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济民在旁边细细听着他的话,颔首道:“确是一个办法,虽然事情会闹得比较大,但死无对证,尚可以掩盖。”

梁承栋心里也认同了这个法子,对黄德道:“好,就照你的法子去做,你和罗安一起将炸药安排在东南角,我会想办法引他们过去。”

在黄德离去不久,一行人来到他们面前,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正是两江总督傅平。

傅平在离着数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虚笑道:“梁公子何时来的陵阳?”

“就这几日的事情,倒是江总督,不在江宁坐镇,怎么跑到这陵阳来了?”

傅平意味深长地道:“本官再不来,这陵阳可就要翻天了。”

站在暗处的赵济民微微皱眉,此刻的傅平不卑不亢,哪有昔日胆小怕事的模样,难道…他们之前一直都被傅平骗了?

“总督大人说笑了,有您在,谁敢在安徽地界胡来。”梁承栋笑吟吟的说着,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是阔别多时的老友相聚,在彼此叙旧呢。

傅平目光冰冷地道:“别人不敢,梁公子却是敢得紧,本官这才放松了一会会儿,就闹得天翻地覆,连陛下都被你所擒。”

“陛下?”梁承栋故作惊讶地道:“陛下也来了陵阳吗,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

傅平目光一厉,牢牢盯着他,“梁承栋,明人面前是不说暗话,你做了什么,本官心里一清二楚,立刻将陛下交出来,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梁承栋笑意深深地道:“总督大人好大的官架子,只是我连陛下的影子都没见过,你非让我交出陛下,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不说是吗,好!”傅平也不与人废话,朝身后的士兵喝道:“来人,搜山!”

“且慢。”赵济民从走出来,拱手道:“下官见过总督大人。”

看到他,傅平两眼喷射出冷厉骇人的光芒,“赵济民,你身为安徽巡抚,不思为百姓谋求福祉,反而为一己私利,与梁承栋勾结祸害百姓,你该当何罪?”

赵济民摊手道:“大人这话可真是冤煞下官了,下官自任巡抚以来,一直克守己任,从不敢有半点松懈,就怕有负朝廷所望。”

第一卷 第七百一十章 还百姓公道

东方溯就着士兵端来的椅子坐下,冷冷道:“梁秀英果然将这件事告诉你了。”

“你当然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呵呵。”梁承栋冷笑一声,眉目狰狞地盯着他,“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我不过是拿回我应得的!”

“梁承栋,陛下从来不欠你什么,倒是你,身受皇恩,却…”

“闭嘴!”梁承栋厉声喝斥,目光直欲噬人,“要不是你这个女人,我父亲和我姐姐怎么会这样,你就是一个祸水;东方溯,你再这样如此宠幸这个妖女,北周必亡!”说到这里,他忽地笑了起来,阴恻恻地道:“我知道了,她一定是与楚帝勾结,故意来你身边,引你亡国,偏你这个昏君还以为她是真心帮你,可笑!可笑!”

“犯了错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你们姐弟倒还真是一个样。”东方溯厌恶地看了一眼,转向面无人色的赵济民等人,“你们呢,也不知罪吗?”

“扑通”一声,李茂林双腿早已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这会儿被东方溯一问,直接跪倒在地上,颤声道:“罪臣知错,求陛下开恩,给罪臣一个机会,罪臣…一定会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东方溯满面讽刺地盯着他,“你可以让死去的人复生吗?”

李茂林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这个…罪臣无能为力。”

东方溯重重一拍扶手,恨恨盯着他,“既是不能,你凭什么将功赎罪,凭什么洗去满手的血腥?”

李茂林被他问得几乎昏厥过去 ,伏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东方溯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转头道:“黄德。”

听到东方溯唤自己的名字,黄德赶紧跪下,“罪臣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求陛下念在罪臣往日还算尽心的份上,开恩。”

东方溯眸色阴沉地打量着他,“你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黄德不料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方才答道:“回陛下的话,是罪臣母亲所取。”

“哦?为何不是你父亲?”

