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恒掩面,悲声道:“三弟,是大哥害了你,大哥对不起你!”

第一卷 第八百八十二章 冯川

冯川拍一拍手,笑道:“太后知道赵管事喜欢秋月,就暗中赐他们对食,以此将赵管事收为心腹,元九出宫的事情,就是他从中动了手脚才没有被贵妃查出来,我说的可对?”

陈太后万万没想到如此机密之事,会从这个全不起眼的奴才嘴里说出来,不过她心思极深,没有将惊色露在脸上,只道:“你怎么知道?”

冯川找了一把椅子大刺刺坐下,“按理来说,奴才确实不该知道,毕竟太后找得都是心腹谨慎之人,可太后漏了一件事…”他咧嘴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赵常水除了喜欢秋月之外,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喝酒,每次喝醉了酒就会口不择言,说一些不该说的事;不过他为了保住敬事房管事这个肥事,一直隐藏着这个喜好,知道的人极好,奴才恰巧就是其中一个。”

知道是赵常水泄得密,陈太后恨不得生撕了他,在瞪了一眼惴惴不安的秋月后,她冷声道:“予恒是哀家的亲孙子,哀家派人去看看他有何不妥?”

“若仅仅只是看看,当然没有不妥,可偏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譬如教大殿下怎么应对陛下,怎么保住秋水。”

这一次,陈太后真的坐不住了,要说出宫一事是冯川利用醉酒从赵常那里套出来的,还能说得过去,可元九跟予恒说的话,他又是从何得知的,难道…是秋月背着自己悄悄和赵常水说了,从而被冯川得知?

秋月跟随陈太后多年,一见她神色便知她对自己起了怀疑,慌忙跪下道:“奴婢绝对没有将太后交待之事告诉赵常水,请太后明查!”

陈太后也是一念之疑,静下心来后便觉得不可能,秋月跟了自己二三十年,她嘴上有没有把门,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句话是在问冯川。

冯川笑道:“奴才不光知道这个,还知道去见大殿下,是元九公公的提议,为的是让大殿下对太后心存感激,从而改善您二位的关系。”

陈太后面上青一阵白一阵,隐秘一项项被人揭开,这种感觉令她深恶痛觉,最可怕的,到现在为止,她对冯川还一无所知。

陈太后暗自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刚才说哀家有大祸临头,又是怎么一回事?”

冯川一弹袍子,漫然道:“就在今儿个,大殿下刚刚找到了杀害三殿下的凶手。”

“是谁?”这一次陈太后倒是没太过惊讶,虽然这几年她一直待在静芳斋中吃斋念佛,少有出去的时候,但宫里大大小小事情,没一样瞒过她的,当然也包括予瑾。

这个孙子体弱多病,犹如一个药罐子,但性子却是皇子之中最细腻谨慎的,因为整日病着,所以他有更多的心思去思量考虑。

这样一个人,说他会意外跌落河中,她绝不相信,一定另有内情,只是她想不到是谁这么大胆,连当朝皇子也敢谋害。

“秋水。”当这两个字从冯川嘴里吐出来的时候,陈太后几乎以为他在开玩笑,秋水只是一个婢女,怎么有能力有胆子去害一位皇子,根本不可能。

但冯川神色很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就是说…予瑾真是秋水害的,陈太后按下心中的不安,道:“为什么?”

冯川倒是没有卖关子,径直道:“因为三殿下知道了秋水的身份,所以一定得死,她本以为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被大殿下发现了,算算时辰,大殿下这会儿应该已经去见陛下了。”

“那与哀家有何关系?”陈太后问出一直盘柦在心中的疑问,无论秋水是谁,杀了什么人,与她都毫无关系,大祸临头四个字,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冯川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身子微微往前倾,“太后您猜,秋水背后的人是谁?”

陈太后眼皮剧烈跳动,心头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哀家怎么知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冯川话音刚落,秋月已是明白过来,柳眉倒竖,厉喝道:“放肆,竟敢诬蔑太后,再敢胡言乱语,就乱棍打死。”

冯川丝毫没将她的喝斥放在心里,笑意不减地道:“我死不要紧,可太后…也得跟着陪葬。”

他明明是笑着说,可字里行间透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寒意,明明是盛夏时节,秋月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安地看向陈太后,无论是冯川还是眼下的形势,都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只能指望陈太后。

陈太后心思飞转如轮,很明显,冯川和秋水是一伙的,他们联合起来让自己背黑锅,可要是这样,冯川根本不用来提醒自己,直接等着皇帝来问罪就是了,所以…一定另有目的。

陈太后没有将猜测说出口,而是道:“哀家并没有做过,皇帝是个明君,会相信哀家的。”

听到这话,冯川低低笑了起来,“太后,您相信自己这话吗?”

