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看来楚帝已经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了,也是,你杀了那么多人,又怎么会记得区区几人。”易平寒声道:“是,二弟当年确实背叛了你,但他也是为了保护家人,迫于无奈,他死之后,消息传到父母耳中,他们悲痛欲绝,几经周折,派人传信回来,希望我能带着二弟的孩子回去看看他们。”

“弟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这件事后,带着三个孩子,随我逃离北周,前往西楚,若没有意外,我们应该不会再回北周;可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废墟,是一片废墟啊!”易平双目通红地嘶吼着,面目狰狞地像要吃人一般,“易家满门,甚至连府里的下人,都没有逃过你的屠刀,全部都死了!”

萧若傲冷冷道:“原来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易平咬牙切齿地道:“要不是我们回来,至今还被你蒙在鼓里,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情自责!”

“你根本不将我们当人看,我们又何必为你尽忠;萧若傲,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下的孽,你该死!”

萧若傲负手而立,眸光森冷地道:“朕该不该死不知道,但你…就快死了。”

听到他的话,易平忽地笑了起来,“你看看自己的伤口。”

萧若傲面色一变,急忙低头看去,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嘴角狠狠一搐,“你在匕首上淬了毒?”

“不错。”易平冷笑道:“说起来,这一招还是跟你学的呢。”

萧若傲强忍着心头腾腾奔涌的杀意,“什么毒?”

看到他想杀又不敢杀的样子,易平心中异常解气,“七虫七花毒,贵妃说过,你有两天时间去找出是哪七种毒虫哪七种毒花。”

“慕千雪!”萧若傲自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他以为自己吃定了慕千雪,结果还是被她给算计了。

世间毒虫毒花成百上千,没有明确的方子,别说只有两天,就算十天二十天,也不一定能够配出解药。

千雪,你就那么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

沉寂许久,萧若傲道:“我要见她!”

易平微微一笑,“陛下与贵妃已经在城上等候,只待楚帝前去一见。”

萧若傲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乔初等人赶紧押着易平跟上去,到了城下,果见东方溯与慕千雪并肩而立,在浓郁如金的秋阳烘托下,二人犹如一对神仙眷侣。

这样的情景,落在萧若傲眼中自是刺眼得很,直至牙龈咬得发酸,方才压下满腹嫉妒与仇恨,扬脸笑道:“才分别一夜而已,千雪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朕了吗?”

东方溯目光一沉,冷声道:“废话少说,交出疫毒与落雁沙的解药。”

“如果我坚决不肯呢?”萧若傲讨厌这种仰望别人的感觉,更别说那个人是他最痛恨的东方溯了。 

“你如此惜命,一定会肯。”听到东方溯的话,萧若傲摇头轻笑,“那你可就错了,千雪…我一定要!”

第一卷 第六百六十九章 机关算尽

“一定要…”东方溯倏然轻笑,眼底弥漫着无尽的森冷之意,“璇玑是朕的贵妃,楚帝却一再出言无礼,很好,朕会好生记得,来日朕必亲自去应天向楚帝讨一个说法。”

萧若傲薄唇微弯,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何必来日这么麻烦,就今天,咱们好生说一说。”他知道东方溯是在威胁自己,不过…北周与西楚早就不死不休,又何必在乎多一个威胁。

萧若傲伸手,笑意深深地望着慕千雪,“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千雪一人,一手交人一手交解药。”

“你应该清楚,这是不可能的。”面对东方溯的拒绝,萧若傲也不生气,淡然道:“既是这样,周帝就等着为贵妃还有…金陵城千千万万的百姓收尸吧。”说着,他又啧啧摇头,“都说周帝爱民如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亏得你们还一心一意替他卖命,真真是不值。”最后那句话,他是在说给守在城头上的士兵听,意图动摇军心。

慕千雪怎么会看不穿他的心思,冷声道:“萧若傲,你不必在这里枉费心机,这些将士都是精忠之士,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动摇了意志。”

萧若傲定定望着她,幽深的眸光似一张巨大的罗网,将慕千雪层层包围,“那你呢?”

