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陈太后知道她想说什么,冷冷打断道:“该说的哀家都说了,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梁氏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连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梁承栋等候多时,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道:“姐姐,你怎么了?”

第一卷 第七百一十四章 阻拦

梁氏怔怔看着他,良久,那双茫然的眼睛眸里终于有了一丝焦距,下一刻,她挥掌狠狠掴在梁承栋脸上。

梁承栋被打得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气愤地道:“姐姐你疯了,好端端的打我做什么?”

“疯的那个人是你!”梁氏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你被陛下知道你在陵阳干的那些好事,为了隐瞒,竟然胆大妄为的想要弑君。”

梁承栋双唇瞬间没了血色,哆嗦道:“你…你怎么知道的?”心思一转,已是猜到了几分,“是太后对不对?”

梁氏怒目而怒,“若不是太后告之,你想一辈子瞒着我是不是?”

梁承栋咬一咬牙,低声道:“我也不想的,是他逼着我这么做!”

“你还有脸说,难道不成私掘金矿的事情也是陛下逼你做的吗?” 梁氏抚着胸口,恨声道:“你想气死我吗?”

梁承栋跪下,拉着她的袖子哀求道:“我知道错了,姐姐,你再帮我一次。”

梁氏用力拂开他的手,厉声道:“现在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帮不了,你懂吗?”

“不会的,只要姐姐让我躲在这里,等风声…”

“你还在做梦!”梁氏痛声打断,“连太后都知道你来畅春园了,你觉得陛下会不知道吗?”停顿片刻,她吸了口气,冷声道:“太后说了,不出意外的话,陛下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梁承栋呆呆跪在地上,没想到他费尽心机也没能避过那些人的眼线,难道…他真要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梁承栋浑身一个激灵,再次攥着梁氏的袖子,声泪俱下地道:“姐姐,我是你唯一的弟弟,你真忍我惨死于屠刀下吗?我死了,梁家可就绝后了,还有母亲,你忍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梁氏眼圈发红,哑声道:“我当然不忍心,可我能怎么办,你犯了的那些罪,没一条是轻的,姐姐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护不住你啊。”

梁承栋心思飞快地转着,目光倏然一亮,急急道:“不是还有太后吗,她一向疼爱姐姐,只要…”

“没用的。”梁氏痛苦地摇头,“太后说了,这件祸事,没人能担得下来,你…非死不可。”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梁氏心在滴血。

“不要!姐姐我不要死,你救救我!”这一次,梁承栋是真的慌了,疯一样地摇晃着梁氏。

绣春连忙道:“公子,您快别摇了,再摇下去娘娘要被您摇散架了,你先别急,还有时间,咱们慢慢商议。”

在她的劝说下,梁承栋渐渐停下动作,但目光始终不离梁氏左右,后者既难过又气恼,负气道:“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自己做的孽自己去承担,死了也活该。”

梁承栋面色煞白地道:“姐姐,你当真不管我了吗?”

“不是我不管,而是管不了,谁让你这样胆大包天的。”梁氏抹一抹泪,哽咽道:“母亲那边,我会想办法瞒着,你…安心去吧。”

“安心?呵呵!”梁承栋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满面讽刺地道:“是,我是妄图弑君,但那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我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姐姐与三殿下,结果竟换来姐姐一句‘安心去吧’,姐姐,你可真忍心啊。”

梁氏一怔,疑惑地道:“你什么意思?”

梁承栋冷笑道:“天下人都知道东方溯偏爱那个妖女生的孽种,不出意外,他驾崩后,他死后,继承帝位的一定是那个孽种。姐姐有没有想过,一旦他登基,还会有你和予瑾的容身之地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可惜没能成功,否则今朝就是姐姐你母仪天下。“再说了,东方溯听信妖女之言,以为父亲是奸细,又那样对待姐姐,死有余辜。”

梁氏眼皮一跳,喝斥道:“不许这样说陛下。”

“他都对姐姐这样绝情了,你还要帮着他?”面对梁承栋的言语,梁氏沉默片刻,有些无力地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予瑾的父皇。”

梁承栋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道:“你倒念着情谊,可惜他对你们母子早已经无情无义。”

“好了,不要说这些了。”梁氏烦燥地抚着额头,半晌,她对春绣道:“可有想到什么办法?”