陈太后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既恼又怒,勉强压下后道:“皇帝是哀家所生,难道还会怀疑自己母亲不成?”

“如果陛下相信太后,您这几年也不至于深居简出,夹起尾巴做人。”冯川这句话可谓是字字诛心,一点情面也不留。

这一次,饶是以陈太后的心思,也按捺不住,指了他怒喝道:“你…你放肆!”

冯川丝毫不将她的怒气放在眼里,慢悠悠地道:“虽说这几年太后与陛下关系改善了一些,但也仅止于此,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陛下一定会相信。”

秋月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破绽,“就算秋水冤枉太后,也只有一个人证,何来物证一说?”

冯川勾一勾嘴角,“姑姑以为,我在静芳斋这么久,就是扫地砍柴吗?”

秋月见惯了宫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又怎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骇然道:“你…敢冤枉太后?”

第一卷 第八百八十三章 身份

冯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不,来找太后商量了。”

看着他那一脸无辜的样子,秋水气得几乎要笑出来,这是商量吗,分明是威胁。

陈太后示意秋月退下,冷声道:“你想哀家怎么做?”

“还是太后爽快。”冯川一拍手掌,笑嘻嘻地道:“只要太后答应奴才一个要求,奴才会立刻让秋水改供词,保证不会在陛下面前说太后一句不是。”

“什么要求?”陈太后明白,费这么大一圈提出来的要求,一定不会简单,可她现在已经没别的法子了,只能顺着冯川的话问下去。

冯川瞅着她道:“其实要求不难,以太后的手段,一定能够办到,只看您要不要去做。”

陈太后被他说得有些不耐烦,追问道:“究竟是什么?”

见胃口吊得差不多了,冯川微笑道:“这件事过后,您向陛下提议,让齐王领兵攻伐西楚,然后…想办法让太子变得笨一些,一个人太聪明了,难免招人厌,太后您说是不是?”

秋月听得疑惑不解,“这好端端的,怎么变笨?”

“好端端的当然不行,但若稍稍动些手脚,譬如…”冯川没有说下去,唯独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令人不安。

秋月疑惑地看着他,忽地脑海里划过一道雪亮,脱口道:“下药?”

“姑姑果然是个通透人,下药、外力,都可以让一个人变笨。”冯川说得有些口渴,大刺刺取过陈太后一口没动的茶饮了起来,还自顾自地点头道:“嗯,是上好的六安瓜片,不错不错。”

“你…你好大的胆子!”秋月身子不住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慌的,眼前这个人…竟然想算计太子,而且细想起来,三位皇子都被他…确切来说,是他背后的主子给算计了。

“小人胆子一向很大。”冯川笑嘻嘻地搁下茶盏,望着面色阴晴不定的陈太后道:“如何,太后想好了吗?”

“你们要做什么?”陈太后面无表情地问着,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冯川意味深长地道:“做太后想做之事。”

陈太后被他说得一愣,蹙眉道:“什么意思?”

“太后不是一直想找人取代太子吗,如今三殿下早夭,能够达成太后所愿的,也就只有大殿下了。”顿一顿,冯川继续道:“大殿下屡立军功,太子却日渐蠢笨,不堪大用,太后您说…陛下会将帝位传给谁?”

陈太后冷冷盯着他,答案自是不用说的,关键在于,冯川和他背后的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给哀家一个理由。”天上不会掉馅饼,同样,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人人做事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也不例外。

冯川低头一笑,“各取所需,奴才只能说这么多了。”

陈太后在心里飞快盘算着,按现在的形势看,她只能答应,但…这么被动,实在不是她的做法,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扳回一些主动权。

想到此处,陈太后清咳一声,“既是要合作,就该表示一些诚意,你说是不是?”

“不知太后想要什么诚意?”

