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溯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在厅堂等了一会儿后,纪临走了出来,见东方溯也在,不由得愣了一下,直至张进问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拱手道:“启禀陛下,大殿下中的是砒霜之毒,好在份量不重,又发现及时,没有性命之忧,只需按时服药,清除体内毒素即可。”

“知道齐王是怎么中的毒吗?”厉王焦灼地问着,在这件事上,他是最紧张的,自接掌宗人府以来,他一直严明仔细,从未出过错,结果一出就出了这么大的错。

“下官在齐王喝的鱼汤里验出砒霜,应该就是那个了。”一听这话,厉王立刻道:“立刻去把做汤的厨子带来。”

第一卷 第九百三十四章 出奇不意

厨子很快被带来了,得知汤里有毒,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磕头喊冤,“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毒害殿下,连想都不想敢。”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急忙道:“负责送膳食给齐王的是小厮阿平,或许是他在送膳途中下毒。”

厉王冷哼一声,道:“去把阿平叫来。”

“不必了。”林默突然出言阻止,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朝东方溯道:“陛下,卑职刚才问了今日负责看守的两名手下,在膳食送进去之前,他们都用银针试过,并无异常。”

林默做事一向谨慎,在奉命审问予恒后,他便派人看守,为避免出意外,任何拿给予恒的东西,都要一一检查;尤其是膳食,哪怕是一碟调料一碗水,也要用银针试过。

东方溯一怔,诧异地道:“你是说,在送进房之前,汤里并没有砒霜?”

“是的。”林默接过手下递来的银针,恭敬地呈给东方溯,“陛下请看,砒霜毒性强烈,银针只需沾到一点就会变黑,但这根银针通体银亮,没有一丝转黑的迹象,可见厨子和送膳的小厮都没有下过毒。”

东方溯捻着银针思索片刻,道:“那在他们送来膳食后,有谁进过予恒的房间?”

林默抬头,眸光乌沉如墨,“并没有。”

东方溯面皮狠狠一跳,神情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半晌,他硬梆梆地吐出四个字,“朕知道了。”

林默试探道:“那现在…”

“朕进去看看。”扔下这句话,东方溯转身走了进去,窗子都关着,光线艰难地透过窗纸进来,在地上投下浅浅的光影。

予恒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可怕,要不是盖在胸口的被子能看到轻微的起伏,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没了生机。

东方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痛心、失望、厌恶、悲哀…无数情绪交织在眼底,复杂难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叩门声,是解毒的汤药煎好了,在得了东方溯允许后,下人端着药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喂尚在昏迷中的予恒喝下。

“唔…”在下人离开后不久,予恒发出低微的声音,眼皮缓缓睁开来,在适应了屋里并不明亮的光线后,他瞧见了站在床边的人影,诧异地道:“父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东方溯收起眼中的复杂,淡然道:“朕听说你中了毒,过来看看。”

听到这话,予恒流露出动容之色,但仅仅只是片刻,便又点滴不漏地收了起来,强撑着坐起来些许,讥声道:“您不是巴不得我死吗?”

东方溯漠然盯着他,“这是你对父皇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父皇…”予恒咂一咂嘴巴,嘴里还残留着汤药的苦涩,“您心里早已经没了我这个儿子,我又何必硬凑上来。”

沉默片刻,东方溯徐徐道:“所以,一直到现在,你都还认为自己没错?”

“当然。”予恒不假思索地回答着,“予怀贪污赈银,纵容手下胡作非为,残害人命;百官上奏要求废除他东宫之位,合情合理。结果呢,您为了维护他,将脏水一股脑儿往我身上泼。”他吃力地拍一拍手,满面讽刺地道:“呵呵,天底下竟有这样狠心绝情的父亲,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东方溯没有与他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知道谁想要害你吗?”

予恒眸光微微一颤,“不知道。”

东方溯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漠然道:“朕知道。”

他的话令予恒诧异不已,“是谁?”

