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保护,倒像…监禁。

第一卷 第八百四十七章 陈一敬

张启凌关起窗子,低声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叫大家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今夜就走。”

“今夜?”张远诧异地道:“可城门已经关了啊。”

“那就不要走城门,总之今夜一定要走!”时间越久,张启凌心里就越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事情要发生。

见他心意已决,张远不再多言,当即下去传话,他们这次带来的都是精锐士兵,不过片刻已经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驿站,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门外的守卫,他们根本不知道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城门当然是不能走了,借着夜色悄悄来到一处开阔的城墙,利用飞绳攀游上城墙,铁爪刚刚钩住城头,数枝利箭破空而来,无一落空地钉在那些绳索上,所有绳索应声而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无数火光自黑暗中亮起,将他们团团包围。

张启凌面色阴沉地看着一个个举着火把的黑影,看来除了驿站那些守卫之外,王谦还另外派了人盯着自己,还真是煞费苦心。

“叮叮”一名武将朝他们走来,银白月光在叮当作响的盔甲上,透着一种肃杀之气,他停在张启凌面前,冷冷道:“现在是宵禁时分,请张相立刻回驿站。”

“张相,现在怎么办?”张远紧张地问着,手心里都是冷汗,这些人分明来者不善。

“别慌。”张启凌低声安慰了一句,朝那名武将道:“我朝陛下飞鸽传书,急召我等回去,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此事张相可以明日请示王丞相,但现在…”他面无表情地道:“请回驿站。”

“放肆!”张启凌沉眸喝道:“本相乃北周使者,并非你燕国臣子,轮不到你来命令。”

“末将不敢。”武将嘴上说不敢,面上却没有丝毫退去之意,反而上前道:“末将知道张相身份贵重,但您既然在蓟城,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不要让末将为难;再说,这也是为了张相安危着想,毕竟刺客还没找到,万一伤了张相,那就不好了。”

张启凌冷冷盯着他,“如果本相一定要走呢?”

武将眸中精光一轮,右手悄然握住刀柄,“那就只有得罪了。”

“张相,我们助您冲出去。”张远在张启凌耳边低低说着,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夜想要善了是不可能了,想离开蓟城,就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来。

“别冲动。”张启凌一边阻拦张远,一边心思飞如轮转,片刻,他道:“我要见王丞相。”

“丞相没空。”武将已是十分不耐烦,催促道:“走吧。”

张启凌面色阴晴不定,回驿站等于羊入虎口,但想要冲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后者分明是有备而来。

“如果张相再不走的话,末将就只有不客气了。”武将这句话令原本就有些凝滞的气氛更加僵硬。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时,一个响亮威严的声音自后面传来,“谁在那里?”

武将一怔,待回身看清来人后,连忙拱手道:“见过陈将军。”

来者正是陈一敬,他扫了张启凌一眼,落在武将身上,“原来是你,怎么回事?”

陈一敬在燕帝地位极高,武将不敢怠慢,如实道:“回陈将军的话,末将巡逻之时,发现张相不遵宵禁,更意图翻墙出城,卑职正在请张相回驿站。”

陈一敬看了一眼四周,似笑非笑地道:“你这请人的架式倒是真不小。”

武将讪讪一笑,低头道:“没想到会惊动陈将军,实在该死。”

“无妨。”陈一敬大手一挥,走到张启凌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半晌,忽地道:“我有些事想问张相,可否去我府中一叙?”

张启凌眉头微蹙,陈一敬这话分明是在替他解围,只是…他与这位将军素无往来,连认识都算不上,为什么要帮自己?

他还没说话,那名武将已是急切地道:“陈将军,此事不可。”

陈一敬侧目,冷冷道:“为何?”

武将走到他身边,小声道:“他是王丞相要的人。”

他满以为陈一敬会懂自己的意思,知难而退,哪知后者只是翻一翻眼皮,满不在乎地道:“所以呢?”

“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将军不要让末将为难。”

“为难?”陈一敬打量了他一眼,冷声道:“我记得你是五品郎将对吧?”

“正是。”武将话音刚落,陈一敬的话便如疾风骤雨一般劈头盖脸地罩来,“区区一个五品小官,有什么资格让老子为难你,老子跟着先帝打仗那会儿,你小子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这番话引来张远等人哄堂大笑,就连武将底下那些人也差点笑出来,一个个忍得极是辛苦。

武将尴尬无比,怎么也没想到陈一敬会这样当众奚落自己,一点情面也不留,偏偏陈一敬官位比他高上许多,是先帝封的威武将军,素有威望,远非他一个小官所能比拟的,他强笑道:“将军真喜欢开玩笑。”

他本想打个圆场,哪知陈一敬根本不买这个帐,冷哼道;“谁有功夫和你开玩笑,总之张启凌,老子要定了。你呢?”后面两个字,他是在问张启凌。

“将军相遨,在下又岂敢拒绝。”

“哈哈,好,咱们走。”见陈一敬真的要带张启凌走,武将心急如焚,顾不得被人听到,急声道:“他是丞相要的人,将军三思啊!”