“罪臣是遗腹子,还没出生父亲就已经过世了,是母亲一手将罪臣带大,所以这名字也是母亲取的。”

“意为何?”

黄德猜不出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道:“母亲说过,所谓德,即是在外为仪,在心为德。”

“好一句在心为德,可惜你把你母亲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刚刚还和颜悦色的神情倏然一冷,化做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向黄德泼去,“你为了中饱私囊,祸害百姓,视他们性命如草芥,黄德,朕看你叫忘德才对!还有你,赵济民,你也该改名叫赵害民。朕要是再不来,整个陵阳的百姓都被你们祸害光了!”

黄德二人被他骂得冷汗涔涔,跪在地上连连请罪,就在这个时候,四周响起呜咽声,并且越来越大。原来是那此矿工听到东方溯的话,想起这些年他们所受的苦,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起来。

多少年了,上到巡抚下到知府,牢牢把持着陵阳,令他们申冤无门,只能忍受他们的剥削,又有多少亲人朋友,活活累死在眼前,而他们除了掉几滴眼泪,什么都不了。

东方溯撑着椅子勉力站起身,虽然神机营将他救了出来,但体内受的伤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每走一步都会扯动体内,传来一阵痛楚。

东方溯环视着一个个饱受苦难的矿工,哽咽道:“是朕对不起你们,朕错信了这些贪官,令你们受了这么多苦,是朕有愧于你们,朕——有罪!”随着这句话,他竟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缓缓跪了下去。

傅平大惊失色,急忙跪下劝说,“陛下,这…这使不得!”见东方溯不为所动,他朝慕千雪投去求救的目光,“娘娘,您劝劝陛下吧。”

慕千雪摇摇头,她最是清楚东方溯,陵阳一事令他痛彻心扉,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在一阵短暂的沉寂后,矿工中有人道:“我们不怪陛下,是这些人欺上瞒下,他们才是有罪的那一个!”

“对!”立刻有人附声,恨恨地道:“这些人不把我们的命当命,他们都该死!”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个喊声此起彼伏,仿佛是整个矿山都在呼喊,震耳欲聋。

“陛下,您听到了,百姓并没有怪您,快起来吧。”在慕千雪的劝说下,终于站了起来,当着无数陵阳百姓的面道:“朕不能令你们死去的亲人复生,也不能让光阴倒流,朕唯一能为你们做的,就是还你们一个公道!”

赵济民等人面无血色,谁都知道东方溯所谓的公道是什么,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李茂林最是胆小如鼠,连滚带爬地来到东方溯脚边,涕泪横流,“陛下饶命!饶命啊!”

东方溯冷冷道:“昔日那些矿工跪在你面前哀求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哀求你让他们多睡一个时辰甚至多吃一口饭的时候,李大人,你答应了吗?”

李茂林一怔,继而再次拼命磕头,“罪臣知道自己犯下弥天大错,但圣人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求陛下再给罪臣一个机会。再说…再说罪臣也不想的,是…是他们…他们逼着罪臣这么做。”为了脱罪,他拼命将罪责推给赵济民等人,气得后者咬牙切齿。

东方溯嗤笑道:“这么说来,你还是被迫的了?”

李茂林见他似有松口之意,赶紧点头,“下官真的是迫于无奈。”

“谁无辜,谁该死,朕心里清楚得很,而你李茂林——该斩!”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震得李茂林瘫软在地上,一股带着骚臭的热流从下腹流,令前来押他的士兵露出鄙夷之色。

“陛下饶命!饶命!”任李茂林如何呼喊,都不能改变他的结局,鬼头刀落下,头颅带着一大蓬鲜血飞至半空,又呯然落下。

说来可笑,无论这个人生前如何作恶,他的血都是红的,并不会变黑。

第一卷 第七百一十一章 漏网之鱼

带着腥味的鲜血溅到瑟瑟发抖的黄德脸上,令他越发恐惧,这一刻,他终于真切体会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他不要死!不要死!

