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雪一怔,疑惑地道:“臣妾怎么了?”

“无论怎样的伤痛,你都会熬过去,变得更坚强是吗?”

慕千雪被他说得心中一慌,勉强笑道:“陛下怎么突然说这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东方溯笑一笑,“能有什么事,朕就是有随口问问。”

话虽如此,慕千雪总觉得有些不安,“只要有陛下在,无论怎样的艰难困苦,臣妾都一定能够熬过来。”

如果朕不在了呢?

这句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终是没有说出口,千雪太聪明,只要他稍稍露一点口风,恐怕就瞒不住了。

东方溯忍着心中的悲伤,呵呵笑道:“你说的不错,只要咱们夫妻齐心,就没有熬不过去的艰难苦困。”

从漪兰殿出来,已经是晌午时分,在经过上林苑时,东方溯突然停下脚步,张进连忙道:“陛下怎么了?”

东方溯蹙眉道:“朕…似乎听到哭声了。”

张进闻言,侧耳细听,果然听到一缕细幽的哭声,应该是从林子里面传出来的,他小声道:“奴才去看看。”

不久,张进带着一个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宫女出来,“启禀陛下,是她在哭。”

宫女连忙伏地,惶恐地道:“奴婢不知陛下在此,惊扰了陛下,奴婢该死。”

“为何哭泣?”

“奴婢…”宫女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奴婢思念家中患病的父亲,所以忍不住哭泣,并非有意惊扰,求陛下恕罪。”

东方溯垂目道:“你父亲得了什么病?”

“半个月前,家中来信,说奴婢父亲贪酒多喝了几杯,结果第二天起来,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大夫说是中风了,以后恐怕也好不了,多亏家里还有哥嫂在,否则真不知该怎么办。”说到伤心处,她又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张进喝斥道:“陛下面前哭哭涕涕的成什么样子,赶紧把眼泪收了。”

宫女连忙手忙脚乱地擦去眼泪,随即她大胆子道:“陛下,奴婢能否求一个恩典?”

东方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想出宫看望?”

“是。”宫女忐忑不安地点着头,“求陛下恩典。”

东方溯默然片刻,对张进道:“你让内务府查证一下,若属实情,就让她出宫一趟。”

宫女大喜过望,连连磕头,“多谢陛下恩典!”

在打发宫女离去后,东方溯抬头望着日影渐移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忽地道:“太后怎么样了?”

张进如实道:“还是老样子,疯疯颠颠,谁也不认得。”

东方溯默默半晌,道:“准备车驾,朕想去一趟畅春园。”

张进知道他是被那个宫女勾起了心思,轻声道:“陛下身体才刚好,还是缓几日再去吧。”

“朕没事,去准备吧。”见东方溯态度坚决,张进只得下去准备,不多时,一辆马车载着东方溯往畅春园行去。

“陛下,咱们到了。”张进的话将东方溯自沉思中惊醒,扶着张进的手下了马车。

望着笼罩在秋阳中的畅春园,东方溯说不出是什么心思,梁氏一事后,他还是第一次来畅春园。

梁氏死了,容氏回宫了,就只有陈太后还住在畅春园里,人来人去,只有景色依旧如初。

东方溯见到陈太后的时候,她正用双手在院子里挖草,弄得满手是泥,非说这些杂草是用来治病的,宫人拦都拦不住。

第一卷 第八百一十一章 装疯卖傻

东方溯来到陈太后旁边,蹲下身道:“草怎么能够治病?”

陈太后头也不抬地道:“当然可以,这些草很好的,什么都能治,哀家要多挖了一些,去给…”

“去给谁?”

