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溯冷声道:“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个圈套,偏偏尹仲钻了死胡同,非要朕处死张进,还要治太子一个同谋罪,真是蠢材。”

“尹仲痛失爱女,难道失了方寸。”东方泽叹了口气,道:“神机营可曾查出什么?”

“查出一个环琅阁和…”东方溯闭一闭目,说出两个令他痛心的字,“老大。”

“齐王?”东方溯一直没告诉他予恒涉及此案,如今乍然听闻,自是满面诧异,待回过神来后,他连连摇头,“不可能,齐王与太子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最是深厚,怎么会…”

“人是会变的。”东方溯冷冷打断他的话,“他终归还是没敌过贪欲。”

东方泽默然不语,半晌,他道:“皇兄打算怎么做?”

东方溯沉沉叹了口气,“只要朕一日不废太子,他们就一日不会罢休。”

一听这话,东方泽顿时着急地道:“可咱们都知道太子是无辜的,怎么能让他受不白之冤;再说了,既然知道予恒其心不善,其身不正,那就更不能让他做太子了。”

“朕当然知道,这不是找你来商量了吗?”东方溯抚一抚额,带着一丝恼怒道:“他不知从哪里找到环琅阁,把金陵城弄得乌烟瘴气,可恶。”

东方泽皱眉道:“皇兄,环琅阁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慕千雪正好端着药进来,听到他的话,代答道:“是一个江湖组织,专门收钱替人脱罪解困,这是往好听了说,往不好听了说,就是不管是非对错,只顾收钱办事;只要肯给钱,就算是大奸大恶之人,也会想方设法帮其脱罪。”

东方泽满面惊讶地道:“他们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倒也不是本事,就是有些心计,擅长设局做假。”慕千雪吹凉了汤药递到东方溯嘴边,“这个环琅阁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只是因为他们一向低调,所以咱们一直没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这一次要不是予怀出了事,予恒又跟他们扯在一起,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这群人真是贼胆包天,连皇族之事也敢插手。”东方泽恨恨地说着,随即道:“他们在哪里,臣弟现在就去把他们抓来。”

东方溯推开还剩下半碗的药,蹙眉道:“这群人很神秘,而且擅长隐匿,林默他们跟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他们的老巢。”

东方泽诧异地道:“连神机营也跟踪不到?”

“确切的说,每次跟到一半,总会被一些事情打断,应该是环琅阁安排。他们确实有些能耐,找的都是一些不知情的普通百姓,令我们无从追查,唯一确定和他们有关的线索就是…”慕千雪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东方溯,无奈地道:“齐王。”

第一卷 第九百三十章 质问

提到予恒,东方泽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忠厚宽仁的侄子怎么会变得如此工于心计。沉默片刻,他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替太子洗脱冤情,三司那边,可有新的线索?”

“如果有,就不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说到恨处,东方溯忍不住重重捶在床榻上,痛声道:“朕一直以为他品性纯良,与赵氏不同,原来朕一直被他骗了!”

“陛下当心身子。”慕千雪怕他又气伤了身子,连忙低声劝慰,“纪院正说了,您不能再动气了,而且…臣妾总觉得予恒不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能有什么误会。”正说话时,外面响起叩门声,“启禀陛下,齐王求见。”

见东方溯面色不善,张进连忙道:“奴才这就去把齐王打发走。”

东方溯盯着门外若隐若现的人影,冷冷道:“让他进来,朕倒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片刻,予恒推门走了进来,在见过礼后,他关切地道:“儿臣听说父皇病了,要紧吗?”

东方溯强按了心中的怒火,淡淡道:“只是小病,歇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予恒松了口气,随即递过捧在手里的锦盒,里面是一枝须发齐全的老山参,“这是儿臣以前从参贩那里买来的,虽比不上千年人参,但也有两三百年了,正好用来给父皇补身。”

“难得你有如此孝心,很好。”在示意张进接过人参后,东方溯道:“这次罢朝,大臣们可有说什么?”