春绣咬一咬唇,轻声道:“陛下也好,太后也罢,他们都铁了心要置公子于死地,所以这两条路娘娘想也不要想,必然走不通,唯一的办法就是…”她压低声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梁氏眉心紧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能逃到哪里去?”

“逃走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可留在这里,就必死无疑。”说着,春绣露出为难之色,“只是公子这一走,娘娘必然难以向陛下交待,就连太后…也会怪您。”

梁氏狠狠一咬贝齿,“顾不了这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春绣,你去拿点煤灰来,让承栋遮一遮面容,再想办法把守卫引开。”

“是。”春绣不敢怠慢,急忙开门出去,哪知门一开,便看到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道:“太…太后。”

梁氏听到这话骇然失色,急忙往门口看去,果见陈太后笑吟吟地站在门外,她努力按下狂跳不止的心脏,赔笑道:“母后怎么来了?”

陈太后扶着彩霞的手步入殿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难看的梁承栋,“哀家要是再不来,就见不到承栋了吧?”

梁氏心脏一阵漏跳,极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母后说笑了。”

陈太后横了她一眼,凉声道:“你知道哀家不喜欢说笑的。”

梁氏僵在那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陈太后也不会理她,走到椅中坐下,目光在各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绣春身上,“哀家在外面听着,似乎是你给昭仪出的点子吧?”

绣春大惊,急忙跪下道:“奴婢知错,请太后开恩。”

陈太后抚着脸颊,微笑道:“原来犯了错,说一句知错就可以没事了吗?”

第一卷 第七百一十五章 弃车保帅

绣春在宫中那么多年,怎么会听不懂她的意思,举手掴着自己脸颊,当着陈太后的面,她每一下都用足了力道,一点也不敢留情,不过几掌下来,嘴角就已经开裂,渗出血丝。

看到她这个样子,梁氏心有不忍,小声道:“母后,绣春知道错了,您就饶她这一次吧。”

陈太后横目于她,冷冷道:“哀家还没问你的罪,你倒先替别人求起情来。”

梁氏无奈噤声,默默听着一下又一下的掌掴声,在足足掴了二十几掌后,陈太后终于出声叫停,这个时候,绣春的脸已经整个肿起来了。

“昭仪。”听到陈太后唤自己,梁氏连忙道:“儿臣在。”

陈太后目光森冷地看着她,“刚才在春晖堂,哀家是怎么和你说的,你都忘了吗?”

梁氏被她盯得冷汗涔涔,勉力道:“母后训诫,儿臣不敢有丝毫忘记,但…承栋终归是儿臣唯一的弟弟,儿臣实在不想看他惨死。”

“倒是姐弟情深,这么说来,还是哀家的错了?”陈太后微微扬起唇角,浅金色的阳光穿过窗纸投落在她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令人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陈太后这话问得不急不徐,却让梁氏异常心惊胆战,“儿臣不敢。”

陈太后目光在她身上漫过,落在一直没开过口的梁承栋身上,佛珠在指尖不急不徐地滑过,“你胆子很大,连皇帝都敢害。”

梁承栋这会儿已是冷静下来,拱手道:“承栋知罪,但有罪的并不止承栋一人。”

陈太后挑一挑眉,“哦?这话怎么说?”

“父亲为大周鞠躬尽粹,为保护陛下而死,结果却被人三言两语诬为奸细,陛下还将姐姐发落来这里,呵,敢问太后,陛下做得对吗?”

陈太后拨过一颗因为常年捻盘而油光发亮的佛珠,淡淡道:“对与不对,都轮不到你来断定。”

“承栋身为大周子民,不忍先祖皇帝好不容易创下来的基业毁于他一人之手,这才甘冒天下之大违,拨乱反正。”他牢牢攫视着陈太后,“难道太后就从来没有想过吗?”

秋月面色一寒,厉声斥道:“大胆,太后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无妨。”陈太后抬手阻止秋月,淡然道:“看来哀家说你胆大,并没有错。”

梁承栋拱手道:“陛下亏待梁家,承栋只有自己想法子拿回来。”

陈太后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可惜你输了,成王败寇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梁承栋被她说中心事,面色一黯,“太后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说句实在话,在哀家眼里,你是生是死并不重要,但若因你而连累了秀英与予瑾,那就另当别论了。”

梁承栋猛地一惊,脱口道:“你是说他会迁怒姐姐?”