陈太后也不绕圈子,径直道:“哀家想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总不能合作了还不知道盟友是谁吧。”其实她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但还是想从冯川嘴里得到证实。

“主子不喜欢太过张扬,所以还请太后见谅。”冯川嘴紧得很,一丝风声也不肯泄露,停顿片刻,他又道:“如果太后真不想合作,那就罢了。”说着,他竟是转身离去,一丝留恋也没有。

陈太后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个冯川,分明是捏准了她的弱点,这才敢如此放肆,她恨不能杀了这个狗阉人,可不行,无论如何她都要忍下这口气。

在冯川快要走到门口时,陈太后终是叫住了他,“好,哀家答应你。”

冯川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时,已是一派恭敬,“太后英明!”

陈太后恨不能生扒了他的皮,无奈势不如人,再不高兴也只能把这口气往肚子里咽,“这几年西楚虽然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齐王又从来没有正儿八经领过兵,你确定他能赢?”

“虎父无犬子,奴才相信齐王一定会赢。”冯川笑眯眯地道:“再说,不是还有贵妃娘娘这个智囊在吗,她可不会坐视齐王败阵,其实这对太后来说,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

陈太后长眉一挑,“何以见得?”

“智谋这种事,看似只是动动嘴皮子,其实最伤心神,要不是有宫里那么多珍贵的药材补着,再加上这几年的休养,贵妃哪有这么好的精神;齐王出征,贵妃必然有所牵挂,这么一来,一可劳贵妃的神;二可令她无瑕顾及太子,便于太后下手。”

陈太后冷哼一声,“你倒是机灵。”

冯川似乎没听到陈太后言语里的讥意,躬身道:“多谢太后夸奖。”

“好了,你下去吧,记着,这所有的交易都要建立在哀家安然的份上,否则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奴才明白,太后放心。”在冯川出去后,陈太后挺得笔直的腰杆立刻弯了下来,后背佝偻如虾,完全没了刚才的精气神。

秋月走到陈太后身后,替她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小声道:“太后,要不要派人查查冯川的底细?”

“没用的。”陈太后叹气道:“他既敢现身,就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查不出来的,不过…哀家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秋月试探道:“那冯川…”

“你想想,眼下与咱们大周做对的,除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西楚之外,还有谁?”

秋月眼皮一跳,脱口而出,“齐国!”

陈太后盯着幽幽跳动的烛火,“西楚不会自己要求灭自己,那么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齐国了。”

“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就为了灭一个西楚?这未免也太过大费周章了。”眼下西楚被燕国那些火枪弄得焦头烂额,如果齐国有心,来他们并不难。

第一卷 第八百八十四章 将死

“西楚被一个小小的燕国弄得边境不宁,疆域一失再失,朝堂又不宁,内忧外患,就算没其他人踩上一脚,西楚也不久矣;这一点哀家明白,齐帝更明白,他早已将西楚视为弃子,所以早在三年前就做了安排。”陈太后取了一枝白玉凤钗步摇在手中,秋月乖觉地替她插在发髻上,“落井下石只能图一时痛快,没了西楚,齐国可就举步维艰了,恕奴婢直言,齐帝…不像是这样冒失的人。”

“所以才要布下秋水这枚棋子。”陈太后对镜照一照,凉声道:“哀家问你,一个国家的根本是什么?”

“民心?百官?军队?”秋月连说了几个都被陈太后否决,见秋月实在想不出,陈太后方才说出了答案,“是储君。”

“王朝想要传承下去,必须要有一个好的储君。”陈太后低头抚着银丝彩绣锦裙上的皱褶,徐徐道:“哀家虽然不喜欢予怀,但他确实有些能力,大周交在他手上,不说开拓,守业是完全没问题的。”

“现在老三死了,老二成了傻子,老大又要常年出征,死生难料,等于大周的国本全没了,你说最后得利的会是谁?”

两个字跃然于秋月脑海中,“齐国!”

“不错!”陈太后目色阴沉,似有乌非常层叠,“齐帝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秋月踌踟道:“既然太后一早洞悉其中利害关系,为何还要答应冯川?”

“哀家能不答应吗?”陈太后冷冷扫了一眼,秋月赶紧低下头,暗悔自己一时口快多嘴。

陈太后平一平气息,盯着齐国所在的方向,冷声道:“他有张良计,哀家也有过墙梯,大周的基业,就算要败也得败在自己人手里,容不得那些个外人来染指!”停顿片刻,她突然话锋一转,“哀家记得,肃老王爷两年前刚添了一个孙子是不是?”