黄德怪叫一声,起身往山下奔去,然而没跑几步就被愤怒的矿工拦住,他们被迫害得这么惨,好不容易有机会报仇,又怎肯让黄德逃走。

黄德的哀求并没有为他换来生机,与李茂林一样,被当众斩首,看到他的头颅落下,那些被强押来做矿工的陵阳百姓欢呼雀跃,痛快不已。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

在矿工将目光投向梁承栋与赵济民时,慕千雪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林默就在旁边,看到她的神色,轻声道:“娘娘,怎么了?”

“刚才梁承栋身边跟了一个独眼人,现在却不见了。”被她这么一提醒,林默也发现了,倒不能怪他大意,这个独眼人从来了之后,就一直站在后面,一句话也没说过,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属下若没猜错,那个人应该是负责监管矿山的罗安,属下现在就派人去找。”林默话音刚落,矿山东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矿山都在摇动,不少人被震得跌倒在地,惊魂不定地望去,只见东南方向腾起刺目的火光,吞噬了那一整片山林,且还有往这边蔓延的趋势。

至于站在那里的人,早已经被火光吞噬,隐约可以看到有人影在里面痛苦的挣扎。

矿工怔怔看着这一切,待得回过神来后,一些人发疯一样的往那边冲去,试图救出他们熟悉的朋友甚至亲人。

东方溯见状,当机喝道:“拦住他们!”那些人早已经被大火吞噬,根本没法救,反而会徒增伤亡。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令矿山为之大乱,呼喊声,哭嚎声,悲鸣声在夜幕下交叠成。

等控制住局势,方才发现不见了梁承栋与赵济民的身影,必是趁乱逃走,不过上山之前,慕千雪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在山下布了防守,守住每一条下山之种,所以倒也不担心。

但奇怪的是,一直到天亮,山下士兵都没等到梁承栋二人出现,在派人搜山后,在矿山西侧,发现一条密道,直通山下,梁承栋他们应该就是从这里逃走的。

林默大步走到东方溯身前,拱手道:“陛下,已经查清楚,是炸药引发的爆炸,据估计,应该有几百斤,幸好矿山上树木不多,否则整座山都会被大火波及。”

东方溯面色铁青,刚才东南方向大火,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那边,如今想来,根本就是梁承栋他们调虎离山之计,“死了多少人?”

林默沉声道:“暂时还没有准确的数字,但粗略估计,矿工还有士兵加在一起,至少死了几百人。”

“该死!”东方溯恨恨一捶扶手,这个动作牵动体内的伤势,令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慕千雪连忙替他抚背,待他止了咳嗽后,轻声道:“陛下当心身子,事已至此,生气也无用,还是将他们好生安葬,还有被抛在乱葬岗的那些,生前苦难,至少死后可以入土为安。”

东方溯点点头,对林默道:“照贵妃的话去做,另外,看看他们还有没有亲人在生,若是有的话,按每一人二十两银子贴补。还有…”他面色冰冷地道:“一定要找到梁承栋与赵济民,绝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属下明白!”就算东方溯不说,林默也会这么做,身为神机营首座,他手上沾的血绝不少,但他从不会滥杀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无辜百姓。

梁承栋——该死!

经过接连两日的搜寻,他们找到了躲在一间破庙里面的赵济民,但梁承栋与罗安始终下落不明,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同日,他们查抄了李茂林的府邸,只是一个五品知府,足足抄出来上万两黄金,还不包括一些名人字画,玉器古玩。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赵济民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又何止十万两银子。

黄德与赵济民这两人贪污的金银更是数倍于李茂林,令人触目惊心,但记载金银往来的帐本一直没有找到,没有这个帐本,就不能知道究竟有多少官员涉及陵阳金矿案件之中。

这日,东方溯去看了张远,后者正坐在屋里发呆,摆在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过,一看到他进来,立刻问道:“抓到了吗?”

