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被拆开后,一首完整的诗文出现在慕千雪眼前,轻声吟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在念到最后一个字时,慕千雪心中一动,往停在不远处的画舫望去,一个轻纱遮面的女子正悄悄望着他们这边,在碰到慕千雪的目光时,赶紧转过头去。

东方溯没留意到这个,随口道:“这是诗经里的《桃夭》,看来这扬州是一个诗词盛行之地。”

听到这话,慕千雪掩唇一笑,“陛下既知是《桃夭》,想来当知其义。”

“当然,这首诗出自周代,在商周时期,姑娘一般都会选择在春光明媚桃花盛开的时候出嫁,故而以桃花起兴为诗,祝贺姑娘出嫁,也类似于‘催妆曲’。

“这首诗字迹娟秀,用的又是绍兴粉笺,必是出自一位姑娘之手。”

“那又如何?”见东方溯还没往心里去,慕千雪忍着笑道:“那陛下就不奇怪,这河里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突然飘来一艘写着《桃夭》的纸船吗?”

“江南本就是诗词盛行之地,写几首诗折成船放入河中再寻常不过,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东方溯疑惑地打量着她道:“打从看到这纸船起,就一直古古怪怪的,怎么了?”

慕千雪正要说话,一艘画舫往他们这边靠过来,两艘船离着还有小半丈距离,倾心就迫不及待地往这边跳,张进赶紧拉住她,慌声道:“我的小祖宗,您慢点,这大冷天的万一掉水里,非得去掉半条命不可。”

“才不会呢。”倾心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朝张开双臂的东方溯扑去,开心地唤了声“爹爹。” 

东方溯宠溺地抱着她,“都游完了?”

“嗯,不过就一些船,驶来驶去的没什么意思。大哥说今儿是正月十五,晚上这里有灯会,很热闹的,还能够猜灯谜,可好玩了。”说着,倾心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爹爹,我们晚上再来玩好不好?”

东方溯点一点她小巧的鼻子,笑道:“咱们的小公主开了口,当然好。”

倾心高兴地拍手,“多谢爹爹,爹爹最好了。”

慕千雪摇头道:“你啊,整日就想着玩,之前让你背的千字文会了吗?”

“还…还差一些。”倾心不自在地回答着,她怕慕千雪再问,赶紧转移话题,“娘亲,你手里拿着什么啊,我看看。”

没等慕千雪说话,她已经从东方溯怀里滑下,取过那张粉笺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纸上的字并不复杂,很快就念了一遍,但并不明白诗里的意思,转头问一旁的予瑾道:“三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第一卷 第七百二十七章 桃夭

“我知道!”予瑾得意地道:“这首诗是以桃花比喻姑娘,说姑娘着争盼着出嫁,将来必能宜家宜室,还能早生贵子,后嗣兴旺!”说到这里,他瞅了予恒一眼,捂着嘴笑个不停。 

倾心眨着两丸似黑水银似的眼睛,好奇地道:“三哥你笑什么?” 

“你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吗?”予瑾朝予恒努一努嘴,“都是因为大哥呢。” 

“大哥?”倾心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啊?” 

予恒脸庞一红,尴尬地瞪了予瑾道:“不许在倾心面前胡说。” 

予瑾扮了鬼脸,“才没有呢,就是因为你。” 

慕千雪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好笑地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予瑾忍着笑道:“姨娘您是不知道,这一路过来,好几个姑娘给大哥塞信笺呢,其中一张信笺上写的就是这首《桃夭》。” 

东方溯惊讶地道:“竟有这样的事?” 

“父亲别听他胡说,那就是别人随便写得一首诗,正好…正好被风吹到我手里。”予恒面色通红地解释着。 

慕千雪似笑非笑地道:“那怎么没风吹到我这里?”说着,她仔细打量着身形颀长的予恒,笑语道:“姨娘差点忘了,你已经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郎了,难怪姑娘爱慕。看来这趟回去,得替你留意起来了。” 

予恒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姨娘您就别取笑我了,真没那回事,再说…我也不急,我…”他越说越尴尬,不知该怎么接下去,眼角余光看到倾心拿在手里的那张花笺,眼睛顿时一亮,赶紧道:“姨娘不也凑巧收到了吗?” 