秋月不知她为何会问起这个,但刚刚受了个教训,不敢多问,如实道:“是,叫予炎,算算日子,眼下差不多刚好两周岁,听说很是聪明,小小年纪已是说得头头是道,还会认字了。”

“不错。”陈太后点头,微笑道:“明日你去肃王府传个话,就说哀家想见见这个侄孙子。”

“是。”秋月满腹疑惑地应下了,太后并不喜欢肃王一家,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孩子如此感兴趣,真是奇怪。

再说承德殿那边,东方溯面色青白地盯着跪在殿中的予恒,鼻翼微微张阖,手里的狼毫笔已是被他生生攥成了两段。

殿内气氛异常压抑,张进将头垂到了胸口,连大气也不敢喘,唯恐招来无妄之灾。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溯终于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确定是太后所为?”

“秋水确是这么招供的,皇祖母表面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实则一直未忘当年之恨,蓄意报复。依着皇祖母的设想,先是让儿臣误会父皇母后,然后再借秋水之口,怂恿儿臣争夺帝位,哪知中途被予瑾知悉,为了掩盖事实,皇祖母命人杀害予瑾。”

“好好好!朕的母亲真是果断,连自己亲孙子都能说杀就杀了。你们说,朕是不是应该封她一个‘巾帼英雄’的称号?

“陛下息怒。”张远等人纷纷跪下,一个个心惊胆战,就算是再蠢笨的人,也听得出东方溯是在说反话。

东方溯将折断的笔狠狠掷在地上,面上蕴着森然怒意,“如此蛇蝎心肠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张远身子一颤,他知道,东方溯对陈太后起了杀意;以前陈太后虽然屡屡犯错,但一来东方溯宅心仁厚,二来不愿背上弑母的恶名,所以屡屡留情,最严厉的惩罚也不过是迁居畅春园。

可惜,兜兜转转那么多年,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母子相残的结局,也真是可悲。

“去把秋水带来,朕要亲自审问她!”虽说予恒不会撒谎,但事关重大,还是要亲耳听一听秋水的说辞。

很快,秋水被押到了承德殿,但令予恒没想到的是,她被带来时,竟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负责押送的几名神机营也都满身是伤。

予恒骇然道:“怎么回事?”

负责这次押送的是阿六,他捂着受伤的手臂道:“启禀陛下,齐王,我等在来的路上,遇到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偷袭,那些人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些极其霸道的暗器,我等猝不及防下,都受了重伤,勉强杀出重围,但犯人…”他满面内疚地跪下道:“卑职失职,请陛下责罚!”

东方溯紧紧拧着眉,“抓到了吗?”

“没有,不过卑职从他们手里夺了一样东西。”阿六双手捧上一柄精致的弩箭,别看只有巴掌大,却可以同时装五枝弩箭,五箭齐发,再利害的高手也难以抵挡,不知是哪个暗器高手所做。

在弩箭在尾端,刻着一个小小的“罗”字,东方溯剑眉一挑,有些惊讶地道:“汉中罗氏?”

罗氏一门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暗器世家,位于汉中,而汉中,是属于西楚的,也就是说…那些杀手很可能是来自西楚。

“陛下,纪太医来了。”张远恭敬地说着,他清楚秋水的重要性,所以刚看到她受伤,就立刻知机的去请了太医,还把医术最高明的纪临给攥来了。

东方溯微一点头,指着秋水对纪临道:“给她看看。”

“是。”纪临放下药箱,半跪在地上为秋水把脉,随后掀开染血的衣裳看了看伤口,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秋水已是连呕几口血出来,精神更加萎靡。

纪临从药箱中取出一颗药塞进秋水嘴里,又让人取来半碗水,喂她喝下去,做完这一切,他才朝东方溯拱手道:“陛下有什么话就快问吧,她撑不了多久。”

“连你也救不了?”东方溯诧异地问着,之前看纪临施救,还以为可以保住秋水性命,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

纪临摇头道:“这位姑娘伤势极重,已是无力回天,只能以大补丹的药力拖延片刻。”

第一卷 第八百八十五章 临终之言

“一定是太后!”予恒咬着说着,眼底有阵阵伤痛,他虽然痛恨秋水的欺瞒,但到底曾经爱过,还是那么的刻骨铭心,现在看到她命不久矣,自是心中难过。

秋水听到他的话,微微抬头,吃力地道:“不是…不是太…太后!”