“倒也没什么,就是…”予恒瞅了他一眼,小声道:“都在议论张远那桩案子。”

东方溯坐直了身子,道:“都是怎么说的?”

予恒徐徐道:“张远先后杀害四名无辜女子,手段残忍,目无王法,其罪当诛。”

东方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依你所见,该如何处置张远?”

予恒眼皮一跳,低头道:“儿臣不敢妄言。”

“朕让你说就说。”见东方溯这么说,予恒抬起头,一字一字道:“儿臣以为,张远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实在罪无可恕,当斩首示众,以正王法,以平众怒。”

见他一张口就要处死张远,东方泽心下不悦,道:“此事尚未查明,现在就说斩首,未免太过武断了。”

予恒转头道:“这件案子人证物证俱全,予恒不明白九叔所谓的尚未查明是指什么?”

“张远为人如何,你我都清楚,他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定是有人嫁祸于他。”

“我明白九叔的心情,初闻此事时,我比九叔还不相信,可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我们相信与否而改变,张远…”予恒摇头,一脸可惜地道:“辜负了父皇,也辜负了太子。”

东方溯阻止东方泽继续说下去,“所以张远非死不可?”

予恒无奈地道:“儿臣也希望可以留他一命,可这样做对尹御史,对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来说,太不公平。我大周之所以能够天下齐心,平东凌,定西楚,就是因为父皇一直公平公正,爱民如子;若因为这桩事情,而坏了父皇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张远就算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够赎罪。”

“倒是有几分道理。”东方溯淡淡说着,看不出是喜是怒,“太子那桩案子怎么样了?”

予恒拧眉道:“恕儿臣直言,案情对太子很不利,而且一直找不到对太子有利的证据,如今又出了张远那件事情,恐怕百官不会罢休,这一点,父皇得有心理准备。”

东方溯不动声色地道:“你所谓的不会罢休,是指什么?”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予恒一字一字道:“最坏的打算就是——废太子!”

东方泽面色一变,立刻反对道:“太子乃国之根本,岂能轻易废之,万万不可!”

予恒义正辞言地道:“就因为太子是国之根本,才要做好这个打算。”说罢,他朝慕千雪长揖一礼,“一直以来,姨娘都视予恒如己出,予恒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事关大周,实在情不得已,还请姨娘见谅。”

慕千雪眸光深深地看着他,“你认为是予怀侵吞了赈银?”

“儿臣与太子一起长大,太子心性如何,儿臣很清楚,说他侵吞赈银,儿臣绝不相信。”

这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东方泽惊讶地道:“既是这样,你刚才为何说要废太子?”

“父皇、九叔还有我都相信太子无辜,可其他大臣不会相信,这阵子,百官之间关于废子的话题越来越激烈,纵然我百般解释,依旧无济于事。所以废太子,不是因为太子有罪,而是为了给百官一个交待。”说到这里,他将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东方溯,“儿臣知道父皇愿这么做,但您相信儿臣,这只是权宜之计,等事情过去了,可以再立太子。”

“再立太子?”东方溯徐徐重复着这四个字,面色阴沉地道:“立你为太子吗?”

予恒大惊,急忙跪下道:“儿臣无德无能,怎敢添居东宫之位。”

东方溯几乎按捺不住胸口喷涌的怒意,“难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吗?”

予恒满面委屈地道:“父皇这话实在冤煞儿臣了,儿臣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成为太子。”

“可朕查到的事情,并非如此。”这句话犹如一道凌空劈下的惊雷,令予恒面色瞬间大变,颤声道:“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你明白,你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东方溯狠狠一拍床榻,面目狰狞地盯着他,“一直以来,你表面恭敬,其实心里一直不服朕立予怀为太子,千方百计想让朕废了予怀,朕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朕绝不会立一个阴险歹毒的小人为太子!”

予恒愣愣站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急忙伏地磕头,“儿臣不知做错了什么,引父皇如此误会,但儿臣真是冤枉的,求父皇明察!”

第一卷 第九百三十一章 人心隔肚皮

东方溯厌恶地道:“那环琅阁呢,也是朕冤枉了你吗?”