慕千雪抿唇笑道:“我是收到了,但不是凑巧。” 

她这么一说,东方溯也想起来了,“对了,千雪你还没有说,为什么会有这么一艘纸船。” 

慕千雪指一指停在不远处的一艘画舫,笑语道:“这艘画舫一直跟在咱们旁边转悠,里面坐着又是一位年轻姑娘,爷可有想到什么?” 

予瑾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突然兴奋地道:“我知道了,那位姑娘一定是喜欢上父亲了!” 

东方溯心里也猜到了几分,只是不便说出口,结果被予瑾一语给捅破了,顿时一阵尴尬,借咳嗽掩饰道:“不许胡说。” 

予瑾不服气地道:“我才没有胡说呢,先生说过,《桃夭》就是一首女子示爱的诗,她一定是看上父亲了。” 

东方溯屈指在他额头重重弹了一下,“就你话最多。” 

予瑾委屈地抚着额头,不敢再说话,这个时候,倾心双手插腰,气呼呼地对船夫道:“把船开到那艘画舫旁边去。” 

予恒疑惑地道:“你要做什么?” 

“她明明看到娘亲也在船上,还敢喜欢父亲,好生讨厌。”倾心生得玉雪粉嫩,哪怕是生气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所以你打算去说人家?” 

“嗯!”倾心用力点头,“那么坏的人,我一定要好好说说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话音未落,便被予恒凌空抱了起来了,“咱们不理她就是了,费那劲做什么,又不认识。” 

“不行,我不能由着她欺负娘亲,放我下来。”倾心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跳下来。 

“予恒说的对,不理会就是了,回去吧。”见慕千雪发了话,倾心不敢违背,只能暗中用力揪着予恒的头发,予恒知道她是借此发泄心中的不满,只得苦笑着忍受。 

看到他们的船离去,画舫中的女子露出失望之色,旁边一个梳着双鬟的丫环生气地道:“难得小姐肯垂青于他,竟然这般不知好歹,可恼。” 

另一个丫环附声道:“就是,扬州城里不知多少世家公子一掷千金,只为博小姐一笑,他可倒好,连招呼也不来打一声,实在无礼。”说着,她又道:“小姐,要不要去查查他住在何处。” 

“不必了。”女子摇头,黯然道:“他既无心,就不要勉强了;而且…”她远远望着东方溯一行,低声道:“看刚才的样子,他怕是已经有了家室。” 

“有家室又怎么了,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丫环不以为然的说着,“小姐就是考虑得太多,生生拘束了自己,要奴婢说,自己过得好才是最要紧的,您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那里,奴婢瞧着柳嬷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怕是忍不了多久了。” 

女子面色一沉,冷冷道:“我不愿意的,谁也逼迫不了,她也不例外。” 

“可是…”丫环还想再劝,女子已是打断道:“别说这些了,走吧。” 

两个丫环跟随她多年,深知她的性情,无奈地相视一眼,命船夫往岸边驶去,这一场秦淮河上的相逢,随着河水的平静归于无形… 

唯有女子知道,她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记住那名丰神俊朗的男子… 

扬州一直都是一个富庶之地,有鱼米之乡的美称,而每一年的正月十五,是扬州最热闹的日子,到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上万盏水灯被投放入秦淮河中,与灯火辉煌的上百艘画舫相映成辉,将整个秦淮河照得流光溢彩;更有歌女舞姬,在画舫上载歌载舞,引得岸上百姓驻足观望。 

东方溯带着倾心他们漫步在岸边,望着繁华到让人目不暇接,感慨道:“难怪有人说秦淮灯彩甲天下,果然一点不假,要比金陵热闹多了。” 

慕千雪微笑道:“是啊,妾身也是头一回看到这么热闹的灯会,怕是整个扬州的人都来了。” 