陈太后脸庞垂在阴影里,看不清她的样子,只听她嘿嘿笑道:“当然是给自己吃,哀家要多吃一些,这样才能青春长驻,先帝才会喜欢哀家。”说着,她竟拿草往自己嘴里塞,等秋月阻拦的时候,已经往嘴里塞了好些。

秋月一边替她拿出来一边道:“太后又忘了,先帝早就已经过世了。”?“过世了…”陈太后晃动着脑袋,似乎在思索这三个字的意思,没过多久,她又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进还带着泥土的草。

“太后别吃了,要吃坏的。”秋月一个人拦不住,赶紧让宫人将陈太后强行拉回殿后,她朝东方溯屈膝道:“让陛下见笑了,太后…神智越来越不清醒了。”

东方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负手走入殿中,宫人正想方设法哄陈太后吐出嘴里的草,但后者怎么也不肯,反而驱赶宫人,不许他们靠近。

东方溯在一旁坐下,道:“草是牛马吃的,人吃不得,吐出来吧。”

“这草是大补的药,哀家要多吃一些,你们一个个都想抢哀家的补药,都不是好人。”陈太后一边说一边努力嚼着,看得人牙根发酸,也不知那么难吃的草,她是怎么吃下去的。

东方溯神情复杂地道:“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呢。”

陈太后一边咀嚼一边朝他嘿嘿傻笑,全然看不出昔日精明算计的痕迹,颇为让人感叹。

东方溯叹息一声,趁陈太后张口的机会,突然伸手去取,后者一怔,牙齿下意识地要咬下,但咬到一半又生生忍住了,任由东方溯取出她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青草。

在陈太后嘴里的青草被取干净后,秋月递过一盏茉莉花茶,“太后快漱漱嘴里的苦味吧。”

陈太后嘿嘿一笑,竟是把那杯茶都喝了下去,秋月劝阻已是不及,幸好吃不坏肚子,也随她去了。

东方溯转目对秋月道:“朕听说,已经很久没宣太医来看了?”

“看来看去就一个样,不看也罢。”秋月涩声道:“或许对太后来说,这样才是最好的,至少…她不会难过。”

东方溯眸光微沉,”到底是看不好,还是你们不肯看?”

秋月眼皮一跳,垂目道:“奴婢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东方溯环视四周垂手站立的宫人,“都下去吧。”

待殿内只剩下彼此几人时,东方溯端过一旁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真以为医十会替你们保守那个秘密吗?”?秋月惊得身子一颤,下意识地看向陈太后,后者把玩衣带的手一滞,复又如常,痴痴傻笑。

秋月极力按下心中的紧张,强笑道:“奴婢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医十…他又是什么人,奴婢认识吗?”

东方溯慢条斯里地喝着茶,沏的是六安瓜片,一片片形似瓜子的茶叶在淡绿色的茶汤中舒展翻滚,“这么说来是不记得了,那朕提醒你一句,他是神机营的人,那日朕被梁氏控制,就是他去昭明宫通报。”

秋月惊讶地道:“是吗?这件事奴婢倒还真不知道;陛下也知道,奴婢一直在春晖堂中侍奉太后,少有出去。梁氏的事情,奴婢也是事后听说的,幸好陛下安然,否则真不知会怎么样。”

东方溯眸光扫过她紧紧攥在手里的帕子,“既然如此,为何如此紧张?”

“紧张?”秋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待发现东方溯一直盯着自己双手后,赶紧松开已经被绞皱的帕子,强笑道:“没有啊,奴婢只是…”

东方溯目光一转,落在陈太后身上,“太后,你也不认得医十吗?”

陈太后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专心把玩自己的发梢,秋月连忙道:“太后连奴婢都不认得,又哪里会认得什么医…”

“朕问你话了吗?”东方溯目光横过,刺得秋月心头狂跳,急忙低头,“奴婢多嘴,请陛下恕罪。”

东方溯冷嗖嗖的目光自她身上掠过,重新落在陈太后身上,“太后还准备瞒朕到什么时候?”