慕千雪与东方溯相视了一眼,彼此深情如许,“除了北周,本宫哪里都不会去。”

萧若傲双目恨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用力一咬舌尖,借着那股剧痛勉强压下心底激涌的妒火,森然道:“倒是情深意重,可惜,朕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过,包括你!”说完这句话,他用力一挥手,无数盔骑兵自城中鱼贯而出,在城下列成一个个阵形,鲜明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锋冷清寒的光芒,令人望而生畏。

望着城头上东方溯倏然色变的脸庞,萧若傲心中说不出的痛快,憋屈这么久,终于出了口气,“我若没有猜错,你城中的守军不会超过两万,而我有十万大军与数以千斤的火药,足以毁了这座城池还有…杀了你!”

东方溯扫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楚军,面色微微发白,“久闻楚帝思虑缜密,非常人所能及,朕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从金陵到边境,连十日都没有,断不可能调集到十万大军与那么多火药,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萧若傲一早就布好了这步棋,只等他们入局。

“彼此彼此。”萧若傲笑容里带着张狂的得意,东方溯啊东方溯,任你机关算尽,还不是败在我的手里。

他再次伸手,凉声道:“现在,可以归还朕的皇后了吗?”

东方溯目光一冷,倏然夺过士兵手里的弓箭,搭箭拉弦,瞄准出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令人惊叹不已。

箭矢化做一道乌光,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萧若傲头颅,乔初面色一寒,云袖一扬,短刀飞出,正中箭矢,将它打落在地,插在离萧若傲只有一寸远的地上,箭尾不停震颤着,仿佛是不甘心,想要重新飞起。

东方溯将弓箭扔还士兵,目光阴沉如铁,“朕保证,再有一次,你决不会这么幸运!”

萧若傲脸色也是异常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东方溯竟会突然发难,在最初的震惊过去后,他咬牙切齿地盯着东方溯,“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好,朕——如你所愿!”说罢,他转头对郑齐道:“准备攻城!”

“遵命!”郑齐应了一声,扯着嗓子喊道:“所有弓箭手准备!”随着他的命令,数百名弓箭手齐齐拉开弓弦,对准城门。

这些人的弓箭与寻常不同,箭矢粗大,除了箭头裹着正在燃烧的油布,箭尾还挂着一袋东西,看士兵小心翼翼的模样,十有八九是火药。

萧若傲盯着慕千雪片刻,对旁边的郑齐道:“不要伤了璇玑公主!”

郑齐为难地道:“ 这个…公主在城上,一旦攻城,难免波及,属下…只能尽量避开。”

“不是避开,而是一定!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不能伤到她,否则…”阴寒的目光在郑齐脸上漫过,“朕唯你是问!”

“是是是。”郑齐被他盯得冷汗涔涔,迭声答应,但这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避开,要怎么避开?

慕千雪垂目于他,“我们死了,你也难以活命,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

“无妨。”萧若傲轩一轩眉,笑道:“有你做伴,走一遭黄泉路又有何妨。”

“你不会。”不知为什么,听到慕千雪说这三个字,萧若傲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对东方溯的杀意越发强烈,几乎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准备放箭!”

危机迫在眉睫,东方溯神色却是变得异常平静,扬声道:“都出来吧!”

几乎是在一瞬间,空无一人的山林之中冒出无数穿着北周服饰的士兵,,漫山遍野一边呐喊一边摇动旗帜,响彻山林,看这声势,至少也有几十万人。

郑齐冷汗顿时下来了,哆嗦道:“陛…陛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若傲也是脸色煞白,怎么也没想到东方溯竟然还有这么一手,他…又被算计了。

盯着萧若傲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东方溯一字一顿地道:“没有同归于尽,也没有两败俱伤,死的…只会是你,还有你一手营建起来的西楚。”

萧若傲死死盯着他,活了三十几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无助狼狈过,他机关算尽,以为胜券在握,结果竟还是败在东方溯手里。

他不甘心,不甘心!