五光十色的彩光只是整个灯会中的一小部分,还有耍龙灯、耍狮子、踩高跷、打太平鼓,各色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予恒几个兴奋地看着四周,眼睛都不舍得眨,对于自幼在皇宫中长大的他们来说,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稀奇好看。 

“大哥,你们看,好大的灯台啊,快去看看!”倾心兴奋地尖叫着,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鳌形的高台,上面悬挂着数百盏花灯,许多人都围在那里。

第一卷 第七百二十八章 元霄灯会

灯台那里已经围了许多人,一个个盯着徐徐旋转的花灯,或是苦思冥想,或是会意一笑,上前取下张贴在彩灯上的纸,乐呵呵地写上几个字,然后交给负责看守灯台的人,换来一盏精巧的彩灯。

倾心不解地道:“大哥,他们在做什么?”

予瑾抢先道:“我知道,他们是在猜灯谜,猜对了就可以把相应的彩灯拿走。”

他的话被旁边一个人听到,笑道:“这位小哥说的没错,就是猜灯谜,你们要不要来试试?不过有一个规矩,一旦错了,就不能再继续,你们可以从简单的开始,外面最简单,越往里面越难。”

倾心仰头看向予恒,满脸期望,后者知道她的意思,笑道:“说吧,要哪一盏。”

“大哥最好了!”倾心开心地拍着手,随即指着最当中的一盏彩灯,上面绘着嫦娥奔月的图案,“我要这一盏。”

予瑾撇一撇嘴,“你这丫头倒是真不客气,一上来就要最好的,万一猜不到怎么办?”

倾心得意地扬起小下巴,“才不会呢,大哥最利害了!”

“你啊。”予恒捏一捏她雪白粉嫩的脸颊,笑道:“就知道给我出难题,行了,我尽力吧,真要猜不到,你可不许哭鼻子。”

“好。”倾心一本正经地点头,那可爱的样子看得予恒为之一笑,随即上前取下花灯上的纸条。

他的举动引来众人恻目,正中心那盏彩灯足有半人高,又精巧绝伦,谁见了都喜欢,可始终没有人去动,就是因为上面的迷题太难,偏偏这里的规矩又是一旦猜错就不能继续,这会儿看到有人挑战这个毫无头绪的谜题,且还是一个少年郎,自是来了兴趣。

“一钩新月挂西楼。”予瑾探头顺着纸上的字念着,疑惑地挠着头,“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这是南唐末主李煜的《相见欢》,这道灯谜应该就是由此而来。”予恒话音刚落,适才给他们讲解规则的人便竖起了大拇指,“小哥说的不错,就是出自《相见欢》,接下来就看小哥能否猜出谜底了。”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道:“记着,只打一个字,以一柱香为限。”

予瑾捧着脑袋看夜空中又大又圆的月亮,随即又看看灯笼,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犹豫地道:“大哥,会不会是‘眉’字?”

予恒淡淡道:“理由呢?”

予瑾似得了鼓励,振了精神道:“你看这嫦娥,两道眉毛又细又弯,像极了一钩新月,肯定是眉字没错。”

予恒还没说话,旁边已经有人笑道:“这个眉字早有人猜过了,错的。”

听到这话,予瑾顿时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垂头丧气,东方溯也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正在低头苦思的予恒,转头看向身边的慕千雪,“如何,你这位女军师可有猜出来?”

“猜到一个,就不知道对错。”听到这话,东方溯轻笑道:“要是连你也猜不到,可就真成千古之谜了。”

慕千雪好笑地道:“您就喜欢拿妾身来开玩笑。”顿一顿,她问道:“七爷想妾身提醒予恒?”

“不,让他自己猜,咱们…”东方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只看不说。”

那厢,炉中的香已经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予恒始终没有说话,倾心用力绞着手指,紧张地道:“大哥加油!大哥加油!”

香渐渐烧到了底部,在勉强挣扎了几下后,火光熄了下去,看守灯台的人有些可惜地望着眉头紧皱的予恒,“请这位公子在十声内回来,十、九、八、七、六…”

在他看来,予恒已经输了,事实上,这个谜语已经整整三年没有人猜出来了,相信今年也不例外。

“四、三、二…”

“禾!”予恒突然说出这个字,令守灯者愣在了那里,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为什么猜这个字?”