这下子连张进也不明白了,陈太后都已经疯成这样了,还能隐瞒什么事。

陈太后突然站了起来,嘴里喃喃道:“哀家要吃去吃药,药呢?药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在她快要走到殿门口的时候,东方溯豁然起身,大声道:“你根本就没有疯!”

这句话像一句定身咒,令陈太后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张进也跳了一大跳,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您…您刚才说什么?”

东方溯走到陈太后面前,一字一顿道:“云涯馆那场火,根本就是你放的,你让医十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可你忘了,医十是什么人,纵然全天下的人都隐瞒于朕,神机营也不会。你——根本没有疯,一直都是在装疯卖傻。”

陈太后露出广袖外的十指微微颤抖,许久,她抬起头来,眼中不知什么时候盈满了泪,“哀家装疯…不好吗?”

张进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陈太后…竟然真的没疯。

“明明神智正常,却在人前装做一个疯子,吃草挖泥,蓬头垢面,这样舒坦吗?”

“不舒坦,尤其是那草,难吃得紧,可这…”她望着东方溯,颤声道:“却是哀家唯一可以自在面对皇帝的办法。”

“为什么?”

陈太后掩袖拭去眼角的泪,哽咽道:“其实起初,哀家是真的着了梁氏的当,精神恍惚,易怒易燥,甚至半夜梦游,幸好秋月细心,及时发现哀家的反常,悄悄请来太医为哀家医治,这才没有加重病情,后来检查吃用的东西,发现梁氏送来的香囊有异,哀家悄悄将那些东西给替换掉了。”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梁氏有问题?”

第一卷 第八百一十二章 信与不信

“是,哀家知道,但哀家怎么也想不到梁氏竟然贼胆包天,意欲加害皇帝,等哀家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让秋月去云涯馆纵火,引梁氏过去,结果正好遇到医十。”

“既然你与梁氏并非一伙,为什么不告诉朕,还在继续装疯卖傻?”

陈太后长叹一口气,望着透过窗子投落在地上光影,“皇帝不觉得这样才安宁吗?”

“什么意思?”?“哀家曾为一己私念,害过自己的亲儿子,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个结都会横在我们母子中间,你看你,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唤过哀家一声母后。”陈太后苦笑一声,摇头道:“哀家说这些,并不是想指责你,相反,哀家是在指责自己,实在错得太离谱了。”

“与其每次相见都存着心结,不如让你以为哀家疯了,这样,相见之时,也可坦然一些。”说到这里,她自嘲道:“扮一个疯子确实有些辛苦,但哀家还熬得住,只要…能够见到皇帝,可惜还是瞒不过。”

云层飘去,光影在地上若隐若现,陈太后望着东方溯道:“哀家听说梁氏曾对你用毒,可都解了?”

“已经解了。”东方溯的话令陈太后长舒一口气,以为他真的没事了“那就好,哀家可以安心了。”停顿片刻,她又道:“哀家想求皇帝一件事。”

东方溯沉眸道:“你想回昭明宫?”

陈太后涩涩一笑,“哀家在那里住了大半辈子,岂有不想之理,不过想来…有许多人不愿意哀家回去,包括皇帝。”不等东方溯言语,她又道:“是哀家自己做的孽,怨不得别人,哀家要求的也不是这件事。”

东方溯有些意外地道:“太后请说。”

陈太后定定望着他,眼底泪光隐现,“往后…你能否多来来畅春园?”

秋月恳求道:“陛下,太后真得很想念您,每次您过来,太后都会特别高兴,太后…”她看着陈太后,泪眼朦胧地道:“太后年事已高,之前又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大不如前,您就常来看看吧,哪怕是坐一会儿也好,奴婢求求您了。”

见东方溯不为所动,她又磕头道:“太后纵有千错万错,终归是陛下您的母亲,还有这次,要不是太后纵火引开梁氏,陛下也不能如此顺利行事,破了梁氏的阴谋。”

东方溯徐徐拨着茶沫,“依你所言,倒还是朕的不是了?”