陈太后抚一抚铁绣红的裙裾,淡然道:“这里没有外人,哀家就直说了吧,你这次犯的错太大,大到你一人的性命无法弥补,更别说你还跑到畅春园来了;秀英、你母亲甚至予瑾,都会成为这件事的牺牲者。”

梁承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激动地道:“姐姐和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她们是无辜的,他不能那么做!”

陈太后嗤笑道:“陵阳那些百姓难道不无辜吗?结果还不是被你劳役而死。”

梁承栋身子一晃,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脸上青白交错,难看到了极点,良久,他双目无光地看着陈太后,“那现在…现在要怎么办?”

“你是非死不可,但秀英和你母亲尚有一线生机。”陈太后的话,令梁承栋精神一振,急忙道:“请太后指点迷津。”

陈太后目光一转,落在梁氏身上,“你告诉他吧。”

梁氏露出痛苦之色,艰难地道:“太后…太后说让我亲手将你交给陛下。”

“不错,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帝相信,秀英没有参与这件事,也才能保住他们母子的性命,包括你的母亲。好了,办法哀家已经告诉你们了,要不要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罢,她闭上双目不再言语,一颗颗珠子无声滚过指尖。

梁承栋跌坐在椅中,神色痛苦不堪,他不想死,但眼下的形势逼得他非死不可。

许久,他暴射出一缕精光,盯着陈太后道:“是否我死了,三殿下就还有机会。”

陈太后意味深长地道:“他是哀家的嫡亲孙子,只要哀家在一日,就一定亏待不了他。”

尽管她不曾明说,但已经足够让梁承栋明白,他狠狠一咬牙根,“好,承栋一切听从太后吩咐。”

“很好,哀家会记得你今日这份舍己救人之心。”陈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时候,元九匆匆走了起来,神色慌张地道:“太后,陛下到了,正往咱们这边来。”

“来得倒快。”陈太后扶着秋月的手起身,对一旁心神不宁的梁氏道:“哀家去耳房中避一避,你好好应对着,别浪费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儿臣知道。”梁氏勉强答应,在目送陈太后踏进右侧的耳房后,她看着梁承栋不禁落下泪来,后者倒是平静得很,反过来安慰她,“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姐姐无需难过,只请姐姐记得,将来一定要为我报仇。”

梁氏哽咽道:“好,姐姐一定取慕氏母子头颅于你坟前。”

“姐姐少说了一个字。”他的话令梁氏心中一颤,摇头道:“他始终是陛下,是我的夫君…不可以这样。”

梁承栋不屑地道:“姐姐当他是夫君,他却不当姐姐是妻子。姐姐,当断不断,反受其害。”顿一顿,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递给梁氏,“这里面记载了所有参与陵阳矿案的官员,你将它交给东方溯,他应该…不会再为难你。”

跟那些因为利益而走在一起的官员相比,他当然更倾向于保住自己的嫡亲姐姐。

梁氏胡乱点点头,命绣春取来绳索将自己五花大绑,刚绑好,东方溯就带人走了进来。

第一卷 第七百一十六章 有心算无心

看到被五花大绑的梁承栋,东方溯颇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道:“这是怎么了?”

梁氏屈膝跪下,痛声道:“臣妾教导无方,令承栋犯下弥天大错,请陛下责罚!”

东方溯低头看着淆然泪下的梁氏,“你都知道了?”

“是。”梁氏垂泪道:“臣妾知道承栋一向贪玩,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荒唐至此,还好陛下安然无恙,否则臣妾纵然万死亦难赎其罪。”说到后面几句,她已是泣不成声。

东方溯打量她片刻,淡然道:“你希望朕饶他性命?”

梁氏拭一拭眼泪,哽咽道:“从私心上讲,臣妾当然希望他活着,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承栋这次闯得祸太大,臣妾无论如何都不敢为他求情,今日就算陛下不来,臣妾也会将他送去刑部,交由陛下发落。”

梁承栋假意惊慌地道:“姐姐,你不能不管我,我不想死,你别忘了,我可是梁家唯一的血脉,我死了,你将来怎么去见父亲!”