东方溯内疚地摇摇头,“暂时还没找到人。”

张远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低头不再言语,每次见到东方溯,他都会问相同的话,也只会问这么一句。

东方溯叹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下,“你放心,朕一定会找到梁承栋,替张大爷报仇。”见张远不说话,他又道:“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吃一些吧。”

张远摇摇头,“我没胃口。”

东方溯拿起筷子递到他手边,“没胃口也要吃一些,难道你想张大爷到了天上,还为你操心吗?”

提到惨死的父亲,张远露出痛苦之色,用力揪着头发哽咽道:“是我没用,保护不了爹,我…我才是该死的那一个。”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再说朕并不觉得张大爷会这么想,为人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安好。所以…就算是为了张大爷,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将来娶妻生子,为张家开枝散叶。”说着,东方溯再次将筷子往前递去。

这一次,张远没有再拒绝,接过筷子默默的吃了起来,嘴是涩淡无味的,东西吃进去犹如嚼蜡一般,但他还是要吃,正如东方溯所说,他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父亲。

看到他混着眼泪一口口吃下去的样了,东方溯心中也是难受得紧,若不是他,张老汉不会死,说起来,他才是害张老汉枉死的那个人。

“朕为张大爷立了坟,吃完后,朕带你去祭拜他老人家。”东方溯的话令张远身子一顿,继而点点头,更加大口的吃了起来。

第一卷 第七百一十二章 庇护

看到张老汉的坟时,张远伏在墓碑上哭得泣不成声,从小到大,他最亲的人就是张老汉,多年来父子一直相依为命,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辛苦了一辈子的张老汉能够安享清福,可现在,他再也没有了这个机会,永远都没有了…

东方溯拦住想要上去安慰的张进,叹息道:“让他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否则他这心里永远都不会痛快。”

“是。”张远低头退到一边,这个时候,林默快步走了过来,拱手道:“陛下,有梁承栋的消息了。”

东方溯精神一振,急忙追问,“在哪里?”

“有人在一条官道上看到他,那条官道…”他抬头道:“是通往金陵的。”

张远诧异地道:“林统领是说,他去了金陵?”

“不敢确定,但有这个可能。”听着林默的话,张远拧眉道:“不对啊,他现在被到处通缉,应该想办法逃走,去金陵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金陵会有人想办法护他周全。”林默在禁军统领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自然懂得把握分寸,点到为止。

东方溯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面色阴沉地道:“备马,朕要立刻回京!”

“陛下。”张远抹去脸上的泪痕,走过来道:“我想随陛下一起去金陵。”

东方溯叹息一声,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在这里好好陪陪老爷子,朕会把梁承栋带回来。”

张远神色坚定地道:“我想亲手抓住他,请陛下成全。”说着,他屈膝欲要跪倒,被东方溯拦住,沉默片刻,后者颔首道:“好吧,随朕一道进京。”

当日,东方溯带着张进、林默以及十几个神机营快马赶赴金陵,慕千雪身子骨弱,又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不便同行,留在陵阳等候。

一行十余人,日夜兼程赶路,途中换了好几拨马匹,终于在八日后赶到金陵城范围,期间一直有消息传回来,不过在入京之后,他们失去了梁承栋的踪迹。东方溯得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他们往畅春园行去。

与此同时,梁氏正满面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梁承栋,“你怎么来了?”

梁承栋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想姐姐了,就过来看看,怎么,姐姐不欢迎?”

梁氏盯了他道:“你若是正儿八经从门口进来的,姐姐当然欢迎,可惜,你不是。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梁承栋是悄悄潜入畅春园的,出现的时候,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梁承栋接过绣春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漫然道:“都说了是想念姐姐。”

“不说是吗,好。”梁氏转头对绣春道:“告诉外头的禁军,就说有人擅闯畅春园。”

“姐姐!”梁承栋无奈地道:“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你非得这样吗?”

“那就问你自己了。”见梁氏不肯罢休,梁承栋叹了口气,低头盯着倒映在茶汤中的眼眸,低低道:“你现在要是把我交出去,我非死不可。”

梁氏听出事情的严重性,紧张地道:“为什么?”