“你自己!”听到这三个字,予恒搁在被上的双手猛地一缩,半晌,他不自在地笑道:“我自己下毒害自己,简直是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东方溯面无表情地道:“为了逼朕废予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尽管予恒极力掩饰,仍是透出一丝心虚。

“你将事先藏起的砒霜放在自己喝的汤里,因为份量不重,喝下后,只会受些皮肉之苦,并不会送命。”

“可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逼朕废予怀!”东方溯一字一字道:“你是朕下令关入宗人府的,你这会儿中毒,会让朝中大臣认为是朕对你不满,暗中授意要你的性命;这么一来,势必会令他们对予怀更加不满,逼朕废黜予怀。”一口气说了许多,有些气喘,稍稍缓了一会儿,他续道:“如果朕没有猜错,这会儿环琅阁的人已经在外面散播消息了,甚至造谣说朕想拿你来顶替贪污赈银的事情。”

“呵呵,陛下想像力真是丰富,不去说书可惜了。”在予恒看似漠然的表情下,是十根攥到发白的手指,手指上一根根突起的青筋。

“环琅阁着实有能耐,连宗人府都混进了他们的人,就像无孔不入的蝗虫。要不是这次的事,朕至今还蒙在鼓里。”

予恒紧紧咬着下唇,他终于确定,东方溯并不是在试探自己,而是真的…洞悉了他与环琅阁精心策划的一切。

许久,他咬牙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东方溯站得有些疲惫了,坐下道:“你们这个计划原本很完美,毕竟谁也不会想到,竟有人会下毒害自己,可偏偏你遇到了林默。”

“林默行事谨慎,所有送到你这里的膳食,都要先银针试图,那碗汤…在送进来之前,是没有毒的;所以…”东方溯冷冷盯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自己下毒。”

予恒缓缓松开双手,掌心布满了被指甲掐出来的紫红色印子,在打量了片刻后,他嗤笑道:“原来如此,真是百密一疏。”

尽管已经猜到了一切,但真听予恒承认的时候,东方溯胸口还是狠狠一痛,眼前这个人,真是他的儿子吗?

“朕问你最后一次,环琅阁在哪里,都有哪些人;如果你再执迷不悟…”东方溯闭一闭目,沉声道:“你会被流放边境,终此一生都不得返回金陵。”

第一卷 第九百三十五章 争夺东宫之位

面对东方溯最后的警告,予恒咧嘴勾勒出一道讽刺的弧度,“只怕不能如陛下所愿了。”

“什么意思?”东方溯隐约感觉到几分不祥。

予恒坐直了身子,凉声道:“你先前猜测的都对,唯独一件事错了,消息并不是现在才开始散播,而是…昨日。”

望着东方溯渐趋难看的脸色,予恒似是很痛快,笑意深深地道:“算算时间,满朝文武应该都知道我在宗人府遭人下毒的事情了,当然,他们不会知道毒是我自己的下的,只会以为你为了让予怀脱罪,指使神机营对我下毒,意图伪造成畏罪自杀的假像。”他撑起身子,凑到东方溯耳边,一字一字道:“父皇”

“混帐东西!”东方溯狠狠一掌掴在予恒脸上,他从不知道,自己儿子竟然如此阴诡狡诈。

予恒抚着刺痛的脸颊,眼中满是仇恨的光芒,“我是混帐,但这一切都是你逼的,是你逼我走到这一步!是你!”

“满口胡言!”东方溯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再次掴下,但这一次未能如愿,予恒挡住了他的手,讥笑道:“你有力气,还是留着应付那些大臣吧,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快到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予恒的话,就在他说完后不久,外头传来叩门声,继而响起张进的声音,“陛下,李太傅,林侍郎、张尚书还有林御史等人求见。”

“一群蠢货!”东方溯低低骂了一声,面色阴沉如铁,这几个人都是极力要求他废黜予怀的,他们这会儿过来,必是听了予恒让环琅阁放出来的谣言,以为他真想让予恒顶罪。

“陛下?”张进等了一会儿,不见东方溯回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让他们去偏厅等着。”在打发张进离去后,东方溯盯住予恒,森然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朕妥协,立你为太子了吗?朕告诉你,只要朕在位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入主东宫!”

迎着他盛怒的目光,予恒满不在乎地笑道:“出了这么多事,予怀是一定要被废的,除了他,你就只剩下我一个儿子,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立我为太子,这是事实!”