梁氏忍着心底刀割般的痛楚,挥手狠狠甩在梁承栋脸上,痛斥道:“你还有脸提父亲,父亲要是还在,看到你这么胡作非为,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可是…”

梁氏含泪打断他的话,“没有可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说着,她取出梁承栋刚刚交给她的那本册子,呈到东方溯面前,“这是臣妾从承栋那里得来的,上面记载了所有涉及陵阳金矿案件的官员,希望可以稍稍弥补承栋犯下的过错。”

东方溯翻阅了几页,果见上面记载着每一笔金银的出入,涉案官员足足二十几人,上至京城一品大员,下至地方七品县官,触目惊心。

东方溯合上册子,默然注视着梁氏,“你原本可以用这本册子,换取他活命的机会。”

这句话令梁氏泪如雨下,几乎要按捺不住为梁承栋开口求情,死命咬着牙关,方才将已经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下去,哽咽道:“是可以,但这样做,臣妾一辈子都不会安心,更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说着,她俯身重重磕在光滑如墨玉的金砖上,泣声道:“承栋犯下这等滔天大祸,皆因臣妾管束不力,臣妾罪该万死,只求陛下放过母亲,她不知此事且已年迈,臣妾实在不忍看她再受罪,还有予瑾…也请陛下垂怜。”

梁承栋故做生气地道:“早知道这个样子,我就不该回来找你。”

“事到如此,你还不知悔改!”梁氏怒骂道:“要不是因为你胡作非为,何至于这样,梁家一世的名声都让你给毁了。”

梁承栋冷哼一声,仰头道:“我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悔改,这一切都是他欠我们梁家的,要不是父亲,他早就已经死了!”

“闭嘴!”梁氏怒目而视,“你是不是要害死所有人才高兴?”

“姐姐…”

“不要叫我,我没你这样的弟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氏心在滴血,但她必须这么做,太后说的没错,只有活着,才能为承栋报仇,让害他们梁家的人付出代价!

如果东方溯知道梁氏心中真正的念头,必然怒不可遏,可惜,他并不知道。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陈太后算准了他的性格,知道他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在一番无声的寂静后,东方溯缓缓道:“你这一次能够辩别是非,不因他是你弟弟而偏坦包庇,很好。祸不及无辜,梁夫人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听到这话,梁氏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但表面上仍是一副痛心悲伤的模样,“多谢陛下宽宏,但臣妾…实在无颜苟活于世。”

“他已经二十多岁了,而你又常年居于深宫,如何能够管束得了。”见梁氏欲言,他摆手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朕也不想予瑾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

“多谢陛下恩典。”梁氏泪流满面地伏下身去,所有人都以为她这泪感激东方溯的宽宏大量,唯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仇恨的泪水…

在勉强撑着东方溯带梁承栋离开后,梁氏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衣襟皆是被泪水濡湿的痕迹。

绣春轻声劝道:“事已至此,主子不要太伤心了。”

梁氏摇头,哽咽道:“本宫怎么能不伤心,父亲过世的时候,本宫曾在他坟前答应过,一定会好好照顾承栋,结果才几年,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宫更…”她盯着自己的双手,颤声道:“亲手将他推上死路!”

绣春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要不是这样,不止主子,连三殿下也会被牵连。公子就是知道这样,才答应让你绑了他,还把那本册子给您。”

“本宫知道,本宫…只恨自己无能,连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梁氏越说越伤心,眼泪再次渗出红肿的眼眶,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

绣春正要替她拭去泪水,不想有人比她快了一步,举目望去,竟是陈太后,她连忙低头行礼。

陈太后收回半湿的帕子,对绣春道:“扶你家主子起来,地上湿气重,坐久了容易生病。”

“是。”绣春吃力地将梁氏扶到椅中,那厢,秋月从带来的食盒里取出一碗百合粥,递到梁氏面前。

陈太后微笑道:“你这一整日怕是都没吃什么东西吧,哀家特意让人给你熬了粥,快趁热吃吧。”

梁氏勉强振了精神道:“多谢母后好意,儿臣实在没胃口。”

