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首富,果然财大气宜。”予恒笑语了一句,转而道:“那尹萱等人的死呢?总不至于是你杀的吧,又或者…”他眼珠子一转,幽幽道:“你们准备的时间,远比一年更久?”

“殿下误会了。”万三倒也爽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环琅阁下面一名弟子好色成性,先后掳走并杀害了尹萱等四名女子,万三发现后,只是勒令他不许再犯事,并没有押送官府。后来为了算计张远,加重予怀的罪名,就起出那四名女子的尸体,悄悄埋到张远屋子里,并利用小偷引尹仲报官追查。

“原来出此。”予恒恍然大悟,称赞道:“万先生这一招真是高明,佩服。”顿一顿,他道:“本王还是一事想问。”

“殿下只管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为什么你们会对承德殿的事情那么清楚,难道…”予恒压低了声音道:“父皇身边也有你们的人?”

万三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平常模样,“收买几个太监宫女并不是什么难事,只可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油盐不进,难以买通,否则咱们做起事来更方便了。”

“张进要是那么容易买通,父皇就不会留他这么多年了。”予恒一边说着,一边心思飞转如轮,虽然万三说得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予恒试探道:“除了那些个寻常宫人之外,万先生应该还找了一个能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吧?”

万三似笑非笑地道:“殿下怎么对此事如此感兴趣?”

予恒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刚才的问题触及到了万三的底线,故作轻松地道:“不问清楚一些,万一哪天本王坐在承德殿上,万先生的人却在暗地里给使绊子,那不是很麻烦吗?”

“哈哈哈!”万三仰头笑道:“这一点殿下尽可放心,只要殿下不负环琅阁,环琅阁亦绝不会负殿下。”

见万三执意不肯透露那名内应的身份,予恒只得做罢,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情。

第一卷 第九百四十三章 万三

说了一阵子,予恒突然沉默下来,眉眼间有着挥之不去的愁色,万三疑惑地道:“殿下即将入主东宫,身份贵不可言,还有何事忧愁?”

予恒苦笑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么样。”他长叹一声,望着窗外明丽到让人睁不开眼的夏光,忧心忡忡地道:“父皇这几天一定派神机营的人到处搜寻证据,万一真让他找到对予怀有利的证据,明日…可就难说了。”

万三朗声大笑,“万某还以为殿下在担心什么,原来是这个;殿下放心,我环琅阁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别说一个神机营,就算将整个金陵城翻过来,也休想找到证据,再说…”他凑过身子,神秘地道:“就算真让陛下找到证据,殿下觉得李太傅他们会信吗?”

予恒疑惑地道:“什么意思?”

万三端起茶盏,他虽已经年届不惑,但因为保养得宜,瞧着颇为年轻,尤其是那双手,细白修长,比一般女子还要好看,“这个时候,无论陛下做什么,在李太傅他们看来,都是存心替二殿下开脱,哪怕…”他啜了一口碧色盈盈的茶汤,感受着碧螺春独有的清香甘甜,“是真的证据。”

予恒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说…无论父皇做什么,李太傅他们都不会相信?”

“不错,到了这个地步,谁都无力回天,哪怕是——”万三眼角一扬,徐徐吐出两个字,“陛下!”

予恒一喜,追问道:“果真?”

“当然!”万三信心十足地道:“明日承德殿下,殿下一定能得偿所愿!”

“好!”得到万三的一再保证,予恒心中大定,欣喜之余倒也没忘了许诺,“只要我入主东宫,绝不会忘了万阁主的襄助之情。”

万三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笑着欠身,“那万某在这里先谢过殿下了。”

五月初十的清晨,朝阳灿烂,撒下明媚若金的阳光,温暖的甚至有些炎热,躲在树上的夏蝉已经三三两两地叫了起来。

静幽深广的承德殿内,站满了百余位朝臣,却一丝声音也没有,气氛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许久,站在最前面的李太傅上前一步,朝坐在九龙宝椅上的东方溯道:“二殿下身为太子,不思修德修身,反而不顾灾民生死,私盗赈灾银两,又纵容手下护卫胡作非为,残害数条人命,种种行径,实在令人发齿;老臣以为,二殿下不宜再为东宫太子,请陛下以朝纲法纪为重,废黜二殿下。”

东方溯目光掠过站在李太傅身边的予恒,“若这些事情真是太子所为,就算太傅不说,朕也会从严处置,但经朕查实,这些事情是有小人蓄意陷害,太傅不要被小人利用了。”

“陛下口口声声说太子被人陷害,证据呢?”