予恒面色豁然一变,眼珠慌乱地转动着,“儿臣…不知道什么环琅阁。”

予恒的一再否认,令东方溯为之气结,气息急促地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收手了?”

“儿臣真是冤枉的,父皇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非要把脏水往儿臣身上泼?太子是您的儿子,儿臣也是啊!”

东方溯气得浑身发抖,指了他道:“朕最后悔的就是生了你这个孽障,早知道这样,朕当初就…就…”

“就杀了儿臣是吗?”予恒哽咽道:“同样是皇子,他是天之骄子,儿臣却如地上的烂泥,无论儿臣如何努力,都及不上予怀半分;父皇,你扪心自问,这对儿臣公平吗?”

慕千雪在旁边听得连连摇头,“你误会你父皇了,他对你从未…”

“闭嘴!”予恒双目通红地打断她,咬牙道:“我自问文采也好,武功也罢,并不差,更是长子;可就因为你…因为你生的儿子,我在父皇眼里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现在还要冤枉我谋夺东宫之位,你好恶毒!”

他的话如针一样,狠狠扎在慕千雪胸口,令她心痛不已,“你虽非本宫所生,可这么多年来,本宫一直视你如己出。”

予恒讥笑道:“呵呵,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难怪父皇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不要了。”

“住嘴!”东方溯气得嘴唇发白,“自己犯下弥天大错,还要反过来怪别人,这么多年的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

予恒怆然一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就因为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所以我一直克尽人子的本份,就算遇到再不公平的事,我也一直逼自己忍;我以为只要自己表现的足够好,父皇就会多看我几眼,原来不是,你眼里永远都只有予怀,永远都只有他一人,现在还为了他冤枉我,你——好狠的心!”最后那句话,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怨毒。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娇小的人影奔了进来,拉住予恒的焦灼地道:“不是的,大哥误会了,父皇一直很疼你的,母妃也是。”

来者是倾心,她原来是来探望东方溯的,不曾想会听到这样的争执,她怕予恒误会越来越深,赶紧奔进来劝说。

予恒看着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倾心,眸底掠过一丝内疚,下一刻,他用力甩开倾心的手,“你是他们生的,当然帮着他们说话。”

倾心急得直跺脚,“不是的,大哥…”

“够了!”予恒摇头,冷声道:“我与你无话可说,以后…你也不必再叫我大哥,我受不起!”

倾心难过得直掉泪,想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大哥,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予恒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漠然拱一拱手,“父皇要是没别的事,儿臣就告退了,省得在这里碍您的眼。”

“站住!”东方溯唤住他,寒声道:“朕问你,环琅阁的人在哪里?”

“父皇不是有神机营吗,让他们去查就是了。”此时的予恒,全然没有了刚进来时的恭敬,判若两人。或者…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一直被压抑在和善宽厚底下的真面目。

东方溯瞳孔狠狠一缩,“这么说来,你是不肯罢手了?”

予恒冷笑道:“儿臣不知怎么罢手,不如父皇教教儿臣?”

东方溯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唤了林默进来,咬牙道:“把他关到宗人府去,由你亲自审问,什么时候肯说实话了,再带来见朕!”

倾心骇然,急急道:“父皇不要,大哥他不是故意的,您再原谅他一次吧。”

“他不值得你替他求情。”东方溯

予恒倒也硬气,并不求饶,随林默走了出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细细如针,落在身上有初春的凉意。

“林统领留步。”夏月追上林默,在他耳边道:“主子想与大殿下单独说几句话,请您行个方便。”

林默回头望去,果见慕千雪撑伞站在后面,他犹豫片刻,点头道:“好吧,不要说太久。”

在林默退开后,慕千雪来到予恒身边,后者讽刺道:“怎么,刚才没骂痛快,还想再骂几句?”

慕千雪将伞往前递了递,替他挡住细密的雨丝,“那日你明明修补了泥偶,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予恒抬头望着遮在头顶的纸伞,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我若不这么做,怎么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慕千雪微微变色,“张远那件事,果然是你做的?”