“痴心妄想!”扔下这四个字,东方溯拂袖而去,在房门关起后,予恒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软软瘫在床上,手指不住哆嗦着。

再说东方溯那边,李太傅等人果然是为了予恒而来,一起要求东方溯将予恒放出宗人府,而他们的理由也十分充分。一来,予恒并未犯下大错;二来,他在宗人府不安全。

听他们说完后,东方溯淡然道:“朕会让神机营加强守卫,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诸位爱卿可以放心。”

李太傅望向站在旁边的林默,眼里充满了不信任,“如果神机营能让臣等放心,就不会出现今日之事了。再说了,齐王纵然犯错,在宗人府关了这么几日也足够了,还请陛下放齐王出宗人府。”

东方溯盯了他片刻,凉声道:“何时放齐王,朕自有安排,不劳太傅操心。”不等众人言语,他又道:“这里已经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李太傅等人并没有依言离去,相反,他们拱手道:“恳请陛下释放齐王。”

东方溯眸光一沉,面色不愉地道:“朕刚才的话,你们没听清楚吗?”

张尚书上前一步,道:“臣等听清楚了,但私以为,陛下如此对齐王,实在有欠公允。”

东方溯阻止想要出声喝斥的张进,盯着张尚书道:“朕哪里有欠公允?”

在他的注视下,张尚书露出一丝怯意,但很快又鼓起勇气道:“太子侵吞赈灾银两,令受灾百姓因为得不到妥善的安置而惨死无数,罪大恶极,理应废除东宫之位。这件案子三司早已查明审结,卷宗也已经呈递陛下,可陛下始终维护太子,不肯处置;而齐王,只是希望陛下能够禀公处置,就被罚来了这宗人府,受神机营审问不说,还被人下毒,险些丢了性命。两位殿下都是皇子,陛下这般厚此薄彼,又怎称得上公允。”

“朕说过,太子一案,尚有可疑,不能凭表面证供定案;至于齐王…”东方溯冷冷道:“如果朕告诉你们,毒是他自己下的呢?”

张尚书一怔,随即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哪有人毒害自己,而且臣听说…”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闭住了嘴,迟迟不曾说下去。

东方溯咳嗽几声,抬眼看他,“听说什么?”

张尚书眸光一颤,避开他犀利的目光,低低道:“臣不敢说。”

东方溯冷冷一笑,“你听说是朕下的毒,想要将赈灾银两失窃一事推到齐王身上是不是?”

张尚书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一时愣在那里,待回过神来后,他咬牙道:“是,确有这样的传言。”

“那你呢?”东方溯目光在李太傅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还有你们,相信吗?”

李太傅拱手道:“臣等自然不信,不过陛下无故将齐王囚禁宗人府,赏罚不明,难免会惹人猜测。”说到这里,他加重语气道:“为了大周,为了陛下,老臣恳请陛下立即释放齐王。”

东方溯眸色冰冷地盯着他,“如果朕不答应呢?”

李太傅神情肃然地道:“那老臣等人,唯有在这里长跪不起。”

看到纷纷跪地的众人,东方溯怒极反笑,“好啊,去了一个尹仲,又来了你们几个,真是一刻都不让朕安生。”

张尚书抬起头道:“臣等知罪,但臣等这么做,皆是为了陛下好,不想陛下一错再错!”

东方溯沉吟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才是不错?”

见他似有被说动之意,张尚书精神一振,连忙道:“废黜太子,册齐王为东宫储君。”

李太傅在旁边皱了皱眉头,虽然张尚书说得正是他们这次过来的目的,但操之过急,恐怕不能尽如人意。

果不其然,东方溯在听到他的话后狠狠一掌击在扶手上,眸中是喷薄而出的怒意,“张执,你身为尚书,不思为朝廷出力,反而与皇子勾结,结党营私,你好大的胆子!”

第一卷 第九百三十六章 君臣较量

张执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与指责吓得面色发青,待回过神来后,他迭声喊冤,“冤枉,臣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周,绝无半点私心。”

“没有私心…”东方溯徐徐回味着这几个字,半晌,他漠然道:“如果朕告诉你,这毒是齐王自己下的呢?”