东方溯看向林默,后者会意,上前道:“我们查到那四名女子失踪之前,都曾与一名男子接触,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其中一名目击者,根据他的描述,那人并不是张远;另外,尹姑娘失踪的时候,张远正好被太子派去平阳办事,离此地有百里之遥,除非他会分身术,否则绝不可能杀害尹姑娘。”

“派去办事,又不见得他真的一直待在平阳,你分明就是狡辩!”尹仲激动的说着,他上次在宫门前撞头,流了许多血,好在救治及时,捡回一条命,这会儿头上还包着纱布。

林默没有理会他,继续道:“至于赈银失窃一案,我们查到与一个名叫‘环琅阁’的江湖组织有关,应该是他们设的局。”

“证据呢?”不等林默回答,尹仲已是先一步道:“没有是吗?因为那都是假的,全部是你们为了包庇二殿下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林默面色一沉,“神机营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对于他的回答,尹仲冷笑连连,朝东方溯道:“臣记得当日在宫门前,陛下曾说过,若是五日之后还不能证明并非张远所为,就会治张远乃至二殿下的罪,陛下金口玉言,想必不会出尔反尔吧?”

东方溯料到他会这么问,凝声道:“林统领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令媛被害时,张远并不在金陵,可见杀害诸女的另有其人。”

伊仲哪里听得进去,梗着脖子不要争辩,被李太傅拉住,后者道:“或许张远那件案子尚有疑点,赈银一案却是人证物证俱全,请陛下立即废黜二殿下,改立太子。”

东方溯目光在他面上徘徊许久,漠然道:“你想让朕改立予恒为太子?”

李太傅也不掩饰,直言道:“齐王殿下德才兼备,又是嫡长子,立为太子最是合适不过。”

“齐王生母出身低微,又曾犯下大错,如此出身,岂可为太子。”

李太傅是三朝元老,对赵氏的事情自是一清二楚,“赵氏固然出身不高,但慕贵妃更是外族,连她诞下的皇子都能立为太子,为何齐王就不行?再者,陛下膝下统共就两位皇子,如今二殿下犯下弥天大错,大殿下是唯一的人选。”说罢,他撩袍跪下,肃然道:“请陛下立大殿下为太子,以保我大周皇室正统,千秋万代!”

在李太傅之后,数十名大臣拱手跪下,齐声道:“请陛下立大殿下为太子,以保我大周皇室正统,千秋万代!”

东方溯沉声道:“太子一事,朕自有定夺,无需诸位爱卿费心,起来吧。”

李太傅打定主意要趁着今日将予恒推上东宫之位,岂肯就此罢休,大声道:“请陛下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一己私情,误了天下,也误了百姓!”

张进在旁边听得冷汗直冒,这位太傅大人真是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说,他偷偷觑向东方溯,后者面色果然阴沉的可怕。

许久,东方溯漠然道:“这是朕的家事,太傅未免管得太多了些。”

“太子册立关乎大周将来的国运,与其说是陛下的家事,不如说是国事,臣等不能坐视不理。”李太傅寸步不让,他知道这些话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但对自幼饱读圣贤书的他来说,有些事情远比性命更重要。

第一卷 第九百四十四章 前因后果

东方溯低低咳嗽几声,眯了长眸道:“如果朕不答应呢?”

“老臣就跪在这里,直至陛下回心转意。”在李太傅这句话后,毫无疑问又是一堆附和的声音。

东方溯倒也不生气,漠然道:“朕记得前些日子已经让你告老还乡了,你却依旧留在这里,太傅,你这可是抗旨啊。”

李太傅一字一字道:“只要陛下肯立齐王为太子,老臣纵死也值得!”

“呵呵。”东方溯盯了他片刻,忽地低低笑了起来,“一个江湖组织,竟能勾结皇子,搅得朝堂风起云涌,天下不宁,真是能耐。”说着,他转眸落在一直没说过话的予恒身上,声音里压制不住的怒意,“你满意了?”

