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恒轩一轩眉,道:“连你也跟不上?”

王虎脸庞一红,“郑三轻功极好,再加上身法诡异,小人只跟出两里路就被甩开了。”

泥偶新做的那只手臂已差不多烤干了,与原来的身子融为一体,丝毫看不出接续的痕迹。

予恒满意地直起身子,将泥偶搁到桌案上,取过旁边的帕子拭一拭手道:“你的身子在神机营差不多能排到前二十,连你都跟不上,这个郑三果然有些能耐。”

王虎在一旁欲言又止,予恒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有话就说。”

“殿下,神机营真的盯上咱们了吗?”

“怎么,怕了?”

王虎连忙道:“小人烂命一条,没什么好怕的,就是怕他们坏了殿下的大事。”

予恒微微一笑,“我不在几个月,别的本事没见长,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了。”顿一顿,他道:“放心,神机营的人坏不了事,相反…我要借他们成事。”

王虎听得一头雾水“小人不明白。”

“等时机到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说着,予恒看了一眼烧得正旺的炭盆,“去把炭火熄了吧,明儿个还能再用。”

王虎笑道:“外头正在化雪,滴水成冰,还是让炭盆烧着吧,也用不了多少炭,听管家说府里炭还多着呢,足够用到明年。”

“这边用一点,那边用一点,浪费的可就多了,左右我也不冷。”予恒幽幽说着,目光落在黑沉沉的窗户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道:“父皇身子不好,日夜都要用炭,你让管家挑几筐上好的银炭出来,明日一早送过去。另外,让他去库房把那盆三尺高的红珊瑚取出来,我有用。”

“是。”随着王虎离开,书房变得寂静无声,只有霍霍的风声在外面呼啸,犹如狼奔豕突。

翌日一早,予恒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来到漪兰殿,慕千雪还在洗漱,他被带到东暖阁等候。

在茶水换到第三杯的时候,外面响起环佩之声,予恒面色一正,起身等候,果不其然,慕千雪伴着冷风走了进来。

“予恒给姨娘请安,姨娘万福金安。”

“免礼。”慕千雪扶起他,温言道:“这么早过来,用过早膳了吗?”

“出来匆忙,忘了用。”予恒如实回答着。

“那就陪本宫一道用吧。”慕千雪拉着予恒的手坐下,很快便有宫人端来早膳,很简单,南瓜小米粥并四碟小菜。

慕千雪亲自盛了一碗南瓜小米粥递给予恒,“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早膳也是最要紧的,多吃一些。”

“多谢姨娘。”予恒恭敬地接过,舀了一口咽下后赞道:“我府里的厨子也常做南瓜小米粥,就是做不出姨娘这里的味道。”

慕千雪笑道:“就是一碗粥罢了,能有什么区别,你要是真喜欢,往后多来就是了,也不差你这一口。”

“那就多谢姨娘了。”在用过早膳后,慕千雪方才问起他的来意,予恒连忙自王虎手中取过锦盒,恭敬地递上去,“请姨娘过目。”

慕千雪眸光微微一动,已是猜到了几分,打开后果不其然,是两个小小的泥偶,她拿在手里,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想不到这么快就修补好了。”

“姨娘一直将这两个泥偶视若珍宝,予恒又怎么敢拖延,就是怕修补的不好,有负姨娘所望,好在还过得去。”

慕千雪纤指抚过泥偶接续的地方,“嗯,确实补得不错,一点缝隙也没有,不过…”她抬起那双秋水明眸落在予恒脸上,意味深长地道;“若是内里没有补好,就算表面完好,过不了多久也会重新断裂,而且坏得更彻底,连修补的余地都没有。”

予恒起身,恭敬之色更甚刚才,“请姨娘放心,里面我也都修补好了,绝不会脱落。”

慕千雪打量了他一番,颔首道:“那就好,予怀一直都很尊重你这个大哥,予瑾已经不在了,本宫不想你们两个再出事。”

“我明白。”顿一顿,予恒又道:“虽然现在证供对太子不利,但请姨娘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为太子洗刷冤情,不让任何人冤枉他。”

“好。”慕千雪欣然道:“有你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予恒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讨好地道:“除了这两个泥偶,我还给姨娘带了一样东西。”

慕千雪饶有兴趣地道:“哦,是什么?”