张执一惊,随即连连摇头,“这不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砒霜,还有你们听到的那些事情,都是他故意放出去的,为的就是谋夺太子之位。”

李太傅急急道:“齐王生性至纯至孝,岂会做这样的事情,再说了,齐王被囚禁在宗人府中,连门也出不去,又怎么能传递消息,陛下切莫听信小人谗言,冤枉齐王。”

东方溯接过张进递来的茶,徐徐拨着浮在茶汤上的沫子,低沉的声音穿过袅袅茶雾传到众人耳中,“朕记得太傅今年六十有九了吧,辛苦那么多年,也该是时候享享清福了,明日一早朕就送派人送太傅回乡。”

李太傅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想到东方溯会突然罢他的官,而且罢的这样干净利落,连一天都不让他多留。

“陛下,太傅只是据实直言,并未犯错,岂可因为这样就罢太傅的官。”张执曾是李太傅的学生,此刻见他被无端罢官,自是忍不住。 

东方溯啜了一口清茶,轻描淡写地道:“张卿想到哪里去了,朕只是体谅太傅辛苦,希望他能够多一些时间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李太傅紧紧拉住还想再说话的张执,颤声道:“多谢陛下隆恩,但在还乡之前,老臣还有一件必须要做。”随着这句话,他执袍下跪,恭敬而坚定地道:“二殿下失德,不宜再为东宫太子,齐王品性纯良,德行出众,又是陛下长子,当承继东宫之位!”

东方溯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赈银失窃一案,朕一定会查明,至于予恒…”他举眸,冷冷吐出三个字,“他不配!”

“陛下…”

“好了。”东方溯不愿再听他多言,搁下茶盏对张进道:“回宫!”

“嗻!”张进一甩拂尘,扯着嗓子喊道:“陛下起驾回宫!”

“陛下留步!”李太傅拦住东方溯的去路,再次重复着刚才的话,“请陛下以大周为重,立齐王为太子!”

东方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若是朕不答应呢?”

李太傅抬头,眼里有着抛开生死之后的决绝,“若陛下执意如此,老臣就长跑不起,直至陛下改变主意!”

“好啊!”东方溯气急反笑,“你也学会了尹仲那一套,说说,你们还有谁要学?趁着这会儿,一并说出来!”

在短暂的静寂后,张执最先站出来,“臣愿与李太傅共同进退!”

“还有臣!”

“还有臣!”

同样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细细数来,竟足有二三十声,这么多声音当然不可能是林御史他们几个发出的,一大群人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的官服无声彰显着他们的身份,文官武官皆有,官职四品、三品、二品不等,其中甚至…还有一品!

他们皆与李太傅一样,要求东方溯废黜予怀,改立予恒为太子。

而对乌压压跪了一地的臣子,东方溯面色铁青欲迸,十指紧握,茶盏承受不住力道,发出“咯咯”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许久,他自紧崩的双唇间挤出一句话,“你们这是要逼宫谋乱吗?”

“臣不敢,臣只是希望能够拨乱反正!”说话的是跪在最前面的一名老将军,他与李太傅一样,都是两朝臣子,官居一品,不同的是,李太傅是文官,他则是武官。

老将军铿锵有力地道:“不止是臣,外面还有数十名四品以下官员,他们与臣等一样,皆希望陛下以大周为重,不要一错再错。”

“被人当棋子而不知,真是一群蠢货!”东方溯气得怒骂了一句,在平一平心中的怒意后,冷然道:“予恒德行不足,难为太子;至于予怀,朕会查明赈银一事,若果真与他有关,朕绝不姑息!”

老将军并不认同他的话,反驳道:“大殿下是陛下嫡长子,又才德兼备,前不久又随军征伐西楚,立下赫赫战功,于公于私,都该为太子,又何来难为二字?”

东方溯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再被他这么一激,顿时气血上涌,咳嗽不止,张进慌忙替他抚背,“陛下仔细身子,纪院正说了,您不能动气!”

“不能动气?”东方溯勉强止了咳嗽,目光冷冷扫过李太傅等人,“你瞧瞧他们,有哪一个是让朕省心的?”

张进叹了口气,劝说道:“诸位大人,陛下龙体欠安,不如你们先回去,改日再谈?”