予恒摇头道:“我只是张了张嘴而已,做事的另有其人。”

“为了东宫之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是长子,由我来做太子,理所当然。”这一次,予恒表现的异常平静,丝毫没有被冤枉的委屈。

“你父皇是不会立你为太子的。”

予恒耸一耸肩,“我知道,但大周不是父皇一个人说了算,他不肯…自然有人会逼他肯。”他退后一步,避开伞的同时,也意味着与慕千雪泾渭分明,“到了这个时候,不妨与你直说,东宫之位…我势在必得,谁都休想阻止,包括你和父皇。”

“你就不怕你父皇盛怒之下杀了你吗?”

“不会的。”予恒信心满满地道:“我没有犯错,他若杀我,只会激起群臣的不满,令予怀的处境雪上加霜,到时候不止是东宫之位,也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慕千雪目光在他脸上徘徊片刻,摇头道:“你从来都不是那样攻于心计的人,你告诉姨娘,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予恒眸光微微一颤,转瞬已恢复如常,快到让人无法捕捉,“那是因为你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我。”扔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随林默去了宗人府。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夏月叹气道:“真是没想到,齐王竟是这样的人,主子以前真是白对他好了。”

第一卷 第九百三十二章 宫门喋血

予恒被囚禁宗人府的消息,犹如一块投入河里的石头,激起层层涟漪,不断有朝臣上奏要求东方溯释放予恒。

短短两三日功夫,就收到上百封奏折,去掉重复上奏的那些,为予恒求情的大臣,足足有六十几人。

东方溯知道予恒这阵子一直在拉拢朝臣,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么许多,最奇怪的是,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平日里和予恒没有往来的,现在却犹如雨后春笋,一下子冒了出来。

除了这些为予恒求情的朝臣,还有尹仲那些人,一直跪在宫门前不曾离去,饿极了就吃几口下人送来的饭菜,一门心思要置张远于死地。

接二连三的事情,令东方溯心情郁闷不已,纵然每日喝下无数苦药,也难以阻止病情恶化,体内的寒意越来越重,三月阳春的天气,承德殿里依旧炭火不断,热的人直冒汗。

这日,东方溯正在喝药,宫人匆匆走了进来,张进不悦地喝斥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一点规矩也没有。”

宫人咽了口唾沫,急声道:“出事了,张公公出事了!”

张进听着不对,拧眉道:“出什么事了?”

“尹御史…尹御史一直得不到陛下召见,折子也递不进来,一气之下…撞了石狮子。”

“什么?”张进惊呼一声,想到东方溯就在不远处,赶紧闭住嘴,将宫人拉到一边,低声道:“人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倒是还有一口气,但他这么一撞,剩下那些人就跟疯了一样,不断叫嚷着要见陛下,这会儿宫门外已是乱成了一团,他们让我赶紧来回了陛下,看怎么处置才好。”

“难得陛下今日精神好一些,偏偏又出这档子事,真是可恶。”正在张进盘算着要怎么告诉东方溯时,那厢已经听到动静,问起出了什么事。

张进回过身,赔笑道:“启禀陛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宫门那里出了一点小事。”

“宫门?”东方溯心中一动,追问道:“可是与尹仲有关?”

见东方溯已经猜到,张进只得硬着头皮把事情说了一遍,东方溯重重搁下喝了一半的药,恼声道:“这个尹仲,真是一刻都不让朕安生!”

张进怕他气怒伤身,赶紧劝道:“陛下息怒,奴才现在就出去看看,应该没事。”

张进还没走,便又有宫人匆匆奔进来,这一次倒是与尹仲他们无关了,但事情更严重——予恒被人在饭菜里投毒,情况危急。

东方溯骇然失色,急忙道:“大夫去了吗?要不要紧?”