梁承栋将陵阳金矿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他将其间欲谋害东方溯性命的事情给省略了,但即便这样,也足够让梁氏震惊了。

梁氏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绣春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进来,以免发现梁承栋的踪迹。

待绣春出去后,梁氏气急败坏地指着梁承栋斥道:“你竟然瞒着我私掘金矿,疯了是不是?”

梁承栋一脸无奈地道:“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顶多就算是追随几位叔父。”

“那也不行。”梁氏恼怒地道:“现在好了,闯出这样的祸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我知道错了,所以来找姐姐帮忙。”听着梁承栋的话,梁氏气不打一处来,厉斥道:“本宫现在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怎么帮你?”说罢,她恨恨一拂袖子,甩开梁承栋的手,“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去弥补。”

梁承栋哀求道:“姐姐,我可是梁家唯一的男丁,你心忍看梁家绝后吗?父亲可是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听他提起梁忠,梁氏心中一软,但还是板着脸道:“你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我还能怎么帮你。”

“我知道姐姐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不敢再让姐姐为难,只求姐姐让我在这里住上一阵子。”畅春园是皇家园林,哪怕外面闹翻了天,也没人敢搜到这里来,畅春园——是最安全的避难所。

梁承栋正是算准这一点,才冒险赶来这里,但他没想到,自己的行踪已经被神机营发现。

梁承栋迟迟不见她答应,苦着脸道:“姐姐,难道你真想见死不救吗?”

梁氏当然不会真的眼睁睁看他去死,松口道:“好吧,你先住着,等风声过去后再做打算,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

“多谢姐姐。”梁承栋话音未落,外面传来绣春的声音,“娘娘,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梁氏眉头一皱,怎么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个时候叫自己过去,难道…承栋来畅春园的事情,被太后知道了?

她目光刚转过去,梁承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道:“我进来的时候很小心,应该没人发现。”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来。”在交待不许任何人进来后,梁氏带着绣春去了陈太后所住的春晖堂。

畅春园引万泉河水入园,又请来江南园匠仿江南山水营建,哪怕是冬季,也一步一景,沿途不时可见麋鹿、白鹤悠闲自在的散步于园中。

看到她过来,等在外面的彩云屈膝福一福笑道:“太后在佛堂等着娘娘呢。”

梁氏点一点头,试探道:“不知太后召本宫过来,所为何事?”

“娘娘见了太后,自然会知道。”别看彩云态度恭敬,嘴却是紧得很,一点口风都不肯露。

梁氏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举步踏入香烟缭绕的佛堂。

第一卷 第七百一十三章 非死不可

在适应了佛堂昏暗的光线后,梁氏朝背对着她跪在佛前的人影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在指尖徐徐滚动的佛珠一顿,继而绣着蟹爪菊的袖子扬起,“扶哀家起来。”

梁氏连忙上前,搀着陈太后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后者捶一捶腰,摇头道:“真是老了,才跪这么一会儿腰就受不了。”

“哪有。”梁氏扶着她坐下,陪笑道:“母后您还年轻着呢,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您才四旬出头呢。”

陈太后抚过鬓发,淡然道:“你不必哄哀家,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哀家还不至于执迷到这一步。”

“母后心境开阔,非儿臣所能及。”她的话引来陈太后恻目,梁氏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讪讪道:“母后怎么这样看着儿臣,是否儿臣说错了什么?”

陈太后笑一笑,接过秋月递来的杏仁茶抿了一口,“知道哀家叫你来做什么吗?”

梁氏连忙道:“儿臣愚钝,不知母后心意。”

陈太后笑意深深地道:“不知还是不敢确定?”

梁氏心中一跳,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儿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好了。”陈太后挥一挥手,凉声道:“你知道哀家最不喜欢口是心非的人。”不等梁氏开口,她又道:“承栋来了是不是?”