秋月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希望太后与陛下能够尽释前嫌。”

“你管的倒是不少。”东方溯搁下茶盏,对张进道:“朕乏了,回去吧。”

见他要走,秋月连忙道:“陛下…”

陈太后打断她道:“秋月,不得多言。”

“可是…”秋月还待要说,被陈太后阻止,“好了,不要再说了,对了,把哀家房里那几个锦盒拿来。”

秋月无奈地取了锦盒来,打开之后,里面都是一些人参鹿茸的补品,有两盒张进瞅着眼熟,仔细看了一会儿,记了起来,那是他以前奉东方溯之命挑选后送来的,不曾想还在。

“这些都是你以前送来的滋补药材,太医说让哀家吃得清淡一些,这些大补的药材吃了反而不好,皇帝都带回去吧,虽说你体内的毒已经解了,毕竟是伤过元气,得好好补一补。”

“这些东西宫里都有,太后自己留着吧。”

东方溯的这声“太后”令陈氏目光一黯,复又笑道:“这些东西都是有年头的老货,就算是宫里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拿出的,带着吧。”她怕东方溯拒绝,又道:“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不肯答应吧。”

东方溯犹豫半晌,终归还是让张进收下了,马车驶离了畅春园,在离开很远后,东方溯挑开帘子往后看去,依稀能够看到陈太后的身影,她还站在那里。

“咳咳!”东方溯突然捂唇咳得利害,脸颊通红骇人,气息粗重,犹如拉风箱一样,看得人害怕。

张进赶紧倒出一粒护心丹,将水一起端到东方溯面前,“陛下快吃药吧。”

在服下护心丹后,东方溯渐渐止了咳嗽,倚在一旁喘气,张进试探道:“陛下可好些了?”

“没事了。”东方溯摆一摆手,道:“张进,你说朕该相信她吗?”

张进神情一动,小声道:“陛下可是指太后?”

“不错。”东方溯喘了口气,缓缓道:“从医十告诉朕,那场火其实是她派人放的之后,朕就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相信。”

“这是陛下的家事,奴才不敢妄言。”张进话音未落,便被东方溯踢了一脚,“从哪里学来这扭扭捏捏的模样,赶紧说。”

张进嘿嘿一笑,“那奴才就斗胆一言,于情来说,太后这样帮陛下,又委屈自己装疯,那番言语应该不假;于理来说,太后独居畅春园,难免有损陛下仁孝之名。?“所以你觉得朕应该将她接回昭明宫?”

“虽然太后没说,但奴才看得出,她很想回去,只是拉不下这个脸面,或者说…怕陛下拒绝,才会退而求其次。”说罢,他伏地道:“这些都只是奴才自己的想法,如有不对,还请陛下恕罪。”

东方溯掀起车帘,时近黄昏,霞光漫天,如一匹上好的五色锦缎,“可曾听过一句话——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张进小心翼翼地道:“奴才听过,奴才记得这是用来形容将士官员的。”

“都一样。”东方溯搁下帘子,冷冷道:“好比梁氏,朕给过她那么多次机会,她又有哪一次珍惜了,表面说得好听,实际上还是一样的心思,千方百计的要对付朕。”

“所以…陛下觉得太后也是这样?”

东方溯苦笑道:“说句实话,朕并不知道,与其冒险上一局,不如维持现状,顶多…”他目光复杂地道:“朕得空之时,多去看看她。”

张进点点头,“能够得陛下去探望,太后也知足了。其实奴才现在最担心的是…”他瞅着东方溯没有说下去。

东方溯笑道:“瞧瞧你,本来这张脸还算讨喜,这一耷拉下来,可就变成苦瓜脸了。”

张进苦着脸道:“眼见着护心丹一颗颗少下去,医先生和纪太医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陛下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东方溯淡然一笑,“无论是盖世英豪,还是圣贤达人,皆有一死,又有干什么好担心的。”