陈一敬眼眸微眯,细碎似针尖的冷光自他眸底射出,刺得武将头皮发麻,他俯身,在其耳边一字一字道:“告诉王谦,让他自己到我府上要人!”

“走!”扔下这个字,他带着张启凌等人大步离去,虽有士兵无数,却无一人敢阻拦。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武将气得发怔,半晌,恨声道:“你们都去将军府盯着,不要让张启凌走了,本将军现在就去禀告丞相大人!”

再说张启凌那边,在跟着陈一敬来到将军府后,拱手道:“多谢将军搭救。”

陈一敬解下披风,吐出一句让人意料不到的话来,“我一点都不想救你!”

张启凌眉头一挑,“可将军还是救了。”

第一卷 第八百四十八章 贼心

陈一敬嘴角微微一搐,轻哼道:“西楚固然不是东西,可你们北周也好不了多少。”

“所以将军并不同意结盟。”

“不错。”陈一敬接过下人递来的茶啜了一口,冷冷道:“燕国虽弱,却也不是你们想收就能收的。”

望着他不甘的眼神,张启凌心中已是了解,“可燕帝和王丞相并不这么认为。”

听到王谦的名字,陈一敬心中烦燥不已,重重搁下茶盏,犹豫半晌,终还是说出了口,“要仅仅只是政见不合也就算了,但王谦…分明别有居心,本官怕他最终会害了陛下。”

张启凌面色一凛,他虽一早发现事情不对,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请将军明言。”

在一番长久的沉默后,陈一敬低声道:“早在六天前,陛下就在王谦的怂恿下,决定和你们结盟,但提出要召你入宫缔结盟书之时,王谦却又怂恿陛下一再拖延,甚至为此演了一场行刺的戏。”

“果然是假的。”张远生气地道:“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当朝丞相,竟然满口谎言,实在可笑。”

陈一敬被他说得老脸通红,干笑几声,“陛下也是受了王谦蛊惑,并非存心。”

张启凌沉思片刻,缓缓道:“要说拖延几日做为谈判的筹码,倒也无可厚非,可王丞相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越过了这条线。”

“你我都看得出来,可偏偏陛下…”陈一敬无奈地道:“任我怎么说,陛下就是不相信,反倒把我臭骂了一顿。”说着,他又道:“你连夜准备出城,想必是发现了什么,赶紧说来听听。”

张启凌将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随即道:“王谦平日为人如何?”

陈一敬想了一会儿,说出一句颇为中肯的话,“精明圆滑,处事老练谨慎,虽说我看不惯他,但平心而论他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人才…”张启凌玩味着这两个字,唇角拉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将军可知,做为一个人才,最不甘心的是什么?”

“什么?”

迎着他疑惑的目光,张启凌缓缓道:“是被一个不如他的人管束。”

陈一敬先是一怔,继而面色大变,豁然起身,惊骇与激动令他连话也说不利索,“你…你说…”

张启凌知道他想说什么,先一步点头道:“不错。”

“这…这不可能,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陈一敬喃喃说着,下一刻,他倏然拔出搁在架上的刀指向张启凌,厉声道:“你想挑拨离间,让我们自相残杀是不是?”

张启凌拨开横在颈间的刀,淡然道:“燕帝都答应结盟了,我何必还要挑拨,岂非多此一举?其实将军心里早有了怀疑,否则也不会从他手里救下我们。”

陈一敬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得极是利害;许久,他掷下手里的刀,怆然道:“我总以为是自己多疑了,没想到…真是这样。”

“如果他想取燕帝而代之,一定会寻一个靠山,很可能…”张启凌神情难看地道:“我们两国意欲结盟之事,西楚已经知道了。” 

陈一敬狠狠一拳捶在桌上,“该死!”

门外传来下人慌乱的声音,“将军不好了,王丞相他…他带人把咱们将军府围起来了。”

陈一敬气得浑身发抖,“看来他…他是真打算谋反了!”

