑语了一句,转头看向予怀,“你不是说也有东西要送给恒儿吗,还不拿出来?”

“嗯。”予怀应了一声,笑眯眯地来到予恒身前,自怀中取出一把钥匙,珍而重之地放到予恒手里,“这是赤焰马厩的钥匙,我知道大哥喜欢赤焰,今日我把它送给大哥,当作大哥的生辰贺礼。”

赤焰是一匹纯种的汗血小马,尽管才两岁,已经跑得飞快,一些壮年的马都未必跑得过。

前阵子,予怀智破西域难题,东方溯特意嘉奖给他的,予怀喜欢得紧,几乎每日下了课都要去马厩转上一圈,予恒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送给自己,愣了片刻,赶紧将钥匙塞回去,“不行,这是你最喜欢的马,又是父皇赐的,我不能要。”

“我知道大哥骑惯的那匹马病了,新牵来的那匹又不甚听话,有一次还把大哥给摔了,实在骇人。赤焰通晓人性,我又还没有驯过它,送给大哥最适合不过。”

“可是…”予恒还想拒绝,予怀先一步堵住了话,“母妃说过,送出去的礼不能收回,大哥若是非不要,就只有把赤焰放走。”

予恒为难地看向沈惜君,后者微笑道:“既是太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是。”予恒点一点头,朝予怀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虽然他是予怀兄长,但从身份上来说,一个是君一个是臣。

这个时候,各宫各院也分别送来礼物,祝贺予恒十岁生辰之喜,有文房四宝,也有名匠铸造的弓箭,各不相同。

晌午过后,予恒与予怀一起去了马厩,正如予怀所言,赤焰通晓人性,很快就知道了予恒是自己的主人,异常温驯听话,说奔就奔,说停就停。

赤焰跑起来的时候,犹如一道赤色烈焰,不过一个转眼的功夫,就已经奔出十数丈远,可想而知,待它长大后,必是一匹千里良驹。

予恒越看越喜欢,逗留许多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在与予怀分开后,一路往长信殿走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脚步声变成了双重,像是有人在后面跟着他,可每每回头,后面都空无一人。

在又一次回头无果后,予恒突然加快了脚步,往旁边的上林苑走去,林中遍值腊梅,金黄色的花朵盛开在枝头,暗香浮动。

在转过一个弯后,一道人影停下了脚步,四下张望,口中低低道:“奇怪,人呢?”

“为什么跟着我?”突如其来的声音将那人吓了一大跳,待得缓过神来后,低头道:“奴才给大殿下请安。”

予恒仔细打量着眼前躬身行礼的太监,蹙眉道:“你是梁昭仪身边的小聪子?”

见被道破了身份,小聪子有些尴尬地道:“大殿下好眼力,正是奴才。”

“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聪子眼珠微转,半晌,他笑道:“大殿下误会了,奴才并没有跟着您,只是正好跟您同一路。”

予恒打量着他道:“既是这样,为何我几次回头,你都故意藏了起来?”

“奴才…”小聪子似乎有些慌张,迟迟没有说下去,予恒等的不耐烦,喝斥道:“再不说的话,就与我一起去见母后。”

一听这话,小聪子连连摆手,“殿下息怒,奴才并无恶意。”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予恒冷了小脸道:“快说,到底想做什么?”

小聪子抬头瞅了他一眼,涩涩道:“奴才只是想代主子多看看您。”

“梁昭仪?”予恒不解地道:“她看我做什么?”

小聪子摇头,伤感地道:“殿下误会了,奴才指的是原先那一位主子,她若还活着,看到殿下长得如此英姿勃发,不知该有多高兴。”

予恒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尘封记忆渐渐涌上脑海,“你说赵氏?”

“是。”小聪子满面哀伤地道:“主子走的时候,殿下才只有四岁,转眼已经六年过去了;主子临终之前,最放心的不下的就是殿下您了。”

予恒默默不语,刚刚还颇为晴朗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寒意渐盛,“她是怎么死的?”

小聪子露在袖外的双手剧烈一颤,赔笑道:“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说来做什么。”

予恒小脸上寒霜重重,“没听到我的话吗?说!”最后那个字,他是吼出来的,吓得小聪子浑身哆嗦,双腿一软,重重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不是奴才不肯说,而是…知道这些对殿下有害无益。”

第一卷 第六百四十六章 当年之事

第六百四十六章 当年之事

“那是我的事,你只管说就是了。”予恒不耐烦地催促着,今儿个一整天,他都在因为这件事烦恼。

小聪子紧紧咬着牙,半晌,他低低道:“主子是被陛下赐死,而这一切都是拜皇后与贵妃所赐。”

予恒面色一变,随即抬起鹿皮小靴,一脚踢在小聪子身上,厉喝道:“狗奴才,竟然敢诋毁母后和姨娘,不要命了是不是?”

小聪子忍痛道:“奴才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无半点诋毁。”他深怕予恒不相信,举手发誓,“若有半句虚言,让奴才不得好死!”