予恒什么也没说,只是来到李太傅身前,伸手扶住他道:“地上凉,老师身子不好,快请起来。”

李太傅并不肯起身,执拗地道:“殿下不必担心老臣,这把身子骨虽然老了,但还撑得住。”

予恒微微一笑,手里又加了几分力道,“老师的心意,学生感激不尽,只是此刻,还请老师您先起来,听学生说几句话。”说着,他又对其他跪在地上的朝臣道:“诸位大人也请起。”

在予恒的劝说下,李太傅等人站了起来,尽皆疑惑地看着予恒,不明白他这会儿要说什么,凭情还是任理?

谁都瞧得出来,无论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都不可能让东方溯改变心意,唯一的办法就是强争!

予恒踏过一块块乌黑如墨玉的金砖来到台阶下,外面的天光太过晴灿,连一向难见阳光的承德殿也照了进来,恰好落在予恒身上,为他拂落一身锦绣灿烂。

东方溯眼里掠过一丝诧异,这段时间,他每一次看到予恒,都能在其眼里找到对权力的渴望和野心,但这一次…予恒的目光竟如赤子一般明净清澈,任他如何努力,都找不到一丝杂质。

究竟是予恒隐藏的太好,还是…

就在东方溯猜测之时,予恒突然跪了下来,“儿臣陷害太子,欺瞒父皇,实在罪该万死,请父皇治罪!”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尤其是李太傅,急步来到予恒身前,难以置信地道:“殿下,您…您在说什么?”

予恒温言道:“多谢老师一直如此爱护学生,但…您真的错怪太子了。”

“太子私盗赈银,纵容手下胡作非为,铁证如山,怎么会是错怪?”要不是予恒目光清明,李太傅几乎要以为他得失心疯了。

予恒摇头道:“从来没有什么铁证,先生被人利用了。”

李太傅还想再问,耳边响起东方溯的声音,“予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予恒迎着东方溯疑虑的目光,平静地道:“儿臣从来没有想过要争夺太子之位,之所以如此种种,是为了引出要害我大周的人。”

东方溯心思一动,已是猜到了几分,“环琅阁?”

“是。”予恒点头,“当初儿臣从父皇这里领了调查赈灾银两失窃的差事,最先查的,就是那十几名差役的死。”

“朕记得,你说他们确是自尽。”

予恒摇头,“事实上他们是被人所杀,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儿臣知道,有人要乱我大周江山。”

东方溯拧眉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日,儿臣在去到长宁义庄,见到了那些差役的尸体和负责验尸的李仵作,李仵作告诉儿臣,那些差役是被人用长针钉入头顶杀害,因为手法隐蔽,再加上发髻遮掩,所以没人发现。”

“李仵作告诉儿臣,针刺入的地方头皮有卷缩收紧的痕迹,从而断定他们是先被人用针钉死,然后再伪装成上吊自尽的样子。儿臣起初也相信了,可随后发现,针上除了血迹之外,还有一丝极浅的青色,这是中毒的迹象,可李仵作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林默蹙眉道:“卑职也曾检验过那些人的尸体,并没有中毒的痕迹。”

予恒微微一笑,“林统领检查的,应该是那些人的胸腹处吧?”

“不错,那些人身上没有外伤,如果中毒,只可能是从口而入。”

“或许…还可以由鼻而入。”予恒的话令林默神情一动,“殿下是说吸入?”

“不错,他们的死经历了三个步骤,第一步是吸入迷药;第二步是自己将腰带结环用于上吊;第三步是在自己头顶钉入长针,并且在挣扎之中踢掉脚下垫的东西。”

东方溯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那些针是他们自己钉入头顶的?”

予恒还没回答,李太傅已是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哪有人自己往自己头上钉入钢针的,而且他们都要上吊了,何必多此一举。”

“正常情况下,当然不会,可太傅别忘了我刚才说的,他们曾吸入迷药。”

东方溯若有所悟地道:“是那些迷药让他们丧失心智,甚至连疼痛也不怕?”

“是,宋仵作说那是一种来自域外的迷药,很是可怕,轻则昏睡,重则听任下药人摆布,他也只在多年前见过一回,却记忆深刻。”

“宋仵作?宋家的人?”

“父皇英明,正是城中最有名的仵作,宋平。”

“朕怎么不知道你曾让人验尸?”