“只要陛下应允,臣等立刻退去。”李执与他的名字一样,执着坚定。

“不错,请陛下立刻下旨改立大殿下为太子。”

“陛下身为大周天子,当以大周为重,岂可因一己私心,而将大周交给一个连赈灾救命银两都能侵吞的人手里,陛下就不怕成为千古罪人吗?”

“二殿下若继位,必会败坏大周江山,请陛下三思再三思!”

众臣纷纷出言,一句比一句犀利,刺得东方溯耳膜生疼,面色越来越难看,犹如随时会破裂一般。

最终,东方溯在神机营的拱卫下回到了昭明宫,但李太傅等人并没有罢休,五六十名官员齐齐跪在昭明宫前,成为一道刺目的风景。

三日后,东方溯迫于压力,释放予恒出宗人府,至于众臣请求的那两件事,他始终没有应允,所以那些人依旧跪在昭明宫前不肯离去。

此时,距离东方溯之前答应尹仲等人的期限,只剩下两日。

君无戏言,如果两日后,神机营还查不出杀尹萱等四名女子的真凶,张远必死无疑,而予怀也会因此受到牵连,再加上赈灾银两一事,废黜…难以避免。

承德殿内,东方溯正在大发雷霆,狠狠将卷宗惯在地上,厉声道:“查了这么多日,就查出这么一点东西来,你们是怎么…咳!咳咳!”

说到一半,东方溯弯腰咳嗽连连,脸庞泛起病态的潮红,在咳嗽过后,他松开捂着嘴唇的手,在掌心有一抹刺目的殷红。

张进也看到了,惊呼道:“陛下…”

“朕没事。”东方溯打断他的话,攥起手掌,对跪下底下的神机营众人道:“继续去查,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后日天亮之前查出来。”

第一卷 第九百三十七章 环琅阁的试探

齐王府中,予恒正站在檐下逗弄那两只鹦鹉,嘴里还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甚是不错。

“殿下。”王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台阶下,拱手道:“郑三求见。”

“哟。”予恒挑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大白天的就敢来见我。”

“要不要属下打发他走?”

“不用,带他来见我。”得了予恒的话,王虎低头离去,不一会儿,他带着郑三走了进来,后者一看到予恒,立即谄笑着行礼,“小人给太子殿下行礼,殿下万福金安。”

“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成了太子,好在此处没外人,否则这句话要是让人听到,非得砍了你的狗头不可,连我也会受牵连。”予恒这句话虽然是训斥,却没多少责备之意,反而透着些许欢喜。

郑三能被环琅阁派来做这么重要的事情,自是人精了,又岂会听不出予恒的言不由衷,笑眯眯地道:“殿下入主东宫是早晚的事,小人不过是提前些许罢了,再说了,真要有人砍小人的头,也有殿下您保着呢,小人可不怕。”

“几天不见,你这张嘴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了。”予恒将剩余的粟米粒搁在小盅里,拍一拍手道:“进来说话。”

“是。”郑三跟着他进了正堂,初夏天光明丽,照得里面很是亮堂,予恒在正位上坐下后,接过管家递来的茶品了一口,挑眉道:“嗯,不错,这是新茶吧。”

管家笑眯眯地应道:“殿下英明,正是刚上来的雨前龙井。”

“雨前龙井?”予恒蹙眉道:“这茶数量不多,除了宫里头,也就东宫那边有吧。”

“以前是这样,但今年东宫被禁,内务府就把这茶送到咱们这里来了。”

“倒是机灵。”予恒笑嗤了一句,对管家道:“给郑三也来一盏,这茶可是难得的很。”

管家依言端来了茶,郑三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后,赞道:“小人虽然不太懂茶,也能喝得出这茶与众不同,多谢殿下赏赐,否则小人这辈子怕是都喝不到。”

予恒笑一笑,搁下还在散发着袅袅白雾的茶盏道:“说吧,今儿个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殿下您体内的毒解了没有,虽说是咱们计划好的事情,但阁主还是很担心,殿下可是金尊玉贵的身体,万一有所损伤,环琅阁就是千古罪人。”

“阁主有心了,喝了几天药,已经没有大碍了。”顿一顿,予恒又道:“说起来,我还要好好谢谢你们阁主,要不是他想出这么一条妙计,我这会儿怕是还被困在宗人府里束手无策。”