张启凌拧眉道:“王丞相此行,必定是有备而来,恐怕将军会吃亏。”

陈一敬死死盯着房门,寒声道:“他不好惹,本将军也不是吃素的,走,跟我出去看看。”

陈一敬大步走了出去,果然在大门外看到了王谦,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一副亲切的样子,可屋里几人清楚,他是一头十足十的笑面虎,跟他打交道,必须得打醒十二万分精神,不然什么时候被吃了都不知道。

王谦拱手,满面歉意地道:“深夜叨扰,还请陈将军莫怪。”

陈一敬按下心头怒火,虚笑道:“好说,不过丞相带这么多人来我府邸,是为何故?”

“老夫听说张相来了陈将军府上做客,担心他会有危险,毕竟刺客还没抓到,所以亲自带人来护送张相回驿站;陛下可是交待过了,张相的安危不容有失。”王谦眼睛本就不大,笑起来更是成了两条缝。

陈一敬几乎冷笑出声,这头老狐狸果然能说会道,不知情的听了,真会相信他的话。

“本将军自会亲自护送张相回去,不劳丞相费心,请回。”他直接拒绝了王谦的话,不留一丝余地。

王谦笑眯眯地道:“陛下将蓟城的防卫交给了老夫,这是老夫份内之事。”

陈一敬走到他面前,凝声道:“这么说来,丞相是一定要带走张启凌了?”

“不错。”

“如果本将军不许呢?”

王谦拢着双手,微笑道:“那将军就是为难陛下了。”

“原来丞相眼里还有陛下吗?”

王谦眼眸微睁,精光在眼底悄然流动,“如果老夫是将军,一定会收回刚才的话。”

“本将军既然说了,就没打算收回!”陈一敬盯着他,再次道:“请回!”

“既是这样,那就只有得罪了。”王谦叹息一声,对跟随他来的武将道:“去把人接过来。”

“得令!”武将等得就是这句话,看向陈一敬的眼里有着一缕报复的笑意,他可没忘记刚才陈一敬是怎样让他难堪的。

陈一敬眸光一冷,大声喝道:“来人!”

随着他的话,无数盔甲鲜明的士兵从府中涌了出来,拦在双方之间,这些都是陈一敬一手操练出来的亲兵,个个骁勇善战,能够以一敌十。

这一次,纵是王谦也不禁变了颜色,“陈一敬,你想造反吗?”

“想造反的人是你!”陈一敬指了他道:“别以为没人知道你那点心思,我告诉你王谦,大燕的基业,轮不到你来染指!”

王谦缓缓沉下脸,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道:“看来陈将军是病了,连这样的疯言疯语也会说出口。”

第一卷 第八百四十九章 殿前争执

陈一敬冷哼一声,“总之人就在这里,能不能带走,就看你的本事了。”说罢,他对张启凌道:“刚才那壶茶还没喝完,咱们回去继续,别浪费了极品铁观音。”

望着他们的背影,王谦面色阴睛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武将低声道:“丞相,既然他这样不识抬举,咱们也没必要再跟他客气,直接冲上去抓来就是了。”

王谦恻目盯着他,冷冷道:“你嫌老夫麻烦还不够多是吗?”

武将连忙道:“卑职绝无此意,卑职是想尽快替丞相抓到张启凌,以消丞相心头之忧。”

“陈一敬始终是一品大员,没有陛下喻旨或者确凿的证据,就算是老夫,也不便直接冲进府里抓人。”王谦面目阴沉的说着。

武将急忙道:“可他私自窝藏北周使者,这是所有人都看见的。”

“窝藏?”王谦冷笑着道:“老夫问你,张启凌是杀人还是纵火了?”

武将被他问得一愣,“这倒没有?”

“那又何来窝藏二字,你现在冒冒然冲进去,正合了陈一敬的心,到时候去皇帝那里倒打你一耙,别说官职,连人头都不一定保得住。”王谦恼怒地道:“亏你跟了老夫这么久,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

武将听得满头冷汗,急忙道:“末将大意,多谢丞相提点。”说着,他又道:“那现在怎么办?”

王谦盯着大门上各写着一个“陈”字的灯笼,橘红灯光如流水一般轻泄在那张充满算计的脸上,“跟老夫耍花样,好,老夫就陪你好好玩玩。”

“派人把守住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出;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为了保护他们安全,毕竟…”王谦笑意深深地道:“刺客还没抓到呢。”

武将会意地道:“末将明白,末将一定严守所有出入口,别说人,连苍蝇都休想飞出。只是…丞相受委屈了。”

“无妨。”王谦毫不在意地摆手,“只要张启凌还在蓟城就足够了,再说…连这么一点小委屈都受不了,还谈什么成大事。”

“丞相英明。”面对武将的恭维,王谦笑一笑,将双手拢在袖中离去,一片六棱雪花从夜空中飘转而落,成为蓟城今年冬天的第一片雪。

王谦表面谦和宽厚,实则是一个龇牙必报之人,这次受了这么大的难堪,自不会善罢干休。第二天一早,他便入宫见燕帝,老泪纵横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曲解是非。

燕帝听完后,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勃然大怒,当即下旨将陈一敬和张启凌押入皇宫。

圣旨之下,陈一敬不敢也不能拒绝,只得跟随禁军入宫,而且…他也确实有许多话要和燕帝说。

燕帝斜倚在榻上,目光冷冷掠过张启凌,落在陈一敬身上,“你可知罪?”