“宗人府那边已经请了大夫,至于大殿下的情况尚不清楚。”

东方溯抚一抚有些晕眩的额头,“你立刻去一趟太医院,让纪临去宗人府,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齐王性命。”尽管他不喜欢予恒,但到底是自己儿子,如今听到他性命垂危,又怎会不紧张。

“还有…”东方溯有些吃力地掀开明黄锦被,“替朕更衣,再备一辆马车,朕要去一趟宗人府。”

一听这话,张进连忙劝道:“陛下您病还没好呢,怎么能出去,万一再吹了风可怎么办?而且外面天色有些阴沉,指不定会下雨。”

东方溯好笑地道:“被你说的朕像是纸人一样,风吹不得,雨沾不得。”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担心您的身子,您…”张进心中发急,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行了,这么一点路,朕还撑得住,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宗人府胡来,还有尹仲他们,也该见见了。”东方溯冷冷说着,虽然这几年一直被病痛折腾,精神大不如前,但那股君王之威并没有被消磨掉。

见他打定了主意,张进只得将劝说的话咽进肚子里,上前替他更衣。

尽管穿了棉衣,但在踏出暖阁时,东方溯还是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事实上,天虽然有些阴沉,却并不冷,宫人大都已经换了单薄的春衣。

张进留意到他身子颤了一下,关切地道:“陛下,要不要再加件衣裳?”

“不必了。”东方溯掩唇咳嗽一声,道:“走吧。”

还没到宫门,就听到外面激烈地吵嚷声,禁军死死挡着想要冲进来的百姓,而在地上,躺着满头是血的尹仲。

禁军看到东方溯过来,尽皆跪下行礼, 在短暂的愣神后,那些百姓纷纷跪地喊冤,要东方溯诛杀张远,为什么死去的亲人报仇。

在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后,东方溯撑着精神道:“朕也曾失去过至亲,很明白你们的心情,但这件事尚有许多可疑之处,张远未必是凶手。你们在这里跪了几日,也都累了,先回去歇着,朕答应你们,等查明真相后,一定将凶手正法,还你们一个公道。”

见那些百姓有所动摇,张远赶紧抓着机会道:“陛下金口玉言,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会做到,赶紧回去吧。”顿一顿,他又吓唬道:“亏得陛下宽厚,否则你们这样堵着宫门,早就都抓起来了。”

被他这么一说,那些人更加萌生退意,他们都只是一些小老百姓,平日里安安份份的过日子,遇到官府,从来都是低头绕着走。这一次,要不是亲人惨死,再加上尹仲带领,他们说什么也不敢告御状。

就在他们即将被劝退时,满头是血的尹仲撑起身子,不顾众人劝阻,艰难地爬到东方溯脚边,“张进…张进就是凶手,陛下应该立即将他正法;还有太子,他管教不善,令底下人犯下这等弥天大错,也该一并受罚。”

尹仲的偏执令东方溯恼怒不已,但忍着气道:“朕说过,这件事尚有疑点,张远很可能是被人陷害,等…”

“无缘无故谁会陷害他,而且还是四条人命。”尹仲激动的说着,脸上的血令他看起来有些狰狞,“究竟陛下是真觉得案情可疑,还是存心包庇!”

张进面色一沉,喝斥道:“放肆,你怎敢这样和陛下说话。”

第一卷 第九百三十三章 宗人府

尹仲自嘲地笑道:“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从我决定告御状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赔上我的性命,也一定要替萱儿,替和她一样无辜枉死的姑娘们讨回公道!”

“对,姓张害死那么多条人命,他该死!”

“就是,该立即处斩张远,还有太子,尹大人说的对,他也有罪。”

“说的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也不能例外!”

众人刚刚有所消退的愤怒被尹仲重新激起,纷纷出声附和,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形势,又一次变得紧张起来,禁军赶紧挡在东方溯身前,唯恐那些人激动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看你干的好事!”张进恨恨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尹仲,眼见形势越来越不能控制,他忧声道:“陛下,不如先抓起来,送到京兆府牢房关几天再放出来。”

“这么做只会令事情越发恶化!”东方溯蹙一蹙苍白的眉心,道:“让他们安静下来,朕有话要说。”

“是。”张进应了一声,转头扯开嗓子大声喊着,嗓子都快喊哑了,才算勉强压下那些嘈杂的吵嚷声。

东方溯低低咳嗽几声,道:“朕知道你们痛失至亲,一心想要将凶手正法,令逝者安息;可张远一定是凶手吗?”不等众人言语,他又道:“你们哪一个亲眼看到张远杀人,如果有的话,朕立刻就传旨将他斩首!”