予恒冷哼一声,“除了太后,在这金陵城中,还有谁会想要你的性命。”

秋水怆然一笑,勉力撑起身子,跪坐在地上,“你以为我先前与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予恒听出她话中有话,疑惑地道:“什么意思?”

“我被派到你身边的用意,是让你们北周内乱四起,朝堂不宁,只要我活着一刻,就必须负着一刻使命,成亲如是…招供亦如是…”

东方溯听出了她的意思,蹙眉道:“指使你的人,不是太后?”

秋水冷笑道:“你们真以为太后有那么大的能耐吗,她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好让你一怒之下处死太后,背上弑母的骂名,无论太后怎么犯错,她都是太后,是一国之母,杀了她…呵呵,诸王与百官之中,必然有人不满。”

东方溯冷冷盯着她,半晌,徐徐道:“你在包庇她!”

秋水并没有着急解释,反而一脸冷笑地道:“你要不信,就当是包庇吧,反正多一个人给我陪葬也没什么不好的。”

“究竟是谁派你来?说!”予恒心烦意乱地吼着,他一直以为自己问出了真相,可现在才发现,真相依旧扑朔迷离,不得而知。

秋水捂嘴一阵咳嗽,当她放下手时,掌心是殷红的鲜血,与苍白若死的面孔形成鲜明对比。望着手里代表着死亡的殷红,她眼里闪过浓重的悲哀,从来…她的命都由不得自己作主,真是可悲…

半晌,她放下手掌,疲惫地道:“我说了,就当是太后吧。”

“你!”予恒听得气结,一把捏住秋水修长的脖颈,咬牙道:“再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秋水被掐得说不出话来,但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予恒这句话并不能威胁到她,想想也是,她本就是将死之人,又怎么会惧死。

“予恒。”耳边传来东方溯的声音,予恒知道他的意思,收回手负在身后,从张进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瞧见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唉…张进在心里叹了口气,看齐王这个样子,就算秋水死了一个秋水,她留下的阴影,也会一世笼罩着齐王,令后者无法摆脱,真是祸害。

东方溯走到秋水身前,投落一片阴影,“既然已经撒下了谎,朕和齐王也都相信了,为什么还要去戳破?”

一种无形的威压伴随着阴影将秋水笼罩,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连血流的速度都似乎慢了一些,她能感觉到原本贴服在皮肤上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良久,秋水咬牙道:“他不仁,我不义!”

东方溯轩一轩长眉,“这么说来,杀你的人,是你主人派来的?”

“不错!”秋水面带怒容地道:“我一心一意为他办事,连性命都愿意赔上,他可倒好,一发现我身份败露,就立刻派人来行刺,真真是让人寒心!”

“其实你本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早一些晚一些也没什么!”东方溯神情淡然,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那不一样!”秋水激动地叫着,“我用忠心事他,他却用戒心防我害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东方溯对她的话不置一词,“那你倒说说,是谁派你来的。”

秋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刚刚走进来的予怀,吃吃笑了起来,“这个人你也认识,还是死对头!”

东方溯眸光一动,一个名字跃然于心头,“萧若傲?”

“除了他,还有谁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乱你江山,祸你东方一族性命?”秋水讽刺的说着,随即又露出哀伤之色,“乔初死后,就由我跟在他身边,燕国的火枪令他吃足了苦头,他知道你们不会放过他,但北周国力强盛,西楚却日渐衰微,两者差距越来越大,打仗不过是自取来亡,所以他想到了由内攻外的计策;派我来齐王殿下身边,设法令你们内斗,耗损国力,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渔翁得利,像当初吞掉南昭一样,吞掉北周这块大肥肉;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输了。”说到这里,秋水突然笑了起来,拍手道:“我知道了,连老天爷也看不惯他,不想他赢。”

予怀眸光沉沉地道:“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就不怕远在应天的家人会遭楚帝迫害,招来杀身之祸吗?”

秋水眼皮猛地一跳,继而讽刺地道:“太子以为,他还会留着我家人的性命吗?只怕早在派人来杀我之前,就已经杀尽了我的家人,哈哈哈哈,家人…我哪里有家人,哪里有啊!”