陈一敬挺直了脊背,沉声道:“臣不知何罪之有。”

“大胆!”燕帝重重一拍床榻,恼怒地道:“你身为将军,当知使臣只许居住在驿站之中,你却不顾王丞相的规劝,执意将他留在府中,坏了规矩不说,还弄得双方险些打起来,你还敢说自己无罪?”

“陛下息怒。”陈一敬来之前已是与张启凌商量好了说辞,所以并不慌乱,平静地道:“臣昨夜确有不妥之处,但臣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国,为了陛下。”

燕帝先入为主,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坐直了身子怒喝道:“一派胡言,看来朕这些年真是太过纵容你了,令你放肆至此。”

一直站在旁边的张启凌突然开口道:“张某听说燕帝遇袭,身受重伤,无法缔结盟约,现在看来,却是中气十足,并无大碍。”

被他这么一说,燕帝才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况”,连忙咳嗽几声,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王谦也适时道:“陛下伤势刚刚有所好转,切不可太过激动,以免恶化。”

燕帝指了陈一敬,痛心疾首地道:“他不守律法,不服管教,甚至连朕也不放在眼中,你让朕怎么能不气。”

“陛下!”陈一敬抬头,一字一字道:“真正不将陛下放在眼中的,不是臣,而是——王丞相!”

“放肆!”燕帝越发恼怒,瞪了他道:“你真以为朕不会惩治你吗?”

“臣不敢,但请陛下仔细回想一下,王谦明明同意陛下与北周结盟,为何要将结盟日子一拖再拖,甚至…”他咬一咬牙,大声道:“怂恿陛下编出行刺一事!”

燕帝怎么也没想到陈一敬会知道“行刺”一事的真相,更没想到他会这样当众说出来,一时面色青得可怕,大殿也静得可怕,谁也不敢说话。

许久,燕帝终于回过神来,随手抄起枕连用来安神的如意掷到陈一敬头上,气急败坏地吼道:“混帐东西,朕杀了你!”

以陈一敬的身手,要避开如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却生生受了这一砸,当即头破血流,“臣死不要紧,要紧的是陛下和燕国百年基业!”

“你…你…”燕帝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猛然一摆手,厉喝道:“来人,把他拖下去重责四十杖,然后关入天牢!”

“陈将军是难得的忠臣,燕帝杀害忠臣,怕是要让天下人心寒了,还望燕帝三思。”

燕帝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朕知道你是周帝使臣,但燕国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押下去!”

“陛下。”陈一敬痛声道:“臣一人死不足惜,可如果因为陛下一时之失,毁了燕国百年基业,敢问陛下,您要怎么去向先帝,去向列祖列宗交待?”

燕帝气得浑身发抖,指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来,王谦在一旁道:“陈一敬,你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陛下英明神武,只会令燕国越来越好,岂会向你说的那样!”

“我呸!”陈一敬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指了他道:“王谦,你可敢对天发誓,说你没有勾结西楚,背叛陛下吗?”

第一卷 第八百五十章 西楚来袭

王谦心中猛然一跳,但他城府极深,很快便压下惊意,平静地道:“老夫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当然敢发誓。”顿一顿,他抬手道:“我王谦对天起誓,如对陛下有半点不忠,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陈一敬打断道:“如有违誓,王家子子孙孙,男丁代代为奴,女眷世世为娼!”

“陈一敬,你不要再过份了!”王谦脸颊猛地一搐,尽管他并不相信誓言,可陈一敬说的这个太过恶毒,就算是他,也不敢说出口。

看到他这个样子,陈一敬仰天大笑,额上流下来的鲜血令他看起来异常狰狞,“老匹夫,到底是我过份,还是你心虚了?”