“一钩新月挂西楼,新月如眉,同样亦形如‘丿’,而‘西楼’,上北下南,左东右西,从字体结构来说‘楼’字的西侧为木,‘丿’加‘木’,正是‘禾’字。”予恒的话条理分明,令人一听就懂,但这个灯谜却是再刁钻不过,否则也不至于三年来都没人猜对。

听完予恒的解释,守灯者露出一抹笑容,“恭喜公子,您猜对了!”

倾心接过和她人差不多大的彩灯时,献宝地跑到东方溯面前,“爹爹您看,这是大哥给我赢来的彩灯,好看吗?”

东方溯抚着她的头,笑言道:“很好看。”

得了东方溯的称赞,倾心笑得更加开心,爱不释手地提着灯笼,之后又猜到了几个,都对了,离开时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彩灯,连张进他们几个也不例外。

“娘,那是什么?”倾心一脸好奇地指着一处搭着白布的台子问着,布后有一个个薄薄的人影,仿佛是用纸剪成的,很是精致。

慕千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微笑道:“那是皮影戏。”

“皮影戏?”倾心重复闻一遍她的话,茫然道:“那是什么?唱戏吗?”

“张灯作戏调翻新,顾影徘徊却逼真,环佩姗姗莲步稳,帐前活见李夫人。”慕千雪娓娓解释道:“相传,在汉武帝时期,有一位甚得恩宠的妃子,名为李夫人,她过世后,汉武帝日夜思念,逐命一位宫女穿上李夫人生前的衣裳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汉武帝则望着宫女投在地上的影子,一解相思之苦。后人由此得了灵感,用兽皮或者纸板做成人或物的样子,在幕布后操纵;这也就是皮影戏的由来。”

倾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认真地看了起来,台上演得一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配着唱曲与乐声,栩栩如生,看得台下众人目不转睛。

待得一出演完,倾心依依不舍地道:“娘,这里可真好玩,明年元霄,我们再来这里好不好?”

第一卷 第七百二十九章 抛绣球招亲

慕千雪抚着她粉嫩的脸颊,笑语道:“这个娘可做不了主,得问你爹爹。”

“爹爹…”倾心可怜兮兮地看着东方溯,予恒二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是一样的心思。

东方溯颔首道:“好,咱们明年再来。”

“谢谢爹爹!”倾心开心地直拍手,笑得眼睛弯成了两个小小的月牙,“爹爹最好了。”

这个时候,前面传来锣鼓的声音,人群传一阵骚动,继而疯狂地往前面涌去,予瑾没来得及避让,被撞得险些摔在地上。

予恒拉住一个人,道:“这位大哥,你们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那人不耐烦地道:“冯家小姐抛绣球的时间到了,都赶着去抢绣球呢,赶紧放手,去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予瑾一边揉着被撞疼的肩膀一边道:“为什么要抢绣球”

那人神情古怪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我们昨日才刚到的扬州。”听到予恒的回答,那人恍然道:“那就难怪了,连冯家小姐也不知道。”

倾心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仰头道:“冯家小姐是谁啊,很有名吗?”

那人得意地笑道:“何止有名,在咱们扬州城里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东方溯若有所思地道:“你说的冯家,可是盐商冯立?”

那人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位冯老爷,不过他在咱们这里,他可不叫冯立,叫冯百万。”

东方溯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淡然道:“看来这位冯老爷很是有钱。”

那人啧啧道:“何止有钱,简直是家财万贯,我告诉你们,说他是咱们扬州城的第一富商也不为过。”

予瑾不以为然地道:“不就是一个卖盐的嘛,能有多少钱。”

那人一掌拍在他脑袋上,鄙夷地道:“你一个小毛孩懂什么,我告诉你,在这扬州城里,没一个生意比卖盐更赚钱的了。”

予瑾何曾哪里被人这样打过脑袋,气呼呼地道:“大胆刁民,放肆!”