可不甘又能如何,战场上,只有输与赢,没有“不甘”二字的容身之地。

许久,他拍手,咬牙切齿地道:“周帝步步为营,真是让人佩服。”

“若连这点算计也没有,又怎敢与楚帝交手。”东方溯淡然笑着,只有他自己清楚,根本没有什么三十万大军,不过是一个空城计罢了。

第一卷 第六百七十章 三年之约

第六百七十章

昨夜,他得到消息,知道萧若傲调了十万大军镇守边关,连夜将城中仅有的两万将士悄悄遣出,交给藏匿于山林中的东方泽,这才营造出今日的“三十万大军”。

乔初望着遍布山林的周军,小声道:“主上,情况对我们很不利,不如…答应他们吧。”

萧若傲一言不发地盯着城墙上的东方溯,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条,许久,他松开早已咬得发酸的牙龈,涩声道:“好,我与你做这个交易!”

听到这句话,东方溯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他最怕的是就是萧若傲孤注一掷,不依不饶;到时候为了千雪的性命,他势必要妥协。

毫无疑问,萧若傲是一个聪明人,所以在很多时候,他容易被聪明所累,错判形势。

正如东方溯所料,疫毒的解药并不止一颗,在经太医查验,确定落雁沙与疫毒的解药都是真的后,慕千雪让张进将七虫七花毒的解药送了过去。

在确定身上七虫七花毒解了之后,萧若傲定定望着城墙上迎风而立的慕千雪,许久,他目光一转,落在东方溯身上,冷冷道:“替朕照顾好皇后,改日,朕当亲自来接回。”

慕千雪握住东方溯发白的手指,冷然道:“你的皇后早在十二年前就被你亲手杀死了,不过,本宫与陛下会等你,等着与你好好做一个了结。”

萧若傲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幽暗的眸底似有火苗在跳动,许久,接过乔初递来的缰绳,近乎发誓地道:“你一定会回到朕的身边,一定会!”

“慢着!”东方溯唤住准备策马离去的萧若傲,神色淡漠地道:“楚帝似乎还忘了一件事。”

萧若傲一怔,疑惑地道:“什么?”

在他的注定下,东方溯缓缓吐出三个字,“古逸臣。”

萧若傲目光一沉,“你用七虫七花的解药换取疫毒和落雁沙的毒,已经占了许多便宜,适可而止的道理…周帝应该懂得。”

东方溯淡淡道:“从一开始,朕与你的交易就包含了古逸臣,是你食言没有将他带到边境。”

“是吗?朕忘了。”萧若傲冷笑一声,丝毫没有兑现的意思。

东方溯缓缓沉了面容,“这么说来,楚帝是不打算交人了?”?萧若傲扬眉道:“是又如何?”

“那就唯有请楚帝留在我朝做客了。”说着,东方溯缓缓抬起手,看得萧若傲眼皮直跳,寒声道:“你想开战?”

东方溯面无表情地道:“朕只是如楚帝所愿。”

萧若傲狠狠一咬牙,“你虽有三十万大军,但都是连日赶路,早已疲惫不堪,真打起来,未必是我军的对手。”

东方溯冷冷一笑,“不劳楚帝操心。”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萧若傲又气又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许久,他道:“放了古逸臣,对我有什么好处?”

东方溯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当即道:“一年之内,朕的军队不会踏足西楚一步。”

“一年…”萧若傲讥笑道:“周帝这是在打发乞丐呢。”不等东方溯言语,他伸出三根手指,冷冷道:“三年,三年之内,不得踏足楚、齐、燕三国。”

他清楚,不答应交出古逸臣自己今日是走不了了,既然这样,就多要些处处,三年时间,足够他好好筹谋了。

慕千雪眉心一蹙,喝斥道:“萧若傲,你不要得寸进尺。”三年时间太长,不知会生出怎样的变故来。

见她一直帮着东方溯说话,萧若傲妒火中烧,冷哼道:“不愿意可以不要答应,我可没有勉强你们。”

慕千雪恨极了他的无赖,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古逸臣的命还在对方手上。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东方溯,几次话到嘴边都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她既希望古逸臣平安,又不希望影响到东方溯的决定,三年…实在太长了。

东方溯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城下开了一丛又一丛的野草,秋季,是万木凋零的季节,曾经开得如火如荼的花叶尽皆枯萎残败,只有这野草,依旧蓬勃生长,丝毫没有枯萎之意。

许久,东方溯终于做出了决定,“好,朕答应你,一个月之内,朕要见到古逸臣,如若不然,朕必亲自率领大军,踏平应天!”