“这个药虽然罕见,但儿臣并不认为整个金陵城,除了宋平之外,再无人认识。不过儿臣当时并不知情,只是直觉李仵作不可信,所以指出银针上的青色。事后,宋平的话,也证实了儿臣的猜测。当年,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与他同时见到了那种域外迷药,而这个人…正是李仵作。”

“针体上的青色,让儿臣对他存了戒心;事后,他又告诉儿臣,说有一名乞丐威胁他,不许他将差役真正的死因说出去,否则就杀了他全家。他说他不想害人,不想昧着良心撒谎,可儿臣在他眼里看不到多少悔恨与难过,反而是捕捉到一丝隐藏在眼底深处的试探,试探儿臣是否对太子之位有所念想。”

第一卷 第九百四十五章 赤子之心

听到这里,东方溯已是明白了大概,“所以你决定将计就计?”

“是。”予恒点头道:“李仵作只是一个小卒子,问不出什么来,要抓就要抓他背后的大鱼。儿臣故意当着李仵作的面,把从尸体上取出来的钢针掷入水井之中,并透露出对东宫之位的野心,李仵作果然中计。随后,儿臣见到了郑三,也从他口里听到了环琅阁之名。”

林默疑惑地道:“齐王刚才说曾请宋仵作检验,可钢针不都让您掷入井中了吗,就算随后取出,这毒也应该融于水中,难以检出了。难道,宋仵作手段当真如此神奇,能人所不能?”

予恒笑一笑道:“宋仵作确实高明,但还不至于违背常理。”停顿片刻,他一字一字道:“宋仵作验的不是针,是尸!”

“尸体?”林默骇然一惊,旋即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卑职一直有派人盯着义庄,如果宋仵作去过,一定会知道。”话说到这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殿下偷运走了尸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林统领。”予恒微笑道:“我就是怕被人发现,所以让王虎他们悄悄运了一具尸体去王府,宋仵作是在我府上验的尸。”

林默低头思索片刻,道:“卑职听底下人回报,说是当夜有一户人家来认尸体,应该就是殿下安排的吧。”在予恒承认后,他苦笑道:“殿下瞒得卑职好苦。”

他本是随口抱怨一句,哪知予恒竟一脸正色地朝他长揖一礼,“当时实在情非得已,请林统领见谅。”

林默一惊,连忙侧身一步,避开他的行礼,“殿下客气了,快快请起。”

在这个小插曲过后,予恒继续讲述随后的事情,“儿臣几次与郑三说起想见他们阁主,都被他挡了回来,非要等儿臣入主东宫,方可相见,无奈之下,儿臣只能继续演戏。”说着,刚刚站起一会儿他又再次跪下,满面内疚地道:“儿臣屡次顶撞父皇,害父皇生气伤身,实在罪该万死。”

东方溯走下台阶,亲自扶起他,动容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父皇又怎么会怪你。倒是父皇之前误会了你,以为你真的为了东宫之位不择手段,连骨肉亲情都不念了,你怪父皇吗?”

予恒连忙摇头,“是儿臣欺瞒在先,父皇误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好。”东方溯欣慰地点点头,“你现在选择说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已经知道环琅阁的阁主是谁了?”

“是。”予恒面色一正,凝声道:“是万三。”

百官面面相觑,眼里皆充满了惊讶,张尚书试探道:“殿下说的万三,可是那个金陵首富?”

“不错,就是他。”在予恒说完这五个字后,承德殿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所有人都在努力消化这件事。 

万三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他富甲一方,几乎金陵城里所有的赚钱营生都有他的身影,据说城里最热闹的那一条街,一大半店铺都是属于他的,而且还是一个大善人,经常施粥派米。

金陵百姓未必知道京兆衙门开在哪里,却一定知道万府在哪里,“万三”这两个字在金陵城简直是如雷贯耳;现在突然说万三将朝廷搅得天翻地覆的环琅阁阁主,换谁都要发愣。

东方溯最先回过神来,犀利而寒冷的眸光落在林默身上,“立刻去将万三带来,多带些人去,朕不希望有什么意外。”

“是。”林默肃然领命,予恒费了这么多功夫才找出万三这条大鱼,要是在他手里出事,那可真是交待不过去了。

予恒突然道:“父皇,除了万三,儿臣还想再传几个人。”

“准。”

当林默等人出现在万府的时候,万三虽然诧异,但并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他们来到承德殿。

万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予恒,恰好后者也在看他,四目一触即分,他跪下道:“草民万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方溯冷眼看着满面恭敬地万三,要不是予恒亲口指认,他怎么也想不到,万三就是弄得自己头痛欲裂,前朝不宁的罪魁祸首。

等了一会儿不见东方溯说话,万三稍稍抬起头,小声道:“不知陛下传召草民来此,是为何事?”