看到小聪子如此绝决,连毒誓也发了,予恒不禁露出几分迟疑之色,难道赵氏的死真与母后她们有关?

小聪子最擅察言观色,一看他这样子便知被自己说动了心思,赶紧道:“当年…”

“殿下怎么在这里?”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一道碧色人影自树影后面翩然走出,笑吟吟地朝予恒行了一礼。

看到来者,小聪子脸色微微一变,退后一步躬身道:“见过秋月姑姑。”

来者正是秋月,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小聪子,“我刚才听你说当年,当年怎么了?”

小聪子露出几分畏惧之色,强笑道:“没什么呢,小的就是有些感慨,当年殿下刚出生时,小的还抱过殿下呢,一转眼都十年过去了,真是快。”

“十年光阴,在宫里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秋月感慨了一句,扬眉道:“你不用侍候梁昭仪吗?”

小聪子瞅着予恒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低头道:“小的告退。”

在小聪子离去后,秋月望着予恒温言道:“天寒地冻的,奴婢送殿下回去吧。”

予恒没理会她的话,“姑姑怎么会在这里?”

秋月一怔,复笑道:“太后让奴婢来折几枝梅花,结果正那么巧就碰到了殿下,刚才…”她试探道:“小聪子都与您说了些什么?”

予恒看着笑意盈盈的秋月,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摇头道:“也没什么,就是道贺生辰罢了。”

听到这话,秋月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殿下,咱们走吧。”

“我自己回去就是了,此处腊梅正好,姑姑多折几枝回去给皇祖母。”在秋月应声后,予恒转身离去。

在予恒走得不见人影后,秋月豁然沉下脸,也不折梅,匆匆往小聪子离去的方向走去,不过一会儿便追上小聪子,不由分说地道:“随我去见太后。”

小聪子不敢拒绝,跟着她来到静芳斋,这一路的功夫,天色又昏暗了许多,夜幕提前降临。

陈太后正在佛堂点灯,烛火一盏接着一盏幽幽亮起,瞧见秋月二人进来,陈太后眉头微蹙,有些不悦地道:“你带他来做什么?”

“回太后,奴婢刚才在上林苑中碰到小聪子,他…”秋月瞅了一眼小聪子,低头道:“他打算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大殿下,幸好被奴婢撞见,没有酿成大祸。”

陈太后面色一沉,将点灯的杆子交给彩云,缓步来到忐忑不安的小聪子身前,“秋月说的是真的吗?”

小聪子浑身一哆嗦,半晌,他狠命一咬牙,抬眼道:“是,大殿下应该知道真相。”

“真相?”陈太后低低一笑,下一刻,狠狠一掌落在小聪子脸上,厉斥道:“哀家是怎么叮嘱你的,你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小聪子大惊失色,急急跪下,忍痛道:“奴才不敢,只是奴才觉得,大殿下应该知道真相!”

“知不知道不是你说了算!”陈太后恼恨地盯着他,“这几年来,哀家一再告诫,不许将当年赵氏一事告诉予恒,你可倒好…”说到这里,她怒极反笑,“你要是嫌命太长,急着下去侍候赵氏,哀家一定成全你!”

小聪子抬头,垂泪道:“奴才自知罪该万死,但大殿下已经十岁了,太后准备瞒他一辈子,让殿下一辈子认贼做母吗?”

“闭嘴!”陈太后又惊又怒,又一掌落在小聪子脸上,这次力道更大,连腕间的沉香珠串也脱手飞出,掉落在角落里,“再敢说一个字,哀家现在就杀了你!”

“奴才死不足惜,但主子…主子死不瞑目啊!”说着,小聪子重重磕了几个头,哽咽道:“这六年来,奴才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总是梦到主子,她死得好惨啊,太后,您就没有一次梦到过主子吗?”

陈太后踉跄一步,面孔青白交加,半晌,她怆然道:“人已经死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说到这里,陈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盯着小聪子,“这一次,哀家就当不知道,再有下回,绝不轻饶,滚出去!”

“谢太后开恩,奴才告退。”小聪子谢恩离去,岂料刚一开门,便看到一个绝不应该在这里的人影,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结结巴巴地道:“殿…殿殿下。”

听到这两个字,秋月大惊,急忙上前,果见予恒站在佛堂外,神情冷得让人害怕。

秋月按下心中的慌张,强撑了笑脸道:“殿下怎么来了?”说着,她朝一旁的宫人喝斥道:“糊涂东西,殿下来了怎么也通传一声。”

予恒漠然道:“是我不让他们通传,若非如此,怎么能听到那些话。”

“殿下…”不等秋月辩解,予恒已是越过她来到面色难看到几乎要破裂的陈太后身前,哽咽道:“皇祖母,究竟孙儿的生母是被谁害死的,为什么小聪子要说孙儿认贼做母?”

“没有这样的事,你别听这奴才胡说。”说着,陈太后拉过予恒冰冷的手,“这一路过来冻坏了吧,来,到炭盆这里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