梁氏豁然失色,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她顾不得思索陈太后是怎么知道的,急急跪下道:“承栋擅闯畅春园,请母后恕罪。”

陈太后也不叫起,垂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承栋…”梁氏犹豫片刻,咬牙将事情说了一遍,随即垂泪道:“儿臣知道承栋该死,可他是梁家唯一的血脉,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儿臣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还请母后开恩。”

陈太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梁氏,“就这样吗?”

梁氏连忙点头,“儿臣不敢有所隐瞒。”

见她不似撒谎,陈太后徐徐吹着杏仁茶,“看来他并没跟你说实话。”

梁氏疑惑地看着她,“儿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陈太后冷冷一笑,对秋月道:“把事情跟昭仪说一说。”

“是。”秋月恭敬地应了一声,道:“梁公子与昭仪只说了一半的实话,还有一半他没有说。大约在两个月前,陛下微服南巡,在陵阳地界被抓去矿山做苦工。后来,梁公子也去了陵阳,认出了陛下,但他并没有就此收手,反而勾结巡抚、布政使、知府等人,想要谋害陛下!”

“啊!”梁氏骇然惊呼,难以置信地摇头,“这…这不可能,承栋…不会那么做的,他不会的。”

“奴婢知道娘娘不愿相信,但确实如此。所幸在他们动手之时,两江总督傅平带兵赶到,这才没有让他得逞,为了脱身,他还引爆数以百斤的炸药,死伤无数。他知道自己罪犯滔天,只有畅春园能保他性命。”

“畅春园也保不住。”陈太后目光幽冷地道:“哀家若是没猜错,皇帝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在赶来的路上了,他——难逃死罪!”

这句话犹如惊雷炸响,震得梁氏浑身战栗,她急急膝行上前,“母后,梁家就只有承栋这么一个男丁,他不可以死的。求求您,救救承栋,救救他!”

“救他?”陈太后垂目于她,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你倒说说,要怎么救他?”

梁氏慌乱地思索着,“您和陛下说说情,他…说不定会答应…”

“不可能!”陈太后直接掐灭了梁氏心中的幻想,“皇帝若肯听哀家的话,哀家与你何至于被困在此?”

梁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垂泪道:“可他始终是儿臣唯一的弟弟,儿臣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

“那你就是与皇帝为敌了,秀英,你入宫的日子也不短了,你见过哪个与皇帝为敌的人有好下场?就是哀家,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是…”

“没有可是!”陈太后目光冰冷地盯着道:“哀家跟你说句实话,承栋这个祸闯得太大,就算赔上你自己,也保不住他平安。”

“那…”梁氏心神大乱,手足无措地道:“那就将他送走,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再不然…离开大周。”

“皇帝现在必然下了海捕文书,全国搜捕,哪有这么容易离开,再者…”陈太后沉声道:“你要怎么向皇帝交待,说你包庇弟弟,助他逃走?”

梁氏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垂泪,半晌,她含泪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

陈太后盯了她,一字一顿地道:“于情于理他都非死不可,而且…哀家还要你亲手将他交给皇帝。”

梁氏怔怔看着她,待回过神来后,她拼命摇头,“不,不可以这样…儿臣做不到。”

“你一定要做到!”陈太后用力抓住梁氏的肩膀,她带着一套镂金护甲,即便隔着冬衣,也能感觉到护甲尖嵌入皮肉的痛楚,“只有这样,才能保你安然!”

“根本不知道,我没有让他们做过,我…什么都不知道。”梁氏心神大乱,连说话也语无伦次。

秋月轻声道:“是,太后与奴婢都知道您没有参与这件事,但陛下不知道,凡为君者,必然多疑,更不要说陛下身边还有一个慕贵妃,她可是一直看您不顺眼呢。”

梁氏泪如雨下,来之前她还想着让陈太后帮忙求求情,结果竟是这个样子,哭了一会儿,她抬起红肿的眼睛,哀求道:“母后…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有。”梁氏还没来得及高兴,陈太后便张口说出一句令她浑身发冷的话来,“你陪他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