“踏平应天…”萧若傲低低笑着,目光却是异常阴沉,“周帝真是好大的口气,我西楚虽比不得北周,却也不是你想踏平就能踏平的地方。”

“你若不信,尽可试试!”五年的休生养息,早已有了进攻西楚的实力。

萧若傲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尽管不忿,也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个月内,朕会派人将古逸臣送到周帝面前。”扔下这句话,他一拉疆绳,带着乔初与十万大军回城。

这场关系着金陵无数百姓终于结束,但…慕千雪的危机,并没有就此结束。

在解药快马加鞭送往金陵城的时候,一个半真半假的流言正迅速在城中蔓延,几乎到了成灾的地步。

萧若傲这个始作俑者被捅了出来,但他对付北周的目的,被篡改成了求爱不成,因爱成恨。至于这个爱,当然就是慕千雪;换而言之,在这个流言里,慕千雪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这个流言其实编得并不高明,但正好给了百姓一个渲泻恐惧与愤怒的地方,不出几日功夫,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可谓是街知巷闻。

尽管解药及时送到,救回了那些被疫症感染者的性命,但并不能让他们满意,尤其是那些在这场疫症失去了至亲好友的百姓。

他们开始去京兆府击鼓,去刑部请愿,要求朝廷杀了慕千雪这个“妖女”,还他们一个“公道”。

流言从来都是最可怕的,会让人丧失理智甚至是最基本的善良,自有记载以来,死在流言下的人,不知凡几,所以才会有那一句“流言猛于虎”。

所以,有许多人,喜欢利用流言这个无形武器去对付敌人。

第一卷 第六百七十一章 帝心

京兆府与刑部一开始都压着这件事,不敢惊动东方溯,只命差役驱散人群,但随着击鼓请愿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敢继续隐瞒下去,一起入宫向东方溯禀报了这件事,后者听完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便让他们退下了,东方溯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样的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到了宫里,除了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话之外,更多的人在等着东方溯的态度。

深秋的昭明宫,到处弥漫着桂花的馥郁游离的香气,细花的花瓣在黄昏落日的余晖下,点点如碎金,异常精致可爱。

一双蜀锦软底镶珍珠绣鞋会着珠翠碰撞的清脆响声,在铺满落叶的青石小径上走着,正在打扫的宫人看到绣鞋主人过来,皆无声地跪下行礼。

这会儿,在承德殿的东暖阁中,孙兴领着宫人将一碟碟刚刚从御膳房端来的菜肴摆上桌,八个热菜八个冷菜再加四碟点心两碗汤,每一样皆是异常精致,赏心悦目。?在摆好最后一碟菜后,孙兴来到坐在案后闭上假寐的东方溯旁边,小声道:“陛下,可以用膳了。”

东方溯缓缓睁开双目,起身来到膳桌前,看到摆了满满一大桌的菜肴,眉头顿时为之一皱,“朕不是交待过你们吗,平日四菜一汤即可,多了浪费,为何又做这么多?”

孙兴赔笑道:“御膳房总管见陛下这几日胃口不好,担心龙体有恙,便寻思着多做了几个,好让陛下开开胃。”顿一顿,他瞅着东方溯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虽说浪费了些,但也是出于一片忠君之心。”

东方溯面色稍缓,“告诉他,往后朕这里只许送四菜一汤,再有下一次,多出来的那些银钱,就从他的月例里扣。”

孙兴尽管心里对他的话很不以然,但面上万万不敢表露出来的,连连答应,随即取了筷子,恭敬地递过去,“请陛下用膳。”

东方溯接过筷子,看了几眼又重新搁了下来,摇头道:“朕吃不下,先搁着吧。”

一听这话,孙兴顿时急了,“陛下午膳就没怎么吃,这晚膳再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陛下您好歹吃几口。”

“朕没胃口,都盖起来吧。”说着,东方溯起身回到御案后,在那里还摊着好几份折子。

孙兴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让人拿银盖子盖了,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一袭朱红锦衣漫过光滑如璧的金砖,晚风悄然潜入,拂动绣着几只彩蝶的裙裾,乍一眼望去,仿佛那几只蝴蝶在这深秋季节活了过来,翩翩起舞。

孙光目光一亮,连忙迎上去,殷切地行礼,“见过昭仪娘娘,娘娘万福。”能够随意出入承德殿的,除了慕千雪之外,便只有梁氏,连沈惜君都没有这个殊荣。

“免礼。”在示意孙兴起身后,梁氏看一眼丝毫未动的晚膳,蹙眉道:“陛下还是没胃口吗?”