“哟,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要不得。”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往予瑾脑袋上拍了一下,气得予瑾跳了起来,指了他大声道:“刁民,我要砍了你的头!”

予瑾身为皇子,自幼身居上位,平日里察觉不出什么,这会儿生气起来,顿时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气势,令那人惊疑不定。

予恒怕露了破绽,连忙上前打圆场,“这位大哥,你别听他胡说,他就喜欢学戏里的人说话。”

那人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动不动就刁民,砍头,不知道的还以是哪位王孙公子呢。”

予恒尴尬地笑一笑,赶紧转移话题,“对了,那位冯小姐抛绣球做什么?”

“招亲啊,谁抢到绣球,谁就是冯家的乘龙快婿。”

予恒拧眉道:“既然冯家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抛绣球招亲,万一招到个不好的,可怎么办?”

“我知道了!”予瑾插话道:“一定是那个冯小姐长得很丑,没人敢娶她。”

“这你可就错了。”那人呵呵笑道:“冯家家财万贯,就算冯小姐长得丑如母猪,也有无数人争着抢着娶她。”

予瑾不屑地撇一撇嘴,随即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倒也没卖关子,将这位冯家小姐的情况如实说了一遍。

原来这位冯家小姐不仅不丑,还貌美如花,才高八斗,但也正因为这样,养成了她心高气傲的性子,誓要嫁人中之龙。

打从她十四岁开始,就不断有媒婆上门,冯家的大门都快被踏破了,但没有一人能入这位冯小姐的眼,不是这个尖嘴猴腮,就是那个一肚草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俊朗又有才学的,想着总能满意了吧,不,她又嫌人家太矮。

挑了六年,没有一个能入冯小姐的眼,到后面,没人去冯家做媒了,为什么?因为去一次被贬低一次,谁还敢去自讨没趣啊。

春去秋来,这冯家姑娘的年纪也就越来越大了,到了今年,已是二十岁了,这要是再不嫁出去,可就真成老姑娘了。

冯老爷天天劝着,可冯小姐就是不肯降低要求,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在又一次劝说无果后,他一怒之下,决定在正月十五元霄灯会之日抛绣球招亲。

只要能抢到绣球又没有成亲的,无论贫富贵贱,无论高矮胖瘦,一律招为冯家的乘龙快婿;换而言之,就算是个乞丐也无所谓。

这个消息一传开,整个扬州城都为之沸腾,冯百万膝下无子,只得一女,谁娶了冯小姐,就等于继承了冯家的万贯家财。

“好了,都告诉你们了,我得赶紧过去,否则抢不到了。”听到这话,予恒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吞吞吐吐地道:“那你…还没成亲吗?”

“成亲了,孩子都有两个了。”那人倒是答的爽快,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那你怎么还去抢绣球?”

那人嘿嘿一笑,“抢一下而已,又不犯法,万一真抢到了,冯小姐又钟意我,愿意下嫁,那就娶做平妻,两全齐美。”说着,他急急道:“好了好了,我该走了,你们要是有兴趣,也可以过去看热闹。”

倾心朝那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那么贪心,才不会有人看上你呢。”

予瑾还记着他拍自己脑袋的仇,“对,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冯小姐要招亲,也招大哥那样的。”

“就是就是,大哥长得可比他好看多了,学问也好,除非冯小姐眼瞎了,不然肯定选大哥。”

予恒被他们说得哭笑不得,“你们两个,扯我做什么,好了,走吧。”

“不要,我要去看热闹。”倾心摇着东方溯的手撒娇,“爹爹,那边多热闹啊,我们去看看好不好,我还从来没见过抛绣球招亲呢。”

“你啊,哪里都有你的份!”东方溯无奈地摇摇头,对慕千雪道:“左右也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吧。”说着,他看了予恒一眼,打趣道:“说不定还真给咱们看出一个儿媳妇来。”

第一卷 第七百三十章 冯家小姐

予恒涨红了脸,别扭地道:“父亲总帮着他们取笑儿子,儿子现在只想多学一些东西,好为父亲分担,别的事情…从来没想过。”

东方溯笑道:“为父知道你懂事,不过你年纪渐长,这件事确实该留意起来了,不过…”他望着不远处围聚的人群,淡淡道:“这个冯小姐配不上你。”

倾心不解地道:“为什么?不是说冯家小姐才貌双全,名动扬州吗?”