予恒朝王虎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捧进来一株三尺有余,鲜红欲滴的珊瑚红珊瑚,犹如一株生长茂盛的火树。底下是一只景泰蓝花盆,饰以金黄花纹,精美华贵之余亦映衬得红珊瑚灿烂夺目。

慕千雪不喜欢繁琐,故而这东暖阁一应陈设,以干净清爽为主,素净之余难免有些寡淡,丝毫不像一品贵妃的居住之处;现在这珊瑚盆景一搬进来,顿时让人眼前一亮,也给此处增添了鲜亮华贵的气息。

第一卷 第九百二十六章 风不止

慕千雪抚过鲜红如宝石的珊瑚枝,称赞道:“本宫也见了不少珊瑚盆景,但这么大又颜色漂亮的,还是头一回看到,你从何处得来?”

予恒恭敬地道:“前阵子,我遇到一个商人,他自称来自遥远的海中之国,这株珊瑚就是从深海之中采来的,世间罕有。我知道姨娘喜欢珊瑚,所以特地买来送给姨娘。”

“原来如此。”慕千雪微笑道:“有心了,本宫很喜欢,不过以后别再破费了。”物以稀为贵,这珊瑚如此罕见,必定价值不菲。

予恒悄悄松了一口气,讨好道:“只要姨娘喜欢,再贵也值得。”

“油嘴滑舌。”慕千雪笑斥了一句,拉过予恒的手感慨道:“珊瑚虽好,但也只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对本宫来说,最要紧的莫过于一家人齐齐整整,和和睦睦,你明白吗?”

在她的注视下,予恒一字一字道:“我明白姨娘的一片苦心,也一定不会有负姨娘所望。”

“那就好。”慕千雪欣慰地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后,予恒起身告辞,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夏月轻声道:“总算大殿下懂得悬崖勒马,没有浪费主子的苦心。”

慕千雪幽幽道:“要真是这样才好。”

夏月一怔,试探道:“难道主子觉得大殿下…心口不一?”

“本宫也说不上来,且先看着吧。”慕千雪黛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因为予怀一案,朝中大臣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罪证确凿,要求立刻废黜太子之位,以正法纪;另一派则认为案情尚有可疑,应该继续追查,每次上朝都吵的不可开交。

就在东方溯焦头烂额之时,又出了济南、宁州百姓入京告御状之事,予恒怕他们闹事,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出城拦下,苦苦劝说他们回去,但这些人大多有亲人死在那一场灾难中,岂肯就此罢休;一来二去,双方起了冲突,予恒怕事情闹大,一直拦着护卫不让动武,以致他自己受了伤。

在最初的气愤过去后,打伤皇子的罪名令那些人忐忑不安,好在予恒并不追究,只请他们暂时不要进京,在城外等候消息,又承诺一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在予恒的极力周旋下,这件事总算勉强压了下来,但仅仅过了一日,便又闹出另一件更严重的事情。

有毛贼趁夜闯进一间没人的屋子,偷取了许多金银财物,出来的时候被人抓住,扭送到京兆府衙门。

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就算偷取的金银财物数量颇多,也不算什么大案,毕竟金陵城里多的是达官贵人,大户人家。

可在他偷来的东西里,有一块玉牌,涉及到一桩失踪案件,在京兆府悬了一年多,一直未破,万万没想到会突然有线索。

问清那间宅子地址后,京兆府尹豁然色变,在一番短暂的思索后,他连夜来到刑部求见杨尚书,杨尚书睡到一半被人吵醒,自是十分不悦,但在得知京兆府尹来意后,顿时浑身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道:“你刚才说是…谁?”

“张远。”京兆府尹吐出两个令杨尚书睡意全消的字。

杨尚书借喝茶定一定心神,“你想搜张家?”

“是,既然张远家中有尹小姐的玉佩,必定和她当年的失踪有关;还有,大人您想,张远只是一个护卫,怎么会有那么多金银财物,太子也不可能赏这么多,下官可以肯定,这当中一定有古怪。”

上次三司会审之后,张远因为蒋猎户的指认,被收押入刑部大牢,宅子也被刑部封了,要入屋搜查,一定要得到刑部的许可,这也是他连夜过来的原因。

杨尚书眉头紧皱,就算府尹不提醒,他也想到了,可正因为想到,才觉得棘手;太子现在已经岌岌可危,若是再在张远那里查到不好的东西,太子的东宫之位,恐怕就真保不住了。

他不想予怀被废,也清楚东方溯一直想要保住予怀,所以这件事就成了烫手山芋,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大人…”京兆府尹见杨尚书久久不语,忍不住出声催促。

杨尚书正要说话,小厮走到管家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后者面色微变,在示意小厮下去后,他垂手道:“老爷,尹大人来了。”

杨尚书满面诧异地道:“尹仲?”