看着在底下装模作样的万三,东方溯一阵冷笑,“万三,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所犯何罪?”在万三看似茫然的表情底下,是飞转如轮的心思,不算推测着眼前的形势。

先前林默突然出现在府中,着实把他吓了一跳,那一刻,甚至有转身逃走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跟随林默过来,一来是想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二来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此精密的计划,不可能出现破绽,但这会儿又有些拿捏不准了,尤其是予恒刚才看他的目光,说不清楚,但让他很不安,甚至有些后悔来这里。

东方溯冷冷一笑,“还不肯认?”

万三满脸委屈地道:“草民连什么罪都不知道,实在不知如何认起。”

“不见棺材不掉泪。”东方溯冷哼一声,拂袖道:“也罢,朕提醒你一下——环琅阁。”

万三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开始渐渐发麻,似有无数只小虫在头皮上爬,知道他环琅阁阁主身份的,除了几个心腹就是予恒,难道…是他出卖了自己,但应该不可能啊,供出自己,对他可没什么好处,反而会葬送了他好不容易铺出来的东宫之路。

只要予恒没得失心疯,就不会做这样的事;可如果不是予恒,又会是谁?

万三强忍着扭头去看予恒的冲动,茫然道:“什么环琅阁,草民从来没听说过。”

予恒走到他身前,讥声道:“你不必再装模作样了,我已经将所有事情告诉了父皇,环琅阁阁主就是你——万三!”

万三眼前一阵发黑,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予恒,真的是予恒!

第一卷 第九百四十六章 一一解惑

万三努力控制着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齐王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草民连您说的什么环…环琅阁都没听说过,又怎么会是阁主,您这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了。”

予恒微微一笑,“昨日在齐王府,万阁主可不是这么说的。”

万三摊手道:“殿下的话草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昨日草民一直家中盘帐,并未出去过,更不曾去过殿下您的府邸。”

面对他的一再否认,予恒也不生气,淡然道:“你不承认不要紧,很快会有人与你对质。”

这句话后,予恒不再言语,安静地望着敞开的殿门,似乎在等什么人。这样安静却令万三越发不安,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只是,他想不明白,予恒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不想当太子,不想君临天下吗?

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孙九走了进来,刚才他与林默一起离开,只是林默去了万府,他则去了别处。

“启禀陛下,齐王殿下,人都带到了,一个不少。”

在得到东方溯的允准后,予恒道:“把他们都带进来吧。”

不一会儿,几个人被带了进来,分别是李仵作,蒋猎户,张远,郑三,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精瘦老者;前面两个都是予怀一案的关键,至于郑三在予恒的叙述里,是万三的心腹,在这几件案子里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就是不知张远和那个老者来做什么。

予恒走到战战兢兢的李仵作身前,“将当日在义庄与本王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李仵作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小人记得…殿下问小人那十几个差役的死因,经…经小人检验,他们都是自缢身亡,并无可疑。”

“并无可疑?”予恒冷笑着重复了一句,右手一扬一收,变戏法似的多了几根钢针,雪亮尖锐,“这个东西你还认得吗?”

看到钢针的那一瞬间,李仵作脸都白了,脱口而出,“这…这不是已经扔到井里了吗,怎么还在你手里?”

予恒满意地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

“小人…小人…”李仵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为时已晚,结结巴巴地不知怎么办。

“当夜,本王确实将银针掷入水井之中,但第二天,又悄悄从井里捞了出来。”他俯身,盯着面色难看到极点的李仵作道:“你将钢针递给本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仵作强自镇定地道:“殿下…殿下是不是记错了?”