王谦“扑通”一声跪在燕帝榻前,老泪纵横地道:“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你放心,朕这次绝不会饶过他。”燕帝对陈一敬的容忍也是到了极限,狠狠一咬牙,对候在一旁的禁军道:“陈一敬以下犯上,罪大恶极,着即重责一百,剥去官服,贬为庶民,并且赶出蓟城,终身不得踏入一步。”

王谦低垂的眼中掠过一丝失望,燕帝始终是没有杀陈一敬,可惜了。

在禁军凶神恶煞的涌上来时,张启凌突然道:“慢着。”

燕帝阴恻恻地道:“如果朕是使者,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以免招来无妄之祸。”

对于他的威胁,张启凌微微一笑,“如果我是燕帝,一定不会如此对待一个忠于自己的人。”不等燕帝言语,他又道:“如果燕帝执意如此,那张某唯有取消两国之盟了。”

王谦眼皮一翻,冷声道:“周帝定下的盟约,岂是你一个臣子说取消就取消的。”

张启凌微微一笑,“来燕帝之时,陛下让我可以看情况决定是否缔结盟约,所以…我想我应该有话语权。”

王谦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胡说,周帝怎么会下这样的旨,两国缔结盟约可不是儿戏。”

对于他的质疑,张启凌也不生气,朝燕帝道:“该说的张某都已经说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就看燕帝的了。”

燕帝面色难看得像要破裂一般,他知道张启凌这是在威胁自己,一旦贬了陈一敬,谈好的盟约就会化为虚无。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这很可能是张启凌的谎言,但…他赌得起吗?

王谦怕燕帝受影响,急忙道:“陛下别听他胡说,陈一敬以下犯下,目无陛下,若不严加惩治,传扬出去,必然有损陛下威信。”

燕帝犹疑不语,他当然不想被一个使臣威胁,但又害怕真的毁了结盟一事,张启凌来蓟城这么久,消息多多少少会传出去,一旦萧若傲知道,必不会再信任自己,如果再失去北周这个靠山,那燕国就真的玩了。

许久,他终于有了决定,沉声道:“陈一敬口出狂言,本该贬为庶民赶出蓟城,姑念在他征战有功,又是两朝臣子,从轻发落,回去闭门思过三日,罚俸半年。”

“陛下…”王谦大急,这样的惩罚简直是挠痒痒,让他怎么能甘心。

“怎么,丞相有意见?”燕帝打断他的话,眸中流露出警告的意思。

王谦看懂了,努力咽下哽在喉咙里的那口气,低头道:“老臣没有。”

“既是没有,那就这样决定了。”说着,燕帝又对张启凌道:“朕现在有些乏了,明日缔结盟约可好?”

“当然。”张启凌见好就收,微笑道:“燕帝宽宏大量,是百姓之福。”

面对他的恭维,燕帝哼哼两声算作回应,挥手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一夜无语,翌日一早,张启凌依召入宫缔结盟约,这是关乎燕国未来的大事,王谦和陈一敬自然也都来了。

于同拟定盟约后,分别交给燕帝和张启凌过目,二人确定没问题后,各自在上面盖上玺印,如此一来,盟约就正式订立并生效。

张启凌接过一份收入袖中,拱手道:“既然盟约已缔,张某就回金陵覆命了,待我朝陛下有安排之后,就立即通知燕帝。”

“好,朕恭候周帝消息。”燕帝点头道:“陈将军,你送张相出城。”

陈一敬刚要答应,一名禁军匆匆忙忙奔了进来,神情慌张地道:“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禁军的冒失令燕帝心生不悦,但当着众人的面不便发作,只得道:“出什么了?”

“城外来了一支军队,正在…正在攻城!”此言一出,众人豁然色变,尤其是燕帝,难以置信地道:“你…你再说一遍。”

“有军队正在攻城!”

这一次,由不得燕帝不相信,颤声道:“是哪里的军队?”

“是…”禁军犹豫地看着燕帝,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直至燕帝又一次催促,方才嗫嗫道:“是楚军。”

“楚军?”燕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士兵来报时,说得千真万确,真是楚军。”禁军的话令燕帝慌乱不已,像个没头苍蝇一样道:“他们…他们怎么会突然来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办?该怎么办?”

于成颤声道:”一定是楚帝知道了咱们和北周结盟之事,一气之下,派兵前来攻伐!”

有大臣质疑道:“从张相来蓟城到现在不到十天,楚帝动作怎么这么快。”

陈一敬一把攥住王谦的衣襟,恨声道:“是你,一定是你跟西楚勾结,引兵来此!”

王谦用力挣开他的手,正一正衣裳,“陈将军,说话做事都要讲究证据,与其在这里无凭无据的冤枉人,还不如好好想一想,要怎么打退城外的楚军,这才是当务之急!”

陈一敬虽然恨不得一刀杀了他,但还记得孰轻孰重,朝面色苍白的燕帝道:“陛下别慌,有臣在,一定不会让他们踏入蓟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