“是。”在得到管家肯定的答覆后,杨尚书将目光转向同样诧异的京兆府尹,后者知道他的意思,连忙摆手道:“不是下官,事情还没有查明,下官怎么可能去告诉尹大人。”

杨尚书想想也是,能够做到京兆府尹的位置,可见其绝不会是一个冲动之人,“那会是谁?”

京兆府尹仔细想了一想,道:“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下官之外,就只有师爷和几个衙役,他们都是下官使了多年的老人,没有下官的命令,绝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会不会…是凑巧?”

杨尚书看着外面大步走来的人影,有些无奈地道:“是不是凑巧,很快就知道了。”

来者正是尹仲,他来到杨尚书身前,拱手道:“深夜叨拢,实属冒昧,还请尚书大人见谅。”

“尹御史客气了,请坐。”说着,杨尚书又对管家道:“快去沏茶。”

“不必了。”尹仲语气急促地道:“听说京兆府有了小女失踪一案的线索,但因为涉及到东宫,所以需要尚书大人出面,是这样吗?”

果然如此!

杨尚书与京兆府尹对视了一眼,道:“这是听谁说的?”

尹仲略一犹豫,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中间有一个狭长的洞,“有人将这个钉在下官门前的柱子上。”

杨尚书接在手里,纸上写着几行字,中间有匕首留下的痕迹,“京兆府已有令媛下落,但事关东宫,不敢妄为;如欲寻回令媛,请速去刑部尚书府中。”

杨尚书沉吟不语,写这封匿名信的显然是知情人,究竟会是谁呢,师爷?衙差?亦或者…都不是。

第一卷 第九百二十七章 告御状

“到底小女被关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去救她?”尹仲焦急地问着。

“尹兄稍安勿躁,我们现在只是有了些许线索,并不能确定尹小姐就在那里。”京兆府尹周同的安慰并没有令尹仲平静下来,反而令他想起一事,恍然道:“我知道了,她被关在东宫,所以你们一个个都不敢去。”

“尹兄你误会了…”不等周同说完,尹仲已是大声道:“你们不去我去,就算是太子,也不能强掳良家女子。”说着,他大步往外走去,周同赶紧将他拦住,“尹兄误会了,令媛并不在东宫。”

“那在何处?”面对尹仲的逼问,周同不知如何回答,向杨尚书投去求救的目光,后者长叹一口气,对周同道:“去把那个窃贼带来,咱们一道去张宅。”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是骑虎难下,不查也得查,否则寻女心切的尹仲绝不会罢休。

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张宅门口,尹仲终于知道“事关东宫”是什么意思的,思女心切的他第一个冲进黑乎乎的宅子里,一边喊着女儿的名字一边提着灯笼四处寻找。

“去把灯都点起来。”随着杨尚书的话,灯被一盏盏点亮,能够看出宅子大致的模样,这是一间一进院的宅子,三间青瓦房围合在一起,因为就张远一个人住,所以屋子里的东西很少,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在窃贼的指点下,他们在张远所住的东厢房找到了东西,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看到的时候,杨尚书他们还是被吓了一跳,翡翠簪子、珐琅鼻烟壶、珍珠链子、和田籽玉手串等等,每一个价值都在百金之上,更别说还有那一叠叠的银票与金锭了,粗略计算一下,这些东西价值不下于万两。

“啊!”尹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门口,直勾勾盯着杨尚书拿在手里的翡翠簪子,下一刻,他猛地冲进来,一把夺了过去,在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满面激动地道:“没错,是这个!”

杨尚书试探道:“这枝簪子是尹小姐的?”

“对!”尹仲肯定地道:“这是祖传的簪子,在萱儿十六岁那年,母亲将簪子给她,之后就一直戴在发上,从未取下过,萱儿…萱儿她一定在这里,一定在!” 