“殿下客气了,您气宇轩昂,绝非池中之物,早晚会遇风云化龙,阁主只是稍稍用一些手段,加快这个进程罢了。”虽然郑三说得谦卑客气,但眉眼间隐约透出几分得意。

予恒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微笑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多谢你们阁主。”说着,他话锋突然一转,道:“你大白天过来,就不怕被神机营盯上?我可听说父皇下了死令,要他们全力搜寻你们环琅阁。”

“神机营虽然神通广大,但还找不到环琅阁所在,除非…”说到一半,郑三突然停住了嘴,眼珠子定定看着予恒,后者被他盯得一阵莫名,正要询问,眼角余光瞅见一名小厮快步走到守在门口的管家身边,低低说了几句,后者面色一变,疾步来到予恒身边,小声道:“殿下,神机营的人来了,王豹在外面拦着,但应该拦不了太久。”

予恒一惊,“他们怎么会来的?”

管家指一指郑三,“应该是跟着他进来的。”

予恒眸光一冷,他可算知道郑三刚才说的“除非”是什么意思的,沉吟片刻,他道:“让王虎也过去,能拦多久是多久。另外,你去找个人。”

在管家和王虎离去后,予恒目光一转,落在郑三身上,“你是故意的?”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小人怎么会这么做,小人就是奉命来探望殿下,哪想到神机营竟然胆大到连齐王府也敢闯。”虽然郑三一直在为自己叫屈,但说话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显然还存着别的心思。

予恒哪里会相信他,不过气恼归气恼,眼下最要紧的是神机营那拨人,就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神机营已是闯了进来,后面跟着满脸无奈的王虎他们,显然是拦不住了。

“见过殿下。”说话的是一名方脸男子,面无表情地拱一拱手,予恒见过他,姓孙,在神机营排行第九,都称他孙九。

予恒满面笑容地迎上去,“孙先生怎么来了?”

孙九指一指郑三,冷声道:“卑职刚才在外面巡逻,发现这名环琅阁的贼人混入齐王府,特来擒拿。”

“他?”予恒满脸诧异地道:“孙先生一定是弄错了,他是我府里的下人,并非什么环琅阁贼人。”

“殿下定是记错了。”孙九冷冷看了予恒一眼,转脸道:“把他带回去。”

“慢着!”予恒拦住准备捉拿郑三的神机营等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他是我府上的人,一没犯错,二没犯法,神机营无权捉拿。”

孙九眸光一沉,“神机营办事,殿下还是不要过问得好,带走!”

予恒拦在郑三面前,寒声道:“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他是我府里的人,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带走!”

他在心里早不知骂了多少遍,这件事分明就是环琅阁给他设的局,要彻底让他们父子决裂,并把他死死绑在环琅阁这条船上。

他虽然知道,却不得不照做,否则之前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他的东宫之路也很有可能止步。

“请殿下三思。”这一次,孙九用上了警告的语气。

“请回。”予恒的坚持,令孙九耗尽了耐心,冷冷道:“那就恕卑职得罪了。”顿一顿,他道:“来人,拦住齐王,将贼人带走。”

几乎是与孙九同一刻,予恒冷声道:“郑三乃我齐王府的人,无罪无错神机营要强行带走,分明是视我齐王府为无物,欺人太甚,传令下去,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许走!”

第一卷 第九百三十八章 后招

王虎兄弟动作最快,拦在孙九等人前面,至于其他一道进来的护卫有些犹豫,毕竟站在他们面前的是神机营。

见他们迟迟不动,予恒面色一沉,喝道:“一个个都耳聋了是不是,要不要我叫大夫来给你们治一治?”

其中一个小声提醒道:“殿下,他们是神机营…”

予恒此刻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即打断道:“神机营就可以在齐王府撒野,就可以视朝廷律法为无物吗?你们要是怕的话,现在就给我滚出齐王府,以后都不许再踏进一步。”

见他动了怒,那些人不敢再怠慢,赶紧上去拦住,一时之间形势异常紧张,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崩。

孙九面色难看地道:“殿下果真要阻止神机营办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