众人面面相觑,皆无言以对,半晌,有人不服气地道:“这种事情,他怎么会让我们看到。再说了,如果一早知道,我们早就去官府告状了,哪里会拖到现在。”

另一人附声道:“不错,你说来说去,还是想要包庇他们,呵呵,以前总人听陛下公正严明,从不徇私,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朕从来都没有要包庇谁,只是你们所谓的铁证尚有疑点,朕不想无辜之人枉死,更不想凶手逍遥法外。”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一字一字道:“五日,你们给朕五日时间,如果五日后仍不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朕立即将张远正法。”

尹仲喘了口气,睁着因为失血过多而模糊不清的双眼道:“凶手就是张远,何需再等五日之久,说来说去,陛下还是想包庇他,包庇太子!也是,在陛下心里,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又怎及得上太子金贵。”

张进气得直翻白眼,喝斥道:“你还嫌闹得不够乱吗,赶紧闭嘴!”

东方溯面无表情地道:“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蠢得可怜!”

尹仲不服气,抬头想要反驳,却在接触到东方溯目光时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那双眼…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就像是从地府里走来的阎君,那种可怕,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在一阵寂静后,一名中年汉子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遵守诺言,万一你食言呢?”

张进清一清嗓子,板下脸喝斥道:“放肆,陛下一言九鼎,岂会食言。”

被张进这么一斥,中年汉子不再言语,但面上还有迟疑之色,其他人也都一样,并没有退去的打算。

“不如…”在短暂的沉默后,中年汉子伸出三根手指,试探道:“改成三日?”

东方溯气得几乎要笑出来,“你以为这里是菜市场吗,可以让你讨价还价,朕说了五日就五日!”

中年汉子不服气地道:“我们已经在这里耗了数日,再等五日也太久了,万一…”

“没有万一。”东方溯漠然打断,“五日后,朕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覆;如果你们还不肯退去,朕唯有以扰乱宫庭的罪名,将你们押入京兆府大牢。”

众人愣愣站在那里,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是当今天子,大周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们平日里都是再老实不过的人,之所以大着胆子聚集在这里,是因为悲痛亲人惨死,想要讨回一个公道,并不是真想惹上牢狱之祸,尤其是东方溯给出了五日其他,在短暂的犹豫后,三三两两散去,很快就只剩下尹仲一人。

尹仲并不甘心,但他现在已是自顾不瑕,鲜血不断带走体内的温热,令他感觉越来越冷,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可萱儿的仇还没有报,他不甘心,不甘心!

张进瞧出尹仲情况不太好,试探道:“陛下,要不要…”

东方溯知道他的意思,“传太医吧,保住他的性命,朕要让他亲眼看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喳!”张进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尹仲的命算是保住了。

在解决了宫门的事情后,马车截着东方溯来到宗人府,负责掌管宗人府的是厉亲王,人如其名,对人对己都极为严厉,铁面无私,虽然年近七旬,但依旧精神矍铄。

得知圣驾亲临,他与林默一并迎了出来,一见到东方溯便立刻满面愧疚地道:“老臣看顾不力,有负陛下所托,请陛下治罪。”

“皇叔言重了。”东方溯扶住想要跪下的厉亲王,“朕相信皇叔已经尽力了,只是有些事情防不胜防。”说着,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林默,“怎么样了?”

林默知道他是在问予恒的情况,如实道:“纪太医还在里面诊治。”

见东方溯不说话,张进知道他是在担心予恒,又不肯说出口,逐小声安慰道:“陛下别担心,大殿下福泽深厚,连上了战场也没事,相信这次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