孙兴回头悄悄看了一眼东方溯,忧声道:“可不是嘛,再这样下去,非得坏了龙体不可,娘娘既是来了,就帮着劝一劝陛下吧。”

梁氏点点头,走到御案前,朝东方溯福了一福,“见过陛下。”

东方溯头也不抬,淡淡道:“昭仪有什么事吗?”

东方溯异常冷漠的态度令梁氏有些难过,但还是强颜笑道:“臣妾知道陛下最近胃口不好,特意做了一碗文思豆腐,以前陛下胃口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吃这个,说吃了开胃呢。”说着,她对小聪子道:“快把食盒拿过来。”

“不必了。”东方溯淡然拒绝了梁氏的好意,“朕现在什么都不想吃,你回去吧。”

他的话令梁氏动作一僵,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是好,孙兴见状,赔笑道:“陛下,昭仪娘娘都送来了,您就吃一些,说不定胃口就真开了呢。”

东方溯冷冷扫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孙公公你来教朕了?”这句看似轻描淡写,没有一丝火气的话落在孙兴耳中,可比晴天霹雳还要响亮几分,赶紧跪下请罪,见东方溯没有饶恕的意思,他狠一狠心,抬手用力掴自己耳刮子,一边掴一边道:“奴才多嘴,奴才该死,求陛下开恩。”

东方溯低低一笑,盯着他道:“你自己都说该死了,还让朕怎么开恩?”

孙兴听得冷汗都下来了,对自己刚才多嘴的举动后悔不已,颤声道:“陛下宽宏大量,求再给奴才一个机会。”

东方溯冷哼一声,喝斥道:“滚一边去。”

孙兴如逢大赦,赶紧退到朱红柱子旁,连大气也不敢喘,唯恐一个不甚又招来祸端。

梁氏望着东方溯,“陛下,臣妾是否做了什么?”自东方溯从边关回来后,她明显很感觉到前者的冷落,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她凄然哀伤的目光令东方溯生出一丝不忍 ,梁忠固然犯下大错,但梁氏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若非要说知道什么,那也是失去了唯一的父亲。

想到这里,东方溯语气缓和了下来,“你没有错,是朕心情不好。”

小聪子一向擅于察言观色,见他神色缓和,趁机道:“陛下,这文思豆腐是主子亲手做的,谁都不让帮忙,忙活了一下午,您就尝一口吧。”

东方溯迟疑片刻,颔首道:“那就盛一碗吧。”

“是。”梁氏欢喜地答应,亲自盛了一碗递到东方溯手里,“陛下小心烫。”

这文思豆腐,就是将豆腐用精细的刀工切成一条条细丝,就像米线一样,却又细多了,与头发差不多粗细。

随后用沸水焯去黄水和豆腥味,再将香菇、冬笋、鸡脯肉、菜叶切成细丝,然后用鸡清汤烧煮,待豆腐丝浮上汤面后,这文思豆腐便算做好了,吃起来软嫩清醇,又透着一股咸鲜味,入口即化。

这道菜看着不难,其实很考验做者人的手艺与耐心,心思稍微粗一些,这菜便难以做好。

第一卷 第六百七十二章 意见相左

东方溯一口口喝着细如发丝的豆腐,颔首道:“这文思豆腐始终是你做的最好,咸鲜香滑。”

梁氏微笑道:“臣妾再给您盛一碗。”

“不用了。”东方溯搁下碗,摇头道:“最近事情太多,朕实在没什么胃口。”

梁氏应了一声,试探道:“陛下可是在想那个流言?”

东方溯眼眸微眯,望着他道:“怎么,你也听说过了?”