可是无论尹仲怎么喊,四周都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回应,尹仲并不肯就此罢休,四处翻箱倒柜,试图找到他心心念念的爱女。

最终,真的让他找到了,却是尹萱的…尸体!

望着从泥土里扒出来的尸体,尹仲面孔苍白如纸,嘴唇不断哆嗦着,虽然尸体已经腐烂成了白骨,但衣裳、饰物都还在,每一样都与尹萱失踪时的穿戴相符,再加上先后找到的翡翠簪子与玉佩,必是尹萱无疑。

这一年多来,尹仲无时无刻不想找回失踪的爱女,却怎么也想不到,会以这样一种阴阳相隔的方式相见。

“萱儿…萱儿…”尹仲悲呼一声,扑到那具在月光下森冷可怕的白骨上,痛哭不止。

周同来到杨尚书身前,面色凝重地道:“大人,恐怕这里埋的并不止尹小姐一人。”

杨尚书面颊狠狠一搐,脸色难看无比,“还有?”

周同沉沉点头,引着杨尚书来到尹萱埋骨的旁边,借着风灯照明,可以看到土里有一截白色的指骨,而尹萱无论双手还是双脚都指骨完整,没有任何短缺,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他们脚下的这堆黄土里,还埋着一具尸体。

事关人命,杨尚书当即命衙差挖土,果然又挖出尸体,而且…不止一具;最终,连同尹萱在内,总共挖出四具尸体,可真是大大的“惊喜”。

李仵作被连夜叫到此处,经他检查,这几具尸体都是女子,年龄在十五岁至二十岁之间,至于死亡时间,最久的已经三年,最近的才几个月,都是被掐断颈骨致死,从手法上来看,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

这四具白骨,令周同想起京兆府一直悬着的几件失踪案,连夜调来卷宗和失踪者的家属,经辩认,果然就是那几件案子的失踪者。

一时之间,院子里到处都是伤心欲绝的哭声,没找到之前,心里还能存着一丝饱以侥幸,现在却是彻底破灭了。

尹仲抬起哭得通红的双眼,咬牙切齿地道:“张远!是张远杀了她们!”

“尹兄别急,此案尚未查清,未必就是张远做的…”周同话音未落,尹仲便厉声道:“尸体都在这里,还有什么没查清的。”说到这里,他冷笑连连,“我知道了,你见那姓张的是太子的人,就想包庇他。”

周同连忙道:“尹兄想到哪里去了,若这四条人命果真是张远所害,我第一个不放过他,只是…”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尹仲不由分说地打断他,随即目光一转,落在杨尚书面上,冷声道:“尚书大人一向公正严明,想来不至于做出包庇凶手的事情。”

杨尚书知道他是在逼自己表态,自不会接他的话,仔细斟酌道:“本官明白尹御史的心情,但这件事来得蹊跷,不可轻易下结论。”

尹仲痛失爱女,哪里听得进这些,愤怒地道:“说来说去,你也与周同一样,想要包庇张远。”

不等杨尚书说话,他又道:“既然你们一个个不肯惩治凶手,那我就自己去见陛下!”说着,他朝那些还在哀哀哭泣的死者家属道:“如果你们想为死去的亲人讨回一个公道,让他们得以安息的话,就随我一起去告御状!”

那些人停止了哭泣,在短暂的停顿后,纷纷起身随尹仲离去,周同怕闹出事来,赶紧上前阻止,可尹仲哪里会听他的,带着人大步离去。

“大人,现在怎么办?”面对周同焦灼的询问,杨尚书长叹一口气,“风雨已至,想避是不可能了,走吧,咱们跟去看看。”

尹仲领着那些百姓一路来到昭明宫,他是监察御史,又带了那么多人来,很快便惊动了东方溯,传旨命他们入宫。

第一卷 第九百二十八章 郑三来访

齐王府内,予恒站在檐下逗弄鹦鹉,檐外春日晴灿,拂落一地明媚。

“殿下吉祥!殿下吉祥!”两只金刚鹦鹉都是经过训练的,一看到予恒掌心的栗米粒,立刻张开尖尖的嘴喙叫了起来。

“倒是机灵,赏你们了。”予恒笑一笑,将掌心往前递了递,两只鹦鹉立刻低头啄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啄了个精光,填饱了肚子后,两只鹦鹉开始低头用嘴梳理着身上艳丽的羽毛。

“殿下!殿下!”王虎急匆匆奔过来,神色慌张地道:“出事了。”

予恒拍一拍手,淡然道:“怎么了?”