陈太后舀了一勺粥,一边徐徐吹着一边道:“哀家知道你心里头难过,可再难过,也救不回承栋的性命。”

听到梁承栋的名字,梁氏险些又落下泪来,哽咽道:“母后说的这些道理,儿臣都懂得,可儿臣就是过不了心里这关。”

陈太后微微一笑,将已经吹凉的粥递到她唇边,“其实在召你过来之前,容氏正好在春晖堂,你弟弟的事情,她也都听到了,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第一卷 第七百一十七章 腊月三十

梁氏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容氏,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即摇头道:“儿臣不知,还请母后示下。”

陈太后微微一笑,“她让哀家不要管这件事,理由也很充份,承栋罪大恶极,又意谋害皇帝,别说他,整个梁家都死有余辜。”

梁氏身子一颤,涩声道:“一直以为她憨厚老实,原来也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憨厚老实…”陈太后笑着摇头,“那你就真是错了,哀家告诉你,容氏比当年的赵平清更有心计,也更懂得掩藏自己,她就好比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对手一个松懈,就会被她咬得尸骨无存。皇帝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真正宠幸过她。”

梁氏一惊,继而疑惑地道:“既是这样,母后为何还要将她留在身边?有时候儿臣甚至觉得母后喜欢她多一些。”

在示意梁氏将粥喝下后,陈太后漫然道:“若不如此,怎么能让她死心塌地地为哀家做事?就好比予恒,都不过是哀家手里的棋子。”说到这里,她目光一软,拍着梁氏的手道:“只有你和瑾儿才是哀家真正疼爱的人,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无论如何,哀家都要保住你们母子无恙。”

梁氏感动地道:“母后一片苦心,儿臣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

陈太后笑一笑,温言道:“一家人无需说两家话,好好把粥吃了,别饿坏了身子。”

面对递到手里的粥,梁氏犹疑片刻,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母后真的一点都不怪儿臣吗,毕竟承栋差一点害死了陛下。”

陈太后抚着袖口柔软的金线,缓缓道:“要换了是几个月前,哀家一定会恼恨,但现在…不会了。”

梁氏疑惑地道:“儿臣不明白。”

陈太后冷冷一笑,“皇帝被慕氏迷得五晕三道,哀家辛辛苦苦将他养大,又扶他登上帝位,他可倒好,竟将哀家放逐到畅春园,不闻不问,这样的儿子,哀家还要他什么用。”

梁氏大惊,连忙跪下道:“太后息怒,陛下…只是一时糊涂,早晚会明白太后的苦心。”

陈太后讥笑道:“只怕哀家黄土埋身也等不到他明白的那一刻,皇帝…实在太让哀家失望了。”说着,她重重叹了口气,痛声道:“冤孽,真是冤孽,哀家根本就不应该答应他将慕氏留在身边,看看这几年,都闹腾成什么样了,真是气死哀家了!”

秋月替她抚着胸口,轻声劝道:“太后仔细气坏了身子,您要是有什么事,痛快的可是漪兰殿那一位。”

陈太后深吸几口气,渐渐趋于平静,但眼里的怨毒却是更加深重,寒声道:“你放心,哀家一定比她活得长久。”

寂寂片刻,她握了梁氏的手,语重心长地道:“皇帝被妖姬迷惑,已经不配再为帝王,所以哀家将希望寄托在瑾儿身上,只有他继位,才能保住大周百年基业。”

“不可能。”梁氏不假思索地道:“陛下已经立了二殿下为太子,瑾儿根本没有机会。”

“只要没走到最后一步,就还有机会,承栋…不就险些成功了吗?”发间的赤金福寿簪闪动着清冷寒厉的光芒。

? 梁氏身子激灵灵一颤,手里的百合粥险些倒翻,“母后您…”

陈太后不愿说得太多,打断道:“这些事情往后再想,总之哀家一定不会让你和予瑾吃亏。”说着,她起身道:“好了,你歇着吧,哀家改日再来看你,记得把粥吃完。”

这一件涉及千万人性命的陵阳金矿案,最终以承栋与所有涉案官员的伏法而告终,那一日,陵阳百姓奔走相告,额手称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久违的笑容。

他们盼这一日,已经盼得太久了,所幸上天有眼,君王圣明,虽然死去的人不能复生,但至少活着的人得以拨开阴霾,重见天日!