梁氏叹息一声,“这世间传得最快的,莫过于流言蜚语,好几日前就传到宫里了,到处有人在议论,就刚才过来的路上,臣妾还听到几个宫人在说这事呢。”

张进领了宫人进来掌灯,随着一枝枝红销硬烛被点亮,温柔的橘红光芒如水波一样殿中徐徐蔓延。

东方溯淡淡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梁氏思忖道:“流言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必是有人在背后造谣生事,甚至是推波助澜。”

东方溯点头道:“朕也有这个感觉,只是始终猜不透背后那个人的身份。”

梁氏低头想了一会儿,随即舒展了眉头,“臣妾倒是想到一人,只是不知道对不对。”

“哦?”东方溯饶有兴趣地道:“是谁?”

“这个谣言明显是冲贵妃来的,与贵妃有深仇大恨,又擅使这种阴谋诡计的,非楚帝莫属。”

东方溯长眉轻扬,“你是说萧若傲?”

“是。”梁氏颔首道:“他不甘心输给陛下,就想出这么一个阴损招数,派从散播谣言,从而借百姓之手逼陛下处置贵妃。”

“确有这个可能。”东方溯说了一句,又道:“那依昭仪所见,应该怎么办?”

梁氏嘴唇微微一动,似有犹疑,半晌,她低头道:“事关前朝,臣妾不敢妄言。”

东方溯淡然一笑,“你连战场都敢去,还有什么不敢的;再说了,这件事不仅关乎前朝,更涉及后宫,只管说就是了。”

得了东方溯的话,梁氏徐徐道:“臣妾当然知道此事是楚帝有意中伤贵妃,事实上,若非贵妃殚精竭虑,以身犯险,根本不可能从楚帝手中拿到解药,但外人不知,百姓不知,就算将事实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甚至会认为陛下故意替贵妃开脱,到时候情况更加麻烦。”

东方溯眸光一沉,“这么说来,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梁氏叹息道:“从明面上来说,是的。”

“明面上?”东方溯打量了她一眼,“听昭仪的话,还有暗面一说?”

梁氏颔首道:“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东方溯调整了一下坐姿,道:“且说来听听。”

梁氏脸庞一半落在烛火的阴影里,幽幽道:“其实百姓并不是真想陛下杀了贵妃,更多的是,是要陛下一个态度,只要陛下给了他们,自然就能缓解矛盾。”

东方溯细细听着,道“继续说下去。”

“陛下不妨以思过为名,贵妃发落去畅春园,雷声大,雨点小;等世人淡忘了这件事,再将贵妃接回来,便能两全齐美。”

东方溯拧眉道:“可这样一来,等于承认贵妃在这件事里有过错。”

“所以臣妾才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总好过激化朝廷与百姓的矛盾。”梁氏凑过几分,带着一丝诱惑道:“据臣妾所知,这个流言已经不局限于金陵城,陛下当早做决定。”

孙兴眼珠子微微一转,上前一步,小声道:“陛下,昭仪娘娘说得在理,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贵妃娘娘,余下的可以慢慢再做打算。”

东方溯徐徐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角余光瞥见张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你想说什么?”

张进咬一咬牙,低头道:“回陛下的话,刚才昭仪娘娘说让贵妃娘娘避祸,是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奴才…不太认同。”

东方溯仰身靠在椅背上,“理由呢?”

张进一边想一边道:“百姓之所以频频去京兆府、刑部击鼓申诉,是因为他们认为贵妃导致了这场疫情,一旦陛下发落贵妃,哪怕是再微小的惩罚,都等于坐实了贵妃的罪名,到时候他们更有理由要求陛下惩治贵妃,待到那时,无论陛下再说什么,都不会再被他们相信,矛盾也会激化到不可调节的地步,到时候唯一化解的办法,就是…就是…”他犹豫半晌,终是不敢说出口。

东方溯面无表情地道:“处死贵妃是吗?”

张进大惊,连忙跪下请罪,“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东方溯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说下去。”

张进摸不准他的意思,战战兢兢地道:“依…奴才愚见,当务之急是让百姓知道真相,一来可以化解矛盾;二来,也不至于寒了贵妃娘娘的心。”

孙兴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说得简单,百姓要是能听得进去,陛下何至于如此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