“尹御史领着十几名百姓去了昭明宫告御状,他们告的那个人…是张远。”

“他?”予恒挑一挑眉,惊讶地道:“他不是在刑部牢房里关着吗,还告什么?”

王虎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叙说了一遍,随即道:“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到处都在议论。”

予恒回到暖阁中坐下,手指在桌上徐徐叩了几下,“父皇怎么说?”

“还不知道,但听说这次的事情,人证物证俱在,应该是逃不了的,而且…”王虎压低了声音道:“张远是太子殿下的人,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会牵连太子。”

予恒盯着外面明丽的春光,冷冷道:“不是十有八九,是一定!”

王虎忧心忡忡地道:“太子本身背了贪污赈灾银两一事,再加上这个,岂不是雪上加霜。”

予恒横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这样不好吗?”

王豹听出他语气不善,赶紧向王虎递了个眼色,后者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他本就不善言辞,着急之下更是不知道怎么说了,急得满头大汗。

“行了。”予恒打断,冷冷道:“念在你跟随我有些年头,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好好记着谁是你主子,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卑职谨记殿下教诲。”王虎忙不迭地答应,暗自松了口气,最近他是越来越摸不准这位主子的性子了,尤其是在对太子的事情上,喜怒不定,难不成…殿下真想取太子而代之?

可…陛下那么看重太子,他会答应吗?

这些事情,王虎只敢在心里想,嘴上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以免惹祸上身。

“殿下,那四位姑娘,真的都是张远所害吗?”王豹好奇地问着,他们与张远不算亲近,但也打过几次交道,怎么也看不出他是那样残虐的人。

予恒掸一掸湖蓝织锦长袍,干脆利落地道:“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王豹一怔,旋即浮起更大的疑问,“那怎么会在他住的院子里起出尸体,还有那些首饰金银,听说足足有上万两呢,以他的俸禄,就算做上几辈子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钱。”

予恒冷冷一笑,“还不明白,这是有人栽赃陷害呢。”

“栽赃?”王豹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道:“谁跟他有那么大的仇怨,要这样害他?”

予恒长身而起,负手走到洒满阳光的窗前,金灿灿的阳光拂落满身,光影中隐约可见细小的灰尘在飞舞,“张远不过是一个小小护卫,怎么值得人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他。”

“可那些姑娘的…”话说到一半,王豹突然明白了什么,脱口道:“他们要对付的是太子?”

“总算还不笨,瞧着吧,这件事会成为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予恒唇角微弯,勾起一抹与窗外阳光格格不入的阴冷笑容。

王虎低头想了一会儿,试探道:“是环琅阁?”

“应该是了,他们果然有些本事,竟想出这么一条计策来,张远…予怀…有趣有趣。”

“这么说来,那些姑娘其实是死在环琅阁手上,然后埋尸到张远宅子里?”

予恒抚过覆了一层薄尘的窗台,“倒也未必,你们别忘了,那些姑娘都死了有一阵子,环琅阁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未卜先知;他们应该是知道凶手以及埋尸之处,这次为了对付东宫,悄悄移尸过来嫁祸张远。”说到这里,予恒冷然一笑,“京兆府悬了几年没破的案子,他们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消息可真是灵通。”

王豹点点头,随即道:“那…咱们要不要叫郑三来问问?”

予恒淡然道:“不必了,不出意外的话,郑三今夜就会过来。”

果然不出予恒所料,三更刚过,郑三便出现在齐王府中,他笑眯眯地朝正在看书的予恒打了个千儿,“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予恒搁下手里的书卷,扬眉道:“哦,何喜之有?”

“二殿下接二连三出事,纵陛下一心要保二殿下亦有心无力,一旦他被废,殿下您就是东宫太子,岂不是可喜可贺。”

予恒淡淡一笑,“事情还没定下来,言之过早,不过…”他满意地道:“这次的事情你们办得很好。”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殿下。”郑三这话等于是默认了,随即又讨好地道:“为殿下办事,岂有不尽心之理。”

“很好。”予恒应了一句,又有些失望地道:“可惜父皇到现在还护着东宫那位,迟迟不肯废。”

郑三胸有成竹地道:“民怨已起,陛下又能护得了多久,何况他自己也情况不好,尹仲他们刚一走,立刻就有太医去了承德殿。”

予恒眼皮微微一跳,“你怎么知道?宫里也有你们环琅阁的人?”