东方溯笑刮着她小巧的鼻子,“你这妮子,就这么想给你大哥找媳妇吗?”

倾心乌溜溜的眼珠在予恒身上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道:“那倒没有,就是觉得大哥这么喜欢扬州,带一个扬州姑娘回金陵,可不正好吗?”

予恒被她说得满面通红,窘迫地瞪了她道:“再胡闹,下次你脚痛的时候,我就不背你了。”

倾心吐一吐舌头,转头朝东方溯道:“爹爹你看,大哥欺负我。”

予瑾最喜欢挤兑倾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脸鄙夷地道:“恶人先告状,明明就是你先乱点鸳鸯谱的。”

倾心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道:“我哪有点乱,才貌双全,家世也不错,配大哥不是正好吗?”

予瑾嗤笑道:“你还真好意思说,那冯小姐都多大年纪了,让大哥娶她,那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倾心一愣,悄悄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发现果然大了许多,但还是嘴硬地道:“就是稍微大了几岁,又没什么。”

“什么几岁,是整整差了六岁好不好,你要当红娘,好歹找个靠谱些的,刚才父亲也说不合适了。”

倾心一时反驳不上来,气得直跺脚,“哼,不和你说了。”

慕千雪好笑地道:“你们两个啊,一找到机会就斗嘴,就不能歇一歇嘛。”

“才没有呢,是他故意找茬,娘亲…”

“好了。”慕千雪捏一捏她粉嫩的脸颊,轻斥道:“你什么性子,为娘还会不知道吗,也就予恒老实,由着你欺负。”不等倾心反驳,她又道:“不过这个冯小姐确实不合适。”

倾心捂着脸颊,嘟囔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嘛,又不是真的要大哥娶她,毕竟那年纪…”

“年纪不是最大的问题,娶妻娶贤,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更要注重品性才德。这位冯小姐眼高于顶,对他人诸多挑剔,断然不是予恒的良配。”慕千雪娓娓说着,随即对予恒道:“你已差不多到了适婚的年纪,一定要好生记着这一点;贤妻可助你成就功业,反之则会害了你。”

予恒闻言,连忙拱手道:“予恒谨记姨娘的教诲。”说着,他脸庞微红,轻声道:“予恒的婚事,全凭父亲与姨娘安排。”

慕千雪欣然颔首,“姨娘一定会帮着你母亲为你选一位最贤良淑德的女子。”予恒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她对予恒的关爱,并不比予怀还有倾心他们少。

东方溯道:“你姨娘说得在理,一定要谨记,切不要一时冲动,毁了自己一辈子。”

“儿子知道。”说着,予恒朝慕千雪长揖一礼,感激地道:“多谢姨娘教诲。”

听着他们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倾心急得不行,瞅见这会儿有空,赶紧插话道:“娘,我们快过去吧,不然要来不及了。”

东方溯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怎么,还想着当红娘啊?”

“好疼。”倾心捂着额头满脸委屈地道:“都被您和娘亲训成这个样子了,哪里还敢,就是想去看看热闹而已。”她眨一眨不知什么时候盈满了眼泪的双眼,泫然欲泣地道:“爹爹不会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吧?”

“你这张小嘴,没理都能被你说成有理。”东方溯一把将她抱起,“好了,就依你的意思,咱们看热闹去。”

“好啊,爹爹最好了。”倾心高兴不已,像个小猴子一样,心满意足地挂在东方溯身上,至于她眼里的泪水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千雪无奈地摇摇头,“七爷您再这样宠着她,当心把她给宠坏了。”

东方溯笑道:“她是咱们的女儿,当然就该宠着,走吧。”

一行数人来到绣台前,那里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最外面。

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冯家小姐出来,人群渐渐开始骚动起来,嚷着让那冯小姐赶紧扔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