予怀默然不语,他能听得出秋水话里的绝望 ,不像是装出来的。

“噗!”秋水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来,眼里的光芒迅速黯淡,就如一枝即将烧尽的蜡烛;她转头望着予恒,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对不起…殿下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予恒听到了她的话,紧紧咬着牙,直至秋水咽下最后一口气,都没有说一个字,他爱秋水,但…他做不到原谅!

予瑾一案,终随着秋水的死告终,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阴谋…也从来没有停止。

“儿臣有眼无珠,不仅识人不清,还屡屡顶撞母后,实在罪该万死!”予恒跪在长信殿中,在他面前坐着沈惜君。

见沈惜君久久不语,阿紫轻声道:“娘娘,齐王殿下已经知错了,您就原谅了他一回吧。”

“是啊,殿下年少,难免识人不明,经一堑长一智,奴婢相信殿下以后不会再上当了。”

“罢了,起来吧。”沈惜君原本有意训责几句,但看到他胡子拉渣的憔悴模样又心有不忍,再加上阿紫阿兰两个从旁劝说,更是不忍再苛责。

第一卷 第八百八十六章 八月

沈惜君招手示意予恒近前,“都办好了?”

“是,秋水已经正法,左右先生也已经被神机营格杀,只是不知金陵城还有没有他们的同党,父皇让太子暗中追查,另外…”予恒瞅了沈惜君一眼,欲言又止。

沈惜君猜到他的心思,“你给秋水立了坟?”

“是。”予恒低头道:“她虽然罪该万死,但总算…相识一场,儿臣不忍她死后曝尸荒野。”

沈惜君叹了口气,“重情重义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弱点,你这样做,可是有违你父皇的旨意。”

东方溯痛恨秋水杀了自己的爱子,下令曝尸三日,扔去乱葬岗,不许任何人给她收尸下葬。这道旨意,他是存心下给予恒的,整个金陵中,也就他会给秋水收尸,予恒听到了,可他还是违背了。

“儿臣知罪。”面对予恒的认错,沈惜君再次叹了口气,徐声道:“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都该一笔勾销,赐她一捧黄土也未尝不可,你父皇那边,母后会去说,你不必担心。”

“多谢母后。”在落座奉茶后,沈惜君道:“本宫与贵妃商量过,予瑾骤逝,宫里宫外都是悲痛异常,不宜举办婚事,所以你和予怀的婚事一起押到明年,你看可好?”

“婚事不急。”予恒捧着温热的茶盏道:“儿臣此来,还有一事与母后商量。虽然害死三弟的人是秋水,但追根究底,真正的凶手是楚帝;此人屡屡觊觎我大周,诡计百出,不守约定,先后害死了古师、予瑾等人,实在该死!”

沈惜君仔细听着,道:“你父皇想对西楚动兵?”

“不错,西楚这些年被燕国弄得疲于应付,连失城池;而我朝休生养息,兵强马壮,可谓此消彼长,正是出兵的好时机,一举歼灭西楚。”

“倒是不错,你父皇可有说何时动兵,派谁人领兵?”

“应该秋后就会出兵。”说到这里,予恒神色一正,搁下一口未动的清茶,“母后,儿臣想随军出征!”

沈惜君一惊,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待缓过神来后,她摇头道:“不行,战场之下,凶险万分,随时都有可能受伤甚至死亡,予瑾已经不在了,你万万不可再冒险。”

“就是因为予瑾不在了,儿臣才一定要出征。”予恒咬牙道:“虽然父皇和母后都没有责怪儿臣,但儿臣心里是清楚的,予瑾…他间接死于儿臣之手,儿臣一定要亲手攻破应天,擒下楚帝,以慰予瑾在天灵!”

“你也是上了奸人的当,才会间接酿下祸端,予瑾一向懂事,母后相信他不会怪你的。”

“儿臣知道三弟不会,可儿臣…过不了心里这关,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三弟浸在河里,全身都泡肿的模样。”说到这里,予恒不禁哑了嗓子,“扑通”一声跪在沈惜君面前,“求母后成全!”

“你这又是何苦呢。”沈惜君连连摇头,怜惜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予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本宫怎么办,让你父皇和大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