而慕千雪也兑现了她当初的诺言,重建被烧毁的福来客栈,更有东方溯御笔亲提招牌,客栈的女主人是幸运的,她丈夫平安从矿山归来,一家团聚;招牌挂上的那一刻,他们一家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陵阳每一个百姓都在称颂东方溯与慕千雪,纷纷为他们立起长生牌,每日三柱清香,祈求苍天保佑他们长命百岁。

但在东方溯心里,始终还有一桩事情,自从那日金矿爆炸后,他就再没有见过罗安,哪怕发下海捕文书,也不见踪迹,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要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痞流氓也就算了,偏偏这个罗安隐隐与当年东凌消失的影军团有牵扯,不将他缉拿归案,始终是一桩心事。

腊月三十的夜晚,大雪如柳絮一般从漆黑的夜空中落下,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雪,不时被呼啸的寒风刮起一些,但转瞬又被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填平。

这是永平十年的最后一个夜晚,这一夜,无论多忙,人们都早早归家,与家人团聚,共度这一年一次的除夕夜。

“叮铃…叮铃铃…”一辆马车从风雪交加的夜色中驶来,车檐下的金铃随着车轱辘的滚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吁!”马车在一座高大的府邸前停下,车夫跳下马车,半掀了帘子恭敬地道:“相爷,到家了。”

随着车夫的话,一脸倦色的张启凌从马车中下来,一脚踩下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张启凌看了一眼夜雪纷飞的天空,蹙眉道:“这雪似乎又大了一些。”

车夫熟练地将大氅披在他身上,“是呢,这样下下去,明天积雪非得没过脚背不可。咱们城里还好,有人专门负责清扫积雪,城外的路可就不好走了,而且城外还有很多茅房屋子,那屋子不结实,雪要是太大,这顶很容易被压坏了;小人记得去年就有这么一件事,好多人因为屋子被压榻,无处避寒,活活给冻死了,还有一些幼小的孩子,真真是可怜。”

第一卷 第七百一十八章 厚礼

车夫的话令张启凌眉头越皱越紧,思索半晌,他道:“你去一趟京兆府,把府尹给请过来,我有事情与他们说,另外户部那边也去一趟。”

车夫忧声道:“相爷,您已经连着十几个时辰没阖眼了,有什么事情明儿个再说吧。”前阵子东方泽奉命领兵前往陵阳,这辅佐太子的责任就落在了张启凌一人身上,偏偏临近年关时分事情特别多,几乎每天都熬到深夜。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否则真等闹出人命来就晚了,而且…”张启凌望着大雪连绵的夜空,沉声道:“看情况,这雪只怕还要再上几日,快去吧。”

“是。”在车夫离去后,张启凌拍一拍肩上冰冷的雪花举步走了进去,等在门边的管家恭敬地迎上来唤了声相爷。

“夫人怎么样了,还咳得利害吗?”

“好一些了,刚刚服过药,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半个月前,辛月偶染风寒,她是习武之人,对于这种小症不太在意,只是让下人煎了一碗姜茶,哪知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请大夫来看,说是风邪入体,给开了几服药。

张启凌颔首道:“让他们仔细照顾着,明日再让大夫来把把脉,别耽误了病情。”

“是。”管家答应了一声,又道:“相爷,傍晚时分,咱们府里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您的故交,一直在东花厅等着呢。”

张启凌脚步一顿,蹙眉道:“故交?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只称与相爷相识多年,小人看他不像骗吃骗喝的,就没外赶。”顿一顿,管家又道:“趁着奉茶的时候,小人仔细看了一下他的手,手掌粗糙,指腹与掌心都有厚重的老茧,很可能习过武。”

管家的话令张启凌想起一事,沉声道:“这人可是缺了一只眼睛?”

数日前,东方溯亲自来到金陵捉拿梁承栋,抓到人后特意与他长谈了一番,提及最多的就是罗安,他很可能是当年影军团的余孽,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罗安很有可能来金陵寻找张启凌。

管家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两只眼睛都在。”

不是罗安,那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