第一卷 第八百一十三章 唯一一株

“话是这么说,可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又有千秋功业要建,是断然不能有事的。”说着说着,张进忍不住落下泪来。

东方溯虚虚踢了他一脚,好笑地道:“说就说,哭什么,赶紧把你那几滴马尿给擦了。”

张进一边拭了眼泪一边道:“奴才就是替陛下难过,明明您对梁氏一再开恩,她却恩将仇报,几次三番陷害陛下,现在还…要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奴才一定去阴曹地府撕烂了她。”

“你啊。”东方溯指一指张进,叹息道:“一饮一啄皆有定说,说到底,还是朕自己留下的祸患,怨不得别人。朕现在只担心千雪…”他遥遥望着窗外虽霞光外道却难掩暮色的天空,犹如——他的生命。

张进连忙伏身道:“陛下是仁德之君,苍天垂顾,您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明儿个纪太医他们就把解药带回来了。”

对于他的宽慰,东方溯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九月,在叶落之中缓缓过去。

十月初一,摩洛决定正式出兵讨伐苏克,而北域也在边境增派兵马,并且频频与苏克往来,显然是准备给后者撑腰。

至于西楚和齐国,异常安静,犹如两个冰湖,连一丝涟漪也没有,只是不知在那曾薄薄的冰面下,他们正在怎样得张牙舞爪,蓄势待发。

那场大战,摩洛败了,他中了苏克的奸计,损兵折将,大败而逃,不过他也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月见并没有被毁尽。

在传说中,月见草是会结果的,虽百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月见草的果实,但这个传说一直留传在域外,传说中,若能服食此果,凡人可得长生。

从人知道死亡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追求长生,千百年来,从未停止过,那怕长生是那样的虚无飘渺,不可触摸。

苏克——亦是如此。

在天山之巅,长着一株生长多年的月见草,汲取日月精华,高过寻常月见草数倍,也是最有可能结果的。

苏克毁尽月见草,唯独舍不得这一株,悄悄留了下来,派重兵把守,等待着结出果实,等待着他所渴求的长生。

神机营一接到消息,便立刻派去夺取月见草,医十也赶去了,但最终被拦在天山之下,苏克为了保护这株唯一的月见草,借天时地利将整个天山围成铜墙铁壁,再加上那边气候恶劣,纵是神机营,亦无法寸进。

这日,慕千雪去承德殿看望东方溯,恰好看到医十出来,后者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医十也看到了她,拱手道:“见过贵妃娘娘。”

“免礼。”慕千雪温言道:“医先生何时回来的?”

“回娘娘的话,卑职今日刚到。”

“医先生一走就是一个余月,不知都去了哪里?”

医十眼皮微微一动,垂目道:“娘娘知道,卑职擅于药理,趁着这阵子没事,就去四处游历,也算是增长见识。”说着,他再次拱手,“娘娘若没别的吩咐,卑职告退了。”

“去吧。”在目送医十离去后,慕千雪忽地道:“纪院正回来了吗?”

小元子扶着她一边走一边道:“奴才早上才去过太医院,并没有见到纪院正,也没听说什么,应该是没回来,主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承德殿,慕千雪突然停下脚步,在小元子诧异的目光中,她凝声道:“你不觉得医十刚才的话,有些牵强吗?”

小元子思忖片刻,试探道:“主子是说…游历?”

“神机营的职责是拱卫京师安宁,’游历’二字…不应该出现在神机营的人口中,而且他离开的日子,与纪临太过接近,本宫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小元子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是呢,前后就差了一天,不过纪院正与这位医先生八杆子打不着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关联。”

慕千雪心思飞转如轮,片刻,她道:“你现在去一趟张府,请张夫人帮本宫查一件事。”

小元子细细听完后,点头道:“奴才这就去。”

等小元子回来,已经是月上柳梢,他来到慕千雪身前,小声道:“张夫人按着主子的吩咐去查了,发现神机营如今在宫里的人数,不足平日一半之数。”

夏月蹙眉道:“那另外那一半都去哪里了?”