予恒直起身,漠然道:“本王已经请宋平重新验尸,那些差役除了头顶钉入钢针之外,还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迷药,那么巧,除了宋平之外,你也知道这种迷药。”

听到这话,李仵作几乎瘫在地上,他一直以为这个秘密会烂在肚子里,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被人揭穿,而且还是在承德殿,在当今天子面前。

“要不要本王请宋平来与你对证?”这句话将李仵作最后一丝防御也给击溃,面若死灰地摇头,“不,不必了。”

“说吧。”说话时,予恒眼角余光瞥见郑三正拼命朝李仵作使眼色,转身走到他面前,漠然道:“你有话说?”

郑三被唬了一跳,连连摇头,“没,没有。”

那厢,李仵作已经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当初郑三确实找过他,但并不是像他告诉予恒的那样,而是在那些差役死之前,确切来说,是赈灾银两刚刚失窃,消息还没有传开的时候。

他为了保命还有钱财,答应了郑三的要求,找到多年前曾经见过的迷药,令那些差役心智失常,自己将钢针钉入头顶,并且上吊自尽,将他们杀伪装成自杀。

郑三收买了一个狱卒,在那些差役吃的饭里下了迷药,然后又用酒将一同当值的两名狱卒灌醉,因为他们是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里,又是夜里,囚犯们都睡了,所以没人发现。

“原来如此,难怪那三名狱卒的口供一直对不出问题。”杨尚书恍然大悟,他之前也曾怀疑过那些差役的死因,着重问了狱卒,并且全部单独审问,事后比对供词,发现全部一致,并且没有发现串供的情况,这才相信了他们的说辞。

“若是三人所为,无论怎么串供,多少都会留下蛛丝马迹,但如果是一人,那就可靠多了。”

予恒的解释令杨尚书连连点头,由衷道:“殿下神机妙算,下官佩服!”

“杨尚书客气了。”予恒谦虚地拱一拱手,随后走到蒋猎户面前,“好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蒋猎户急忙道:“小人从来撒谎,也没人收买小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那天真的看到有人运银两,而且…”他指着张远道:“就是这个人的声音,小人说的都是真的,殿下不相信,可以去问乡亲,他们知道小人脾性,从来不撒谎。”他生怕予恒不相信,一个大男人急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予恒对他倒颇为客气,安慰道:“我没说不相信,只是很多时候,眼见都未必是实,何况是耳听。”

在蒋猎户不解的目光中,予恒道:“我想你再辩认一次,可以吗?”

“当然可以。”在蒋猎户应承下来后,予恒让他转过身,背对着张远和老者,随后走到张远二人旁边,低低说了几句。

在重新走回到蒋猎户身旁时,予恒道:“张护卫,可以开始了。”

“我有一些东西需要存放在庄子里,叫几个人出来帮手。”张远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一如当初在刑部那般。

蒋猎户仔细听过后,用力点头,“对,就是这个声音。”

在蒋猎户说完这句话后,所有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他,包括东方溯,因为刚才说话的,并不是张远,而是他旁边那个老者,是他在模仿张远的声音。

蒋猎户知道实情后,也是满脸诧异,不明白老者的声音怎么会和张远一模一样。

“父皇,这位老者是金陵有名的口技人,可以模仿各种各样的声音,鸟叫、狼嚎、虎吼以及…人声。”

第一卷 第九百四十七章 郑三往事

东方溯扬眉道:“你是说,当时万三找了一个会口技的人,模仿张远声音?”

“金陵城原本有三位口技艺人,可现在只剩下二人,另外一人据说在半个月前回乡去了,但儿臣派人去他家乡问过,根本没有回来。”予恒眸光一转,落在面无表情的万三身上,“相信万阁主可以告诉我们,此人的真正去向。”

万三摇头轻笑,“殿下这番推理很精彩,但草民对您说的这些当真一无所知,您一定是弄错了。”

予恒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半晌,辰角扬起一缕讥色,也不说话,转身来到目光闪烁的郑三身前,“你呢,也是不承认吗?”

郑三摊一摊手,满脸无辜地道:“小人是真不知道,想承认也没法承认啊。”

面对他的狡辩,予恒也不生气,淡然道:“家里还有什么人?娶亲了吗?”

“还有一个老娘,至于娶亲…”郑三面色古怪地道:“以前相过一个,但没成。”