郑三面色一变,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有些不自在地道:“宫里几千人,安插几个眼线又算得了什么。”

“这倒也是,你们环琅阁的本事,我这次可算是见识到了。”见予恒没有怀疑,郑三暗自松了口气,转过话题道:“尹仲这会儿还跪在昭明宫外,相信二殿下的东宫之位坐不了几日了,小人在这里预祝大殿下心想事情,青云直上。”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予恒施了一礼,笑道:“到时候,您可别忘了环琅阁出的力。”

“好说。”予恒对他的话很是受用,“我若坐上太子之位,少不了你们的好处。”顿一顿,他道:“说起来合作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你们阁主,现在能见了吗?”

第一卷 第九百二十九章 东宫难保

郑三笑道:“殿下不必着急,等您坐下东宫之位,阁主自然会来见您,现在还不到时候。”

予恒眸光微微一闪,颔首道:“也好。”

“殿下要是没别的吩咐,小人就先告辞了。”离开时,郑三又想到了什么,回身笑一笑,意味深长地道:“相信下一次,小人就该改称呼了。”

在郑三离开后,予恒一敛笑意,对王虎道:“立刻去备马,我要进宫看望父皇。”

王虎为难地道:“可这会儿宫门已经关了,殿下就算过去,也进不了宫,还是明日一早再去吧。”

他的话提醒了予恒,后者攥一攥手,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道:“你们去宫门处打听一下,看父皇病情严不严重。”

王虎思索道:“守门禁军与承德殿那边并无往来,怕是不会知道,要是陛下当真病重,皇后娘娘那边应该…”

予恒听得心烦意乱,瞪了眼睛道:“让你去就去,哪里这么多废话!”

见他心情不好,王虎不敢多言,低着头走了出去,到了外面,他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暖阁,小声嘟囔道:“殿下也真是奇怪,一会儿埋怨陛下不公,一会儿又这么关心陛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从东宫出事后,殿下就变得奇奇怪怪。”王豹拍一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就像以前,咱们谁能想到,殿下竟还存了入主东宫的心思。”

“可不是吗?以前看着他们两兄弟挺好,现在说翻脸就翻脸,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王虎摇摇头,道:“算了,不说这些了,也轮不到咱们说,总之殿下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走吧。”

正如王虎所说,宫门禁军知道的少之又少,唯一清楚的,就是承德殿那边确实传了纪临,但也仅止于此。

至于尹仲,他还带着那些百姓长跪在宫门外,用他们自己的方式逼东方溯处置张远乃至…予怀。

翌日一早,早朝取消,百官对取消原因都心知肚明,当中有不少人皆存着看戏的心思,在他们三三两两言论着散去后,东方泽拉住前来传旨的张进,忧声道:“张公公,皇兄他还好吗?”

张进欠一欠身,道:“陛下传九王您去内殿相见,请!”

东方泽精神一振,赶紧随他来到内殿,尽管来之前已有猜测,可真看到的时候,还是鼻子一酸,东方溯半躺在床上,脸色腊黄,锦被下的身躯看起来异常削瘦,全然没有了曾经的英气。

事实上,这几年来,东方溯一直被病痛折磨,身体早已经大不如前,只是一直在强撑,如今接连遇到这么多事,之前积下的病痛自是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皇兄!”东方泽哽咽着唤了一声,一滴泪水没忍住,渗出了眼角。

东方溯缓缓睁开眼,看到他眼角的透明液体,轻哼一声,“朕还没死,你哭什么。”

东方泽赶紧抹一抹眼角,“臣弟这不是担心皇兄吗。”

“放心,朕死不了。”见东方溯中气还算足,东方泽稍稍放下了心,就着宫人端来的绣墩坐下。

东方溯示意张进扶他坐起一些,道:“尹仲还跪在外面?”

“臣弟来的时候,他还跪着。”东方泽拧眉道:“来之前,臣弟去过张进的宅子,起出尸体的附近,有新土的痕迹,那些尸体很可能是从别处移来,嫁祸给张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