小元子摊手道:“这个就不知道了。”顿一顿,他道:“对了,奴才今日出宫,意外知道一件事,西域那边打仗了。”

慕千雪神情一动,搁下手里喝了一半的羊奶道:“说仔细一些。”

“听说是西域那边有一个将领勾结北域作乱,摩洛可汗领兵征伐,可惜中了奸人歹计,铩羽而归,听说事情闹得挺大的,连咱们连境都受了一些波及,好在不严重。”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元子想了一会儿,道:“应该是月初的事情。”

“月初…”慕千雪喃喃念了一遍,轻声道:“算算日子,陛下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却从未听他提起过,偏偏…医十又在这个时候回来,神机营的人又少了一半,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食指在桌上一下一下叩着,“笃笃”的声音在静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夏月思索道:“神机营和西域八杆子打不到一会儿,应该是没什么关联,不过陛下这阵子确实奇怪,整日把自己关在承德殿里,少有出来的时候,也不愿意见人,听说大殿下去求见了几次,都没让进。”

慕千雪手指一顿,正要言语,外面传来争执声,她唤过夏月道:“出去瞧瞧,看是怎么回事。”

夏月应声离去,过了一会儿,她带着花蕊与一个小太监进来,“主子,是花蕊和小德子在争执呢。”

“为何事争执?”面对慕千雪的询问,花蕊率先道:“回主子的话,奴婢看最近天气凉了,就让小德子去内务府拿些银炭来,哪知他去了半日,空手而归,说是内务府没有银炭,这怎么可能,分明是他借着拿炭偷懒去了。”

第一卷 第八百一十四章 突然到访

“奴才冤枉!”小德子委屈地道:“花蕊一跟奴才说,奴才就立刻去了内务府,那边确实没有银炭,说至少要等下月初才会有。”

夏月蹙眉道:“无论春夏秋冬,内务府都会长备银炭,怎么可能没有?”

“奴才也不知道,但他们就是那么说的啊,姑姑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内务府问,奴才真的没有撒谎。”

小德子的话令慕千雪记起自己有一次去承德殿,明明是九月的天,里面却烧着炭盆,热得让人流汗,东方溯说是为了烘烤衣裳,因为那天确实下了雨,所以她也没怀疑,如今想来…

慕千雪手指倏然攥紧,对夏月道:“你立刻去一趟内务府,把出入记帐的册子拿来。”

“奴婢这就去。”夏月刚走到门口,又被慕千雪唤住,“慢着。”

夏月回过身,疑惑地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慕千雪思忖片刻,摇头道:“不用去了,如果本宫没有料错,那些册子必然被人动了手脚,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夏月惊声道:“主子是说,有人私自贪污内务府的银炭?”

“只怕比这个更严重。”慕千雪黛眉紧蹙,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突然起身往外走去,夏月和小元子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夜色沉沉,忙碌了一天的张进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承德殿,唤过一旁的小太监嘱咐道:“好生在这里守着,每隔一个时辰进去看一次,如果发现炭火不够了,就赶紧添了,陛下受不得寒。”

“是。”小太监应声之余,又好奇地道:“其实这才十月,并不是太过寒冷,这样整夜烧着炭,陛下不会觉得热吗?”

张进面色一沉,“你第一天来承德殿当差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

小太监被他冷厉的目光盯得脖子发凉,低头努力回想着第一天的情景,片刻,他小声道:“公公教导小的们少说多做,不要打听主子的事情。”

“既然记得,就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张进拍一拍他的脑袋,凉声道:“别为了一点好奇心,把这么好的一个脑袋给弄掉了,不值当。”

小太监被他说得冷汗涔涔,连连点头,“小的记住了,多谢公公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